第1、樱桃树下的母爱

蒂姆四岁这年,一贯花天酒地的父亲向母亲提出了离婚。母亲带着他搬到了马洛斯镇定居。
马洛斯镇尽头有一个大型的化工厂,工厂附近有许多美丽的樱桃树,蒂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蒂姆在新的环境中[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中最美妙的伴奏。
不幸还是再一次降临到了这对母子身上。化工厂发生了严重的毒气泄漏事故,距离化工厂最近的蒂姆家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蒂姆时常恶心、呕吐,最可怕的是他的听力开始逐渐下降。医生遗憾地表示蒂姆的听觉神经已严重损坏,仅保有极其微弱的听力。
母亲狠下心把蒂姆送到了聋哑学校,她知道要想让儿子早日从阴影里走出来,就必须尽快接受现实。医生提醒过,由于年纪小,蒂姆的语言能力会由于听力的丧失而日渐下降,因此即使在家里,母亲也逼着蒂姆用手语和唇语跟她进行交流。在母亲的督促和带动下,蒂姆进步得很快,没多久就能跟聋哑学校的孩子们自如交流了。樱桃树下又出现了蒂姆歪着脑袋拉琴的小小身影。
看到儿子的变化,母亲很是欣慰。和以前一样,每次只要蒂姆开始在樱桃树下拉琴,她都会端坐在一边欣赏。不同的是,演奏结束后母亲不再是用语言去赞美,取而代之的是她也日渐熟练的手语和唇语,以及甜美的微笑和热情的拥抱。
可蒂姆的听力太有限,他很想听清那些美妙的旋律,但他听到的只有嗡嗡声。蒂姆很沮丧,心情一天比一天坏。
看儿子如此痛苦,母亲不禁也伤心地流下泪来。一天,母亲用手语对蒂姆“说”道:“孩子,尽管你不能完全听清楚自己的琴声,但你可以用心去感觉啊!”
母亲的话深深印在了蒂姆心里,从此他更刻苦地练琴,因为他要用心去捕获最美的声音。为了让蒂姆的琴技更快地提高,母亲还想出了一个妙着———镇上没有专业教师,母亲就用录音机录下蒂姆的琴声,然后再乘火车找城里的专家进行评点。为了避免有所遗漏,她还麻烦专家把参考意见一条条地写下来,好让蒂姆看得清楚。
可蒂姆发现,只要自己演奏较长的乐曲,有时明明超过了50分钟,早到了该翻面的时候,可母亲还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事后蒂姆提醒母亲,母亲忙说抱歉,笑称自己是听得太入迷了。后来,只要录音,母亲都会戴上手表提醒自己,再也没出现过任何疏漏。
樱桃树几度花开花落。在法国的一次少年乐器演奏比赛上,蒂姆以其精湛的技艺和昂扬的激情震撼了在场所有的评委,当之无愧地获得了金奖。而当人们得知他几乎失聪时,更是觉得他的成功不可思议。许多人把他称为音乐天才。更幸运的是,蒂姆的听力问题也受到了医学界的关注,经过巴黎多位知名专家的联合会诊,他们认为蒂姆的听力神经没有完全萎缩,通过手术有恢复部分听力的可能。
手术很快实施了,术后的效果很理想,医生说再配戴上人造耳蜗,蒂姆的听觉基本上就能与常人无异了。
这段时间,母亲一直陪伴在蒂姆身边。配戴上耳蜗的这天,蒂姆表现得特别兴奋,他用手语告诉母亲:“从现在起,我要学习用口说话,您也不必再用手语和唇语,跟我交流了。”他甚至激动地拉起了小提琴,用结结巴巴的声音说,“母亲,我能听见了,多么美的声音啊!”然后他又问道,“母亲,您最喜欢哪首曲子,我现在就拉给您听好吗?”
但奇怪的是,母亲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她依然坐在那里含笑看着他,保持着沉默。蒂姆又结结巴巴地问:“母亲,您怎么不说话啊?”这时,护士小姐走了过来,她告诉蒂姆,他的母亲早已完全失聪。蒂姆睁大了眼睛,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了真相:原来,在那次毒气泄漏事故中损坏了听觉神经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母亲,只是为了不让蒂姆更加绝望,母亲才一直将这个痛苦的秘密隐藏到现在。母亲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蒂姆用手语和唇语交流,因为很少开口,如今都不怎么会说话了。蒂姆想起年少时对母亲的种种误解,不由得抱着母亲痛哭起来。
蒂姆和母亲回到了家中,初春时节,在开满粉红花瓣的樱桃树下,伴着柔柔的和风,蒂姆再次为母亲拉起了小提琴。他知道,母亲一定听得到自己的琴声,因为她是用心去感受儿子的爱和梦想。虽然他当年在母亲那儿得到的只是无声的鼓励,但这其实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奉献给儿子的最振聋发聩的喝彩。
第2、勇敢的父亲
十年前的某一天,我从瑞丽乘车前往西双版纳。这种滇南最常见的长途车,途中常常会搭载那些在半路招手的山民,因此开开停停,颇能磨炼人的耐性。好在旅行中的人大都没有什么急事儿,正好悠悠地随车看风景。
将近黄昏的时候,途中上来一位黑瘦的农民,两手牵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虽然父子三人的衣服上都打着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路面坑洼不平,站在过道上的两个男孩惊惶地望着父亲,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我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地走到驾驶室:“够了,你必须停车,他带着孩子!”
车又长长地滑行了一段,停住了。农民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元钱递给了司机,脸上是不容置疑的神情。司机看了他一眼,沮丧地接过钱扔到驾驶台上。
农民带着孩子下了车,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地簇拥着父亲瘦小的身躯,充满尊严地往回走。儿子们的脸上此刻写满骄傲,为父亲的胜利。
那一刻,我的鼻头有些发涩,因为感动。我感慨万端地目送滇南山区的父子三人欢快而尊严地大踏步走在大路上,尽管一场风波延长了他们回家的路。
我相信若干年后,孩子们将发现它更是人生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胜利。试想,在孩子心目中最具权威的父亲受到欺负,而且父亲又在屈辱中向不公正低头……那么,一个父亲的尊严将被彻底亵渎,一个社会的尊严同样会大打折扣。
那位农民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父亲之一。

第3、愚蠢的爸爸
师范学院毕业后,我应聘到一所小学,教四年级的语文课。开学第一周的周末,我给学生布置了一篇题目为《爸爸》的作文。
周一晚上,我把收上来的学生作文带回宿舍修改。翻阅了几篇,我便发现学生们写的作文千篇一律,大都是“我的爸爸是最伟大的爸爸”、“爸爸是最疼爱我的人”这类的话语。这时我看到了江晓明的作文,题目是《愚蠢的爸爸》:
我的爸爸十分愚蠢,他经常几件事情同时做。前几天,他粉刷家里被我弄脏的墙壁时,同时又在煤气灶上烧水。他正在粉刷房子时,听到了厨房水壶蒸汽笛的鸣叫声,于是他手忙脚乱地向厨房跑去,不小心踢倒了地面上的涂料桶,白色的涂料流得满地都是。事后爸爸轻轻抚着我的头说:“你看爸爸有多么愚蠢。”
爸爸做愚蠢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前天早晨,他一早起床做好了早饭,我们吃完早饭后,他慌慌张张给我背上书包,出门骑自行车驮我向学校疾驰而去。我以为爸爸给我报了辅导班呢。结果爸爸骑车走到东外环路口时,突然掉头回家了。回家后他轻拍我的后背,憨憨地笑着说:“瞧你这愚蠢的爸爸,竟然忘了今天是星期六……”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江晓明真是一个调皮的孩子。
作文继续写道:我的爸爸十分愚蠢,不过据奶奶说爸爸迄今为止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情,是在上夜班的路上,在铁路边拾回了被亲生父母遗弃的我。为此爸爸今年36岁了,还没有结婚。听奶奶说,我3岁时,有一位姑娘同意嫁给爸爸,不过提出的条件是把我送给别人,但是爸爸不同意,从那以后爸爸再也没有提结婚的事。
尽管我的爸爸十分愚蠢,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最爱的人。我长大后,也要像爸爸那样,如果有小孩被遗弃了,我就把他接回家抚养,像我愚蠢的爸爸一样给他家庭的温暖,所以我希望愚蠢的爸爸身体健康,耐心地等我长大,因为我长大以后,我们就变成一个大家庭了……
看到这里,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暗暗下决心,明天晚上,我一定要去走访江晓明这位“愚蠢的爸爸”。

第4、炊烟的味道
“很喜欢炊烟的味道!”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说。她说出了我心底的话。炊烟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我爱曲曲弯弯从村落农家升起的炊烟,更爱炊烟的味道。
每次乘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总是会经过很多村庄。我总是会睁大眼睛,很惬意地欣赏村庄。瓦房、村鸡、村狗、牛羊,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村人脸,我都爱看,都有种亲切感。正午前后或黄昏,如果我还没有进入城市,就还有幸看到一缕缕的炊烟,袅袅悠悠地从一个个农家小院升起来。我羡慕这些庄户人,一家人守着一缕香喷喷的炊烟,就是守着幸福。离开一座城市,我总是很激动,因为我又可以靠近一缕缕温暖的、香喷喷的炊烟。每当接近一座城市时,我总是会不断地回头,目光总是不愿离开那远去的炊烟,就好像每次离家时,总不愿放开母亲温暖的手。
十三岁以前,我曾拥有过一缕炊烟。那是从滇中的一个小村庄里升起的炊烟。守住一缕香喷喷温暖暖的炊烟,当然也就守住了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从十三岁开始,我离开家乡,离开乡村,到城里读书,就离我所熟悉的炊烟越来越远了。
我爱吃腊肉。腊肉是庄户人家挂在梁柁上晾出来的。它久经炊烟熏炙,自然有了炊烟的味道。上大学的时候,尽管偌大的食堂里有几十种菜,只有角落里那位大妈常摆的一小盆腊肉最受我的青睐。吃着腊肉,我可以暂时忘记孤独,会想到炊烟,想到家乡的村庄和亲人。
工作后,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这冷冷的城市,我常常会怀念小时候扶着灶头,一边添柴,一边煮腊肉的日子。腊肉香,炊烟也香。炊烟香,我知道这只是我心理上的感觉。那时家里有时烧辣椒秆、烤烟秆,烟常常熏得我眼睛生疼,鼻涕涟涟。
冬季农闲,每天母亲总要去离村几公里外的山里砍柴。背回柴后,母亲还得忙着做饭。放学回家临近村口时,我们就看到自家屋顶上浮起的一缕炊烟,知道母亲正在做着饭,顿时浑身有了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当了老师后,每隔二三十天,我都得回家一趟,否则我就会无心做事。那是因为我离炊烟、离村庄、离家、离母亲太久了。我骑着自行车,急切地赶回村庄,随着村庄和一缕缕炊烟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就越来越好。我一踏进家门,母亲就会急急地去拾柴,生火,为我做饭。尽管我一再表示自己吃碗开水泡饭就行了,但她仍旧会急急地到地里去拔蒜苗,因为她知道我爱吃腊肉炒蒜苗。不一会儿,一缕温暖的、喷香的炊烟就会从我家的房顶上升起来。
也许,在各种清洁、高效能源走入了千家万户的今天,已很少有人对炊烟有什么感情,但我对炊烟的情感依然如故,万分牵挂。没有炊烟,我总有种漂泊无依的感觉。人在故乡袅袅的炊烟里,做个黄粱梦,也美得很。

第5、母爱无言

离家那天,天有些冷,母亲起得很早,帮我打点行装。动身时,父亲要送我,母亲坚持她送。她不能说话,张着口支吾了半天,又用手比划着,父亲仍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母亲似乎有些了怒了,从父亲手中抢过行李,抗起来便走,我只好跟在后边。从家到车站有十来里的山路,母亲走得很急,我知道她怕我赶不上车。沉沉的行李压在肩上,原本瘦弱的她显得更加矮小了。我几欲接过来,她都不肯。步子比以前更快了。望着母亲单薄的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一次重病永远夺去了她说话的权利,听人说母亲刚来时是很漂亮的,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瘦小的她与二十年前那个漂亮的姑娘联系起来,我知道母亲老了。
快到站时有一段下坡路,正当我回望家门时,突然听得“扑咚”一声,我转过身,母亲正跌在地上,一只鞋子扔得老远;我连忙赶过去,母亲有些愧疚地摇摇头,嘴里又支吾着什么。在我捡回鞋子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母亲那只光着的脚,冻得又红有肿,长满了冻疮。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慌忙套上鞋子便走。
在车站上,母亲摸了摸我的头,有拍了拍我的口袋,而后深情地望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钱要放好,路上小心些。车来了,母亲目送我上车,我招手让她回去,她点点头,但没有动。车开走了,拐了几个山口,我再回头,透过车窗,我看见远远的站台下,是瘦小的母亲,她仍在那里遥望着,寒风中像一尊雕塑。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到校后,我一直挂念着家中,惦记着母亲和那长满冻疮的脚。恰好收到第一笔稿费,我就去商店给母亲选了一双加厚棉袜,在信中我嘱咐父亲一定要让她穿上。几个月后,父亲回了信,他说,天渐渐暖和了,母亲的脚也好多了,棉袜母亲只穿过一次就再也不肯穿了,她洗净了放在枕边,常常拿出来看。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含着泪读完信,模糊中我仿佛看到母亲瘦小的身体渐渐高大起来……
第6、父亲的眼泪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每当听到这首歌时,泪水便从我的双颊悄然滑落,流进那朴实的黄土地。
儿子眼中的父亲是最伟大的。我的父亲当过兵,军人的优秀品质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父亲是个坚强的人,生活状况,父亲承包了一口鱼塘,借钱买来了鱼苗,每天起早贪黑的给鱼苗积肥,巴望着它们快点长大,眼看着鱼儿一天天的长大,父亲便搬到鱼塘边的小篷里去住了,终日守在鱼塘边,守着全家人的希望。母亲也在家里盘算着用卖鱼的钱为家里添几样东西了,我们兄弟俩也守着父亲说的,等卖了鱼为我们买一套学习资料的承诺。
天有不测风云,当父亲把鱼塘里的鱼,全部病死的消息带回家,家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从
房里传来了母亲哭泣的声音:“全完了,这鱼苗可是借钱买的呀!”谁也不敢去劝母亲出来吃饭。半响,父亲来到了母亲的身旁笑着说:“没事、没事,这次是因为没洒鱼药,干什么都不可能一次就干成,就当这回是买了一个教训”。笑容却掩饰不了他那痛苦的神情。事后,我问父亲:“鱼苗死光了,全家人都哭了而您却没有?”父亲摸着我的头说:“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从头再来!”直到现在,我还一直都在体会着父亲的这句话。
为了挽回经济损失,父亲更是泡在了鱼塘边,见他的机会更少了。当父亲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透过那昏黄的灯光,看见父亲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难道就是我那才不满50岁的父亲吗?我不敢相信。一个男子汉的自尊心深深的刺激了我,我不能让父亲为了我们再去操劳了。当我把自己不想上学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更混浊了,嘴里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我理解我的父亲,无奈之下,我打消了退学的念头。
一九九八年年底,我参军了,后来又顺利的考上了军校,家里的鱼塘也连续几年获得了丰收。第一学期的寒假,我用自己的津贴费为父亲买了一个刮胡刀,父亲把这个电动的刮胡刀捧在手中,端详了半天,静静的……不经意中,我发觉父亲的眼里含满了泪水,在与我的眼神相碰撞中,他可能是感觉到不好意思,用手揉了揉眼睛说:“风太大了,把沙子都吹到眼睛里了,小伙子,长大了,长大了。”我仿佛看到父亲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不少。
父亲是个坚强的人,那次流泪是他第一次流泪,他因为儿子送给了他一件几十块钱的礼物而激动得热泪盈眶,而我呢?却因为他曾经给我的一切感到极不满足,在父亲面前,我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渺小……
几年过去了,年过半百的父亲还在为了生计奔波着,写信来还说到那个刮胡刀挺好用的。他的儿子虽然远在异乡,但却永远也忘不了那父亲的眼泪。
第7、感人亲情故事:大错
花花五岁,自小在奶奶的精心照顾下长大,和奶奶的感情极深。

花花的母亲,有心脏病,脾气不好,为当年坚决反对她和花花爸爸结婚,经常找茬骂奶奶,奶奶往往忍气吞声,默默流泪。花花看不过去,常帮奶奶,指责母亲这种过分;母亲气急败坏,骂花花吃里扒外,还打花花,奶奶这时又挺身而出,护住花花,奶奶便也挨了不少打。
花花很气愤。
一次母亲把花花带到单位,聪明伶俐的花花,把母亲的同事逗得嘻嘻哈哈直笑,谁知,过了一会儿,花花突然当着大家面,说她母亲今早儿,嫌奶奶干活慢,又骂奶奶,还摔了杯子,奶奶气得竟大声哭起来。母亲忙阻拦女儿,但花花快言快语,一下全说了,大家觉得好沉闷,花花母亲觉得好没面子,拉着花花出去,狠狠揍了一顿。
然后她们去医院。
奶奶生病住院了,爸爸在外地常年干活,花花在医院呆了一会儿,母亲便要她离开,花花怕奶奶孤单,不肯离开,母亲便揪住花花的耳朵,很痛,花花哭起来,奶奶想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但还是无力地倒了下去。
回到家里,母亲突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往日的强悍与蛮横不见了,他虚弱地对花花说,快去找人来,救他,花花出去,一个小朋友正好找她玩,她竟径直去小区花园玩了,她觉得母亲受这点疼痛没啥,平时大呼小叫地,难得安静,今天就让她反思反思吧。她毕竟是小孩啊。
当花花一小时后回来时,发现母亲全身冰凉,躺在地上,在她的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花花,妈妈爱你,妈妈走了,以后要好好活着。花花感到不对,嚎啕大哭起来,惊动四邻,但为时已晚,花花母亲已彻底地离开了人世。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今天花花在单位的指责,让它心烦意乱,忘了买药,花花又没有叫到人来,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花花没敢说出来这个天大的秘密,她害怕,只是哭个不停,众人劝慰,说孩子太伤心了,真可怜。也真懂事。
花花忧郁了,甚至奶奶出院回来,也没有扑进她的怀里,哭个昏天黑地,她只是呆呆地坐着,拿着母亲那张纸条。
第8、情这一生够不够

“哥,为什么你的腿不一样长?”
“因为这样才能练金鸡独立的功夫给你看啊。”
“为什么你走路一颠一颠的?”
“因为这样你在我背上才容易睡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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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来我家时,我已经很大了。我很大是指我已经会做饭洗衣服了。
叶子一直不说话,只睁着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一切。我使出我的独门绝技——金鸡独立来,我“独立”了半个小时,还不断地做鬼脸,她终于笑了,清晰地说:“哥,我饿了。”
这是叶子第一次叫我“哥”。那年我11岁,叶子4岁。
我背着叶子出去玩,总是被人指指点点。叶子不知道他们在指什么,她总是在我颠颠跑着时,伏在我的背上沉沉睡去,有时,还流口水。
我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
叶子的父母因贩毒被判了死刑,而这是我父亲侦破的最大一起案子。他为此立了功。可他越立功,母亲越要离开他,母亲说:“我再也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母亲再婚的消息传来时,正是中秋的夜晚。一轮圆月挂天边,遥远而冷寂。偶尔有黄叶飘落在院子里。父亲喝了很多酒,哭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哭,而且那样无助和伤心。
一只小手伸过来,轻轻地抚摩父亲粗糙的脸盘儿,叶子说:“大爸,不哭,大爸。”父亲抱过她,用手抹了把泪,说:“不哭,大爸还有叶子和小林呢。”
叶子一直喊父亲“大爸”。父亲说,那天,当他们冲进叶震天家里时,叶子正蜷缩在角落里,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们搜集了证据后撤退,谁都没注意到这么一个小东西正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她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服,仰着头看着高大的父亲,一句话也不说。“像只倔强的小猫。那眼神让人心里真不落忍。”父亲说。
父亲带了叶子回家。母亲走后,家里一直很沉寂,而叶子来了,开始有了喧闹的声音,父亲说“又有了人气”。我和叶子玩闹时,父亲的眼里总是充满柔情。无数次月圆月缺,无数次落叶飘黄后,我和叶子都长大了。门前的路上撒满了她清脆如铃铛的笑声。每次听到她脆生生的“哥,我回来啦”、“大爸,我回来啦”时,我就会从面前的一堆旧电器中抬起头,笑意瞬时笼罩了脸。那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
2
叶子出落成大姑娘,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的目光。和她一起上街,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紧紧挽住我的胳膊,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我身上。我轻轻挪开她的手说:“叶子,别这样。”
叶子不解地说:“这有什么?以前你还背我呢。”我说:“那时你小,现在你长大了。”叶子怔怔地看着我,忽然恨恨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因为含香!”
我想摇头,但我却点头了。含香是邻居大妈为我介绍的对象。我已经23岁了。大家都说,该谈恋爱了。含香在一家商场卖文具,见第一面,我就答应了。大妈说,含香人很好,只是家境不好,父母在农村。说闺女结婚,姑爷得出钱给家里盖房子。
我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几年修理电器也攒了一些钱,除了预留给叶子上大学的费用外,我可以把剩下的给含香。
叶子看着我,眼睛里突然盈满泪水,头也不回地跑了。
门前的小路上绿树成阴,阳光跳跃其间,却是空落落的。
3
那一年,事情格外多。
先是喜事。叶子考上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了。晚饭时,喜气洋洋的父亲突然对我说:“你也该和含香结婚了。”叶子把碗一放,说:“我去同学家玩。”
很晚了,叶子还没有回来。
我不放心,到路口等她。等了一个多小时,看到叶子时,她正惊恐地奔跑着,后面跟着两个男人,他们叫着:“美女,别跑了,跟哥去玩玩。”怒火一下子从我胸中喷薄而出,我抓起一块砖头冲过去,不管不顾地奋力厮打着,我听到叶子在尖叫,我却渐渐体力不支,我被那两个人按在地上,拳头落在我的胸口,我反抗着,挣扎着……一声低沉的怒喝:“谁敢在老子门口撒野?”
是父亲!他高大的身躯铁塔般伫立在夜色里。
那两个家伙显然知道父亲。他们拔腿就跑。叶子把我扶起来,父亲轻轻地说:“回家吧。”一分钟前那铿锵的气概已无影无踪,高大的身板竟然已经有些佝偻了,月光下,白发格外刺人的眼。
他老了。
叶子洗漱后睡去,父亲在院里坐下,对我说:“喝两盅吧。”我点头,坐下,父亲叹口气说:
“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叶子。可是,孩子,叶子上的是名牌大学,迟早是要飞出去的……”父亲的眼睛开始混浊。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爸,别说了!我知道。我从小就知道。”
父亲握着我的手呜呜地哭了,像个孩子。
我想大醉,可是不能。因为父亲已经醉了,他已经老了。我把父亲扶进房间,站在小院里,像往常一样金鸡独立,月光下,我的影子很长。凉风袭来,脸庞有泪滑了下来。
我把蜷起的腿放下来。看着它,它比另外一条腿短三寸,没有丝毫气力。
叶子4岁时,曾问我:“哥,为什么你的腿不一样长?”那时,我总爽快地告诉她:“因为这样才能练金鸡独立的功夫给你看啊。”叶子说:“为什么你走路一颠一颠的?”我说:“因为这样你在我背上才容易睡着啊。”
4
叶子上大学后,我就结婚了。含香还好,只是她的父母像填不满的无底洞。我终于发怒了。叶子还有一个学期才毕业,这笔钱是给她的。含香的父母不干了,说:“你一个瘸子,要不是城里人,我们会把含香这样水灵灵的大姑娘嫁给你吗?”……久而久之,含香也开始不满了。她说:“你为什么对叶子这么好?不就是个死刑犯的女儿!”我啪地打了含香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彻底打跑了她。
我把一切都瞒着,我对叶子说我们很好,勿念。叶子顺利毕业了,进了南方一家著名的大公司,可我知道她的理想其实是当老师,过平淡从容的生活。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选择,她在电话里沉沉地说:“因为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我急了,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说:“因为我要治好你的腿!你和大爸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错了。我什么都知道。为什么我的父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他们要作这样的孽?”她的嗓音越来越嘶哑,最后,她说:“为什么你会选择含香而不是我?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不配你。”
我愣住了。
我捶着我的腿,我没有告诉叶子,我已经和含香离婚了。现在我和父亲还有我10个月大的儿子小龙生活在一起。日月流转,我们家又是3个人生活。只不过,总是有一个新成员。
5
叶子拼命地工作挣钱,很快就按揭供了一套房子。叶子说:“很大的房子呢!交楼后我就把你们都接过来住。”
叶子咯咯笑着,她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小龙突然喊:“妈妈!”那以后,一听到电话里叶子的声音他都这样喊。我的心隐隐作痛,不过,我没制止小龙。他像我小时候一样渴望着母亲的一切。
春节时,叶子回来了,比以前更漂亮了。她抱起小龙亲个不停,说:“喊姑姑。”小龙却喊:“妈妈、妈妈。”叶子愣住,脸红了,我讷讷地说:“小孩子刚学会说话,妈妈又不在,你,你别在意啊。”
叶子放下小龙,直直地盯着我,像要看到我的心底,火道:“你凭什么不要我?小龙都知道喊我妈妈!你看他和我多亲!你凭什么不要我?”她握起拳头,不住地捶打着我。
父亲看见了,叹口气:“唉,谁知道老天是这么个安排呢。”
叶子用胳膊圈住父亲,头紧紧挨住父亲的头,说:“大爸,走,过完春节咱就走,都到南方去。而且我已经给哥找了个门面呢。有手艺到哪儿都一样挣钱!”
父亲呵呵笑着说,“南方的房子都是天价呢。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只怕都不敢下脚呢,踩在地板上不就跟踩在钱上一样吗?”
我问:“按揭买房子要还很多年吧?”叶子将一只手抽出来,握住我的手,说:“钱,总是按揭得完。可是,哥,大爸,我欠你们的情,按揭一生都不够呢。”我还来不及说话,叶子又很快说:“所以,我们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下下辈子,还要在一起,行不行,哥?”我握住叶子的手说:“傻丫头,感情真要有按揭的话,一生就够了。”我笑着看她,没有告诉她,我这按揭的一生,从11岁就开始了,叶子的话却在我耳畔轻轻响起:“哥,我的这一生,从4岁就开始按揭了。”
第9、孝心无价
我不喜欢一个苦孩求学的故事。家庭十分困难,父亲逝去,弟妹嗷嗷待哺,可他大学毕业后,还要坚持读研究生,母亲只有去卖血……我以为那是一个自私的学子。求学的路很漫长,一生一世的事业,何必太在意几年蹉跎?况且这时间的分分秒秒都苦涩无比,需用母亲的鲜血灌溉!一个连母亲都无法挚爱的人,还能指望他会爱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位置的人,怎能成为为人类献身的大师?
我也不喜欢父母重病在床,断然离去的游子,无论你有多少理由。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动,不必将个人的力量夸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在一位老人行将就木的时候,将他对人世间最后的期冀斩断,以绝望之心在寂寞中远行,那是对生命的大不敬。
我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
可惜人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
父母走了,带着对我们深深的挂念。父母走了,遗留给我们永无偿还的心情。你就永远无以言孝。
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永无弥补。
“孝”是稍纵即逝的眷恋,“孝”是无法重现的幸福。“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往事,“孝”是生命与生命交接处的链条,一旦断裂,永无连接。
赶快为你的父母尽一份孝心。也许是一处豪宅,也许是一片砖瓦。也许是大洋彼岸的一只鸿雁,也许是近在咫尺的一个口信。也许是一顶纯黑的博士帽,也许是作业簿上的一个红五分。也许是一桌山珍海味,也许是一只野果一朵小花。也许是花团锦簇的盛世华衣,也许是一双洁净的旧鞋。也许是数以万计的金钱,也许只是含着体温的一枚硬币……
但“孝”的天平上,它们等值。
只是,天下的儿女们,一定要抓紧啊!趁你父母健在的光阴。

第10、一字千钧

我听说过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年冬天,一个叫云架岭的地方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几乎将所有的沟沟坎坎夷为平地。恰在这时,一个3岁的哑巴孩子突然得了一场怪病,高烧烧得像一块火炭,三天三夜昏迷不醒,急坏了他的父母。
在村里能请到的医生一个个摇头而去之后,他的父亲试探地对妻子说:“那……只有到县医院去看看了?”
前来探望的村民一齐将吃惊的目光投向他的脸上。从云架岭到县城,至少要走100多里路,其中60多里是险峻异常的山路,平常人走都提心吊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下山,谁都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弄不好连一家三口的命都得赔上。
可是,做妻子的听了丈夫的话,近乎绝望的眼神一下子又现出了亮色,迅速用棉被包住毫无知觉的孩子,抱起来就往门口走去。年轻的父亲顺手拉过一把铁锨,紧紧地跟在后面。
乡亲们说不出什么话来,默默地让开一条道,目送着他们一头扑进漫天的风雪。接着,他们看见那位年轻的父亲紧走几步赶前头,用铁锨在没膝深的雪地里铲出一条路,让妻子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大家轰地一下追了上去,夺过他手里的铁锨,轮流在前边开道,一直护送到了60里外的山下。
然后,丈夫借了一辆手推车,推着妻子和孩子,连夜往县城赶去。
他们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这时,孩子通体冰凉,连心跳也消失了,县医院的大夫无比遗憾地告诉他们:“晚了,给孩子……找个好地方吧!”
丈夫沉默半晌,嗫嗫嚅嚅地对妻子说:“到这一步了……咱们……把孩子送走吧……”
神情木然的妻子仿佛受了电击一般,猛地一抖:“不!我不丢!娃还活着,我要跟娃一起回家……”
无论人们怎样规劝,执拗的母亲总是咬住这一句不放,丈夫只好叹了口气,又推起妻子和孩子,艰难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雪依然在下,天地间混沌一片,似乎要将这对悲痛欲绝的小夫妻彻底地淹没。走着走着,坐在手推车上的母亲索性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将冰凉的孩子暖热。每过一会儿,她就要叫魂般地拍怀里的被卷,梦呓似地呼唤几声:“娃乖乖,妈带你回家……”丈夫机械地走着,汹涌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在脸上结成长长的冰凌。
“要么,你哭出声。让心里好受些。”丈夫说。
妻子摇摇头。她哭不出声来。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少路,天黑了又明了,雪小了又大了,忽然,手推车上的妻子一声惊呼:“他爸,快看,娃动了,娃活了!”
丈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妻子和孩子一起揽在怀里。果然,孩子僵硬的小手慢慢地伸了出来,像要吃力地抓住什么东西,接着,眼睛也睁了开来,静静地盯住母亲的脸。
“妈!”孩子的嘴唇一动,轻轻地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声音。
可怜的母亲头一歪,稀泥似地瘫了下去,幸福地死在丈夫的怀里。
直到现在,这个孩子仍然只会叫一个字,那就是——“妈!”
可这一个字的分量,却比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要重……
第11、最深沉的爱
一、是他害死了母亲
一年之前,我开始和他冷战,不称呼他父亲,不和他说话,他成了我的世界里最鄙夷的人。在这之前的17年,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母亲工作忙,他包揽了家里所有的体力活,母亲的汽车都是他来擦洗和保养,母亲累时他帮她捏肩,有时候连洗脚水都给她准备好,我的家长会从来都是他参加,有时候连衣服都是他帮我买。姥姥家的人却不是那么喜欢他,或者是因为母亲是学校当年的校花,而他穿了内增高鞋垫才和母亲一般高,或者是他不像别人家的丈夫那样精干,而是只能每月拿回固定的工资,家里的奢侈品和绝大部分的花销都是优秀的母亲凭着自己的能力挣来的。可是,我和母亲知道他是一个好男人,这足够了。
我一直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幸福地过下去,可是,一年前,由于他,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时值年末,母亲正为单位的年终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日夜不能眠,而他自作主张地订了车票要母亲和他去海南旅游,母亲一直在说不去,他却那么坚持,确切地说,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那么的坚持,坚持到整夜地不睡,做母亲的工作,最终母亲跟他去了,而这一去,母亲再也没能回来。
而这一切,我归咎于他。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失去了亲爱的妈妈。
二、丢了最后的情意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像个仇人一样愤恨他。
我以为这么多年的恩爱夫妻,母亲去世后,他会无比地痛苦或者心疼。可是,我看不到他的痛哭和内疚,反而看到他以超常的热情去争取母亲事故后的赔偿金,他跟肇事者去交涉,并且两天便处理完了,领到了赔偿金。母亲的遗体只在太平间里待了51个小时便被火化了,有朋友给他出主意,让他晚些处理,这样还可以向事故方多争取一些赔偿,他却犹豫着,说:“每天的冰冻费用要二百多块。”这句话让我开始恨他,即使他在夜里跑到母亲的遗体旁跪着哭泣,我也把这些看做是虚伪的造作。
母亲的葬礼,他操办得简单至极。
我拿出母亲最爱的一枚钻戒想埋在母亲身边,他思忖了半天,最终拿去装在自己的衣兜里。我在母亲的灵堂旁握紧了拳头,为母亲百般地不值。她若是知道自己嫁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是这样的嘴脸,九泉之下该是怎样的凄楚,而他这样的一个动作,把我对他最后的情分也弄丢了。
实际上,这次事故之后,母亲的家人全都和他断了来往,小城里知道这事情的人都把这个叫做刘湘强的人称为刘想钱。
心里的感觉由厌恶成了愤恨。我退了学,喝酒,打架,他在夜半找到我的时候,我要么是醉得一塌糊涂,要么是伤痕累累地睡在马路上。
他总是沉默着把我带回家,给我擦洗伤口,煮蜂蜜水,我醒来时便看到他的眼光,有着祈求还有着无法掩饰的愧疚,我为自己能带给他这样的折磨而觉得安慰。
三、我要为了母亲振作
他终于决定要和我好好地谈一次。他说:“你的母亲一直希望你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为了她,你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这是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我冷冷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为了那些赔偿金草草地处理了母亲的后事之后,有什么样的资格来对我说这样的话。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里竟然还有了泪花,他说:“不管你理解不理解,我都是为了你和这个家。”
我不理解,也不能理解,但是他的话也触动了我,是的,母亲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为了母亲,我也要振作起来。我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叛逆,我凭借自己的努力找了一个工厂,踏踏实实地在车间里开始干起,半年的时间便从工人干到了带班班长,我的话依然很少,听到别人偶尔提到他的名字时我依然很窘迫,然后把这些窘迫的情绪带回家,跟他大吵大闹。
即使我如此,也没有人同情他,他们反而觉得我是个仁义的孩子,只有奶奶袒护他,说我不懂事,甚至搬出古训来教育我,她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你那么对待他会后悔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确实不会,他生了病,整夜地咳嗽,开始我还有一丝丝的担心,后来习惯了便开始烦他的咳嗽声。
直到有一天早上,他忘记关卫生间的门,我进去洗脸,发现他手里的纸巾上面有醒目的血块,我才知道他病得很厉害。我心里一紧,到底这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只剩了他,我还没有修成他那样的狠心,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去医院查查身体吧。”他一连声地答应着,竟然很开心的样子。
又一个冬天来了,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我看到他吃大把的药,却不见有效果,他总是咳,咳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咳得脸一天天黑下去,身体瘦了一大圈。
我开始讨厌起这个冬天来,怎么这样长,他老也不见好起来。
四、最沉默的爱
第二天,正在上晚班,门卫说有人找我,跑出去看,是母亲的领导,他说:“我早上在医院看到你父亲了,思量再三,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说:“你一定很恨你的父亲,但是,别人有任何的理由鄙夷他,唯独你不可以。年末的时候,你母亲不是因为工作忙着急,而是她挪用了公司大量的现款去炒股,亏空了近50万,即将年末审计,你母亲为此慌了手脚,而你父亲根本不是约了你的母亲去旅游,而是同她一起去找亲戚借这笔钱,没想到却出了车祸,而公司的审计部门那几天已经开展了工作。当初,你父亲着急取回死亡赔偿款,是因为要把亏空归还给我们公司。
“你的父亲不是没有计算过,缓些时日处理你母亲的丧事,可是,如果能早些拿到钱还给公司,你母亲的名誉就不会受损,可一旦时间拖长了,她亏空公款的事就会曝光。他爱她,所以,不希望她死后还背上这样的罪名,于是,他选择了拿不多的赔偿金,并草草地办了丧事,甚至卖了你母亲最爱的钻石项链,填补了她的亏空,这一切都是我帮他办的。其实,他说过要我为他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可是,医生说他已经到了肺癌晚期。对于这样的好人,让他背负着你对他的恨离开这个世界,我不忍心。”
这个消息像炸雷一样在我耳边炸裂开来,我没来得及换下工作服便朝着家里疯了一样地跑。
我回去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躺着,看我回来,着急地起床要给我做饭,我叫了声“爸爸”,在他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他想扶我起来,因为用了力,又开始咳,每一声,都咳在了我的心坎上。
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对这样平凡的父亲情有独钟,因为他才是真正的男人,隐忍而厚重,他给我们的爱宽厚如山,似溪流,润物而无声。

第12、蝴蝶女孩的青春

蝴蝶等于毛毛虫。这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的。我渴望自己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可没有人说我像蝴蝶。他们说我是毛毛虫,化不成蝴蝶的毛毛虫。
他们喜不喜欢蝴蝶我不知道,反正他们不喜欢我。因为我总是不齿他们那些世俗的观点。但我喜欢蝴蝶,这是我惟一为自己骄傲的理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和蝴蝶生活在同一世界里的。而这时他们全都在笑我傻。
我是孤独的,在他的眼里。
母亲是个荔枝女人,透明得让人心疼的女人。她穿浅色的旗袍,头发优雅地挽在脑后。她常常在孤独的深夜坐在空旷的客厅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红酒。偶尔会坐在钢琴边弹上一曲,只是她从不开灯。母亲喜欢夜晚,尤其是有月光的夜晚。母亲很美,直到她死时依旧美丽。母亲轻轻地走路,柔柔地说话,浅浅地微笑,修长的手指间淡淡的烟草味。很多次我想把母亲写下来,却常常只想到一个词:与世无争。
我不知道谁是我父亲。母亲从来不提,我也不会去问。我生活得很安静。母亲说我是个乖巧的孩子,说这话时她一直在微笑,笑得周围的空气都像搀了蜜。我从不在母亲眼前撒娇。我会把她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她的床头;把她常吃的药放在她一眼看得到的地方;给她剥满满一盘荔枝,端到她的面前……
母亲是个需要关爱的孩子。
母亲也常常出去,我想她是去和一个男人见面了,一个有可能会是我父亲的男人。回来时,她脸上挂着微笑,她会微笑着对我说,琦儿,你看今年的百合花开得多好!我微笑着回答,是啊,母亲。
房后有棵枣树,每年都会结很多枣子。母亲死的那年,它就不会开花了。后来我每次梦到母亲,她都在高高的枣树上微笑,枣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我看安妮宝贝的作品,看她笔下的灵魂,每次都想到母亲,那个永远的荔枝女人。
那天夜里,我听到琴声响了半夜,早晨起来,看见母亲半躺在沙发上,嘴角微扬,走得很安祥。茶几上的高脚杯里还有母亲未喝完的红酒,各个角落里的百合依旧静静地开放着。只是没有人再对我说,琦儿,园子里的百合开得多好哪!
我微笑着参加了母亲的葬礼。我是母亲的女儿,我要把她的路走完。
我一个人悠闲地收拾着屋子。照顾母亲留下的那些百合花,穿母亲穿过的旗袍,静静地待在房里上网。看月亮东升西落。没有灯光。我依旧剥满盘的荔枝,只是吃荔枝的人已不存在。
很多年后我想起母亲,想起旗袍,红酒,百合,荔枝,还有母亲淡淡的烟草味道。
我依旧喜欢蝴蝶,依旧徘徊在他们的圈子之外。只是圈外不止我自己,还有一个女孩。很多年后我想起她,依旧有淡淡的心痛。
她是CA。
安妮宝贝说,当一个女子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是在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她喜欢别人叫她CA。The sea of Australia,澳大利亚的海,她喜欢。她一生的梦想就是到澳大利亚去看海。
她们说她很单纯,从骨子里纯到血液里,单纯得像个襁褓中的孩子。她像母亲一样微笑,像母亲一样叫我琦儿,也一样爱着百合花。我把她带到园子里,她甜甜地笑着说,琦儿,这里的百合多好啊!
她常常一个人在操场上闲逛。没有目的地游荡。不管操场上有没有人,我总能一眼看见她若有若无的身影,像个幽灵。她只是个孩子,孤独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淡淡地心疼。她一脸的空洞,茫然。她并不是寂寞,她只是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来找我了,像我想的一样英俊魁梧有气质。他说我是你的父亲。我微笑。
我说,父亲,你……是个好人。
我想我是用了一个最合适的词语。
你和你母亲一样。他淡淡地说。
当然。
我和CA都爱上了郭敬明的《幻城》,因为他也是别人眼里寂寞的小孩,在我们眼里亦是。我喜欢星轨,那个诡异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手里操纵着罪恶,却只是为了她深爱的哥哥。
我爱上了翦捷,那个不送我玫瑰而送我百合的男孩。可他是父亲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把这些告诉CA。她微笑着,笑容很遥远,像一个母亲望着很多惨死的孩子时的惨烈的微笑。她一直微笑着,直到天边抹上了最后的一道夕阳。
CA走了,和母亲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像从这个世界蒸以了一样,我努力地想记起她的样子,却只想起了她的微笑。
我微笑着站在窗边。她去寻找自己的梦了吧!
翦捷依旧穿着白色棉布衬衣,咖啡色的筒裤,每天送来一束百合花。只是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叫他“豆豆”,而必须叫他哥哥。那束百合,也必须按照父亲的吩咐,放在母亲的床头。
第一次见翦捷是在什么时候呢,我已经不大记得了。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随父亲到他家去时,父亲指着他说,这是你哥哥。
我微笑:哥哥。
我爱的人是我的哥哥!
他像冻僵了般,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我,话也不会说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体态丰满,小眼,钩鼻,衣着大红大绿。我无法把她和父亲、母亲、翦捷联系在一起。
这是翦捷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父亲说。
我微笑,阿姨。
她已从沙发上站起来,脸黑得像抹了锅灰。
真是什么藤结什么瓜,和***一样的贱。
唾液星子到处乱飞,她像个释放罪恶瓦斯的机器。我觉得很好笑,但我决不容许她污辱我的母亲。我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不配提我母亲!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我微笑,看着她努力地想把小眼瞪大,却将白眼球暴露无余,脸也红得像好久没人过问的猪肝。
我走了,父亲。
我走出那道门。阳光很好。我听到父亲和那个女人吵骂的声音。微笑。我没有停留,我得赶回家看阳光下的百合花。
最后一次见到翦捷,是他跑来告诉我,他要去柏林了。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对他说,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就选择永远离开她。
恨不得你是一只蝴蝶,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已经有过一刹那,感受到的深情和宠爱,就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送你离开。
我默默地念着。天空有飞机飞过,转瞬已不见了踪迹。
凌晨一点。
我接到CA从澳大利亚打来的电话。
我是一只等待青春的蝴蝶。CA是另一只。
我们隔着大洋彼此呼唤,只有我们自己才听得到。
第13、千里亲情

教条是灰色的,而我们的生命之树常青。
————歌德
窗前,静静躺着外婆的照片。外婆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此刻,她的条条皱纹中是否已嵌满对亲人的思念呢?外婆,其实我也想你,可是学业很繁重啊……
一纸病危通知书飘落到桌上,全家人都无语凝噎。母亲告诉我,外婆在晨练时一跤摔倒,便数病齐发,住进了重症病房。母亲决定周末就动身。
——你有空吗?
——我……考虑考虑吧……
窗外大雨滂沱。“一定是人间的悲剧太多了,连嫦娥都忍不住在星空中落泪啊……”我正自言自语,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是母亲。我明白了她的来意,顿时觉得肩头的手重重的。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我始终相信母亲的期望中是包含着她的母亲的希望的。
母亲走了,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我在草稿纸上涂满了“去”“不去”的字样,心如乱麻。不是说成绩就是对老人最好的报答嘛!但现在,这样的话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接连几天,一向安静的家里变得电话不断。一次,我无意中接听到外婆与母亲的一段对话——
——你们来看我吗?
——我来,可思思……还没想好……
——那……算了吧……
又是一个雨夜,我站在窗口静静回忆着儿时在老家度过的美好时光。上山采浆果的日子是快乐的,陪伴我的,是外婆;听童话的日子是美丽的,读给我听的,是外婆;在海边捡贝壳的日子是曼妙的,教会我的,是外婆。多美好的孩提时光啊!真想用雨珠把这些美丽的回忆串起来,戴在手腕上。可是离中考那么近了,我下不了这个返乡的决心啊……
周六,母亲收拾行装时告诉父亲:外婆需要动手术,风险非常大。不见到我,她始终不同意动手术。可是,事关重大啊!拖延一天,成功的希望就小一点……
母亲无意间一回头,惊讶地发现我正站在门口。
那晚,我第一次失眠。咀嚼着电话中外婆气若游丝的话语中深藏着的希望,我不再犹豫!
周末,我踏上了返乡的列车。
就在我到达的当天,外婆及母亲在手术单上签了字。成功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手术啊!可是外婆成功了!!
在监护房外,我透过玻璃看着熟睡的外婆。母亲小声地说,外婆起初不签字,完全是怕见不着我……母亲没有再说什么,我的眼中,早已有泪悄然滑落。
曾答应在外婆出院后带她去放风筝。风筝放得再远,总有一根线牵着;我和外婆分离得再远,总有一根线在牵着、系着。后来,我又返乡探望了她几回,分别的时候却很少流泪。酸涩的眼泪是给没牵没挂的人流的,我有美丽的亲情,就有无形的线牵着。就算有泪要流,那也是幸福的眼泪吧!
第14、一瓶奶水
老太拿到自家老头肝癌晚期的诊断书,哭着跑到医院门口公话亭给女儿打电话。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没人接。女儿单位的电话她是知道的,老太把电话拨了一半,挂了。女儿交代过,别有事没事找到单位。
老太抹干了泪回到病房,对老头说:“没事的,大夫说没事的。人老了,机器零件难免出点问题,养养就好了。”
办完出院手续回到家,老太系上围裙准备做晚饭。老头说:“别忙活了,咱也下回馆子吧。”老太点点头,取了老头的外套,跟着走出去。
老头点了3个菜,一个是酸辣土豆丝,老太爱吃的;一个是爆炒腰花,老头爱吃的;还有一个是糖醋里脊,宝贝女儿爱吃的。
老太看着菜,忍不住哭了。3个菜凝聚着家庭悲欢。女儿打小喜欢吃糖醋里脊。每到周末,老头下班回来,总是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份糖醋里脊,老两口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模样,却一筷子也舍不得动。这样的幸福时光随着女儿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到大学,一直到出嫁前。如今,女儿的儿子已经读小学二年级,父母的糖醋里脊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吸引力。虽然彼此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但女儿却不常回家探望二老。年初的时候,女儿带着外孙来了,呆了一上午就走了。中秋节前,女婿拎着一兜子苹果过来,临走撂下500块钱,说“爸,妈,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如今,年关近了,再也没见他们的面,就连个电话也没有。
老两口默默地吃饭,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有动那盘糖醋里脊。
回到家,老太打好洗脚水,准备给老头洗脚。老头把老太按在椅子上坐下,说:“我给你洗吧。”温暖的水哗哗地在一双老手和老脚间流动。老头看着水盆,哭了。他说:“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洗脚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头就出去了,到中午时才回来。看到正急成一团的老太,说:“给我。”老太问:“什么?”老头说:“那个东西,咱们昨天看的。”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件东西放了进去,落了锁,把钥匙掖进贴身的衣兜里,漫不经心地说:“我去过娇娇的单位了。她说这两天过来。”
当天女儿的一家子就来了。老头躺在床上对女儿说:“孩子,爸没多少时间了。我跟***这些年攒了点钱,不多不少,留给宝儿出国用吧。”然后,摸出钥匙塞在老太手里,说:“这东西,我走后,***不能动;***走后,你们再打开。记住我的话,要不,我死不瞑目。”
老头没能熬过年关就死了。女儿哭得死去活来,人们说,这闺女没有白疼。
一晃10年过去了,老太跟着女儿度过了幸福的10年。宝儿临近高考。老太送饭途中发生车祸,被送进医院。
女儿女婿闻讯赶来。老太抓着女儿的手老泪纵横。“孩子,我对不住你们。”老太颤巍巍地解下随身带着的钥匙,就咽气了。
女婿飞奔回家取来盒子,打开,上面一封信,信纸已经发黄。
娇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妈已经在天国里团聚。这一辈子。爸妈唯一的快乐是你,唯一的牵挂是你,唯一的歉疚也是你——在这里爸妈请求你的原谅。
这些年我们家除供你上大学外,没有多少积蓄,你成家后,爸妈吃药看病没少花钱,所以竟没有给你留下一点儿家产。
在这封信的下面,瓶子里装的,是***的奶水。当时存着它,只是出于好奇,因为我觉得乳白色的液体真是神奇,竟能把如此娇嫩的小生命滋润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爸爸查出病来的那天夜里,我们找东西。无意间翻出了这瓶奶水,一看,我跟***都大吃一惊……
女儿忙掏出那瓶奶水。看时,也是大吃一惊——奶水经过40年的岁月沉积,已经变成了红褐色。俨然是一瓶血水。
但天下又有几个孩子能够明白自己是被母亲用血养大的?

第15、天底下最难堪的母亲
天底下曾经最难堪的母亲却有着最柔软的心,她让我知道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她那如莲子一般苦的心,是母亲的心。
我常常会看见那个老女人 。
她又老又丑陋,还脏。她提着个破袋子在我们楼前楼后拾破烂,谁家扔了破东西她总是很快地赶过去,不顾尘土飞扬,不顾肮脏和臭味扑面而来。起初我很厌恶她,因为拾破烂的人好像太不顾一切了,几个人一起来,她总是抢。
另两个拾破烂的老男人说,让着她吧,谁让她有个疯闺女呢。
她有个疯闺女?老男人告诉我,是呀,大街上那个十八九岁戴着一朵野花跳舞,总是袒胸露背的疯丫头就是她闺女。
天呀,这么不幸!我常常见到那个疯丫头,在上班的路上,她蓬头垢面,边唱边跳,有时还会脱衣服,露出很脏的乳房。男人们会起哄,有好心的女人就给她系上扣子。有时,我想,谁家有这么个闺女还不愁死啊。
后来听说了老女人的经历,我难过得差点掉了眼泪——多年前,她也是青春美貌,嫁给一个男人,生了这个疯丫头。发现女儿有病时,男人提出要把疯丫头送人,但她死活不肯。男人说,你不送人,我就和你离婚,我不能和你们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为了自己的女儿,她选择了离婚。离婚后的她,挣来的钱全给女儿治病了,但女儿的病并没有治好,于是她成了天底下最难堪的母亲。大街上常常有男人欺负她的女儿,有人来告诉她时,她疯跑着过去,然后又哭又骂,她没有多少文化,所以骂出来的话极其难听,但她对女儿说话极其温柔,她说:来,跟妈回家。
为了养活自己的女儿,她什么活都做过,打零工,修鞋,拾破烂,卖鞋袜,一次次被城管追赶着到处跑。有一次,因为没办法推着车子到处跑,结果被茶水烫伤了,她的腿上有很深的烫痕,还有被她女儿抓破的伤痕。
作孽啊作孽,什么时候你死了我就省心了,她常常对自己的疯女儿说,当别人说,那你把她打跑了,别让她回家不就得了,她就说,怎么可能啊,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地活着,我知道这个故事之后,常常把没用的东西送给她,偶尔和她聊几句,她总是一脸难过地对我说,以后我死了,她可怎么办啊,我得为她多挣点钱,你说是不是。
她问我的时候,我很心酸,谁也不知道这对母女将来是什么样,她的女儿依然那么疯,一边唱一边跳一边脱,好多人对着她吐口水,小孩子对她叫着,疯妞,疯妞。那个时候,如果她母亲在旁边,我会看到她赶走孩子,然后蹲在地上,很无奈地望着远方,那是一种很凄苦的眼神,那是我见过的天下最难堪的眼神,委屈,耻辱却无以诉说。
后来很多天,在大街上我看不到疯妞了,我炒菜的时候和妈说,怎么老看不到那个疯妞了,妈说,前几天,让车轧死了,车还跑了。
我的铲子掉到了锅里,好半天回不过神了,我想起好长时间没看到那个又老又丑又脏的女人了。她会怎么样呢?
打听了很多人,他们说,没见过她来拾破烂了,好些日子了,这下她解脱了,再也不用管那个疯丫头了。
我觉得事情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两个月后,我听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那个老女人死了。
她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到处都是破烂,还有她疯女儿爱玩的一些小零碎,我一下子泪留满面,她是因想念女儿而死还是因为觉得再也没有了负担而轻松上路了呢?
反正她们母女相继去世相隔不到两个月,那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关于母亲的故事。埋葬老女人的时候,最值钱的东西居然是几床被子,这个女人把她的一生都给了自己的疯女儿,她说过那是她的命,但她却不让命。她总想给女儿一个好的将来,希望她死后,女儿能活下去。
女儿死了,她心中的希望破灭了,所以她那么快就崩溃了,曾经女儿是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就是再疯,那是她的女儿。
天底下曾经最难堪的母亲却有着最柔软的心,她打动了我麻木的神经,让我的眼睛流出又苦又涩的东西,她让我知道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她那如莲子一般苦的心,是母亲的心。

第16、遥远的同桌

好多年了吧。那一年,蝶儿十岁。
十岁的蝶儿跟着老师走进一个新的教室,听老师告诉大家,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老师让蝶儿坐在一个小男孩旁边。老师一转身,小男孩就在桌上画了一条三八线。
后来蝶儿知道小男孩的名字叫军。
“我长大是要当一个将军的!”军很骄傲地从眼角看着蝶儿,说。
瘦小的蝶儿就很崇拜军。军长大了会是一个将军呐!蝶儿以前也想当个女兵的,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将军。
军是蝶儿在新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桌上的那条三八线一直没有被擦去,蝶儿很小心地注意不超过它,但军很快就忘记了,他的手肘总是横到蝶儿这边来。
蝶儿和军,同桌了两年。做为一个不漂亮而且木讷的女孩,蝶儿在班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而军一直是班里男生的头领。但他们俩的关系却很好,甚至总让班里的几个淘气包嘲笑。蝶儿常常害怕有一天军会因此而不再理她,可是军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毕业前的冬天,学校比赛跳集体舞。大家在操场上围成一个大圈子,跳那个“找朋友”的集体舞,一开始,大家都是男找男,女找女。老师说:不可以,这样去比赛得不到高分的,从现在开始,男孩得找女孩,女孩呢,得找男孩。
音乐再响起来的时候,大家的脚步就都开始犹豫起来,谁也不肯先停下来。这一轮里,蝶儿是站在边上等着别人来邀请的,她看着眼前晃过的一张张脸,有一点漠然,一点点悲伤,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人来邀请她。
仿佛是明白她的心情似的,军来到了她面前,大大方方地向她敬了个礼,就伸出了手——她成了班里第一个被邀请的女孩!她有点紧张地把手伸过去。这是蝶儿第一次握男孩子的手,她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不知为什么她想起她的手上长满了冻疮。而军则满不在乎地握住了,带着她转了个圈,就放开,站在蝶儿原来的位置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蝶儿犹豫了一下,就随着队列往前走去。
军无疑起到了带头作用,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便都大大方方跳起来。那天后来在蝶儿面前停下的人出奇的多,蝶儿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多年后蝶儿偶然想起那首“找朋友”的歌,不由得一怔:怎么会是这样呢?那首歌里说: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什么歌呀,怎么才找到好朋友就再见了呢?”多年后的蝶儿对她的男友说。
那次集体舞之后,大家就都忙起来,忙着人生里第一次重要的考试:考中学。然后,就是各奔东西。蝶儿和军不在一个学校了,也失去了联络。
有一次,蝶儿去军所在的学校找人,无意中看见军。军长得很高大了,正带着一帮男孩子打球。蝶儿在操场边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她其实很想过去打个招呼,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张了张嘴,又合上了,走开了。
后来,蝶儿找借口去那个学校好几次,都没有再看到军。再后来,蝶儿和军都初中毕业了,蝶儿升上高中,军的消息,却从此没有了。
有几次,蝶儿走过军住的巷子——小学时曾经去过的,便会想:军现在怎么样了呢?但终于没有勇气走进巷子。
等蝶儿考上了大学,她已经很久不想起军。那是太久远而灰暗的一段往事,在已经鲜艳的日子里,蝶儿没有时间去回忆了。
某个春天的午后,蝶儿从学校回家,路过巷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小伙子站在街上。当那小伙子转过脸来时,蝶儿几乎惊呼起来:是军!
可她终于没有喊出来,军转脸看见了蝶儿,也许是她的表情引起了军的注意,军很认真的看了她两眼,就走过来了,边走,边把手向蝶儿一伸。
那一刻,蝶儿的心跳得好厉害!
军到了蝶儿的面前,却只说:要烟吗?
蝶儿这才发现,军的手上,有好几种烟。
蝶儿摇摇头,急忙走开去。她不敢回头,因为那一瞬间眼里便已都是泪。
回到家里,蝶儿难过了很久。却不知究竟为了什么——仿佛不仅仅是为了儿时的好友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从此,蝶儿路过那里时,便时常要张望一番了。终于有一天,她在回家路上看到军后,回到家就写了一张条子,让妹妹带给军。条子上只有一句话:还记得你的同桌吗?
蝶儿怀着绝望的心情等着妹妹回来。妹妹进门时她不知该怎么问才好,妹妹却只说:那个人看了一遍条子,就收起来了,什么也没跟我说。
第二天,有人敲蝶儿家的门。蝶儿去开门,门外站的,竟然是军!
军把手插在口袋里,微笑地看着蝶儿:“我还以为你们家搬了呢,原来没有。”他停一停,接下去说:“你变啦,比以前可漂亮,要是在街上碰见你,可真认不出来啦。”
“你已经认不出来了。”蝶儿终于笑起来。
他们很愉快地谈了一会天,军就走了。
没过多久,蝶儿搬了家。搬走那天,蝶儿想跟军说一声,就到军常常站的路口看了看,那儿却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军就这样彻底消失在蝶儿的生活里,蝶儿也终于渐渐不再想起军了。
这个城市开始流行一首歌叫《同桌的你》。所有的人仿佛都同时怀念起年少时候的同桌来。
军有没有也唱起这首歌并因此而想起蝶儿?蝶儿不知道。那么多细碎而久远的往事,已经被岁月模糊了。关于军,蝶儿只记得一个形象,那就是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来的情景。而军的面容,也已经不清晰了,只有那只伸向她的手,仍然鲜明着。那是蝶儿第一次握住一个男孩子的手,并且立刻就放开了,因为歌里在唱着:再见。
都是因为年轻啊。蝶儿常常想起这样一句话,用它来解释很多事情。
第17、阳光地带
春季的一天中午,我下班回到家。看见母亲正在晒被子,便也想把被子晒一下。
我把被子抱出来,晒在了晾衣绳的两端,吃过午饭,我便上班去了。
下班回来,我一进家门,便看见了我的被子。与中午不同的是,它们已经被晒在了阳光最好的地带,夕阳将雪白的被里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而母亲的被子却寂寞地待在晾衣绳的两端,房屋的阴影默默地在它们身上画着单调而规则的几何图形。
我走到我的被子前,用手抚摸了一下,它们是温暖的。
它们当然是温暖的,温暖如母亲的手心。
我又抚摸了一下母亲的被子,它们是清凉的。
它们当然是清凉的,清凉如母亲的手背。
我的眼前忽然呈现出往昔的许多情节:家里质地最好的那条床单,方位最佳的那个房间,开得最漂亮的那盆鲜花,做得最好吃的那盘菜,甚至吃饭时图案最精致的那只碗……这些事物如我身处的这段阳光地带一样,都是我的。
我知道,对于母亲来说,这些情节不是偶然。
人生短暂而漫长的征途上,给你快乐的也许是你的朋友,让你美丽的也许是你的爱人,令你充实的也许是你的事业,但是,使你温暖的必定是你的母亲。她用她的手背为你阻挡着她力所能及的所有风霜,她用她的手心为你释放着绵绵不绝的温暖阳光。
母亲是永远的阳光地带。

第18、QQ诡事

一
我的哥哥一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但我仍然习惯每天在QQ上给他发留言。
有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在键盘上敲下了这句话——
“哥,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对话框里突然跳出了一行字。
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掉下椅子。再一看,哥哥的QQ图像竟然亮了起来,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像一朵明亮的小火焰。
“你是谁?”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是你哥呀。”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一个调皮的笑脸。
“我哥哥已经死了,你是人,还是鬼?”
“你就当我是你哥哥的鬼魂吧,一个活在网络上的鬼魂。”
我心头一震,因为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魂,所以思索了片刻,我敲出一句话:“你一定是个黑客,窃取了我哥哥的QQ号。”
“呵呵,你要这么认为也行。”对方又打上了一个笑脸,然后问,“介意我做你的哥哥吗?”
我愣住了。因为实在太想哥哥了,有人代替他陪我聊天,总比对着永远灰色的QQ一遍又一遍发送无望的留言好吧,所以我想了半天,终于回答:“不介意。”
对方发来一只兴高采烈的“小猪”,跳着滑稽的舞蹈,让我忍不住笑了。
二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做一份令人头疼的广告策划方案,突然接到快递的电话,叫我到楼下拿一个包裹。我很纳闷,这段时间并没有上淘宝购物啊,哪来的包裹?
我下楼取了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限量版的泰迪熊。我又惊又喜,突然想起上周逛论坛时,看到有人发帖叫大家说说自己最想要的礼物,回复的答案五花八门,十分有趣。我觉得好玩,也回了一帖,说自己最想要限量版的泰迪熊。
发帖后不久我便把这件事忘了,现在却突然收到这个礼物。到底是谁送来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晚上在QQ上,我正打算把这件怪事告诉“哥哥”,对方却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问:“收到你想要的礼物了吗?”
“是你送的?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限量版的泰迪熊?你怎么知道我工作的地址和电话?”我一口气发了好几个问题。
“在网上,我无所不知。”
看见这个狂妄的回答,我撇了撇嘴,说:“你是个黑客,要在网上找到我的信息,当然易如反掌啦!”
就在这时,我的一个QQ群里突然有人转发了条信息,说有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儿离家出走了,他的父母正在焦急地寻找他。男孩儿平日喜欢去网吧玩游戏,所以信息里除了附有他的照片外,还有他常玩的游戏和角色的名字。他的父母已经一筹莫展,只好求助于广大网友,希望能找出男孩儿的下落。
我把这条信息转发给了“哥哥”,调侃地问他:“你既然无所不知,能找到这个男孩儿吗?”
一分钟后,他给我发来一个地址,竟然就在离我家不远处的一个网吧。我半信半疑地赶去了网吧,一眼就看到照片上那个男孩儿,正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在游戏中拼杀。
我赶紧按信息中留下的联系方式给他的父母打了电话。一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登上QQ,问他:“你是怎么找到那男孩儿地址的?”
“在网上,我无所不能。”回答我的是一句更狂妄的话。
我沉默了,心里却有挥之不去的疑惑。
三
第二天,我向大学时的一位学长求助,他是位计算机高手。我把哥哥的QQ号告诉他,请他帮我查一下登录人的IP地址。
几天之后,那位学长约我出去,一脸严肃地告诉我:“我们没有查到有人登录那个QQ。”
我的嘴惊讶得张成了O形:“是查不到,还是——”
“是根本没人登录QQ!”学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换句话说,是那个QQ自动在跟你对话,发短信。”
“什么?”我震惊极了。
“你是不是……见鬼了?”学长惊骇地问。
我心头一震,难道那个QQ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我哥哥的鬼魂?
晚上,为了按时完成策划方案,我不得不留在公司加班,很晚才回家。但我一到家就登录了QQ。和平常一样,我刚上线,“哥哥”原本灰色的头像立刻亮了起来,紧跟着便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艰难地敲下一行字:“你真的是我哥哥的鬼魂?”
他说:“是。”
我又惊又喜,问:“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吗?”
“打开麦克风。”
我依言照做,刚一打开麦克风,属于我哥哥的独特而醇厚的嗓音便响在耳边:“小宛,你今天又没好好吃晚饭吧,熬夜加班对身体可不好。”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我忍不住热泪盈眶:“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再看到你!”
话音刚落,对话框里的视频突然打开了。
我发出一声惊呼,屏幕上出现的男子,面容儒雅,笑意温暖,正是我的哥哥,活生生的哥哥!
我捂住脸,刹那间泪如泉涌……
四
我的哥哥,在QQ上复活了!他每天晚上都陪我聊天,听我倾诉心事,开解我的烦恼,分享我的快乐。我越来越依赖他。
这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在QQ上跟“哥哥”诉说烦恼——
“我们主管太卑鄙了!那份广告策划案明明是我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辛辛苦苦做成的,他却跟老总说是他做的,明目张胆地窃取我的劳动成果。太可恶了!我恨死他了!”
见我愤愤不平的模样,“哥哥”也皱起了眉头,说:“小宛,别生气,哥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第二天一上班,主管王浩就被张总叫到办公室去了,出来后他满脸怒气地冲到我旁边,用力一拍桌子,吼道:“陆小宛,我警告你,别在背地里玩什么花样!”
“到底什么事呀?”我眨眨眼睛,一脸的不解。
“张总说我发了一封邮件给他,承认那份策划案是你做的。这件事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
“我又不知道你邮箱的密码,怎么可能发这封邮件。”我可怜而无辜地说,其实心里早笑开了花。
接下来一整天,我都被主管指使着做这做那,像个陀螺似的没一刻休息时间。我知道他在公报私仇,此人心胸狭隘又睚眦必报,这下我可惨了。
晚上我在QQ上跟哥哥诉苦,他安慰我说:“别担心,哥自有办法。”
第二天上午,主管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我正在纳闷,下午张总便召开会议,宣布了任命我为新主管的决定。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头天晚上,张总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是王浩的邮箱和密码,并告诉他只要登录这个邮箱就能看到令他震惊的东西。张总疑惑地试了试密码,果然进入了王浩的邮箱,并从往来邮件中,发现了他以公司名义接私活,将利润中饱私囊的卑劣行径。张总十分震怒,立刻给主管打电话,叫他第二天不用来上班了。
五
摆脱了恶魔主管,我的空间一下子开阔起来。虽然升任主管后,比以前更忙碌,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又一件麻烦事找上门来。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请柬。我的前男友和我曾经最好的朋友,请我去参加他们明天的婚礼。
“我不想去。”我对“哥哥”说。
“为什么?”
“我无法面对那两个背叛我的人。”我苦涩地回答。
“你一定要去。”“哥哥”说,“我想让你亲眼看看,背叛你的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你想要怎么做?”我惊疑地问他。
视频上的“哥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就下线了。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去参加了婚礼。
因为有些亲戚在外地赶不过来,所以这场婚礼采用了网络直播的形式。伴随着优美的音乐,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新郎和新娘甜蜜的照片。大概放了十几张之后,画面突然变了,竟然出现了新郎和一个陌生女子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的照片。
就像投下了一枚重型炮弹,全场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尖叫起来,新郎的奶奶心脏病突然发作,捂着胸口倒了下去。新娘扇了新郎一记耳光,哭着跑出了礼堂。
多么富有戏剧性的场面!我原本应该很开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神情恍惚地回到家,登上QQ,一条网址就跳了出来。我点开一看,竟是在我常去的论坛发的一张帖子,标题是:“婚礼场上播艳照,花心男偷情被曝光。”里面赫然贴着今天婚礼上放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短短几个小时,该帖的点击率已突破一万,众多网友在下面跟帖,热烈地讨论,疯狂地转帖。
我手脚冰冷,脸色煞白。这时视频自动打开了,“哥哥”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屏幕上:“小宛,伤害你的人受到了惩罚,你高兴吗?”
“不高兴!”我气愤地大吼一声。
“哥哥”的笑容凝固了,他问:“为什么?”
“用曝光隐私的方式来报复别人,这种做法太过分了!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哥哥”似乎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半天才挠挠头,郁闷地说:“我还以为这样做你会很高兴呢。”
我看着视频上那个酷似哥哥的人,忽然觉得那样陌生,我的哥哥是宽厚、善良的,他永远也做不出这样无法无天、伤害他人的事。
“你不是我哥哥。”我伤心地说。
“不,我是,我是!”对方着急地分辩道。
眼泪从我眼中涌了出来,我退出了QQ,关闭了电脑。我无法再自欺欺人,那个鬼魂,它或许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他真的,不是我的哥哥。
六
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登录QQ,潜意识里,我似乎在逃避那个我不再认识的“哥哥”。直到有一天,母亲病倒了,经诊断是肝癌,化疗用去了我们的全部积蓄,要想继续治疗,还需要20万元。
我没有别的办法,上网发布了一则卖房的信息,刚要下线,QQ却突然自动登录了。
“你为什么要卖房?”
“哥哥”出现在视频中,还是那样熟悉而亲切的影像。我突然崩溃了,几个月来因母亲生病而承受的巨大压力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我哭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你别急,我有办法。”“哥哥”一如既往地安慰我,他笃定的语气让我心里隐隐不安。正想拒绝他的帮助,手机上却突然出现了一条短信,提示我银行账户上被存入了20万元。
“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我震惊地问哥哥,他却笑而不答,很快就下线了。
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正打算第二天到银行去问问,没想到两个警察和一个银行的工作人员却先找上门来,说我涉嫌非法从他人的网上账户中窃取了20万元。
我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定了定神,我开始为自己辩解,但他们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我只得把整件诡异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当他们看到我的QQ果然在自动登录时,都露出诧异的神情。其中一个警察说:“能让我们把你的电脑带走,找人研究一下吗?”
我同意了。
几天后,他们打电话通知我,某网络研究所的人员在我的电脑中发现了一种超级病毒,他们正在想法开发一款杀毒软件来杀死它。
我卖掉了房子。有了钱,母亲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我开始拼命工作,挣钱养家,再也没有上网。我的哥哥已经死了,而我已经变得坚强,不再依赖任何人。
半年以后,我的电脑被还回来了。听说他们开发了一款功能强大的软件,杀死了存在我电脑中以及网络上的超级病毒。
我的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突然很想再上QQ,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我刚登录,便提示我有封邮件,打开一看,竟然是“他”写来的——
小宛:
请原谅我做过的错事。我不是你的哥哥,我只是一个在网络中诞生、成长,并逐渐有了自我意识的病毒。有一天,我进入了你哥哥的QQ,每天收到你不断发来的短信,让我知道你是多么想念你的哥哥。突然有一天,我不再满足做一个旁观者。人类的情感对我来说,是那么陌生而令人向往。于是,我成了你网上的“哥哥”,根据他以前留在网上的视频信息,我合成了他的声音和影像,让你可以看到我,听到我,把我当成你的哥哥。
你所有的资料我都了如指掌,我想尽我所能来帮助你,看到你高兴的模样,我也觉得很快乐。
渐渐地,我似乎忘了自己只是一个病毒,我以为网络中的世界和现实是一样的。我看到人们在网上互相攻击,暴露彼此的隐私,我看到有人从网上银行中转走了别人的资金,我以为这些都是对的。直到听到你的质问,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知。后来我进入了一个网上图书馆,了解到你们这个现实世界的法律和规则,才知道自己很多事都做错了。
最近,我感觉到了来自一款杀毒软件的威胁。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地战胜了它,但它变得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强大。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会将我从网络上清除掉。我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悲伤,因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不知道你以后过得好不好,答应我,一定要坚强!
你永远的哥哥
看完这封邮件,我泪如泉涌……
第19、感人亲情故事:想对你好,却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
作者: 豆宏庆

父亲31才结婚的,他整整大母亲9岁。
父亲算是个孤儿。祖母生下他不久就染病走了,祖父一手爹,一手娘,把父亲拉扯到9岁时,自己却在工地上出了事,也撒手走了。
半大的孩子,生活都成了问题。祖母的三哥是个石匠,看到外甥可怜,就把父亲叫到身边 ,跟他学手艺。一晃,父亲就到了结婚的年龄,三舅爷说,“孩子,你别怪舅,咱可拿不出像样的彩礼!”
认识母亲,是因为给她家凿石磨子。父亲虽长得不俊,但高大魁梧,干活出力,石磨凿得好用又漂亮,赢得了母亲一家人啧啧称赞。三舅爷是个精明人,一看就赶紧在一旁说,“娃是好娃,但就是到现在还没定下个媳妇!”听了这话后,外公看了父亲一会说,“我倒是有个女儿,只是不知她的意思?”
征求母亲意见时,她的脸“唰”地红了,这几天父亲在家干活,她早就看出了父亲是个勤快实诚的人,心里也有了几份好感,便说,“婚姻的事,听爹爹的。”就这样,父亲没有花一个子,就娶了母亲。
没有给母亲像样的婚礼,婚后的父亲就对她百般的好。在外面干活,总要带一个围巾或一卷布回来,有时也带几个橘子或包子,从不空手。母亲吃时,他就在旁边乐滋滋看着,母亲要匀给他一个,他连连摆手,“早就吃过了,你吃!”其实他哪里舍得吃。
母亲生下大姐后,才发现没有奶水,吃猪蹄、喝豆腐汤的办法想遍了,可依然只有几滴奶,急得孩子哭,大人哭。父亲出去了一会了,然后变戏法地拿出了一袋奶粉。那个年代,奶粉对一个农家孩子来说,那就是奢侈品。从此,为了挣奶粉钱,父亲便常常去外地给人凿石磨。
改革开放后,机器磨代替了石磨,父亲便在母亲的建议下,改凿了门墩石和刻碑。门墩石的活母亲帮不了,但刻碑时,母亲就过来帮忙,她拿一个钢钎,叮叮当当地帮父亲刻人物。父亲不让,母亲却笑着说,“这又不费劲!”
家里是父亲挣钱,但管理的是母亲。父亲开玩笑说,“我把每分钱都上交给你娘了”.母亲却说,“我只不过是你爹的一个柜子。”在安葬外公时,两人为了钱却出现了分歧。母亲的意思按自己的财力,尽力就行,可父亲却说,“砸锅卖铁,也要老人家风光一回!”“那以后日子过不过?”“过,但钱不用你操心!”父亲说到做到,外公的葬礼就格外隆重。村子里的人啧啧地说,“娥儿(母亲)找了一个重情义的男人。”但谁知道,父亲为了还上债务,背着家人还偷偷卖过几次血。
那年,当母亲查出重病时,父亲的眼泪就簌簌地滚落了,“你娘,跟了我一辈子,没享几天福,怎么就……”那些日子,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谁都不让替,“让我守着吧,守一天少一天呀!”说着,父亲泣不成声。
母亲还是走了,在安葬的那几天,父亲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一切事情都要他亲自安排。下葬那天,父亲把他的一张照片放在了母亲身旁说,“他娘,等着我,可不敢把我忘了,我很快就去找你了……”父亲的话让在场的人无不掉泪。
安葬完母亲的那天半夜,却隐约地听到父亲在他屋里抽泣。母亲走了,父亲一下衰老许多。兄妹都要接他去城里,他却说:“我哪儿都不去,我住在老屋,我怕你娘回来,找不见我。”他固执地留在乡下,直至他去世。
父亲和母亲一起生活了37年,他们也有过争吵,但他没有骂过母亲一句重话。按父亲的话说,一个女人,在你最贫穷的时候跟了你,你还有什么好说,那你就得一辈子疼她,人得学会感恩!
父亲走后,按照他的遗愿,埋在了母亲的坟旁,他永远守候着母亲了。
第20、歌声中的父爱
我读高中的时候,因为学费、住宿费、伙食费,家里的负担一下子重了起来。母亲整天愁容满面的,奇怪的是,父亲居然开始喜欢上了唱歌……
父亲的身体不好,年轻的时候,在乡办木材加工厂里抬大松木的时候,因为失手,左腿严重受过伤,没有好彻底,走路有点拐。
离我们村三里多路,有座码头,有装沙子、石子的船靠岸,就有很多人用大箩筐卸下这些东西。我考进县城的中学后,在父亲的再三央求下,码头老板同意了父亲去干活,但是,父亲立下了字据,作为接受的条件,如果干活的时候出了事故,个人自己负责。
父亲每天挑着石子,在不足一尺宽的长长跳板上经过。有次周末的下午,我从县城骑自行车顺着大堤回家,看到父亲在跳板上走过的情景。他挑着两箩筐一百多斤重的石子,小心翼翼地走着,还要掌握住平衡。父亲40多岁了,并且有着脚伤,根本就不能干这么重的活,但是为了我,仍在死死地支撑着。我要帮父亲挑,父亲拦住我:“你小子太年轻,骨头架子太嫩,万一闪了腰,一辈子的事情!赶快回家去吧!”我只得含着泪回去了。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迷上了一首歌,那就是成龙的《壮志在我胸》,每天挑着箩筐去码头的路上,他都哼着这首歌曲:“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也许远方尽是坎坷路,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父亲唱着这首歌的时候,一直盘算着去“远方”打工。
挑石子一天也就是能挣个20多元钱,遇到天气不好,还不能出工,父亲感到这挣钱的速度太慢,于是,就自己去了山西大同挖煤。临走的时候,他把我一个学英语时候听坏的随身听花了几元钱在街上修理好,然后带着它一起走了。
在私人煤窑打工,每天干12个小时,没有休息日,一个月可以挣到1000多元。每天下班后,同屋里的几个年轻人累得都动不了,父亲还在宿舍里跟着随身听唱歌。唱得他们告饶:“大叔,求你了,别唱了,行不?”父亲非常不好意思,赶紧跑到门外去唱。旁边的人都笑,父亲说:“这没啥可笑的,吃饭能鼓劲,唱歌也能鼓舞士气,我这一唱歌,感觉心里很舒坦,就有新的力气了!”大家哈哈大笑,都说我父亲这人还挺逗。不喝酒不抽烟,抠门到用唱歌来给自己“解乏”。
干了大半年,离过年还有3个多月的时候,父亲打工的那个煤窑发生了塌方,一下子就死了7个人,庆幸的是,他那天是夜班,躲过了这一劫。父亲参加了当地政府组织的抢救活动,等到扒开煤层,把那些尸体找到的时候,那血肉模糊的惨壮让他连续几天做恶梦。
父亲喝醉后大睡了两天,然后起来后收拾下行李,大家都以为他是卷铺盖回老家。但不是,他是去了另一个煤矿继续当工人。
挖煤是件很累、很危险的活,谁也不知道矿难什么时候发生,体力上透支,精神上整天把弦绷得紧紧的,非常疲惫。大家都喜欢喝酒,喜欢抽烟,这都是缓解压力的办法。但是,父亲从来就不喝酒抽烟。他的爱好就是唱歌。干完活上了地面,父亲依然喜欢唱歌,坐在山坡上,边用手给自己打拍子边唱歌,唱得非常投入、非常陶醉。大家都知道父亲是从附近那个出事的煤矿转来的,都说这老李是不是出了问题被吓傻了?
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小心翼翼地问父亲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提着脑袋干活,还有闲心唱歌,怪吓人的,如果偶然唱一次还行,哪能天天唱啊。父亲笑着解释:“我唱歌是精神胜利法。电影里,红军长征的时候,爬雪山过草地的,多艰苦,很多文艺队员照样唱歌,为啥?就是为了鼓舞士气。再困难,也得乐观啊。”大家恍然大悟,对乐观的父亲开始佩服起来。
在那里一干就是三年,在我读大二的那年,父亲在巷道里拉煤的时候,前面的一个工友因为脚下打滑,摔倒在地,失控的翻斗车向后滑去,父亲躲闪不及,被撞到了腿,严重骨折。
受了伤的父亲被我叔叔接回了家。我劝说道:“爸,你以后就在家里好好修养吧,你都快50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忙乎了那么多年,也该歇歇了,学费你不用担心,现在有助学贷款,我毕业以后再还就是。”父亲一听就急了:“你现在还是学生,当爹的怎么能让你这学生娃背一身债?不行,你不用管,爹再苦再难也得把你供养毕业……”
“伤筋动骨一百天”,刚刚休息了两个月,父亲不顾我和母亲的劝说,又出去打工了,他的身体不如以前,挖煤那种棒小伙子干的活,父亲已经支撑不住了,于是去了浙江湖州打工,在建筑工地上挖地槽,往搅拌机里倒石子,装卸钢筋,反正干的仍是很苦很累的活。年底,父亲才回来,给我带回了下个学期的费用。
过了年,父亲又要去浙江了,我大早晨排队给父亲买票,买了张卧铺。父亲非常生气;“你这不是乱给我花钱吗?我跑车上睡什么觉?睡一觉多花100多元钱,不行,到车上我得把这票与人家调换过来,谁有钱谁去享这个福去,反正我是睡不着。”
在车站候车厅里,父亲把这张卧铺车票与一个乘客倒换了,人家补给了我父亲的差价,我父亲特别高兴,转手把这钱塞给了我,“这100多元钱够你在学校里多买些好菜吃呢,我这一坐硬坐,就省100多元钱,多划算。”我没有说话,内心非常酸楚,那个时候,我想到的就是赶快毕业工作,挣钱孝敬父亲,让他好好享福。
把父亲送上车,他见我为换票的事情而心疼,就说:“你别想那么多,爸这随身听比什么都好使,坐着听歌曲不比睡卧铺舒坦?”为了显示他很快乐,父亲边说边把耳机插进了耳朵,开始听起歌曲来了,边听还边情不自禁地唱,附近的乘客见父亲还这么时尚,都禁不住笑起来了。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时尚的背后是多么沉重和艰辛。
想到父亲在外面辛苦打工,我不敢懈怠,在学校里勤奋学习,不谈恋爱,也没资格谈恋爱。年迈体弱的父亲靠着歌声强打精神在工地里打工供我读书,我有什么资格谈恋爱?
我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大四的时候,系里要保送我读研究生,我当即就拒绝了,我要赶快工作。
毕业后,我顺利地进入了外企工作,每个月6000多元钱,我寄给母亲4000元,然后打电话告诉父亲:“我现在工作了,你回家吧,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和我妈寄钱!”父亲答应得好好的,但是,依然不愿意回家。我很着急:“爸,你如果不回去,我就请假把你送回去。”“你把我送回去,你前脚刚走,我后脚还会出来的,腿在我身上长着呢,你能管着?”父亲的回答让我无奈。
工作三年后,我处了个女朋友,是我单位的同事。结婚,就考虑着买房子。这个时候,父亲专门来到我这里,交给我一个银行卡,得意地说:“你三年给我寄的10多万元,我一分都没花,都在这存着呢,另外,我这几年打工还挣了6万多元钱,加一起,21万,都拿来给你买房子。你这几年一直让我别打工,你看看,我如果不打工,就得花你的钱。打了工呢,不但可以省下你的钱,还可以帮你点忙,拉你一把。姜还是老的辣,你爸我比你想得周到。”边说边得意地望着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过了头,不想让父亲看到我眼里流出了泪水。
结婚后,在我的坚决要求下,父亲不去外面打工了,和母亲来到上海与我们一起住。但是,他依然闲不住,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个摊位,在那里卖菜,“在大城市里生活不容易,花销大,你们还得交房供,我只要还能动,就要挣点钱,也算给你减轻点负担……”
父亲60岁的时候,我给他在大酒店里过生日。吃完饭,我想请父亲非常正式地唱唱歌,于是去了歌厅。父亲直摆手:“别让我出洋相了,你老爹会唱什么歌?平时都是瞎哼的,能吓死人。你看电视上,人家唱歌唱得多好听,都有很多人献花,有很多粉条。”我笑着更正:“爸,不是粉条,是粉丝,就是崇拜者。”“对,对,是粉丝,我唱多少年了,也没见个人崇拜我。”
父亲在我的鼓动下,终于接过话筒唱起了:“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也许远方尽是坎坷路,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
父亲为什么偏爱成龙的这首《壮志在我胸》?因为这是父亲的心声。这么多年,尽管很累,但他一直在奔波操劳,一直在用歌声自娱自乐,用最低廉的成本给自己鼓劲,给自己加油,让疲惫的自己振作起精神继续拼搏。
唱着歌曲在码头卖苦力、冒着危险在煤矿挖煤、流着汗水在建筑工地打工,该修养的时候,还摆个摊位卖菜……父亲给了我生命中的一切,但是,他却拒绝我的任何一点的付出。歌声中,绵绵的父爱多么深沉……
我把一大捧鲜花献给了父亲,“爸,你以后高兴了就唱吧,儿子就是你的超级粉丝”。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在父亲的肩头流下了眼泪。父子连心,我知道他也在流泪,流泪的父亲很幸福,因为儿子听懂了他的歌声……

第21、选择拯救
男孩后来虽然没能飞黄腾达,但一直做着中规中矩的一介良民,而他的改变,不是源自什么拳棒的领教,而仅仅是源自两元钱的教育!
教育的最高境界本应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因为,柔软胜于坚硬,和风细雨的言传身教往往比暴风骤雨的拳头棍棒更加奏效:拯救高于惩罚,拯救一个人的灵魂永远比制裁一个人的肉体要高明得多。

第22、最好的奖励

我忙得一塌糊涂。我身着我最好的外套急匆匆地穿过我们家的饭厅,准备集中精力为晚上的会议做准备。吉莉安,我四岁的女儿,正手舞足蹈地扒挠着她热衷的破旧图画书,从《酷》到《西区故事》。
我时间紧迫,几乎要迟到了。但从我内心深处冒出一个微小的声音说道:停下。
于是,我停下了。我看着女儿,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她娇嫩的小手,使她腾空旋转起来。我7岁的大女儿,凯特琳,也跑过来加入到我们的行列,我也抓起了她。我们三个从饭厅到客厅,跳起了疯狂的吉特巴舞,我们大笑着,我们旋转着。假如邻居透过窗户看到这一情景,一定会说我们是三个疯子。这无关紧要。歌声在热情高涨中缓缓结束,我们的舞蹈也随着歌声而停了下来。我轻柔地在她们两个屁股上拍打了几下,让她们两个到浴室去洗澡。两个小姑娘气喘吁吁地向楼上走去,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我必须去忙我的公务了,我弯下身来,将一堆文件塞进我的公文包,这时,我无意间听到我的小女儿对她的姐姐说道:“凯特琳,难道妈咪不是最好的一个吗?”
我愣在了那里。差一点,我在忙忙碌碌中错过了这一时刻。我一直紧张忙碌地工作,奢望让我的奖品和奖状盖满我办公室的墙面,但是,此时此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所赢得的所有奖励、所有成就,与小女儿的这句话相比,都太轻太轻了:难道妈咪不是最好的一个吗?对我而言,这才是我最想要,最看重的奖励。
我的孩子在她年仅4岁的时候说出的这句话,我希望她在14岁的时候继续这样说;我更希望在她40岁的时候,还这样说;甚至在她们伏下身来,对妈妈永远道别的时候,她们仍能这样说。
“难道妈咪不是最好的一个吗?”
这句话,并不适合填在我的履历表中,但我希望它能刻在我的墓碑上。
第23、当您嫌弃您的父母时
我的孩子:
哪天
如果你看到**渐老去
反应慢慢迟钝
身体也渐渐不行时
请耐着性子试着了解我,理解我……
当我吃的脏兮兮
甚至已不会穿衣服时
不要嘲笑我
耐心一点儿
记得我曾经花了多少时间教你这些事吗?
如何好好地吃,好好的穿,
如何面对你的生命中的第一次;
当我一再重复
说着同样的事情时
请你不要打断我
听我说
小时候
我必须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同样的故事
直到你静静地睡着;
当与我交谈时
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给我一些时间想想
如果我还是无能为力
不要紧张
对我而言重要的不是说话
而是能跟你在一起;
当我不想洗澡时
不要羞辱我
也不要责骂我
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编出多少理由只为了哄你洗澡嘛?
当我外出
找不到家的时候
请不要生气
也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外边
慢慢带我回家
记得小时候我曾经多少次因为你迷路而焦急的找你嘛?
当我神智不清
不小心砸碎饭碗的时候
请不要责骂我
记得小时候你曾经多少次将饭菜扔到地上嘛?
当我的腿不听使唤时
请扶我一把
就像我当初扶着你踏出你人生的第一步;
当哪天我告诉你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不要生气
总有一天你会了解
了解我已风烛残年来日可数
有一天
你会发现
即使我有许多过错
我总是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当我靠近你时
不要觉得感伤、生气或埋怨
你要紧挨着我
如同当初我帮着你展开人生一样
了解我帮我
扶我一把
用爱和耐心帮我走完人生
我将用微笑和我始终不变的爱来回报你;
我爱你
我的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
终于有一天,
他们去世了,
突然你想起了
所有从来没做过的事,
它们像榔头般痛击着你的心。
如果父母仍健在,
那么别忘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地爱着他们;
如果他们已经不幸永远离开了你,
那么你必须记得,
父母的爱才是天底下最无私的爱!!
好好看看,也善待自己的父母!!
祝天下所有的父母幸福安康!!!

第24、姐姐的爱无底线
1、顺手牵羊

早上6点多,李知源就醒了,往常他会睡到八九点钟。
早醒的原因是,今天要出公务员考试的面试成绩,昨天晚上他紧张得几乎一夜无眠,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这场考试对他和姐姐李潮溪来说太重要了!
李知源两个月前大学毕业,参加了本市的公务员招考。其实,他的笔试成绩不错,但现实社会中,公务员考试面试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悲催的是,面试成绩没有硬标准,随意性太大,像他这样没有关系没有资源的考生,面试成绩基本上是很差的。所以,即便他觉得面试发挥得不错,但心里还是没底。
和姐姐李潮溪比起来,李知源起床还算迟的了。姐姐在一家酒店上班,今天上早班,6点之前就出门了,现在忙得正欢吧。为了他,姐姐付出的太多了。初中没毕业就来城里打工了。现在姐弟俩租的出租屋,租金都是姐姐出的。在他的心里,姐姐既是姐姐,也是娘。
李知源起床了,屋里没空调,热得难受,面试成绩公布的时间是10点以后,反正等得着急,也无聊,他决定到附近的华联超市蹭空调去。
他心烦意乱地在华联超市里闲逛,逛了一会儿,内急,他跑到厕所里,解开腰间的牛皮裤带蹲下去,不知道怎么回事,裤带的金属扣头从皮带上脱落,一下子滑落到下水道里去了。
李知源那个心疼啊!这条裤带特别有意义,是姐姐送给他大学毕业的礼物。姐姐说,鞋和裤带是男人的面子,可不能丢人。现在,裤带扣头掉了,皮带也没用了,200多元钱就这么没了!他怎么不心痛?
好在李知源的裤腰中间有扣子和扣孔,两者一接合还不至于要提着裤子丢人现眼。
李知源舍不得丢弃皮带,将裤带穿在裤袢上,用上衣盖住,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当他走到裤带经销区时,看见一条条皮带挂在那里,心里噗噗地跳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裤带的标志卡是贴在皮带上的,而裤带头是可以卸下来的,这里是销售自助区,没有销售员,只要自己把裤带头卸下来,那条几百元钱的裤带不就完好如初了吗?
李知源也知道,商场里是有摄像头的,但姐姐曾在这个商场做过营业员,她曾经说过,商场里每天会丢失很多东西,但小物件一般是不查录像的,除非是丢了值钱的东西,商场才会大动干戈地去查找,甚至报案。
想到这里,李知源吸了一口气,四顾无人,他快速地卸下一个皮带头,塞到腰间,随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出口处。警报器如预料中的那样没有响起,李知源便快步走出商场,一口气跑回出租屋里。
2、消灭证据
回到家里,李知源上网查询面试成绩,这一查,他的气粗了:自己的面试成绩竟是第一名!
李知源瞪大眼睛,一遍遍地看着,一遍遍地刷新网页,没错,准考证号码,姓名,所有信息都没错,自己是真真切切的第一名。这就是说,只要自己政审和体检没问题,当公务员就是板上钉钉了!
李知源激动地打电话给姐姐,李潮溪听罢,一下哽咽起来,说了声:"小弟,我马上回去!"便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李潮溪气喘吁吁地赶到家里,等她再三看清电脑上的成绩后,泪水唰唰流了下来,她娇小的身体依偎在弟弟宽厚的胸怀里,哽咽着说:"太好了!李家祖坟冒烟了,爸妈在天上保佑我们了。爸爸妈妈,女儿可以向你们交差了。"随后的一系列事情顺利得出乎姐弟俩的意料,体检政审一路顺风,一个星期后,李知源被市文明办录取为公务员了。
李知源被分在宣传科,科长姓常,刚从副科长的位置提拔上来,干劲很大。这天,科长开会,意气风发地说:"现在不是讲法治社会吗?我有个想法,搞个活动,把法治和市民文明联系起来,切合大势嘛!"众科员纷纷称赞常科长思路清晰,高屋建瓴。常科长很受用,雷厉风行地说:"那就这么定啦,马上开始实施,我亲自挂帅,负责指导,老李负责具体工作,新人职的李知源负责配合。老李,你谈谈想法。"老资格的副科长老李说:"我觉得用具体的案例来说法好,我们可以选择办公室附近的华联超市,调取监控录像,查找市民在公共场所的不文明甚至轻微违法行为,比如有没有赤膊上阵,有没有小偷小摸等等,联合电视台来个现场曝光,具体方案李知源做一下。’
"好!就这么定!先拿个方案,随后开个新闻发布会,做好宣传,壮大声势后正式启动。散会!"人都走光了,李知源呆坐在会议室里,差点尿裤子。为什么?他想到了几天前自己在华联商场偷裤带头的那档子事。如果被曝光,后果可想而知,开除出公务员队伍是必然的。好在查阅录像几天后才进行,还有回旋的空间。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李知源沮丧地和李潮溪说了情况,李潮溪听罢,责怪道:"小弟,你怎么能做那样的傻事呢?一条裤带能值多少钱啊!"李知源哭丧着脸说:"姐姐,其实当时我也不完全是为了钱才干傻事的,那条裤带不是你送给我大学毕业的礼物吗?对我来说特别有意义,我不想就那么丢了。"李潮溪的眼角里涌出泪花,她想了想,擦了一把眼泪,小声地说:"小弟,你别着急,这事我来帮你解决。"李知源惊喜地问:"真的?怎么解决?"李潮溪说:"我原来不是在华联超市当过营业员吗?华联负责监控的队长叫马大林,我认识他。那家伙爱占小便宜,我给他点钱,让他把那天的录像删了。""太好了!"李知源大叫道,在姐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李潮溪幸福地白了他一眼,说:"瞧你那德行!像个小孩子。好好在政府里干,快给姐姐找个弟媳妇。"李知源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姐姐,你怎么找借口呢?总不能对他实话实说吧,要是实话实说,暴露了我的行迹,还是留下了尾巴。搞不好他以此威胁我,讹诈我呢。"李潮溪说:"小弟,这还要你提醒啊?我早就想好了,第一步是不告诉他理由;第二步是如果他非要追问理由,我就说我有个亲戚那天在超市里偷喝了一罐啤酒。反正这样的事情多得是,马大林不会怀疑的。"李知源如释重负,开起了玩笑:"那只好委屈‘你们家亲戚’,让他背黑锅了。""谁让你是我弟弟呢!"李潮溪幸福地笑着。
李知源没有发现,李潮溪的笑意里,有一丝苦涩。
李知源又交代说:"姐姐你要注意,要当着马大林的面删了录像,要眼见为实。""知道了!"李潮溪说完,迈开大步,以就义般的姿态走出家门。
3、仍辱负重
李知源在华联超市打工时,马大林曾经疯狂地追求过她,但她觉得他人品有问题,拒绝了他。现在,厚着脸皮去找他帮忙,那个老江湖油子不会那么轻易被糊弄过去,说不定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但是为了小弟的前程,她必须冒险,必须做出牺牲。
马大林就住在离超市不远的一处民房里,李潮溪找到马大林,说明了来意,马大林笑嘻嘻地看着李潮溪,问:"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删那天的视频?"李知源先拉起第一道防线,说:"你别问那么多,愿意不愿意帮忙给句痛快话,不愿意我走了,删不删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马大林赶紧拦住她说:"别啊!我没说不帮忙啊。好吧,我不问那么多了,我答应帮忙,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陪我睡一觉。""流氓!休想!"李潮溪气得两腮通红,转身就走,但身后传来的马大林的话,让她又停下了脚步。"你走可以,我把那天的视频放到网上,那上面一定有你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吧。""你……无耻!"李潮溪扑过去,扇了马大林一个耳光。
马大林捂着脸,还是笑嘻嘻的,说:"你这一个耳光就说明你同意了,要不然你就走啊!"李潮溪想走开,但她迈不开步子,也许,从她决定来找马大林帮忙开始,就意味着自己必须要走这条路,自己发誓绝不会背叛男朋友,那是自己聊以自慰找借口罢了。她的眼泪唰唰下来了,马大林见状,一把搂住了她……事毕,李潮溪穿起衣服,推醒酣睡的马大林,要他当着她的面删除录像,马大林涎皮赖脸地说:"这么急干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李潮溪板着脸说:"少说废话,快!"马大林邪恶地笑着说:"我还要一回!"李潮溪说:"休想!别得寸进尺,快!"马大林厚着脸皮说:"不来一回,我就不去。"李潮溪忍住恶心,说:"不能等一会儿吗?"马大林大喜,穿上衣服,带上李潮溪偷偷地来到监控室,当着李潮溪的面,调取了当天的录像,并把它删除了。
李潮溪松了一口气,撒腿就跑,马大林在后面喊:"别啊!不是说好还有一回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李潮溪不理睬他,逃也似的离开了马大林。
李潮溪一路狂奔,回到出租屋时,已疲惫不堪,但她强忍住情绪,不想让弟弟看出异常,李知源紧张兮兮地问:"姐姐,怎么样了?马大林答应帮忙了吗?"李潮溪强作欢颜,故作轻松地说:"答应了,已经删了,小弟你就放心吧。只是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
李知源点头称是,说:"姐姐,谢谢你。你放心,等我在单位站稳了脚跟,有出息了,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李潮溪的脸上浮出一丝幸福,说:"我要你报答什么,只要你好,你有出息,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李知源在电脑上和网友兴高采烈地聊天,哪里注意到一旁的姐姐是那么落寞和悲伤。
李潮溪已经27岁,算是大龄女,之前她有过几段感情,可都无疾而终。最近,她经人介绍,和一个开出租车的男人处了朋友。男朋友叫朱子凌,30多岁了,相貌平平。朱子凌之前在一个县的小报做文学编辑,小报后来关了,他来到这个城市做了出租车司机。后来经人撮合,朱子凌对她一见钟情,一往情深。朱子凌说话文绉绉的,做事也有点疯疯傻傻的执拗。李潮溪总感觉和他不是一类人,爱不上他,也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吧。他们相处都半年了,还没有住在一起。虽然对朱子凌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做出背叛男友的事情,她还是深感内疚和耻辱。她决定补偿朱子凌,主动打电话给他,说想到他那里去。朱子凌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好……真的吗?这可是晚上啊……你到我这里……是住一晚吗?"李潮溪找了个借口,离开小弟,来到朱子凌的小出租屋里,朱子凌顺理成章地要了她。
事后,朱子凌搂着李潮溪娇小的胴体说:"潮溪,我为了你,死都愿意,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李潮溪潸然泪下,在这个乱糟糟的社会里,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来说,除了用肉体当砝码,似乎别无他路,这是怎样一种悲哀和无奈!她紧紧地贴着朱子凌,哽咽地说:"对不起,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危险解除,李知源工作起来更加轻松,他做好了方案,联系好了电视台,又联系好了华联超市,万事俱备,只等东风。电视台也好,华联超市也罢,接待他的人一口一个领导地叫着,这让李知源很是享受。
这天下班回到家里,李知源和姐姐讲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李潮溪高兴地说:"我就说嘛,以后咱们家会光宗耀祖的,想想你那时候沮丧的样子,说自己挣不到钱,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真是杞人忧天啊!不管什么时候,多读书都是好事。今天姐姐做了几个菜,好好祝贺一下。"不一会儿,开饭了,姐弟俩以白水当酒,举杯祝贺。
他们畅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正一步步地逼近。
4、恶人恶性
马大林当着李潮溪的面,删除了监控录像,但狡诈的他,并没有清空回收站。等李潮溪走后,他将删除的文件从回收站里复原,又复制了录像,存在优盘上。
李潮溪逃走后,马大林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录像,除了几个小偷小摸之外,没有看见杀人放火的大事情,而这些小偷小摸,商场根本是不在意的。李潮溪为什么这么在乎这天的录像呢?
为了解开谜团,马大林请了假,悄悄地跟踪李潮溪,很快他发现了端倪:李潮溪和一个男孩在一起,而这个男孩不是她的男朋友。
马大林又研究了录像,发现这个男孩当天曾经偷了一个裤带头。看来李潮溪要删录像就是因为这事,但这事也太小了吧,李潮溪为什么为此卖身呢?马大林还是大惑不解,直到有一天他听见李潮溪喊这个男孩为小弟时,他觉得有戏了。
李潮溪还在商场工作时,经常自豪地说弟弟上的是名牌大学,将来肯定会怎么样怎么样。马大林又跟踪李知源,弄清了他的身份后,马大林彻底明白这段录像为什么对他们那么重要了。李知源最近考上了公务员,就在今天,他得知李知源所在的科室要来调阅录像,做法治宣传节目。道理明摆着,如果调阅录像时,李知源被查出于了这件丑事,他还能当公务员吗?
马大林如获至宝,他决定摊牌,先要从气势上挫败这对姐弟,以后才好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听使唤。
这天晚上,马大林出现在李知源和李潮溪的出租屋里,李潮溪大惊,紧张地问:"马大林你来干吗?"李知源也板着脸问:"你是谁?你想干吗?没事的话请你出去!"马大林说:"还没当上主任呢,官气就这么大?不过如果你知道我手里有你偷裤带头的录像后,你就不敢这么嚣张了。"李知源大惊失色,转过头望着李潮溪,李潮溪也不明就里,跳过来,揪住马大林吼道:"王八蛋,你不是删了录像吗?你少来吓唬人。"马大林一把推开李潮溪,说:"不懂电脑真可怕啊!当时我是删了视频,但那文件还在回收站里,不清空回收站,文件是可以复原的。不过你放心,商场监控电脑里我清空了回收站,但是在清空之前,我拷贝了那些视频,在一个优盘里。哎!高科技说了你也不懂,你弟弟懂。"李知源头嗡地一下大了,他知道自己大意了,没有交代姐姐把事情做彻底。
李潮溪看见李知源惊恐的样子,知道出了大事,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马大林洋洋得意地说:"我来这里呢,是想告诉你们,我不想坏李知源的好事,拿着录像到李知源的单位告状,我就想告诉你们,得好好和我处朋友,只要咱们关系好,这就是永远的秘密。但如果你们不识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看着姐弟俩惊恐的样子,马大林哈哈大笑,他把李潮溪拽到怀里,说:"小乖乖,陪我睡觉去,那天晚上你太让我神魂颠倒了,走吧!"说着话,拖着李潮溪就往外走。
李知源愤怒地拦住他,吼道:"王八蛋,你休想欺负我姐姐。"没等马大林说话,李潮溪惊恐地说:"小弟,你别冲动!这――这又不是第一回,让我去!"李知源眼巴巴地看着姐姐被这个人渣领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大吼一声,拳头砸向墙壁,顿时,右拳血肉模糊……除了自虐,还能干什么呢?谁让自己贪图小便宜呢?一失足成千古恨。
马大林拽着李潮溪走了,李知源远远地跟着,想到姐姐被蹂躏的样子,他想报警,但如果报警,自己的丑行将被曝光于众;他又想去和马大林拼个你死我活,可自己拼得过五大三粗的马大林吗?
怎么办?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受凌辱吧?李知源一时没有办法,忽然他想到了朱子凌,李知源拨通了朱子凌的电话。
5、以命相搏
李潮溪跟着马大林来到他肮脏的出租屋里,进了屋,马大林就迫不及待地脱李潮溪的衣服,李潮溪推了他一巴掌说:"能不能文明点?洗个澡再来你会死啊?"马大林听李潮溪这口气,断定李潮溪已经被控制了,乐呵呵地说:"好好好!我洗个澡,干干净净地陪美女。"说着放开李潮溪,脱光了衣服,哼着小曲钻进巴掌大的卫生间搞卫生去了。
马大林三下五除二地洗完澡,急吼吼地走出卫生间,劈面看见一把菜刀,一愣神的功夫,菜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马大林吓得浑身直打战,哆哆嗦嗦地说:"我听你的,你别乱来。""站到这两个圈里去!"李潮溪的声音像冰冻一样,冷得怕人。
马大林低头看去,脚下有条拇指粗的绳索,已经结好了两个圈。马大林知道是个圈套,但不敢不站上去。他刚把两脚站在两个圈套里,李潮溪一弯腰,一提一拉,把两个圈套打上了死结。就这样,马大林的双脚像被铐上了手铐。
"走过去,坐到地上!"李潮溪手里的刀依旧横在马大林的脖子上,马大林不敢轻举妄动,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把这个套上!"李潮溪又拿出同样的圈套,"铐"死了马大林的双手。
威胁解除,李潮溪放下刀,把刀提在手上,逼视着马大林说:"马大林,我告诉你,你侮辱我可以,要我的命也可以,可是你不能打我弟弟的主意,你打他的主意,我就拿命和你拼。""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马大林哀求着。
李潮溪不理睬他,继续说:"马大林,我想告诉你,我弟弟不仅是我的命根子,也是我们家的命根子。还在我们没成年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因为车祸离开了我们。我永远记得,妈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我弟弟。从那时候起,我就把弟弟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我发誓我要保护好弟弟。虽然我只比他大5岁,可在我看来,我就是替妈妈在照顾他,我是弟弟的姐姐,也是弟弟的娘。""你们是姐弟情深,我感动!"马大林慌不择口地说。
"所以现在,你要是想保命,就把优盘拿给我,别耍花招,你要是糊弄我,除非你杀死我,否则,我就和你拼命,下次和你拼命的时候,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行行行!我不耍花招!我把优盘给你。"此时此刻,马大林确实不敢耍花招了,他相信李潮溪不是在吓唬他,他想尽快脱离险境,"优盘就在床头柜里装杂物的那个盒子里,在最底层,你自己拿吧。"李潮溪从一个盒子里找出优盘,问:"就是这个吗?"马大林点头如捣蒜,说就是这个。李潮溪把优盘装到口袋里,再次警告马大林:"我再提醒你一次,休想祸害我弟弟的好事。"说完,转身离开。
李潮溪走开后不久,马大林先用嘴巴咬断了手腕上的绳索,双手解放后,他再用菜刀割开脚踝上的绳索,想到自己还光着身子,他准备拿件衣服披上。还没等找到衣服,门被破开了,冲进来一个男人,他一把卡住马大林的脖子,喝问:"潮溪呢?"马大林懵了,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赶紧说:"李潮溪她刚走开。""到哪里去了?""回家了吧!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不回家做什么?""妈的!这个畜生!"男人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看见旁边躺着一把菜刀,失去理智的他提起菜刀,劈头盖脸地朝马大林砍过去,很快,马大林就躺在血泊中。
男人稍稍平静了些,出了门,朝李潮溪家的方向跑去。
6、爱无能
男人是李潮溪的男朋友朱子凌。
就在刚才,李知源打电话给他,慌慌忙忙地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朱子凌疯了似的喊:"混蛋,为什么不去揍马大林?你的手捧着豆腐吗?"李知源无辜地说:"我不敢惹他啊,一是打不过他,二是有把柄在他手里。""他们在哪里?快说!"朱子凌吼道。
李知源说了位置,朱子凌怒骂道:"畜生!你姐姐白养了你!"随即,李知源听到出租车的轰鸣声。
李知源呆坐在那里,他真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是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有了委屈,是姐姐让他舒心;他有了难题,是姐姐帮他解决。
不知过了多久,李知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弟,你怎么坐在这里?你怎么啦?"李知源抬头一看,是姐姐,他第一反应不是姐姐安全与否,而是自己的安危:"姐姐,怎么样了,马大林他答应不告我了吗?"李潮溪微微一笑,说:"小弟,你放心吧,他再也不能拿咱们俩怎么样了。这是那个优盘,你看,在姐姐手里。"李知源抢过优盘,急切地问:"你确信是这个优盘吗?你确信他没耍花招吗?"李潮溪说:"我谅他不敢!"李知源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姐姐的安危,问:"姐姐,你怎么样?遇到朱子凌了吗?"李潮溪一愣,问:"朱子凌?朱子凌怎么啦?"李知源简单地说了经过,李潮溪大惊失色,说:"坏了,出事了!"扭头就往回跑。
李知源也意识到了什么,跟着姐姐跑了过去。
很快,姐弟俩来到马大林的出租屋前,劈头看见满身血迹的朱子凌走了出来。
"朱子凌!你干了什么?"李潮溪意识到出大事了,颤抖着声音问道。
朱子凌咧嘴一笑,说:"潮溪,我教训了那个畜生,也许我失手了,宰了他。我现在不想多说什么,我就是想对你说,我喜欢你。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喜欢你。你说我是不是和你一样贱?"看李潮溪不解的样子,朱子凌说:"你对你弟弟的爱,没了底线,没了对错,你看你把他爱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弟弟,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人蹂躏。"朱子凌苦笑一声,"我不能说你,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明明知道你跟别的男人睡觉,还对你恨不起来。潮溪,我要进监狱了,(www.limaogushi.com)刚才我已经打电话给警察自首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好自为之。"李潮溪的心里百味杂陈,如万箭穿心,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好长一段时间后,她抽泣着说:"朱子凌,我要告诉你几句话,第一句是马大林今天没把我怎么样。
第二句是,你蹲监狱,我等你;你被枪毙,我一辈子不嫁人。
第三句话是,向警察自首时,别把我弟弟掺和进去,好不?""不!"朱子凌说,"我要说出真相,也许你弟弟现在受点波折和委屈,可对他有好处,如果你继续这样溺爱他,总有一天他会变得你不认识,总有一天他会伤害你。"李潮溪哭着说:"子凌,求求你答应我,如果我弟弟受到牵连,我这辈子都会过不好。求求你,别把他的那些事情说出去。"朱子凌痛苦地看着李潮溪,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答应你,我们都是贱人啊!"李潮溪还想说什么,一辆警车呼啸而来,从车上跳出几个警察,朱子凌迎了上去……马大林没死,可也是重残。这个老江湖并没有供出他敲诈李知源姐弟俩的事情,李知源因此得以从这件事中抽身。李潮溪虽然被性侵未遂,但由于绑架了马大林,暂时被拘留在派出所。
第二天,李知源上班了,常科长开会,恼怒地说:"老李,前段时间你出的那个馊主意,差点捅了大娄子。"大家疑惑不解,常科长说:"昨天局长把我骂了一通,说现在讲法治社会,在没有确定一个人是犯罪分子之前,是不能通过新闻媒体曝光其行为的。最起码,人家的肖像权不能侵犯。现在是法治社会,党委政府做违法的事情,不是笑话吗?虽然是老李的主意,但我作为科长也是有责任的。此事今后不再提了,散会!"常科长走后,老李瞪着李知源,吼道:"小李,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还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呢,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下次再出这样的纰漏,你看着办!"这一整天,李知源都闷闷不乐,如坐针毡,他不是担心还在派出所的姐姐,他担心的是,李副科长的话,到底是啥意思……
第25、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今天又是一台比较大的手术。
病人42岁,低位直肠癌。
开腹的时候,主刀把手伸进腹腔,发现已经肝转移了。
对于这个年龄,这个病,手术对存活年限的意义已经不太大了。无非是给病人一个安慰而已。
16床的叔叔,胰头癌。伴肝转移,无法手术。
39床的阿姨,胃癌术后。发现肝转移,伴小肠不完全梗阻。生命还剩两个月。
40床的爷爷,低位直肠癌,伴肝转移。最多能再活一年。
41床的的婆婆,胃癌手术一年后癌细胞转移,形成栓子,造成门静脉栓塞,腹水让她像揣了个西瓜。
事实上,我们小组只管八床病人。
对比他们,另外三个甲状腺囊肿的阿姨,急性化脓性阑尾炎的少年,右腋窝下囊肿的姐姐有多么幸福。
上轮待过的科室,有个老师的先生刚刚查出恶性淋巴瘤,同时他也是本院的一个麻醉师。
他拒绝任何治疗。
老师请了长假,准备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三个月大的生命。
昨天从放射科过,看见老师蹲在地上,手里拿着CT片,哭得仿佛天地失去了重心。
生命真的是很弱的。
当很多人在你面前垂危,特别是你做出努力却又无能为力只有看着他们死去的时候。
崽崽有次回来,哭得很厉害。
她与老师管床的一个病人死了。
她和老师做了半个小时的CPR,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只是程序。
尿毒症晚期的18岁痞子少年,前一天溜出病房抽烟喝酒吃烧烤。第二天连续腹泻,继发电解质严重紊乱。
“他昨天输液的时候还调侃我呢。”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每一天,都要好好的吃早饭。
规律的饮食。
食物清淡。
不抽烟,少喝酒。
不喝超市贩卖的饮料。少吃精加工的零食。少吃烧烤,不吃西式快餐。不要大鱼大肉,不要餐餐饱食。吃本地的,应季的食物。知其寒热温凉。
频繁小口的喝温水。多饮茶。
每天定量的运动。
久坐的时候要站起来活动肩背颈部。
不睡过软的床,枕头要让颈部舒服。要多多晒被子。很多人对螨虫过敏。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温良恭谨。正直善良。无愧于心。怀有理想。
第26、山里的大哥
我的大哥,那大山里的大哥啊!命运捉弄了你,他把你早一个多小时送到这个世界,使你成了我的大哥,也给你的肩膀加上了沉重的担子和责任。
自从出生以来,强壮的你和瘦弱的我就被命运之神放在了一个不平衡的天平两端。为了天平的平衡,大哥,你付出了太多!
母亲总是让我吃饱了、吃够了乳汁,才有你的一份,吮吸着母亲干瘪的乳房,你饿得哇哇大哭。在襁褓中,你是在控诉命运的捉弄,还是在控诉母亲的“不公”?
时光过去了几年,你依然强壮,我依然瘦弱。为了天平的平衡,你始终穿着爸爸的破衣裤改成的衣服,我却能偶尔穿上两件新衣服;你啃着干硬的老玉米,我却可以喝上两碗大米粥;你自觉地夹着碗里的青菜,我满足地嚼着父母夹给我的肉片……
大人们开玩笑说,是你在娘肚子里就抢吃了我应吃的那一份,所以你长得强壮,我长得瘦弱。你听了愧疚地望着我,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大哥,还记得吗?我们哥俩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每次考试试卷上的那个鲜红的“100”!老师把左手放在你的头上,把右手放在我的头上,称赞着我们时,我觉得你并不欠我什么呀!那个时候,我觉得天平是多么的平衡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渴望见到你了,大哥!瘦弱的我“住校”,强壮的你“跑校”。每天早晨,我煮熟了土豆块,就望着你到来的那条山路。你来了,大哥!你带着一身的汗水,从十几里山路外的家里来了!你带来了一碗鲜黄瓜!多么可口的鲜黄瓜呀!用它就着土豆块吃,多么爽口!望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你满足地笑了。
可是我哪里知道大哥你的艰辛!每天天没亮,你就起床,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把牛羊赶到山上后,你才背起书包和弟弟的菜碗,跟小伙伴们一起上路。你在路上跑啊跑,跑到伙伴们的前面,拿出家庭作业,在路边的岩石上、土坎上、木桩上写你的家庭作业。伙伴们赶上了你,你又发疯似的跑啊跑,跑到前面,再做你的家庭作业。就这样,你在路途上和伙伴们一起走完十多里山路,也就做完了你的“家庭作业”!可尽管如此,每次考试你依然和我一样得那红红的“100”分!
小学毕业时,大哥的考试成绩让我大吃一惊!毕业考试的成绩,决定着一个人能不能升初中呀,大哥!你为什么每科只考了10多分?我因为那红红的“100”分而名列榜首,而大哥却名落孙山!我问你为什么考得那么糟,你闷着头不说一句话。我问得你不耐烦了,你才说:“是呀,怎么就做不好呢?不过这样也好。你知道吗,我们家里只能有一个人读初中。”是呀,多病的父母和贫穷的家庭只允许一个人读初中,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几年以后,当我偶尔从你的破衣箱里看到那几张毕业考试试卷时,你知道我的心情吗,大哥!那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试卷,上面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写着标准的正确答案。我多想掏出一支红笔,在上面写上红红的“100”分!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这样做已经毫无意义!我能做的,只是让泪水哗哗地流淌,小溪般地沾湿我的衣襟,并在心里想:我要好好地报答你,大哥!
就这样,我和大哥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道路。我上了初中、高中,考上了大学,似乎走进了人间的天堂。用山民们的话说,我是穷山沟乌鸦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大哥呢,扛着犁耙走在贫瘠的土地上,用你强壮的肩膀扛起了一家人的生活。一家几口人的饭食,爸爸妈妈吃药的钱,我和妹妹读书的钱,都在你的身上啊,大哥!
抬着每人肩上100多斤的木头走一天山路,你可以得到1元2角工钱。大哥!背着100多斤的河沙像牛马一样走一天山路,你可以挣到2元钱。大哥!可我和妹妹每个人一学期的学费就是几十元,我上学的车费也是几十元,大哥!
每当我端起饭碗,吃着香甜的饭菜,我就觉得我是在吃你的汗、你的血、你的青春、你的生命!
大哥,山里的大哥哟,你那漆黑的脸庞,你那手掌上厚厚的胼胝,你那牛马一样弓着的腰身,你那沉重而高亢的号子,你那深沉的叹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心上烙上了深深的烙印!
第27、梅花毛线衣

18岁那年,他因为行凶伤人,被判了6年。从他入狱那天起,就没人来看过他。母亲守寡,含辛茹苦地养大他,想不到他刚刚高中毕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母亲伤透了心。他理解母亲,母亲有理由恨他。
入狱那年冬天,他收到了一件毛线衣,毛线衣的下角绣着一朵梅花,梅花上别着窄窄的纸条:好好改造,妈指望着你养老呢。这张纸条,让一向坚强的他泪流满面。这是母亲亲手织的毛线衣,一针一线,都是那么熟悉。母亲曾对他说,一个人要像寒冬的腊梅,越是困苦,越要开出娇艳的花朵来。
以后的四年里,母亲仍旧没来看过他,但每年冬天,她都寄来毛线衣,还有那张纸条。为了早一天出去,他努力改造,争取减刑。果然,就在第五个年头,他被提前释放了。
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裹,里面是他所有的财物———五件毛线衣,他回到了家。家门挂着大锁,大锁已经生锈了。屋顶,也长出了一尺高的茅草。他感到疑惑,母亲去哪儿了?转身找到邻居,邻居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不是还有一年才回来吗?他摇头,问:“我妈呢?”
邻居低下头,说她走了。他的头上像响起一个炸雷,不可能!母亲才四十多岁,怎么会走了?冬天他还收到了她的毛线衣,看到了她留下的纸条。
邻居摇头,带他到祖坟。一个新堆出的土丘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红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他问妈妈是怎么走的?邻居说因为他行凶伤人,母亲借了债替伤者治疗。他进监狱后,母亲便搬到离家两百多里的爆竹厂做工,常年不回来。那几件毛线衣,母亲怕他担心,总是托人带回家,由邻居转寄。就在去年春节,工厂加班加点生产爆竹,不慎失火。整个工厂爆炸,里面有十几个做工的外地人,还有来帮忙的老板全家人,都死了。其中,就有他的母亲。
邻居说着,叹了口气,说自己家里还有一件毛线衣呢,预备今年冬天给他寄出去。
在母亲的坟前,他捶胸顿足,痛哭不已。全都怪他,是他害死了母亲,他真是个不孝子!他真该下地狱!
第二天,他把老屋卖掉,背着装了六件毛线衣的包裹远走他乡,到外地闯荡。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四年过去了。他在城市立足,开一家小饭馆,不久,娶了一个朴实的女孩做妻子。
小饭馆的生意很好,因为物美价廉,因为他的谦和和妻子的热情。每天早晨,三四点钟他就早早起来去采购,直到天亮才把所需要的蔬菜、鲜肉拉回家。没有雇人手,两个人忙得像陀螺。常常,因为缺乏睡眠,他的眼睛红红的。
不久,一个推着三轮车的老人来到他门前。她驼背,走路一跛一跛的,用手比划着,想为他提供蔬菜和鲜肉,绝对新鲜,价格还便宜。老人是个哑巴,脸上满是灰尘,额角和眼边的几块疤痕让她看上去面目丑陋。妻子不同意,老人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不舒服。可他却不顾妻子的反对,答应下来。不知怎的,眼前的老人让他突然想起了母亲。
老人很讲信用,每次应他要求运来的蔬菜果然都是新鲜的。于是,每天早晨六点钟,满满一三轮车的菜准时送到他的饭馆门前。他偶尔也请老人吃碗面,老人吃得很慢,很享受的样子。他心里酸酸的,对老人说,她每天都可以在这儿吃碗面。老人笑了,一跛一跛地走过来。他看着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母亲,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晃,两年又过去了,他的饭馆成了酒楼,他也有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积蓄,买了房子。可为他送菜的,依旧是那个老人。
又过了半个月,突然有一天,他在门前等了很久,却一直等不到老人。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老人还没有来。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无奈,只好让工人去买菜。两小时后,工人拉回了菜,仔细看看,他心里有了疙瘩,这车菜远远比不上老人送的莱。老人送来的菜全经过精心挑选,几乎没有干叶子,棵棵都清爽。
只是,从那天后,老人再未出现。
春节就要到了,他包着饺子,突然对妻子说想给老人送去一碗,顺便看看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星期都没有送菜?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妻子点头。
煮了饺子,他拎着,反复打听一个跛脚的送菜老人,终于在离他酒楼两个街道的胡同里,打听到她了。
他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门虚掩着,他顺手推开。昏暗狭小的屋子里,老人在床上躺着,骨瘦如柴。老人看到他,诧异地睁大眼,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他把饺子放到床边,问老人是不是病了。老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坐下来,打量这间小屋子,突然,墙上的几张照片让他吃惊地张大嘴巴。竟然是他和妈妈的合影!他5岁时,10岁时,17岁时……墙角,一只用旧布包着的包袱,包袱皮上,绣着一朵梅花。
他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老人,问她是谁。老人怔怔地,突然脱口而出:儿啊。
他彻底惊呆了!眼前的老人,不是哑巴?为他送了两年菜的老人,是他的母亲?
那沙哑的声音分明如此熟悉,不是他母亲又能是谁?他呆愣愣地,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母亲,号啕痛哭,母子俩的眼泪沾到了一起。
不知哭了多久,他先抬起头,哽咽着说看到了母亲的坟,以为她去世了,所以才离开家。母亲擦擦眼泪,说是她让邻居这么做的。她做工的爆竹厂发生爆炸,她侥幸活下来,却毁了容,瘸了腿。看看自己的模样,想想儿子进过监狱,家里又穷,以后他一定连媳妇都娶不上。为了不拖累他,她想出了这个主意,说自己去世,让他远走他乡,在异地生根,娶妻生子。
得知他离开了家乡,她回到村子。辗转打听,才知道他来到了这个城市。她以捡破烂为生,寻找他四年,终于在这家小饭馆里找到他。她欣喜若狂,看着儿子忙碌,她又感到心痛。为了每天见到儿子,帮他减轻负担,她开始替他买菜,一买就是两年。可现在,她的腿脚不利索,下不了床了,所以,再不能为他送菜。
他眼眶里含着热泪,没等母亲说完,背起母亲拎起包袱就走。
他一直背着母亲,他不知道,自己的家离母亲的住处竟如此近。他走了没二十分钟,就将母亲背回家里。
母亲,在他的新居里住了三天。三天,她对他说了很多。她说他入狱那会儿,她差点儿去见他父亲。可想想儿子还没出狱,不能走,就又留了下来!他出了狱,她又想着儿子还没成家立业,还是不能走;看到儿子成了家,又想着还没见孙子,就又留了下来……她说这些时,脸上一直带着笑。他也跟母亲说了许多,但他始终没有告诉母亲,当年他之所以砍人,是因为有人污辱她,用最下流的语言。在这个世界上,怎样骂他打他,他都能忍受,但绝不能忍受有人污辱他的母亲。
三天后,她安然去世。医生看着悲恸欲绝的他,轻声说,“她的骨癌看上去得有十多年了。能活到现在,几乎是个奇迹。所以,你不用太伤心了。”
他呆呆地抬起头,母亲,居然患了骨癌?
打开那个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崭新的毛线衣,有婴儿的,有妻子的,有自己的,一件又一件,每一件上都绣着一朵鲜红的梅花。
包袱最下面,是一张诊断书:骨癌。时间,是他入狱后的第二年。
他的手颤抖着,心里像插了把刀,一剜一剜地痛。
第28、一万倍的一万倍
银行里有一部提款机,邻近小区的居民常来取款,有一位抱着小宝宝的少妇吸引了银行工作人员的注意。
宝宝大概一两岁,在母亲怀里也不安分,小手伸出去,把屏幕拍得“砰砰”直响。少妇怕宝宝把提款机敲坏了,蹲身将他放到地上。操作完了,低头一看,宝宝早摇摇晃晃地走出好几步远,少妇赶紧追上去,一把抱起宝宝才匆匆跑回来。而此时,提款机早已“嘎嘎”地吐出纸币,在出币口上搁了好一会了。
银行里向来人多手杂,工作人员好心地提醒少妇:“你最好先把钱收好再抱孩子,万一人家把你的钱抓了就跑,该怎么办?”
少妇连声道歉:“对不起,家里没人,我不能把宝宝一个人丢在家里,只好带过来了,我也是怕宝宝摔跤……”
工作人员失笑:“只一两分钟时间,宝宝出事的可能性只怕还不及钱被抢可能的万分之一呢。”
少妇将宝宝的小脸在自己脸上轻轻一贴,柔声说:“可是对我来说,宝宝比钱,更重要一万倍的一万倍呀!”

第29、说谎的千纸鹤!

放飞1000对美丽的千纸鹤,500对粉红,叫思念;500对淡蓝,叫牵挂~~~~~~~
相传中只要折一千对千纸鹤,就可以实现某个人心中的某个愿望,更可以替你传递心中无法言出的[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最忠实的听众、导师;您不是说过在女儿每一个人生转弯处都会有你默默的关爱、支持、帮助;您不是说过-----您怎能不遵守约定、诺言?您可知道,留不住您的世界,女儿连存在的资格、价值都没有~~~~~~~~~~
哦~~~女儿知道了,一定是女儿不够听话、不够乖,把您气走了;一定是女儿祈求、得到的爱、东西太多了,才招来这样的惩罚------失去您;一定是女儿太幸福、太快乐遭天与地的妒嫉-----把您带走;一定是女儿-------要不就是您给予女儿、为我们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耗尽了您整个生命~~~~天地万物皆是缘,天地有神,是不是虔诚的祈祷可以让自已成为先知?是不是千百次的祈求能让您回到女儿的身边?那么,女儿愿用一生的幸福、快乐、财富-----去换取、祈祷~~~~~~~~
您可知道,没有您的日子里女儿每一天都在分东、南、西、北,只想证明自已是否还具备最基本的分辩、辩别能力;每一天都在您坐过的沙发、椅子、房间----寻找您的余温、身影、笑容、阳光----;每一天都徘徊在那条小路,以为路的尽头会有您如期而至的身影,然而每一次身后只留下风、树叶的低泣;每一个如血的黄昏里,站在家门口、无人/拥挤的街口、街角守候、期待您的归期;每一个漆黑的夜晚呆呆地阅读黑夜写倒在路旁的一片漆黑~~~~~~~~~
闭上眼感受梦幻的召唤,
是的,梦幻的召唤。
有如您的双手,紧紧系着没有您的日子。
女儿思念、思念、牵挂、牵挂~~~~~~~~
绵长的思念、牵挂,似藤缠绕着女儿的身体。
宁静、阳光斜照的午后,微风、空气、阳光-----中只传来千纸鹤折碎的声音~~~~
谁能够把女儿的思念、牵挂带回来?
爸~~~~~~~~~~
第30、澄明清透的心自始至终都有一颗

母亲刚过了50岁,眼睛便慢慢地看不清楚,偶尔两个人拌嘴,我一生气走出去了,她还一个人坐在床边,边摸索着找手绢擦眼泪,边絮絮叨叨地数落我的百般恶行。
我看了常不忍心,又退回来将手绢递给她,她当然看不见,继续在床头上找,直到我颤着声,喊她,这才循声转过身来,“看”我一眼,怔一会儿,便高声地,继续“抨击”我。
找到第二个男友的时候,当然要遵守她的命令,带回家来给她“看”。她高声地与男友说话,又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满是欢喜和幸福。好像,被爱宠幸着的,是她自己。我看得出她对这个男友还算是满意,否则不会这样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而不像对上次那个男友,看也不看一眼。
顺理成章地,我和男友便要结婚。把这个消息说给母亲听时,她没言语,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取出一对银镯子来,戴在我左手腕上,这才低低地,恳请似的说:你们在这儿住上一星期,再商量结婚的事不行吗?不愿意惹她生气,只好从命。男友却是不怎么高兴,说给我一大堆住起来不方便的理由。我知道他其实是自由惯了,不愿意有人在眼边晃来晃去地监督着,便说:怕什么,反正,你做什么事,我妈都是看不见的。他很是吃惊,悄声说:可我明明觉得,她的双眼,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我只当他这是心理作用,便叮叮当当地走开去,准备午饭,任母亲又过来,“缠”住他,滔滔不绝地说。没过两天,男友便明显地烦了,尽管声音依然是温和,脸色却鲜明地难看起来。有时候母亲正与他拉着家常,他便要起身走开,被我用满是洗衣粉泡沫的手哀哀地挡住了,这才烦乱不安地又陷进沙发里去,继续听母亲的唠叨。
我那时已经28岁了,迫切地想将自己嫁掉,所以事事都学会了忍让;而且一改往日的大小姐作风,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都是近乎讨好般地殷勤去做。其实只是想在青春将逝的时候,抓住爱的尾巴,给自己找个温暖一些的归宿。有了这样的心理,当然不愿让这即将到手的幸福飞掉,处处小心,处处留意;走路的时候,都一改往日的懒散,总有一丝丝的慌乱和紧张。手腕上的镯子,也是快节奏的叮叮当、叮叮当,来不及发出最后一个悠闲的“当”,便被我的急躁啪地扭到下一个音节上去了。
而男友,知道母亲看不见后,便将他火暴的脾气消了音,施给我看。我温柔递过去的橘子,他不想吃,不像以前那样来一句“别烦我”,却是用胳膊硬生生地一推,便不再理我。我却并不怨他,想着全是因为母亲,拿了让我都烦的啰嗦惹他生气。终于有一天,在男友又拉长了脸给我看的时候,我向母亲撒谎,说公司里忙,请假不能太长,否则领导有意见。母亲又是没吱声,伸手取下我左手的一个镯子,戴到我的右手腕上。我不懂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下午坐车去男友的家。
没了“叮叮当”的碰撞声,心也一下子安静下来,想起这几天里,男友无声的呵斥和不满。想起突然话多起来的母亲。想起七八年都气定神闲地自己过来了,怎么在30岁临近的时候,这样没出息地想抓住一个其实自己并不满意的男人?想起即便两个人都是质地上佳的银镯,如果放在一块儿不能碰撞出美丽和谐的音符,不如分开各自走路的好……
终于知道母亲这么反常地让人“生厌”的原因,原是为了帮我看清,这个男友,是否会让我一生都不生厌。打开卧室的门,听见母亲很平静地对我这个坏脾气的男友说:我家小安从没有为一个人,这样匆忙过,所以,你也不必这么匆忙地把她娶回家去。我看那个男人摔门而去,习惯性地要追上去,却终于努力止住了,默默地,任泪水浸湿了银镯。
我原以为母亲什么也看不见,却没想到,澄明清透的心,她自始至终,都有一颗。
第31、妈妈,你醒醒
母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眼睛紧闭,因为恶性关节炎而弯曲变形的双手显得枯皱,她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像是蜷缩在睡梦中婴孩。医生说她营养太差了,骨骼都变得很脆弱,所以他在桥面掉下来的时候,跌断几处骨头。输液一滴滴仿佛是永远注不完的情,永远也缠绵不断的思念。
我在病床前坐了下来,轻轻得叫一声:“妈妈,你醒醒。”妈妈的嘴唇动了动。我知道母亲最担心我,所以我叫她的时候她才有反应。
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民。在外公家由于母亲是外公的最小的女儿,所以外公对母亲最疼爱。那时候在农村的疼爱方式无非是少干点活,多吃些饭而已。可是那时对母亲已经是福分了。
一个人的苦是一定的,前半辈子少了,后半背子老天就会给补上。
母亲自从嫁给了父亲就注定了她悲苦的开始。父亲是个酒鬼,是个一喝醉酒就骂大街的酒鬼,骂完后会带家往往就是对母亲一顿毒打。在我的记忆中母亲身上的斑斑淤血是我一块块映在我的眼中的鬼迹,时时引我进入噩梦。当我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常常听到母亲的哭泣。母亲从不在我的面前哭,她只是在我睡熟了后才哭。记得妈妈常对邻居的老太太说:“要不是通(我的乳名)我早就不愿意活了。”她不知道我正在门前的梧桐树下听她们的谈话。
母亲没有理想,唯一不是理想的愿望是让她唯一的儿子长大成人,可以为她争一口气。
农活父亲是家懒外人勤,他总是放着家里的活不干,跑去给别人帮忙。为的就是在给别人干完活后能从别人家里得到一顿酒饭。然后就是趁着醉酒骂大街,打母亲,或者不顾一切的睡觉。因为父亲是家中老大,所以分家就早,祖父连自己的田地都干不过来,怎么还会顾及自己的儿子呢?所以母亲就独揽了家里的活。那时侯我很小,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独轮车的一边是农具,一边是我。田野很远,母亲总是一里一歇得推,那时我觉得母亲很高很大。我总会问:“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你一样高啊?”母亲总是笑笑,那是一种辛酸的笑,母亲何尝不想让我快快长大呢?
在那时候农村大都很贫困,但是如我家贫困的到也不多。可是母亲总是会变着戏法的让我吃好。母亲常常从外祖母家里拿回七八斤米。每当水的时候,她就会拿出一口黑色的小布袋,有母亲的巴掌大小。她就向布袋中装上白米,封住口,放在水中煮。水开米熟之后,那布袋中的木总是归我独吃的。母亲则喝那有点浑浊的“米汤”。爱到了一定程度就连最普通的人也可以想尽法子来满足被爱人的需求,那布袋中承载的明明是一份沉甸甸的母爱和深深的期盼呵!
我四岁的那年冬天,母亲因为大姨生孩子不方便带我去。便把我留在祖父家中。可是我却没有和祖父说一声就跑到一个亲戚家中玩了整整一天。当 母亲回家发现我不在的时候便四处找我。她甚至冒着严冬的风到野外的南湖旁呼唤着我的乳名。在她实在找不到我的时候,竟然不顾一切的跑进湖里面打捞,那时湖面已经结了一曾薄薄的冰。母亲的关节炎就是那时侯留下的病根。
于是我上了幼儿园,为的是不让我乱跑。可是作为一个孩子怎么知道母亲的苦处呢?我依然是胡闹,依然做让母亲伤心的事情。
记得在小学的时,我和班中的一个同学合伙偷了4把小刀。当我喜滋滋得拿出小刀要和邻居的弟弟玩切豆腐的游戏时,母亲发现了。她看着我说:“你在哪里弄来的小刀。”我自然是说捡来的。母亲当然是不会相信我的谎话,她拿起床下的鞋子对我一顿狠打。可是幼年的我十分倔强,当我的屁股肿了有半寸高的时候,我却依然没有承认。而母亲却哭了,她指着我,流着泪说:“我指望着你长大成人,我也有个熬头,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不争气,你真想气死我啊!”我从来没有看见母亲这么伤心,也许只有在她的儿子也没有希望的时候她才会真正的伤心。
初中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有了提高,很少见到母亲忧伤的眼神了。可是父亲依旧嗜酒依旧骂街。由于几次学费都交不起,我差点就面临失学,好在母亲踏破了鞋遭受无数白眼才为我凑齐了学费。我从来都不敢对我的同学说我有个酒鬼父亲,有一个百病缠身的母亲。
母亲其实很笨,在我的印象中其他同龄孩子的母亲都会做鞋垫,拉鞋底。可她都不会。我觉得她应该学刺绣的,因为在我看来会刺绣的女人更有母性。可她也不会。她只会干一些粗重的活。母亲的身体很差。她的右手有关节炎比左手要严重,每当阴天就痛的厉害。为此她学会了左手烙煎饼,虽然比右手烙的稍厚了点,但她会喜剧性的加上一点盐或几把花生大豆,就会让我吃得香甜。
02年我上高三的中秋前一天晚上我刚刚月底模拟考试结束,父亲喝醉了酒指着母亲在唠叨。本来就心烦的我听着世界上我最亲的人的话,我愤怒了。我从来就喜欢安静的,安静的思考,安静的读书。可他们毫不了解我的脾性!我抓起书桌上的书重重的摔在书桌上,使出我最大的分贝道:“嚷!嚷!嚷什么?烦人!”我把我的书和愤怒一股脑儿装在了背包,推出自行车连夜赶回了学校。后来我才记起来我忘记拿冬衣。
那年的冬天出奇的冷,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在那夜又流了泪。
第二天天空飘起了大雪,碎玉般的雪花带着银色的伤悲。几个调皮的同学跑到教室的外面打起了雪仗。我躲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不敢出去。我身上的衣服告诉我学要教室的温度。忽然同学徐文一告诉我:“唐学瑞,有人找!。”我望了望窗外,一幅冰雕玉啄的世界里俨然站着一个人,她满身落满了雪花,默默的立在雪中。我已然认出她就是我的母亲了,我的眼睛湿润了。儿时的记忆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想起了她喂我她嚼过的布袋里的米饭;想起了她背我过严寒的小河;想起了她为我捉的鹌鹑;想起了她在寒冷的冬天背着发高烧的我去数里外的医院里求医;想起了我偶尔的失踪她那迷失散乱的眼神……我已经不敢在想下去了,我赶快试干了眼泪跑了出去,大叫着:“妈,这么冷的天,你还来你不要命了!”她走进教学楼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微笑着说:“你也太会怄气!这么冷的天也不回家拿衣物。”她说着就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件棉衣说:“穿上把天冷,我给你带来了。”紧接着又把几大包的衣物塞到我的手里。她呆立半响像在想有没有遗忘的事,最终还是笑着对我说:“我回去了,天冷了,多注意身体。平常准备一些板蓝根防着点。”我看着她冻得发抖的双手,我的眼泪又要掉了下来。
后来我在亲戚和母校(高中)捐助3000元的帮助下进入了我们当地的一所高校。每每回家都是满载母爱而归。有一次,我问母亲:“妈妈,你为什么不和爸爸离婚呢?”她看着我笑了笑说:“我命中注定要有这个苦处。”我知道母亲说得并不是真话,母亲其实是为了我。
母亲出了车祸的时候,我正在学校。当我接到电话急急从学校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依然没有苏醒。祖母说,母亲几次在呼唤着我的乳名。我听了后,眼睛一酸,眼泪要掉了下来了。
我坐在床前,唤着:“妈妈,你醒醒,妈妈你醒醒啊?”恍惚中我又听到了母亲在呼唤着我的乳名了。我的眼泪有一次掉了下来。

第32、你伤害他们有多深
一个从很偏远农村出来的男子,很努力的念书,考上了大学。为了他的学费及生活费,田地里的父母日出而做日暮而归,老父亲的白内障因为没钱治疗而几乎看不清楚东西。他也很用功的学习,大本毕业后考上研究生,最后再考上了博士。很光明的前景在他面前。优秀的男人当然有女生抢着要,高校副校长的千金就爱上了他,娇媚的她让他觉得生活很是满足。可是,当她知道他的家在很穷的农村就不依不饶了,大骂他的血管里的“红苕血”。副校长利用某些关系让他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年薪30以上,并把女儿嫁给了他。妻子跟他约法三章:不能说他来自己农村,只说自己的父母是高校的老师;不能给农村的家再有任何联系;不准家乡的老乡来他们城里的家。看着眼前如花似锦的一切,他答应了。结婚的酒席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女方的亲朋好友。他也有想哭的冲动。从此,他只敢偷偷的寄钱回家,但都不会超过200。他怕家里人以为他在城里好了,来城里投靠他。
二年以后,他才告诉他的父母,他在城里结婚了。高兴得失眠的母亲在昏暗的灯下一针一针的缝着小孙子的小衣服小裤子。收到农村寄来的包裹,有20来斤。他很难想象瘦小的母亲怎么把它们拿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妻子用两根指头捏着小衣服,真嚷嚷叫他扔出去,说有跳蚤。他想打她,忍了很久。最后,那包衣服的归宿还是垃圾箱。
有了儿子了,儿子满周岁的那天,家里很多的人。200平米的家人声鼎沸。他忙里忙外的招呼着。突然也有一刻想到老父亲。小区的保安在对讲机里说有人找。他以为是客人,兴冲冲的迎了出来。他在离开农村的家很多年以后的现在才看见了他的父母。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两老的头发都在滴着水,他愣住了。呆在门口不知所措。妻子看他半天没进来,也出来看。那时的脸色用文字根本无法描述。引两老进门。粘着泥的解放鞋一踩就吱吱做响,父亲的双脚在光洁的木地板上不知道怎么走路。他只有把他们带到厨房。然后给一脸不解的宾客说是找错了人的老人。妻子叫他赶快把人带人,没办法,他没办法对满屋的老总老教授总之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解释那是他的双亲。
父亲的眼睛完全失明了,大医院的医生说是耽误了时间,如果早几年一定不会失明的。看着那两只完全混浊的眼睛,他觉得他不是人。在宾馆里住了两周的双亲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儿子不可能把他们迎进他们认为该进的家门。至于他的妻子,从那天的勿勿一面后就再没露过脸。他总说要带他们去看看大城。母亲看着父亲的双眸,说“伢,我们住不惯这里,我们回家。”
过了两个月以后,他终于以一次出差的名义回了老家。邻里乡亲都来看这个穷山沟里飞出的大人物。从乡亲们的言谈里,他知道,那次父母进城是把田地送给了别人种,把猪卖了,完完全全的是想去他那里安渡晚年。父母回到农村还对他们说,儿子对他们很好,不要他们走,但是他们住不习惯,想老家的人。还给大伙带了很多的“杂包”。老父亲摸摸索索的在家做饭,手上常有未愈的伤口;七十多岁的母亲还在田地为口粮而苦苦挣扎,做一会就直起身来捶捶自己的腰。
走的时候,他给了父亲两万块钱,说是两千块,十元一张的,要父亲细细放好,以后有困难的时候就拿出来应急。
他知道,他做为儿子的身份已完全死亡。

第33、最可珍惜的感情

一位母亲的儿子在战场上死了,消息传到母亲那里,她哀痛非常,祈祷主说:“要是我能再见到他,即使只见5分钟,我也心满意足。”
这时天使出现了,对她说:“你可以见他5分钟。”母亲欢喜得眼泪流满双颊说:“快点,快点让我见他。”天使又说:“你的孩子是个大人,他已经30岁,你要看他30年中的哪5分钟呢?”母亲听了以后,一时也说不出来。
天使说:“你愿意见到他英勇殉国的情景呢?还是他离开你参加军队的那一刻?你愿意见到他在学校时走上讲台接受奖品的那一天,抑或是他还是婴儿在你怀中的时候?”母亲的眼神开始闪亮,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天使:“这些我都不要。我要的是那一天,他从院子里跑进来,要我饶恕他的顽皮。他年纪那么小,却那么不开心,满脸污泥,眼泪直淌。他扑向我的怀里,几乎把我撞倒。”
母亲最愿意见到的,是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刻。
第34、有女儿疼就够了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场面很是轰动,小区里沸沸扬扬的,几乎家家户户都出动了,院子里有警察,还有记者,她就在这群人中间站着,揉搓着手,一脸的惶恐。等到别人把我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倒有些愣了,试探着叫我的名字:“秋和,秋和。”见我没什么反应,她咧开嘴巴便哭了。有人说:“小娣,这是你的妈妈。”于是,我在被拐卖了5年之后,见到了我的生身母亲,恢复了我的“本名”———沈秋和。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家是快乐的,但是,她的男人只要一回来,家便是冷的。她一个人以超常的热情张罗着,向她的男人絮絮叨叨地说我又考了第一名,或者是哪个菜是我特意为他做的。男人不正眼看我,最多哼一声,鼻子眼睛里冒出来的都是不屑。她宽慰我:“你爸爸就这德行,其实很疼你。”她买了很高级的文具盒和各种零食,说是她男人买给我的,要我下次在他回来的时候乖巧一点。半年的时间,她就这样来来回回地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折腾着。
后来,她的男人一回来,她便把我送到邻居家,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们聊点大人的话。”我知道不是,因为她每次眼睛都是红的。有一次,我跑出来贴着墙根听,听到她说:“把她扔哪儿啊,做人哪能那么狠心?”然后便是她的哭声,一声接一声的。等到她把我往回接的时候,她跟邻居有说有笑,丝毫看不出伤心。
有几次,夜里听到她哭,我心里难过得很,想跟她聊聊,我刚张口,她便说:“晚上别提伤心事,难过的事情留到明天再说就不算什么了。”她的身子背对着我,肩单薄而瘦小。我伸过手去想摸摸她,她却推开我,嚷嚷让我快睡。
两三个月后,她离了婚,她说:“还是现在轻松,省得整天挂念。”我越发惊骇于她的冷静,她宽慰我说:“这世上,满是生了病还不想死的人,别瞎操心,我还有你呢。”
好在她开了个百货店,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
我要结婚的时候,她忽然又变了,仿佛得了婚前恐惧症的是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同样的话,搁她那儿说出来总是难听得很。我让她先去吃饭,她说:“又不是猪,等你一会儿饿不死。”我让她别太累,她说:“不累,不累吃什么去?”
那么亲的人,忽然间又陌生了。我结婚的前一夜,几近黎明的时候,她坐在我的床边,像18年前那样,叫我的名字“秋和”,声音低低的,全是不舍。我装作睡着了,泪湿了整个枕巾。在她身边呆了18年的惟一的亲人,在天亮的时候,却要由她披上婚纱送出门去。
后来,我生下儿子,在医院里待的3天里,她一点都没合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外孙,抽空便絮叨:“谁谁家的女人看孩子的时候,让孩子在身后追着跑闹,再一回头孩子就没有了;谁谁家的孩子,有人说可爱要抱抱,抱上车就跑了……”我有时会说她,请给点有新意的说法,她就瞪着眼睛着急,说:“抢孩子还有什么新意的说法?你安心坐月子吧。”
今年年初,她跟我来到省城,一天下午我回家,一进门,她便扑上来“呜呜”地哭了,她说:“你没事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孩子还在她怀里,也被吓得直哭。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紧张。原来,有人给她打电话说我出了车祸,急需5000元的手术费,她急坏了,拿出自己的存折取了一万元钱给人汇过去。我责备她傻,她说:“你没事就好,那钱算什么。”看着她一脸释然的表情,我进了房间便哭了:这个为了我犯傻的女人。
其实,我早知道,她犯了一个最大的傻,就是在发现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之后,没有把我送回去。其实,回家的时候,她便知道弄错了,我的胳膊上没有她熟悉的胎记;我偶尔的北方口音,跟他的南方小镇上的言语更是差得很远。她只是看到我身上被养父母打的伤,不忍心再把我送回去。即使她丈夫因为她收养我这个不是亲骨肉的女儿同她离婚,她也没有离开我,她说:“这辈子,有个女儿疼就够了。”
第35、茉莉花香里的温暖年华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们本来不是哥两个。我还有个二哥,在乡下。
母亲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哥、二哥和我,二哥在5岁那年被送了人。送的也不是别人,是父亲的大哥。大伯与大娘不生育,吃了好多药,可还是没生下一男半女。最后,绝望的大伯找到了父亲,因为父亲刚好有三个儿子。大伯说,过继给我一个吧。
母亲就哭了。十指连心,咬咬哪个都心疼,但父亲决心已下,不能让大伯无后,不能死了没人打幡吧。
最后决定让二哥去,因为大哥已经8岁,懂好多事了,哭着喊着说要送他就哭死。而我还在吃奶,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送二哥。民间有一句话说,爹不疼娘不爱,这样的人准是老二。
二哥走的那天母亲给他做了几件新衣服,大哥还一直争。母亲抱着二哥哭,一直哭到汽车站,车开了还追呢。想想啊,这一去就是人家的儿子了,而且大伯大娘在乡下,在几千里之外的乡下,多远啊。
山高路远,母亲想念二哥,病了好多日子。后来因为我乖巧可爱,大哥学习成绩又好,何况父亲在铁路上很忙,母亲渐渐把二哥忘下了。
过年过节的时候,二哥还会回来,可是,竟然像亲戚了。
我是5岁时才对二哥有记忆的,大哥说,老二回来了,快出去吧。
那时二哥已10岁,瘦,穿着稍微短的裤子,站在天井里。母亲跑过去抱着就哭,二哥居然往后退了一步,这让母亲很伤心。
而我是不肯喊他二哥的,他无疑是乡下的小子,推着小平头,后面还梳着小辫子。这是大娘的主意。乡下人说,把男孩儿当女孩子养,容易活,所以,他看起来女里女气的,非常让人难以接受。
那时家里条件是不错的。父亲是教授,母亲是文工团的独舞演员,我和大哥吃的穿的都不错,家里还有一架钢琴,母亲给我请了最好的钢琴老师。当二哥想摸一下钢琴时,我说,别动,给我搞坏了你赔不起的。
他的手缩了回来。母亲听了,打了我一个耳光:怎么和你二哥说话的呢?
因了二哥挨打,我更生气了,于是索性叫他土包子。他真是土,带他去吃西餐都不会用叉子和刀子。我和大哥故意吃得很快,他却说不喜欢吃牛排。后来,大娘带他去吃的陕西拉面。
我们不喜欢他。和我们比起来,他那样内向而土气。所以,玩什么我们都不带着他,他只住了三天就走了。大伯大娘却把他当成宝贝,给他取的名字叫福生,俗死了。
连母亲都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儿子了,他生分,不肯喊母亲娘,不肯喊父亲爹。母亲背着人哭,埋怨不应该把自己儿子送了人,父亲说,那是他的命啊。
二哥后来几年不来,母亲一直往那里寄东西,不停地寄,好像愧疚于他什么。后来大哥去美国读书,我上了大学,而二哥却留在了乡下种花。
二哥18岁来了一次,大伯让父亲把他的户口折腾到北京。父亲说不好办啊,二哥的学习成绩不好,到北京来考才有希望上大学。但这道门拦住了他,他没有考上大学,于是在家里自谋生路,种花。
一个大男人居然种花。唉,我很是看不起他。
他越来越像个农民了,比我们个子都矮,而且还黑,手指上还有泥,在一桌子上吃饭时,都以为是乡下来的民工,连母亲也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儿子。
那次之后,他好久没有来,反正来了也不太受欢迎,而且特别拘束的样子。每次母亲都给他钱,他每次都不要,说够用。
其实哪里够用?大伯大娘都在乡下教书,退了休不过几百块钱,而且都多病多灾的。大娘说,如果不是二哥,她怕是早死了。
大伯在60岁那年出了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大娘身体还不好,于是所有担子全落在了二哥身上。想起来是多么悲惨,父母只有一次次寄钱去,除了钱,他们还能给什么?
不得已,二哥结婚了。他结婚那年只有21岁,因为要娶个姑娘回来照顾大伯啊。
婚姻当然不是如大哥一样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乡下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如果条件太优越的女孩子是不会嫁给这样人家的。二哥结婚时我和父母去了,父母给了很厚的礼,但却看不上那个女孩子。
二哥却很激动也很兴奋,好像孩子得了一块糖一样。
婚后不久,就传来二哥两口子打架的消息,当然受气的是二哥,媳妇不好好伺候老人,结果打了起来,一次次地打。最后,二哥不用她了,亲自伺候大伯大娘,把自己的花园包了出去,损失当然是有,可他尽心尽力了。
虽然比大哥小三岁,二哥是第一个有孩子的,是个男孩儿。父母知道后很欣慰,因为有孙子了。大哥听了却撇嘴说,你以为人家管你叫爷爷奶奶吗?早把你们忘记了。
在老家,长孙是有说法的,大哥知道这一点,所以会说风凉话吧。
不久,大伯大娘都去世了,二哥给他们送了终。大伯大娘去世前说,福生啊,我们对不起你啊,你本来也和你哥你弟一样可以享福,本来也可以出国,是我们把你要了过来毁了你的一生啊,你不要恨我们。说着,两个老人的眼泪就下来了,而我的二哥说,爸爸妈妈,我怎么会啊,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你们对我的恩情,我下辈子也还不清啊。
两位老人是怀着爱和感恩离开的,他们感谢老天爷给了这么一个好儿子。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这就是上苍的厚爱啊。
二哥后来又种他的花,种得最多的是茉莉花。好多大花店都从他那里进花,他的花远近闻名——但到底是农民,这一点,颇让全家都是知识分子的我们所不齿,父母亦是很少提起他。他来,每次都会带几盆茉莉花,芬芳的茉莉花,一屋子都是这种清香。每当闻到这种清香时,我们就知道,二哥来了。
大哥终于决定不回来了,他娶了一个美国媳妇,父母很是无奈,无奈又如何?反正大哥不回来了,而我正在办着出国留学的手续,要去英国读著名的剑桥大学。母亲说,老了,都飞走了。我才惊觉,母亲已经有白发,而父亲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
我走后的第二年,二哥来了电话,他说,父亲中风了。
我们哥仨全齐了,聚集在父亲床前。父亲基本是瘫了,不会说话了,但眼神还是明亮的。大哥怀疑二哥现在跑来是为了财产,谁都知道父亲搞了一辈子翻译有很多钱,光版税就多少钱啊,不然,我们怎么有钱出国读书?大哥还说二哥的花店是父亲投的钱,但这个说法站不住,因为二嫂总说他们是白手起家,累死累活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也许是二哥的善良和宽容感动了二嫂,二嫂的坏脾气和小心眼少了很多,而且一进门就收拾屋子。说到底,她还是个勤快的人。而大哥说,看这两口子,一看就是有目的而来,咱哥俩都在国外,搞不好财产全得让他们吞了去!
母亲无意间听到了这些话,她进来说,我白养了你们,竟然不如不养的。我一直想告诉你们,你们的父亲早把自己的稿费收入和所有版权给了国家,全捐出去了。就是说,现在,我和你父亲跟着谁就是谁的累赘!
大哥和我都呆了,这是多少钱啊。我们还怀疑二哥是为财产而来!他是早就知道的,并且支持父亲捐赠。他说,这世上什么最重要,爱和情最重要。钱,毕竟是身外之物。
母亲要我和大哥商量怎么办。大哥说,美国那么远,你们去了怕不适应那里的生活啊。母亲听出了意思,而我还没有结婚,正在上学,也不可能把父母接到英国去啊。
二哥说了话,妈,跟我走吧。到乡下去,那里风景秀美不说,空气也好啊,我还有一个花园给你们散步,安度晚年吧。
父亲虽然说不出话了,但用力地点着头,母亲眼里含满了眼泪:二子,妈没养你,怎么好跟着你啊,妈对你亏欠最多了!二哥说,妈说哪里话,妈生了我就是给我的一辈子的恩情。
我和大哥站在那里,愣了好久,半天才过去,握住二哥的手。大哥说,二弟,对不起。我抱住二哥说,二哥,我的好二哥。
父母住到空气好的乡下去了。一年之后,父亲居然能走路了,而且会说话了,还能帮着二哥种茉莉花了。当二哥给我们打电话告诉我们这一喜讯,我终于知道,不仅仅是乡下的空气好,还因为,父母享受到了儿子给予他们的爱,还有我那看起来厉害但很勤劳的二嫂,还有我那可爱的小侄子!
当然,还有那清清的茉莉花香。

第36、孩子的请求

我中专毕业后开了个摄像工作室,没想到开张第一天,就迎来了一个特殊的顾客。
这顾客是个小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穿得土里土气的,他低着头进来,搓了搓手,轻轻地问:“叔叔,你是管录像的吗?”我点了点头:“是呀!你想给谁录?”男孩儿没回答,红着脸接着问:“要多少钱?”我答道:“200元,可以录60分钟。”男孩儿掰着小手演算一番,怯怯地问:“我录50块钱的,一刻钟,行吗?”我哭笑不得,便没好气地说:“不行不行!哪有录这么短的?”
男孩儿呆呆地看着我,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说:“我爸爸,他……要死了。”
我心中一颤,问:“你是想给你爸爸录像?”男孩儿点了点头,恳切地说:“叔叔,求求你,就给我爸爸录录吧,他的病太重了。”
我给男孩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鼻子酸酸的。我也是在男孩儿这么大的时候失去了父亲,因为穷,父亲连张照片都没能留下……我被这个孩子的孝心感动了。于是,我背上摄像机,来到男孩儿的家。一看,我呆住了。这屋子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唯一值钱一点儿的东西恐怕就是柜子上那台电视机了。
男孩儿的父亲倚在被垛上,骨瘦如柴,努力瞪大眼睛,打量着我。我呆呆地看着他,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叔叔,可以开始了吗?”
我匆忙把工具包打开,掏出摄像机,把镜头对准这对不幸的父子。
“我爸爸不会说话了。”男孩儿一边很熟练地给父亲轻轻擦身,一边对我说,“他……他的病太严重了……我们没钱治了……呜呜……”
孩子的哭声打动了我,我的眼睛模糊了,拿着摄像机的手不停地打战。我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我要把这感人的时刻,记录下来。
当我擦干眼泪,再次将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男孩儿正用小嘴亲着爸爸的脸,抽泣着说:“妈妈又出去借钱了……我希望有好心人……帮帮我们……我爸爸是好人……”
男孩儿张开双臂,费力地抱着爸爸的身子,往被垛上靠靠,然后端着水盆下了床,来到我面前,感激地说:“叔叔,谢谢你,已经够一刻钟了。”
我没有停下来,我把镜头定格在了孩子父亲的脸上,那是一张憔悴但慈祥的脸,我要让男孩儿不再有我的遗憾,我要让男孩儿不管过去多少年,都可以看到爸爸的脸……
第二天,男孩儿来取光盘,皱着眉头翻看了一下,疑惑地问:“可、可这怎么在电视上放出来?”我笑着回答:“要用VCD才可以。”男孩儿显然有点儿迷惑,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叔叔,那你能不能帮我放一下?”
我突然想起他家只有一台电视机,便毫不犹豫地抱着VCD,再次和男孩儿来到他家。
当电视里出现爸爸和男孩儿的图像时,男孩儿激动得蹦了起来。看着孩子开心的样子,我为自己完成了孩子的心愿而非常欣慰。
男孩儿开心地笑了一阵,跳上床指着电视说:“爸爸,你看,你也上电视了。”爸爸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艰难地露出了笑容。
男孩儿又跳下床来,紧紧拉住我的手,哭了:“谢谢叔叔,我爸爸也上电视了……上电视的病人就可以有捐款了……我爸爸这回有救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这时才明白了孩子的用意……
第37、母亲的家法

小时候不止一次挨过母亲的打,时间长了,已记不得是为什么了。总之是惹了母亲不高兴,母亲恨铁不成钢,拿打来做惩罚,让我记下教训。长大之后曾就这个事问过母亲,母亲承认打过我,可究竟为什么,她也说不清。问多了,母亲显得不安,很遗憾地说:“真是的,小时候你最听话,不顽皮也不惹事,兄妹七个之中,就你养着省心,怎么就会挨打呢?怎么就会打你呢?真是的!”母亲的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母亲那么检讨自己,使我觉得很是惭愧。我知道,小时候之所以挨母亲打,绝对是我不对,母亲没错,错在我自己!
说起来,小孩挨大人的打,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小时候我家住在一个大院里,大院里有很多家庭,那时的家庭就像一棵大树,孩子们就是树上的叶子,叶子多得数都数不清,又爱乱晃悠。那时的树叶可没有如今树叶这么金贵,孩子不挨打的少,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孩子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从小到大,倾注了母亲一生的心血,吃饭别噎着,读书别留级,娶妻嫁郎别找错了人,甚至还得操心孩子的孩子。母亲呕心沥血,拿自己一生的辛劳来盼望自己的孩子生子当如孙仲谋,生女须如花木兰,望子成龙的心情使得母亲动点“家法”的事是在所难免的。这个世上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而又有出息的人即使有,恐怕也很少,相反,挨过打又有出息的孩子不在少数,俗话说:棍子底下出好人。
近日里读《诗经》,读到一段这样的句子:“陟彼岵兮,瞻望父兮;陟彼屺兮,遥望母兮。”意思是登上长满草的山坡,看父亲回来没有,登上没有草木的山坡,看母亲回来没有。这两句话让我呆呆地捧着书,很久没有放下来。
为什么是登上有草木的山坡看父亲回没回来?为什么是登上没有草木的山坡看母亲回没回来?是不是作者盼望母亲心切,老往山坡上爬,把草都踩死了呢?我不明白,但心中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且茫然。
有一个故事叫“伯愈泣杖”,说的是汉朝孝子伯愈和他母亲的事。伯愈少年丧父,由母亲含辛茹苦地带大,伯愈长大以后很孝顺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孝子,伯愈的母亲对他也很严格,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事,就用棍子来打他,使他知道这件事做错了,要吸取教训,下次别再重犯。有一次,伯愈又做错了事,母亲又拿出棍子来打伯愈,伯愈失声痛哭起来,母亲很是奇怪,问伯愈:“过去打你,你从来不曾哭过,怎么今天打你,你却这么伤心?”伯愈答道:“过去母亲打我打得很痛,我知道母亲身体健康,所以放心,自然不会哭。今天母亲打我打得不痛,知道母亲年迈了,没有力气了,所以伤心。”
我只记得小时候母亲打我了,到我自己有了孩子了还记得这件事,并且耿耿于怀,要拿这件往事反复地问母亲,似乎要讨个清白,没有母亲的打,我能考上大学享受高等教育?没有母亲的打,我能成为“优秀企业家”?成为能写豆腐块的“文人”?
母亲现在老了,不会再打我,也打不痛我了,我有了放纵,却失去了一个反省的机会。我倒是真想再回到童年,犯了错的时候,母亲她红着眼,哆嗦着嘴,颤颤巍巍地拿起棍子打过来,我一定不会躲避,一定不会叫痛,我知道母亲为了我好,我与她十指连心,打在我身上,痛在她心里!
第38、用什么尺子量爱情
她一直对母亲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父亲的活法,颇有微辞的。
她不怎么喜欢父亲,过半百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任性顽固。脾气暴躁不说,对母亲讨好他做的一切事,向来都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发几句评论。每每母亲都温顺地站在一旁,洗耳恭听着,眼里,竟是含着笑的。她当然看不过去,总会像儿时那样,英勇无畏地站到他们中间去,怒目直视着父亲。做父亲的,倒是有几分怯她,但也抹不下面子求饶,或是说几句温柔的玩笑话,将这场小小的争吵敷衍过去,他总是愤愤地“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
接下来,便是最让她气愤不过的场面。母亲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拉住父亲的胳膊,当着她的面,几乎低声下气般地求他:“又疯跑到哪儿去?说好了中午给你和真儿做喜欢吃的红烧鱼,怎么又给忘了?”父亲倒是不再往外迈步,却也不会低头看母亲一眼,而是背着手又气哼哼地钻到书房里去,半天也不出来,直到母亲忙活完了,又亲自把他拉出来为止。
她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这么纵容着父亲。她觉得父亲的坏毛病几乎都是母亲一点点惯出来的,因为父亲知道有人永远会跟在身后为他叠被洗衣收拾书桌,把他将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甚至母亲偶尔出门不回家,都会为他提前做好了饭,温在锅里。
她几次三番地“教育”母亲,不要“助纣为虐”,否则哪一天等她这个女儿嫁出去了,就没有人保护她了。母亲每次都眯眼笑望着她,不言语,一副很知足很幸福的恬淡模样。这样的神情让她知道,如此多的口舌,又白费了,下次母亲照样是又要去哄生了气的父亲的。
所以她在自己找男友的时候,便格外地留了心,凡是[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故事里痴恋着的男女主人公,为了彼此,既会忍让,亦会执拗地坚守,不让别人一兵一卒。让与不让,其实都是为了能够一生厮守。
在父亲“没好气”地打电话来请她回去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原来一辈子的幸福,不在于是否有一个完美的爱人,而是,两颗心,在让与不让组合成的圆里,能否用自己的爱与温柔,宽容地将对方的棱角,环住,永不松手。

第39、你的信,寄出去了吗?
因为搬家要整理些东西,那个下午分外忙碌。在书橱的最下方,居然翻出一个大信封,里面是三个贴着邮票却没有封口的信封。我想在扔掉之前应该先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
这是看起来最旧的一封,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过,涂改的痕迹很明显,还有不少的语法和拼写错误。看了署名,原来是我写给祖母的。
我十岁那年,祖母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去了犹他州的姑姑家,一去就是一年。而之前,我们还未曾分开过。这封信,应该就是那时候写的吧。信里,我倾诉了一个小女孩对亲人的想念,提到了祖母最爱的雏菊,甚至还写到邻居家一条叫做斐文的狗。信的末尾,我还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写道:您一定很想念我,因为我爱您!完全是小孩子的口吻!而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写过这么一封信了,并且也忘记了是什么缘故让这封写好的信没有被寄出去,甚至在邮票贴好之后。从日期推算,信写了没多久,祖母就结束旅行归来。奇怪的是,似乎我没有跟她提起过信的事情。再后来,这封信就完全被忘记了,直到现在。
我上中学一年级参加考试的时候,祖母突发脑溢血。等我赶回家,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都没有来得及跟她道别。我,她最小的孙女也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因为不善表达和羞于表达,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没有谁知道我是多么的懊悔!这封信触及了我心底柔软的伤口,多年来的疼痛开始蔓延。如果当初我把这信寄出去,或者在祖母回来后给她看,哪怕一眼,祖母会有如何的欣喜,而我,也就不会在多年后的现在暗自垂泪了。
我悄悄挥去眼泪,打开第二封信。“亲爱的里德:……”一看开头,我就知道,这是写给他——我的初恋的。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那是我们刚上高中的时候。可也就是在高二的那个圣诞节,我们吵了一架。原因早已不记得,只记得吵很厉害,彼此都不肯让步。那个年纪的我们,从来就不懂珍惜,有的只是任性和伤害。我们固执地不肯原谅对方。半年后,里德一家搬到马萨诸塞州,他没有跟我告别,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严格地说,这不算一封情书,虽然措辞仍然很强硬,却还是委婉地表示了让步。如果读过这封信,傻瓜都可以看出我是那么爱他!地址、班级、姓名都写上去了,邮票也贴好了,信却没有寄出去。我已经记不起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只知道那时候我是个多么骄傲倔强的女孩子呵!从那以后,我真的再也没有遇到过像里德那么好的男孩子。
前不久,听莉莎说,里德准备下个月结婚。新娘很漂亮。还能说什么呢?我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最后一封信,我都有些紧张了。被错过的、失去的那些,无疑在啃噬着我的心。这是封写给我小学数学老师斯格尔太太的信。会写什么呢?就在前几天,爸爸在电话里还说起她在“老人之家”企图自杀,幸亏抢救及时,现在仍然住在医院里。爸爸说准备过几天去看望她,斯格尔太太曾经也是爸爸的老师。她是个胖胖的女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极为和善。她待我很好,像对她自己的孙女。她教了我四年的数学。直到现在,我的数学仍然是最棒的。
大学里第一次考试,我的数学拿了全系最高分,自然非常激动,信就是在拿到成绩后写的。信里,用有些自豪的语气告诉了斯格尔太太这一喜讯,也充满感情地回忆了当年她教我时的情景和我发自内心的感激。遗憾的是,这仍然是一封没有发出的信。年轻的我们,总是有更多新奇的事情让我们操心。这封心血来潮时的作品,也因为一时找不到地址而被忘记了。爸爸在电话里说,斯格尔太太现在一个人呆在“老人之家”,身体不大好,觉得自己毫无作用,看不到生活的意义,所以才会自杀。如果,我不禁想,只是如果,她能收到我的这封信,该有多么大的慰藉啊!
三封信,摆在我的面前。加州下午的阳光很温暖,从窗户里照进来。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其实,我们原本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完全来得及,可我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推脱。我们以为幸福上了保险,今天睡去,明天醒来,一切照旧,原样摆好。我们以为会来得及,我们不会错过任何东西。可是,我们真的错了。
那天,我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做了几件事情: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去祖母的墓地,把信放到她的面前。我相信,上帝会让她看见的,虽然也许迟了很多很多年……
从莉莎那里打听到里德的地址,把这封信和一份结婚礼物一块寄了过去。我在附上的信里说明了原委,信的末尾,我写道:我是多么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打电话给爸爸,请求他等我月底回家时一块儿去看望斯格尔太太,我要亲自把信读给她听,并且告诉她:你对我们是多么重要……
我亲爱的朋友,你的信,都寄出去了吗?
第40、爱的衬衫

父亲的东西从来不锁,除了那一个抽屉。他不准人看,儿女也不敢看,每个人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每个人都希望父亲能把那东西遗忘。直到有一天,父亲咳嗽的很厉害,孩子们闻声走进卧室,扶起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的父亲,才看见开着的抽屉和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
三十多年前,父亲常出差,每次出门前,母亲都会为他把衫衬熨平,再一件件叠好,放进旅行包。母亲叠衣服很小心,不但沿着衣服的缝线叠,而且把每个扣子都扣上。“不要那么马马虎虎、乱拿乱塞,脏的放一边,没穿的放一边;穿的时候别急,慢慢的把每个扣子解开来,轻轻抖一下,再穿,跟刚熨好的一样。”
母亲总是一边帮父亲装包,一边唠叨:“别让外人认为你家里没老婆。”又嘟嚷一句:“碰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别太近了,小心口红沾到衣服上不好洗,又惹我生气。”
“你少罗嗦两句好不好,你知道吗?”父亲心满意足地又笑着说:“你是天底下最体贴,又最多心的老婆,你呀,连叠衣服都有阴谋。”“不错!我要告诉你,你要是不小心弄脏了,偷偷洗干净,再叫别的女人给你叠,我一眼就看出来。”不过,母亲总会算着父亲出差的日子,多装一两件衬衫,说:“多一件,备用,不是让你晚一天回来!”那一天,父亲没晚回来,走进家门,却晚了一步。父亲抱着刚去世的母亲哭了一夜,又呆呆地坐了一天,然后起身,打开旅行箱,捧出母亲多叠的那一件衬衫,放进抽屉,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准开、不准动!”当然,他自己除外,尤其是最近,父亲经常打开抽屉,仔细抚摸那件衬衫,长满黑斑的手颤抖着,从衬衫领口的第一粒纽扣向下摸,抚摸到叠起的地方:“瞧,***熨得多平、叠得多好!”有一次,孙子好奇地伸手去抓,父亲突然大吼一声,把孩子吓哭了,为这事,儿子还跟媳妇吵了一架:“爸爸当然疼孩子,但是那一件衬衫不大一样,谁都不能碰!”可是,今天,父亲竟然指了指那个抽屉,又看了看儿女们,点了点头,儿子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捧出来,放在床边,小心把扣子一个个解开,三十多年,白衬衫已经变黄了,尤其叠在下面的那一段,大概因为紧靠抽屉,明显地黄了一大片。
儿子迟疑了一下,父亲突然吹出一口气:“打开,穿上!”衬衫被打开了,儿子把父亲抱起来、坐直,由女儿撑起一支袖子,给老人套上,“等等!”女儿的手停了一下,低头细看,小心地拾起一根柔韧乌黑的长发:“妈妈的!”父亲的眼睛睁大了,发出少有的光芒,居然举起有点黑紫的手,抖抖擞擞地把头发接过,当衬衫的扣子扣好时,儿子低声说:“爸已经去了!”女儿把父亲的两只手放在胸前,那手里紧握着的是一根乌溜溜的长发。
第41、影子里的父爱

陆明是一名医生,这天轮到他在急诊室值班。外面天气很热,中午时分,几个人抬着一个病人进来了。
这是一个农民模样的人,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完全处于昏迷状态。床边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边哭边喊着:“爸,你怎么了?怎么了?”
陆明给男人检查后,发现他只是中暑了,就给他打了一针,并安慰男孩:“你爸没事,一会儿就好。”
男孩这才止住了哭,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五毛、六毛……一块、两块……医生叔叔,一共七块三,够不够我爸的药费?”说着,男孩把那些毛票递了过来。
陆明没有接钱,而是怜爱地摸着他的头说:“你还挺壮实的,你爸中暑了你居然没事儿。”
孩子说:“天太热了,街上没有树,我爸怕我晒着,就让我蹲在他背后的影子里。后来他就晕倒了……”
听着孩子的诉说,陆明的心猛一颤。就在这时,小护士进来了,说陆明的父亲刚才来过,见他忙,把东西留下就离开了。陆明接过东西,是一把遮阳伞和一小瓶人丹,陆明的心突然清凉无比。
第42、老人和女儿
我认识这个老人。他生活在偏僻的胡同里,住的是一座很旧的楼房。在这里他和老伴及女儿生活过很多年,他常常在回忆中咂摸当年的快活,像他翻破了的相册里存留的记忆。
老伴走了以后,他老得更快了。这是一个急躁的城市,只有他有太多的空闲无法消耗,可女儿总是太忙,他也知道不应该过多地占用女儿的时间,现在的年轻人讨生活都不容易。
女儿结婚后就从这里搬出去了,后来她离了婚,他在替女儿伤心之余又有点儿庆幸,满以为她肯回来和他同住,但是没有,女儿在外边租了房子。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生活在这个贫穷的小胡同里。女儿总是期望过上更富裕舒适的生活,她羡慕虚荣浮华。她没有错,可他没有能力给她。
他不能够照顾自己。女儿每周来看他一次,给他带来一周的食物,放在冰箱里,他每天就靠取用这些食物来维持生命。他盼着女儿回来,可是她来了总是风风火火,说不上几句话,就急匆匆走了。
他不敢下楼,他太老了,走在狭窄的老旧昏黑的楼梯上,天知道会不会摔下来,他不敢给女儿添乱,老老实实每天待在屋子里。
在他的窗户外边原来有个街道幼儿园,看孩子们嬉闹是他最大的娱乐。后来,这个幼儿园因为条件差、规模小,被教育部门勒令停办了。曾经的喧闹消失了,他更加孤单,一个人趴在窗户上看那些和他一样陈旧静默的蹦蹦床和旋转木马。
上次女儿来的时候说她又要结婚了,这次她找了一个外国人。听说他比女儿大了很多,兜里有不少钞票,他要带女儿出国。老人没有办法,他不能阻止女儿追求幸福。
临走前,女儿得给他安置个合适的地方。她已经联系好了,打算送他到市郊的养老院去,听说那里的条件不错,老人不愿意到养老院去,这里有女儿有老伴的味道,离开这儿就好像离开自己的根一样,可是他不敢违抗女儿的意思。
临去养老院的前一天,他跟女儿商量,能不能到街上转转去,跟一起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们告个别。女儿答应得很犹豫,她没有时间陪他,出国的手续还没有完全办妥呢,要是他走丢了怎么办?
“不要紧,我把你的名片放在口袋里,找不到路了我就求人家给你打电话。”女儿同意了。
老人很高兴,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下过楼了,走起路来脚底下有些虚晃。
老伴先走了,女儿也要走了,这一走就带走了他的希望。唉,人为什么要老呢,却又老而不死,就像一台废旧的没有任何价值的机器,只能成为人家的累赘。
阳光晃得他眼晕,他有一种喝多了酒一般的迷醉。他慢慢走着,想他这一生,他曾经年轻、英俊,喜爱运动,曾经是厂里的篮球中锋,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老态龙钟,步履蹒跚。
出来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女儿会担心的。他慢慢转回身走向那条生活了多年的胡同。一个年幼的孩子哈哈笑着从他面前冲过,后面追着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孩子。他们冲得太突然了,在老人对面的马路上驶过来一辆汽车。
这一切太突然了,老人来不及摇头叹气,他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篮球场上,豹子般敏捷地冲过去,孩子被他抱起来抛了出去。老人被汽车撞飞了,重重摔下。吓得脸色发白的司机跳下车,抱起老人的头,他嘴里涌出血,眼睛里却没有痛苦,他说:“我口袋里有女儿的名片。”
老人死了。女儿可以无牵挂地走了。
第43、最后的善良
他是一个劫匪,坐过牢,之后又杀了人,穷途末路之际他又去抢银行。
是一个很小的储蓄所。抢劫遇到了从来没有过的不顺利,两个女子拼命反抗,他把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被劫持上了车。因为有人报了警,警车越来越近了,他劫持着这个女子狂逃,把车都开飞了,撞了很多人,轧了很多小摊。
这个刚刚21岁的[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女孩,他忽然感觉尘世是那么美好,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拿出手机,递给她:“来,给你哥打个电话吧。”
她平静地接过来,知道这是和哥哥最后一次通话了,所以,她几乎是笑着说:“哥,在家呢?你先吃吧,我在单位加班,不回去了……”
这样的生离死别竟然被她说得如此家常,他的妹妹也和他说过这样的话,看着这个自己劫持的人,听着她和自己哥哥的对话,他伏在方向盘上哭了。
“你走吧。”他说。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走,不要让我后悔,也许我一分钟之后就后悔了!”
她下了车,走了几步,居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永远不知道,是她那个家常电话救了她,那个电话,唤醒了劫匪心中最后仅存的善良,那仅有的一点善良,救了她的命!
她刚走到安全地带,便听到一声枪响,回过头去,她看到他倒在方向盘上。
劫匪饮弹自尽。
很多人问过她到底说了什么让劫匪居然放了她,然后放弃了惟一生存的机会。她平静地说,我只说了几句话,我对我哥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天凉了,你多穿衣。”
她没有和别人说起劫匪的眼泪,说出来别人也不相信,但她知道那几滴眼泪,是人性的眼泪,是善良的眼泪。

第44、卖鞋的爸爸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天阴沉着脸,昨天刚下过一场雨,此时走在路上,已有了一丝秋寒似水的感觉.迎风,黄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挣脱大树的怀抱,蝴蝶般飞舞在这个烂漫季节的尾声.直觉告诉我: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我在一所环境很好的贵族式学校教书,孩子每年所交的学费相当于普通学校学生五六年的学费.自然这里的教学设备和师资力量是很强大的,升学率也是所有家长看好的.所以,每年都有很多很有财力的家长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接受教育的洗礼,自然,对于贫困的孩子而言这是一道高贵的门槛!可是,你要知道,天下父母为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它是没有任何贫贱之分的,所以,我们的学校里也有了一些借款读书的孩子,这种环境下的父母和孩子所承受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那天放学之后,在经过幼儿园门口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在路边忙碌着--这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瘦弱的中年人的背影!他正在准备收摊,一块一丈见方的塑料油纸上摆着好多双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棉拖鞋,看得出鞋子的质量都不太好,这些鞋子一般是适合这个城市低等收入或者没有什么像样职业的人买的.他正两手交替,娴熟地收起几双鞋往旁边的大蛇皮带里塞着,浑然没有发现已快走近他身边的我.当我无意间发现了他头上几缕被秋风弄乱的银丝时,我又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我曾经见过他!猛然间,他抬起头正准备问我是否要买鞋时,又迅速地低下头,似乎在躲避什么.我满心狐疑地从他视线中走开了.
第二天清晨,我又伴着渐冷的朝阳向学校走去,路上,熟悉的家长正载着自己的孩子时不时地与我打招呼.不久之后,我游离的眼神又撞见了那个瘦削的身影,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他也刚到不久,正在把一双双昨天的棉拖鞋从蛇皮袋里拿出重新在原来的地方摆好,他没有发现我刹那间的注视,还好!我直觉这样似乎避免了一场尴尬......
下午的作文课上,我为孩子们读了作家毕淑敏的一篇有关父爱的文章,文中写了一个孤苦的盲人为了生活,在一所学校门口摆摊卖一些时用的小东西,比如平时卖一些直尺小刀橡皮类的文具;有时候停电,他就会卖蜡烛;冬天到了,还会卖些手套袜子……生意自然很清淡,可是,他心里高兴,因为每天上学放学围绕在他身边的事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纯洁、善良,还不懂得欺骗!更因为他心里多么渴望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呀!有一天,他不知在哪学会了推拿的活儿,经济上渐渐有了起色,别人就给他介绍一位盲姑娘,后来,他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果实——一个瞳仁亮如秋水的男孩!慢慢的,自己孩子长大了,也念小学了.盲人依然在学校门口摆着摊,孩子在里面上课,他就在学校外陪着孩子,等着孩子,然后与孩子一起放学上学。细心的人会发现:每一次过马路时,他牵着孩子的手都要侧着耳朵说:“等等宝宝,让我听听,有没有车!”开始孩子还有一些胆怯,后来,孩子越长越高,可以牵着爸爸的手过马路了,盲人还是坚持每天接送孩子,只是现在过马路时,他因为有了儿子的牵引,脚步变得轻盈了,脸上还带着特别迷人的微笑!.......文章读完之后很久,学生们都没有回过神来!我让他们发表自己的意见:有的孩子说,盲人也有爱!有的说,盲人的爱更伟大!还有的孩子说,不管什么样的爸爸都是伟大的!.....忽然,我触到一双与卖鞋人异常神似的眼睛,他的眼中含满了泪,激动地看着我,恍然之间我有一种顿悟,明白了这个男孩眼中泪水的意义!
下课之后,我把男孩叫到我的办公室,问:“爸爸多大年纪了?”“五十多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心中一惊,中年得子啊!紧接着我又微笑着对他说:"知道吗?你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爸爸!!""谢谢老师!"这一次,他又哭了,很伤心,也很快乐!
放学了,当我又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时,远远的,我便看见男孩正在帮爸爸收拾摊子上的鞋,还很开心地跟爸爸聊着什么,看得出他的卖鞋的爸爸今天也很快乐!正当我把目光瞥向一边想迅速离开的时候,”朱老师!”孩子大声地喊道.我赶紧转过头,向他们父子微笑着示意,”收拾好,快跟爸爸回家做作业吧!”接着,我又把目光转向他,真诚地微笑着!他终于抬起头,感激地看着我!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瞬间,我泪眼滂沱……多么坚强而伟大的父亲啊!我懂得他的心: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累,自己虽然没出息,但说什么也要给孩子最好的!!!想起多年之前,我的可亲可敬的爸爸为了给读书的女儿补身子,自己吃了两个月的咸菜,买了香蕉,火腿和核桃送到学校的情景,那时侯,他为了顾及骄傲的女儿的面子,站在教室后面的窗子边看了很久都没有惊动我,后来还是托食堂做饭的姚奶奶给我的,当奶奶告诉我爸爸来看过我时,我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温暖是难以言喻的......
整个晚上,我辗转不能入睡,眼前满是班里那个男孩与他的父亲的影子,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他们将如何度过?明天,我一定要去告诉这位买鞋的爸爸:其实,我也一个贫苦的父亲,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我还要告诉他:他的孩子很听话,很出色,也很优秀,他应该很宽慰才是!我更要告诉他:他是一位很富有很富有的爸爸!
对!就是明天,我要去把心中所有的话都告诉他,还要去帮这位贫苦的父亲和他的儿子卖一双鞋!一定!!!
第45、永远在你身边

9年前的一天,她接了一个电话。噩梦便像巨蟒一般缠上她的身子,仿佛连呼吸都觉得难。搁下电话,她浑身发冷,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那个电话,是惊恐万分的儿子打来的。他慌里慌张地告诉妈妈:“妈,我杀人了!在酒店里吃饭时,和人吵槊,打起来了,有一个人被我打死了。”
那是一次普通的吵架,却注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结局。面对这种局面,他心里凉透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夜的黑一般,将他严严实实地罩住,任他怎么努力也挣脱不开。而他的妈妈,更是一片迷茫。
一年后,他被判处无期徒刑,异地关押山东滕州监狱。
一个人,一方小天地,他格外想念千里之外的妈妈,那个被自己伤透了心,人近中年的母亲。但是,水划过脸庞,妈妈的心,就在那一刻,酸楚起来,坚韧起来,再也不怕千里路遥,不怕晕车受罪,一心只想见到那个脆弱的儿子。她职业性地感叹道:“我的儿子,你现在是一棵需要母爱阳光,需要亲情温暖的幼苗啊。”
妈妈启程前往山东滕州,探过监后,管教告诉她:“你儿子变化很快,希望你能经常探视。否则,他老也走不出阴影。”
经常来看?怎么可能啊!这山高路远的,何况,她还有工作,是中学副校长呢,更多孩子在等着她。但是,得知儿子需要妈妈的关爱,需要亲人来探视,她毅然做出决定:辞去副校长的职务,一个人来山东,“陪”儿子。
2000年9月,她一个人离开江西老家。来到滕州,人生地不熟,该如何立足呢?早在儿子出事之际,家里已赔付受害人家属巨了。狱警见她十分眼熟,仔细一想。才知是狱中犯人的母亲,便上前关心起她来。天下女人都是承受不住太沉的负担的,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哭了,一一诉说自己全部的苦难。
当狱警把真相告诉她儿子,他仿佛周身充满阳光,那应是妈妈的无数晶莹泪光折射出来的啊!此后3年,他获得4次减刑的机会,刑期已减至15年。
这个好妈妈,名叫刘晓梅。曾为江西省吉安市某中学的副校长,一个感人至深的流浪母亲。母爱无私大无边,浩荡如长风,轻拂着儿子脆弱的心。她用自己的爱,拯救儿子布满阴翳的灵魂,让儿子生活在阳光之中。
妈妈,永远在你身边。有妈妈在,心就在,爱,就永远不离不弃。
第46、行走在消逝中
儿子和老家的一条老黄狗,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前段时间,这条老眼昏花的黄狗,误食了鼠药,挣扎了半天,才气绝而死。
双休日,儿子回老家,遍寻黄狗不见。我说,黄狗已经没了。儿子不信,我便带他到埋黄狗的泥地边,指着那微微隆起的土丘,说这就是黄狗最后的家。
儿子大哭。回家后,他问了我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是不是人也要死的?”我说是的。他又问我:“那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儿子才六岁,他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我感到震惊。
对于孩子的死亡教育,我无所适从。现在,孩子的所有亲人,都健康地活着,宠着他,爱着他。但是,终有一天,他身边的亲人会老去,离开他。最后,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他一个人,他必须面对这样的孤独。
看到一则教育片,关于美国人如何教育孩子看待生死。
每年冬天,父母会带着孩子堆一个雪人,他们把雪人打扮得十分漂亮,给它穿上衣服,他们在雪人边唱歌、跳舞……
孩子十分喜欢这个雪人,称它为汤姆叔叔。
晚上,孩子睡觉了。父母在雪人边生起了炭火,慢慢地,这个雪人开始融化。
早晨,孩子打开窗子去看他的雪人,那个雪人已经不见了。
孩子十分悲伤。
父母告诉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珍爱的东西,都有可能失去,包括雪人。”
孩子更加悲伤。
孩子问:“那我的玩具,我的玩具娃娃,还有你们呢?”
父母点点头,孩子一脸惊恐。
后来,父母告诉他:“雪人变成了水,在有太阳的时候,它会变成水蒸气,上升到天空,在来年冬天的时候,它又会变成雪飘下来。就像父母和你,我们的肉体没了,但生命在你身上有了延续。”孩子似懂非懂。
这个故事有点残酷,但又不得不佩服这种教育手段的高明。对于人生而言,消逝、死亡……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但自己心爱的东西消失后,并不是虚空的。雪人融化后,来年冬天它会变成雪花降临大地,父母肉体消亡之后,子女仍然延续着血脉……这个世界从本质意义上讲是没有绝途的,我们行走在消逝中,但我们都有希望,都有传承

第47、好好活着就是爱母亲

20年前的3月26日凌晨,一个年轻男人躺在了山海关的铁轨上,一辆呼啸而来的火车碾压过一个中国田园诗人的身体。那天,正好是他25岁生日。
这个男人,就是写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这个一生都在用饱含汁液和水分的声音,呼唤生长粮食和蔬菜匍匐在大地的诗人,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短短的一生。然而,这个叫做查海生的孩子,他在另一个世界不会知道,在他生日那天早晨,母亲已经在乡下的炊烟中熬好了一锅红米粥,以这种传统的方式在为北京的儿子默默祝福。
当冰凉的铁轨上躺着一个血腥的生命,一个母亲的心,再也经不起碾压。在生日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这是世界上最让一个母亲心碎的事情。当一个生命从母亲的子宫里奔出,这个生命,已经从母亲的子宫上升到母亲的心房里扎根了。
在那个雨水滴答的乡村三月,这个叫做查海生的男人的骨灰,被送回了母亲居住的查湾村,就在房门前300多米的松树林下,垒起了一座土坟。
从此,一个母亲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儿子的土坟。母亲还活着的,是她碎了的身体,陪同儿子入眠的,是母亲的灵魂。在20年乡下的风雨声里,一个母亲的眼睛,哭她的儿子“海生”,哭瞎了眼睛。“海生”,是一个母亲在经久的岁月里,一直在她唇间不停呼唤的乳名。
15岁的海生考进了北京大学,一个村子沸腾了,一个县城也轰动了,一个母亲飞快地迈动小脚,挨家挨户发放她深夜蒸好的白糕。这个儿子毕业以后,在北京成了一个诗人。第一次去北京看儿子,面对儿子留那么长的头发,母亲只是笑眯眯地说:“海生,去剪了吧!”母亲走的那天,这个贫困的诗人找人借了300元钱,执意揣进了母亲的包里。母亲的那个包,装了家里的50个鸡蛋,母亲在乡下为儿子养着一群小鸡。经过了几天几夜火车的颠簸,到了北京,居然一个也没有破。母亲一直把装着鸡蛋的布包搂在怀里,因为她相信,儿子每吃下一个鸡蛋,那个叫做诗人的儿子,他苍白的脸色就会多一丝红润。
儿子塞给她的那300元钱,听说,至今还在80多岁的母亲怀里掖着。母亲说,等她去世以后,用儿子的这300元钱送她上路就够了。
海子自杀后,很多人惊呼,这是一颗彗星的陨落。更有人叹息,他的诗歌是惊雷。然而,在母亲眼里,根本没有彗星,只有连着她心房的一个生命。更没有惊雷的声音在母亲耳畔响起,在耳畔响起的,只有一个孩子在母亲梦呓里的啼哭。一个国家,可以失去一个诗人。而一个母亲,根本不能失去孩子。海子,他把最疼痛的一首诗,没有写进他歌颂的土地里,而嵌进了一个母亲疼痛的血脉里、心房中。
所以,我总觉得,在春天来怀念这样一个诗人,其实对母亲来说,更是一种剜肉剔骨的残酷。浩瀚无际的天空,它对广袤无垠的大地,如何表达深沉的爱意与温柔的呢喃,我以为,那是密集的、轻盈的雨水与雨丝。那么,一个孩子对母亲,如何表达最深的爱呢?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就是对母亲的爱。再没有一个健康美好的生命,让孕育了生命的母亲更幸福的了。
我认识一位诗人朋友。当乡下的母亲每一次来到城里,他都会谢绝所有的应酬,回到家与母亲坐在小桌上一同吃饭。他告诉我,长大以后,母亲这么多年只轻轻靠在他肩上一次。那是他陪母亲第一次上电梯,感到手足无措又微微眩晕的母亲忍不住把头一下靠在了儿子的肩上。那一次,他一下涌出泪水,滴落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唤母亲吃饭,竟吓得在一旁呆坐的母亲一愣。因为那么多年来,母亲在乡下吃饭时,几乎从来没有上过桌子,只是端一个小板凳在角落里悄悄扒拉进肚子里了事。
诗人朋友说,他头上的第一根白发,是母亲发现的。他睡眠不好引起的眼袋,是母亲看见的。总有一天,他会和母亲在路口松开这一辈子的手。那么,在和母亲有限的时光里,就是要好好陪着母亲,好好活着,让母亲感受到他的幸福而幸福。
所以,他说,在生命里,写给母亲最好的一首诗仍是:母亲,我好好活着,就是爱您
第48、不在弟弟面前流泪
那天,我一连告别了弟弟三次,每次,我都暗暗地告诫自己:决不能在弟弟面前流泪……每一次,我都是硬着头皮上的车,我竟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一眼。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惭愧?内疚?自责?
弟弟比我小两岁,陌生人一见我们俩定会认为他是我哥哥。而且最起码比我大十岁。
记得很久前,家里太穷,爸爸没法供我们兄妹六人同时上学。只好让大姐和弟弟辍学。不久,大姐就出嫁了,而弟弟则帮爸爸干农活,那年,弟弟才十岁。
我们兄妹几个升的学校越高,用的钱就越多,17岁的弟弟只好外出打工……
终于,我们兄妹几个先后毕业了。可是,我们又开始为工作奔波,为小家庭操劳。父亲老了,弟弟的婚事一拖再拖……弟弟也不为自己娶媳妇攒钱,把每年打工挣来的钱一部分供养老人,一部分支援我们的急用:要调动、要买房、要结婚……我们几个尽管都有了工作,可农村的孩子,在城里打拼真的好难,每个月的工资都赶不上花销,唉!眼看弟弟快30岁了,已在村里的光棍队挂了号,老爸这才召开了一次紧急家庭会:无论谁多困难,也不能再挪用他的钱:在他30岁之前,必须成家,他已为你们操劳了快20年了……是啊,快20年了!
于是,我们兄妹几人决定,每人捐他5000元,帮弟弟成家。爸爸老了,我们都很忙,好不容易才给弟弟找了一个对象,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大摆宴席,终于完成了老爸的心愿。可是,谁料到,弟媳不能生育。我们几个合计着,让弟弟和她离婚。可弟弟怎么说也不同意,他说:“她也是个苦命人。实在不行,领养一个小孩算了。”不久,他将老父母托付于大姐,带着弟媳,远到他乡去谋生。快两年了,我们再也没有他的音信。直到前不久,才知道他的所在地。我们几个都心急如焚,我决定去探望他。
那天,直到晚上,我才找到弟弟。他刚从工地上回来。弟弟更加苍老了,头顶上的头发快脱完了。穿着破旧的衣服,一双粗糙的手。弟弟见到我觉得很意外,两只眼直直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出话,这就是弟弟?我的弟弟?是他,就是他,只是岁月给他留下了许多末老先衰的沧桑。
弟弟领着我去他“家”。那里离城很远,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泥泞很多,弟弟指着路边的一排平房说:“原来住在这里,可房费太高,只得往远处搬。”终于到了沟的尽头,全是上披路。院的周围有许多猪、羊、鸡、狗舍。邻居也是租房的,是个收破烂的。院子不大,杂乱的破烂,熏人的臭气房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席,两席铺盖几个纸箱子,一个石英钟,昏暗的灯。小侄女是领养的,瘦得很,但很听话。弟媳说“电费很高,房东又要加损耗……”
临走时,我掏出100元钱,给小侄女,可他们怎么说也不要,“你们别买房,又装修……城里太费钱……”我硬把钱放下。弟弟推出三轮车,把我送到车站。他把我放在家的半盒烟塞给我说,“哥,这烟你拿走,我不抽这号贵烟,放着浪费了……”我望着弟弟,不知该怎么说,只觉得鼻子一酸,硬着头皮上了车……
汽车出了站没两分钟,弟弟打来电话,“哥,那钱我不要,我把钱放在烟盒里了……”“什么?快,快停车。”我跳下了车。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弟弟,慌慌张张地掏出100元钱,塞给弟弟,回头就走。客车过来了,我又上了车,掏出烟盒一看,里面装着100元钱。我不由得一慌,在兜里乱掏……啊!天哪!我竟把别人给我的那张假币在慌乱中给了弟弟……(我走时,妻让我把那张假币拿上看能否花出去。)可现在,我竟给了弟弟。我急忙下了车,一直找到弟弟所在的工地,告诉弟弟:“那是张假币,哥再给你100元,不,200元……”弟弟淡淡地说’“哥,我已经把那假币撕了,人家哄了咱,咱可不能再哄别人,不然,心里会不安的……”
再次离开弟弟肘我鼻子一酸,泪如泉涌。我暗暗想,我们都是黄土高原的一撮土,我有幸被加工成砖,但已失去了南性,而弟弟仍如那黄土,没有失去那纯朴、厚实的本性。
第49、天堂小镇的漂亮天使

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真正的姐妹。她们是天堂小镇上最美丽的天使。
天堂小镇有位可爱的小妹
天堂小镇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兰开斯特县,有五千多阿米希人在此聚居,距最近的县城近百公里,蓊郁的树林和大片的草地环绕着小镇,一条清澈的小溪唱着歌谣蜿蜒穿过小镇。全镇没有一辆汽车,居民们不用电,出门以马车代步,妇女们身着长裙和无边礼帽。由于民风淳朴,这里没有警察局。
2003年,10岁的玛丽安·费谢尔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半年前,费谢尔和妈妈露茜被酗酒的父亲抛弃了,母女俩来到天堂小镇,借住在亲戚的一间小屋里。露茜会缝纫,能挑满满的一担水,劈起柴来又快又准,还把鲜花插成漂亮的形状,人们经常请她到家里去干点零活,还腾出向阳的一块大坡地给她当菜园,母女俩开始了异乡的新生活。
没过多少日子,镇上的“狼石学校”的校长找到露茜,表示减免一切费用请费谢尔去入学。这是镇上唯一的一所学校,有二十几名学生,最小的只有6岁,最大的有13岁,分属一到八个年级,大家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做游戏。在朗朗的读书声中,费谢尔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一年后,费谢尔又陷入了忧伤之中,因为她的妈妈露茜要结婚了,再婚的对象叫杰森,杰森是镇上最强壮的伐木工人,他经常过来帮露茜干活。露茜对热心快肠的杰森也有好感。妈妈是费谢尔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她不想有谁还来插上一脚。况且,杰森的女儿芭比是费谢尔的同学,比她小两岁,长得瘦弱娇小,其貌不扬,费谢尔并不喜欢她。
可是,费谢尔并没能阻止形势的发展。很快,她和母亲搬进了杰森的家,与爱普爷爷、杰森爸爸和芭比妹妹生活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每当芭比甜甜地喊露茜“妈妈”时,费谢尔觉得自己最心爱的宝贝被别人拿走了。而妈妈露茜对芭比非常好,经常称她“宝贝儿”,还把她抱在怀里亲吻。费谢尔伤心极了,偷偷把她的新裙子用小刀划了一道口,把她漂亮的鞋子扔了一只到窗外。
而芭比却为能与费谢尔成为一家人非常高兴,每天“姐姐”喊个不停,上学和放学时还要挽着费谢尔的胳膊。有一天清晨,费谢尔不小心碰翻了杰森刚挤的半桶鲜牛奶,芭比还主动站出来,说是自己做的,气鼓鼓的杰森差点打了她一耳光。
天气转凉的时候,费谢尔感冒了,躺在床上休息。芭比放学后走到她床前问候她,当摸到她额头时,芭比担心地说:“姐姐,你发烧了?”费谢尔突然心里一动,生出一个恶作剧:“是啊,姐姐得了严重的病,如果没有一笔医疗费去接受一种特殊的治疗,就活不了多久了。”她还叮嘱芭比“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芭比信以为真。
第二天,杰森和露茜就发现抽屉里的生活费少了一百美元,对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在杰森的严格盘问下,芭比低头承认是自己偷了钱,但并没有说出已悄悄把钱给费谢尔了,只说是自己要买零食。气愤之极的杰森又把芭比狠狠打了一顿,其中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的左耳上,她感到脑袋一阵轰鸣,眼冒金星,疼痛让她的泪水流了满脸。
事后,杰森非常后悔,用双拳不停捶打自己的脑袋,露茜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也没能丝毫减轻他的负疚之情。爱普爷爷也非常生气,他把杰森痛骂了一顿:“你再敢打芭比,我就打断你这个伐木人的腿。”
临睡前,费谢尔愧疚地来到母亲的卧室,向露茜坦诚了事情的经过。露茜震惊之后,生气地说:“芭比小时患过脑膜炎,落下了癲痫的毛病,每年都要发作两三次。芭比的妈妈因病去世后,爷爷爱普和父亲杰森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芭比心地善良,乖巧懂事,镇上的人称她为‘漂亮天使’,而你却这样捉弄她,你是个不合格的姐姐……”
在露茜的督促下,费谢尔低着头,向芭比道歉:“对不起,都是我……”芭比打断了她的话:“呵,什么都不要说了,裙子和鞋子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不怪你,其实,我应该高兴才对,上天对我真不错,让我有了新妈妈,还添了一个漂亮姐姐,你知道,我从小做梦都想有个漂亮姐姐,与之相比,衣裳和鞋子根本不值一提……”芭比的话音未落,费谢尔泣不成声紧紧抱住芭比,在她耳边说:“你是我最亲爱的妹妹。”芭比裂开嘴角香甜地笑了。
姐姐卖明信片救妹妹
费谢尔彻底接受了芭比,开始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关心爱护她,仿佛她们一出生时就血脉相连了。她们形影不离的身影成为镇上的一道风景,人们称她们为“一对向日葵花儿”。而这期间,费谢尔也开始体会到了芭比的痛苦和不易。
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芭比的病犯了,她浑身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像一条在沙地里被烤得将死的鱼儿一样,奄奄一息。费谢尔吓坏了,幸亏旁边有汤姆叔叔经过,他叮嘱不要移动芭比,又给她喂了半杯温水。半小时后,芭比终于清醒过来。费谢尔心疼地抱着芭比,芭比冒着冷汗虚弱地说:“姐姐,我再也不要承担这样的痛苦了,每次都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傻瓜,你不会有事的。”费谢尔说:“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费谢尔的话不幸一语成谶。半年后,杰森和露茜到城里去卖农产品,驾驶的货车发生车祸,夫妻俩当场身亡。葬礼举行的时候,费谢尔与芭比抱头痛哭,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相依为命。好在小镇人们给了两姐妹和爱普爷爷许多的帮助,爷孙三人的生活暂时不成问题。
巨大的变故让费谢尔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学会了做饭,洗全家人的衣服。每隔三四个月,芭比还是会犯一次病,但费谢尔已经有经验多了,每当临近妹妹发病的日子,她就格外关注妹妹,与她形影不离,因为如果一旦芭比发病时身边没有人,那将是非常危险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芭比发病的间隔期越来越短,镇上诊所的医生告诉费谢尔,如果再不治疗的话,芭比可能活不过20岁。但这种治疗将花费昂贵的金钱。费谢尔陷入了沉思:爱普爷爷已经年迈,自己和妹妹得靠镇上人们的帮助才能衣食无虞,上哪去挣巨额的医疗费呢?
费谢尔把痛苦写在信上,寄给了旧金山的一家日报。报社主编被这封纯朴真挚的信件感动了,把它在报上登了出来,热心的读者纷纷响应,给报社来信来电,有的说可以借钱给费谢尔,等到她长大以后慢慢偿还;有的说要收养费谢尔和芭比,并把芭比送到美国最好的医院治疗……但费谢尔统统没有同意,给主编回信说:“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能白白接受别人的恩惠,除非自己有回报的能力。”这时,一位男生的建议让费谢尔眼前一亮:“你不是很喜欢画中国古代仕女的图像吗?而且你画得很棒,经常得到老师的赞扬,如果你的画印在明信片上,一定有人想买的。”
卖画!多么有创意啊!消息传出,当地邮政局迅速与费谢尔联系,选出她画得最好的十张仕女图,制作成了明信片,公开发行。很快,镇上的人们纷纷行动,到邮局购买这种明信片给远方的亲人寄去。有的没有家人在外地,也买了明信片,写上祝福的画,在晚餐的时候送给家人。还有人从大老远的城市开着车来到天堂小镇,几十张几百张地买。热心的网友还为姐妹申请了一个网店,并义务帮她们打理网上订单。很快,首批印制的20000张明信片就卖得差不多了。
天堂小镇的漂亮天使
一个月以后,费谢尔满怀欣喜地告诉芭比:“妹妹,我们已经赚了5000美元了。用不了一年,就可以凑够你动手术的钱了。”这时的费谢尔已经是妹妹的主心骨了,不仅是姐姐,而且还担任着妈妈的角色,虽然她只比芭比大两岁。
而芭比对姐姐也爱得更深了,为了姐姐,她可以不顾一切。一天傍晚,当费谢尔经过邻居家时,一条疯狗瞪着血红的眼睛朝她冲了过来。原本就怕狗的费谢尔吓得瘫坐在地,脸色苍白。这时,一个人影一个箭步,“倏”地挡在了她的前面,用木棒吓退了疯狗。费谢尔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比她矮一个头的芭比。
正当姐妹俩相亲相爱,互相搀扶着慢慢长大时,一起突发的枪园枪击事件粉碎了她们的梦想,割断了她们的亲情。
2008年9月12日,邻镇39岁的卡车司机罗伯茨疯狂地带着枪闯进狼石学校,赶走了一名怀孕的女教师和所有男生,用课桌和木板抵住门,命令十名女生面对黑板,并排站着,并用细铁丝绑住了她们的双脚,把她们串在了一起。这十名女生中,就包括费谢尔和芭比。
不久,教室外面响起警笛声和警察的喊话声。最初的惊恐过后,费谢尔首先回过神来,她对身边的芭比说:“别怕,警察来救我们了。”芭比才止住了泪水,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事情很快就变得不可控制。罗伯茨没有听从警察放下武器的劝告,而是失去理智地用枪指住了女孩们,疯狂地喘着粗气,眼露杀机。他的一支手枪正指着芭比的后脑勺。情急之下,费谢尔扭头对罗伯茨说:“请不要冲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难道没有儿女吗?”
歹徒愣了一下,随便恢复了凶态:“我憎恨上帝,今天我们都得死。”他用枪逼着女孩们做祷告。女孩们含着泪做了一遍祷告,然后罗伯茨又举起了手枪,对准了芭比。芭比害怕得连哭泣都忘记了。费谢尔大喊一声:“不要!你放过她,朝我开枪吧!”凶残的罗伯茨转移枪口,随着“怦”的一声巨响,费谢尔倒在了血泊之中。
失去人性的罗伯茨又举起霰弹枪,对准另一位女孩。姐姐的牺牲让芭比瞬间惊醒,化悲痛为巨大的勇气,她也对歹徒说:“你放过她们,朝我开枪吧!”——她是天堂小镇最美丽的天使,她也要像姐姐一样勇敢。罗伯茨举枪对着芭比的背后扣动了扳机……
当警察破窗而入击毙了罗伯茨时,费谢尔已经停止了呼吸,芭比深度昏迷,而其他几名女生安然无恙。
9月13日,当芭比从昏迷中醒来,刚刚摘下氧气罩,就问:“费谢尔在哪里?”当得知姐姐已经去世时,她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痛:“让我回家去吧,我要看看姐姐。”9月5日,小镇为费谢尔举行了葬礼,34辆马车携带着棺材和众多哀悼者来到山顶墓地。芭比在爷爷的搀扶下含泪送别姐姐。在费谢尔的墓碑上,人们刻下“天堂小镇最漂亮的天使”的字样。
葬礼结束后,天堂小镇的人们为芭比的未来也画了一个蓝图:继续发行、售卖仕女图的明信片,直到筹够芭比的医疗费为止。
第50、谁是应该感谢的人

那天,我带上新婚妻子莹莹回农村老家。回家前的两天,莹莹就感到很兴奋,自小就生活在城市的她,还没去过农村。她买来许多礼物给我父母,装了两个大包。到家后,来不及休息,莹莹就把给父母的礼物一件件地拿出来。毛衣、靴子、茶叶、蜂蜜……莹莹边从包里拿出这些东西,边说着一些孝敬的话。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人给他们买过这么多东西,父母显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母亲说:“这……这……”我知道父母都是忠厚老实、不善言辞的庄稼人,慌忙打圆场说:“这都是莹莹孝敬你们的,她说要做个孝顺媳妇。”父亲听了,笑了一下说:“好……好……”
吃晚饭的时候,我觉得莹莹的情绪有些不对,认为可能是旅途劳累的缘故。吃完饭,我们就早早休息了。我问莹莹:“你不舒服吗?”莹莹摇摇头。“那你怎么显得不高兴?”我关切地问。“我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你父母是不是不喜欢我?我买了那么多礼物,他们怎么连一句谢谢都不说。”莹莹说,语气里透着不满。我赶忙解释说:“我父母都是庄稼人,他们不习惯说‘谢谢’。你别在意。”莹莹不说话了,翻个身,很快就睡着了,我却很难入睡。我心里想,莹莹可能生气了,这是她第一次来我家,也是第一次见我父母,应该让他们彼此都有个好印象。想到这儿,我披衣下床,来到父母的房间。他们还没睡,父亲正坐在床头抽烟,母亲还在拾掇东西。我随便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后,才说到主题。我说:“爹、娘,莹莹给你们买了那么多东西,你们今天怎么连句谢谢的话都没有说?她是城里人,很计较这个的,你们别给她留下不懂礼貌的印象。”我的声音很小,但是却一下子使父母都呆了。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低下头,摸着衣襟。父亲则停下抽烟,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是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我们都保持着沉默。我觉得气氛不对,给父母说句“早点休息”的话就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我和莹莹起床后,我打开门,却看见母亲站在门口,一脸憔悴的神情,眼睛也有些红。莹莹愣了一下,然后说:“早上好,妈妈。”母亲走到莹莹面前,抓着莹莹的手说:“孩子,谢谢……谢谢你给我和你爸买那么多东西。”母亲的话让莹莹感到很突然,她看看母亲,又看看我,不知说什么好。我顿时明白了一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吃早饭的时候,父亲盛了饭,夹了些菜,坐在厨房里自己吃起来,我和莹莹怎么劝他到正屋的餐桌上吃,他都不去。隐隐约约之中,我觉得父亲是在生我的气,他在用自己觉得合适的方式抗议我。本来有些饥饿的我再也没有胃口吃饭了。
上午,我找个机会,悄悄地问父亲:“爹,你生我的气了?”父亲白了我一眼说:“我这土包子哪敢生你这城里人的气。”果然不出所料,我昨天晚上的话伤害了父亲。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莹莹买那么多礼物,他们不应该说声谢谢吗?我解释说:“爹,你别生气,莹莹是城里人,很注重礼节,你们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没想到,我这一句话激怒了父亲,他对我吼道:“谢谢!我和你娘养你这么多年,怎么没听你说一句谢谢?你现在是城里人了,看不起爹娘了,爹娘给你丢人了!你娘昨夜一夜都没睡,她不停地责怪自己!我问你,你娘犯什么错了?”父亲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我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父亲点了根烟,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你娘生下你弟弟的第二天晚上,你发高烧,我不在家,你娘不顾虚弱的身子,抱着你趟过河去看医生,十月的河水有多冷呀,你的烧退了,病好了,可是你娘的腿从那以后便常常疼,到了阴天下雨更是疼得很,那还不是为了你,你长这么大也没说一句谢谢她的话吧。”父亲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令我觉得如针扎在心上。我的脸火辣辣的,愧疚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了下来。
为什么我们会对别人给予的小恩小惠“感激不尽”,却对父母一辈子的恩情视而不见呢?父母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从来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谢谢”,而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说谢谢呢?应该说谢谢的是我,而不是生我养我疼我爱我的爹和娘呀。
第51、学会放手

凌晨一点左右,在书房内听音乐的儿子,忽然走进来,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恳切地对我说:“很久都没跟你聊天了,我们聊聊吧。”
我看他兴致不错,便取下眼镜,放下手上的书。聊些什么呢?
“什么都行啊!刚刚听了好棒的音乐,感觉神清气爽,不想马上去睡觉。”
儿子问起我和他爸爸的近况,也略略说明了他的工作,并意气风发地再三强调他在职场上所受到的重视,让我恍惚以为养了个商场上的旷世奇才。忽然,他口风一转,很稀罕地以极为感性的语气朝我说:“今天,我若有些许的成绩,都得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从小时候就努力栽培,我怎能在职场上受到这样的另眼相看。平时我都没说,但是,心里真的好感谢爸爸妈妈。”
我骇笑着,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只频频说着:“我知道,我知道。”
儿子拉了一把小椅子,坐到我的前方,拉起我的手,眼里泛着泪光,坚持说:“我敢保证你是不知道的。妈,我的人生如果像一颗洋葱,从外头一层一层地剥,剥掉的可能先后是娱乐、朋友、工作、女友……剥呀剥地,最重要、最核心留下来的就剩你们了。”
说完,将头埋在我的膝盖上,等抬起头来时,竟然双颊满是泪水。说实话,我真是被大大吓了一跳。儿子一向嬉皮笑脸,跟我没大没小的,眼前的言行举止,实在太反常了。
儿子不理我,兀自接下去说:“射手座的人,不轻易吐露真心话,今天若不是感觉超棒,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都要记得,我有多么爱你们。”
那夜,磨蹭到3点多钟,经我再三保证了解他的爱后,儿子才依依不舍地放我去睡觉。我心里有些激动,更多的却是不安,“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中午打开电脑,一封缠绵悱恻的e-l呈现眼前。“昨晚跟妈妈聊天很开心。以前,有好多次,感谢的话已然挂在嘴边,却又一溜烟地溜了回去;昨晚,25年来没讲的话瞬间争抢着从舌尖弹出。25岁是个尴尬且矛盾的年龄,也正因如此,我正享受这尴尬与矛盾给我的感受。你的怕,我知道。妈妈,别怕,我爱你。Jt nn tnk y。你们把我生得太正点了,谢谢!” []
到底是为什么呢?夫妻二人日思夜想,不得要领,开始战战兢兢地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惟恐出了什么差错。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变化,先前警戒的心情又逐渐松懈了下来。直到一个半月后的晚上,我和外子陡然想起儿子竟外宿多日,未曾回家,两人一琢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为搬出去自立门户铺路,怕我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所以,先行给我打预防针来了。
“可是,他未免太抬举自己了。我巴不得他赶紧搬出去呐。”
我一边在背后调侃着儿子,一边不由得想起3年来的种种奋战。自从儿子退伍进入职场,却常在星期六深夜出入台北的夜店起,我便患了严重的焦虑症。每隔一段时间,焦虑积累到无法遏抑的阶段,我就会在夜深的客厅里,对着晚归的儿子咆哮:“你难道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改变一下生活秩序吗?不然,请你赶紧搬出去住吧。再这样下去,迟早你们要到精神病院去找我。” []
那段日子,我的神经紧绷。儿子总劝我去看心理医生,坚持他一个20多岁的男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们反复辩证,以各自训练出来的犀利的逻辑,相互抓漏,直到双方都筋疲力尽,萎顿地靠在墙角,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为止。
就这么反复拉锯了3年,他终于当真将我的要求付诸行动了。
我坐下来,慢慢回想恳谈过后的这一个半月。经过那夜大震荡式的沟通,他仍旧显得小心翼翼,以不着痕迹的方式,逐渐增加不回家住宿的频率,并将衣服化整为零,一件一件运走,然后,就在一不留神间,自立门户已然成为事实。一向大而化之的儿子在这件事上的细心体贴,让我思之不觉眼红心热。看来,我必须体谅儿子已然长大的事实。然而,松开手何其难啊。
“家里有剩菜吗?我可以回家吃晚饭吗?”其后,儿子有时会在下班的途中打电话回来探问。
“当然有啦,赶快回来。”
挂下电话,外子和我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慌慌地冲向一点剩菜也无的厨房。退冰的退冰,洗菜的洗菜,锅碗瓢盆一起动员起来。因为放手真的很难,所以,我们希望以热腾腾的饭菜迎接儿子自立门户后的每一次归来,让每隔一阵子的牵手,掌心里都仍保有前一次的温暖。
第52、珍藏起一个名字:母亲

1
十四岁相认母亲和姐姐,两年后,姐再相约我到她和母亲共同居住的城市见面。
祖母疼我,舍不得,却大度:你大姑(祖母始终坚持过继后对我母亲的称呼)那里,心情好,多住几天,不习惯,马上回来。
这是出远门第一次离开祖母,我也放心不下,祖母是母亲般的祖母,但生身母亲又是未曾熟悉的母亲,也想走近她,挺矛盾。
孙儿一定快去快回,我向祖母
许诺。母亲那个家,会是什么样子呢?
2
姐领着我,终于敲开了老气横秋的高高大门,母亲迎上来,刚进中年的她,仍旧一张洋溢的脸,一对传神的眼睛。
“母亲”——本该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终因久远的陌生,无法呼唤出来。“原谅我”,我在心中请求母亲。
“望新来了。”母亲提高嗓音,朝东厢房叫了一声。此刻,听见一个沉重身体挪动的声音。
自从母子相认后,母亲只称我的学名而不称乳名,她说,这个名字响亮,好听。我原姓鲍,名新生,过继后按姓氏和辈分改成了现在的名字。母亲赞不绝口。
东厢房门开了,一个脑袋几乎碰着门框顶的男人蹒跚走出,一米七几的个头,平顶头,发根花白,脸色冷峻。嗬,这一定是母亲的第三任丈夫。
“来了。”高个子男人在打招呼,但眼神落在别处。宽边眼镜背后,看不出是笑还是非笑。
“伯父。”我应对一声,不卑不亢。从小自尊的我,这个时候,更多一份从容。
之后,高个子男人了无声息,重
返卧室。
姐低声告诉我:来之前,母亲再三交代丈夫,前夫孩子,中学生,知识分子,不准为难他。
3
快吃饭时,我知道姐是借故单位有事,走了。
突然,两个小一点的男孩冲了进来,母亲说,这是我的两个弟弟。异父同母的一对弟弟,好像没看见新来的人,一头扎进东厢房,撒娇地叫着父亲父亲。是高个子男人琅琅的笑声:小调皮,小机灵。
饭桌上,两个小弟依旧你推我搡,小老虎似地互相抢着菜吃。母亲则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不停地叫着吃菜,高个子男人不吭声,只顾埋头吃饭,我倏然有一种寄人篱下的难过。
4
大门又一次急速推开,进来一个高挑个子的年轻女性,也没有和饭桌上任何人招呼,径直走进厅堂后面。这时,我才注意到,其实,连着厅堂还有一间屋子。
厅堂后间屋,不时传来两个女人的说话声,一个清脆,肯定是刚才进门直入的那位女子,另一个声音低微得多,还带着喘气声,我奇怪,这里到底住了多少人?
再侧耳谛听,更清晰传来年轻女子的喂饭声,细声细气的呵护声。不久,年轻女子又风一样离去。依然不与任何人表示,仿佛这些人不存在。
5
我的到来,住房明显紧张。两个小弟住西厢房。母亲则特意为我在连接东厢房和厅堂后间房的过道上,临时架起一张小竹床。这样,我与母亲与那高个子男人之间,只有一板之隔;与那个低微说话声的女人,也是咫尺之遥。
入夜,我可以清楚听到他们之间任何一点声响。高个子男人呼吸深沉,间或伴随粗重呼噜声;母亲,气息声均匀,平和;不曾见面的女人,叹息声一声接一声……
我无法入眠。叹息声女人,你是谁呢?
6
第二日上午,母亲家只剩下我和那个叹息声女人。我在厅堂饭桌上看书,心却走去了厅堂后间屋子,想捕捉那里的一声一响。
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寻找什么。接着,是吐进痰盂的口痰声。
随后,是更为尖锐的咳嗽声,和艰难的扯气声。我不再等待,急步走到叹息声女人房门前,问一声:阿姨,不舒服吗?叹息声女人显然有些紧张,连声说“不,不”。
复归饭桌旁,我猜想:可能是高个子男人的母亲或别的亲人,病中的一位老者?
正当我东猜西想时,又传来厅堂后间屋子开启房门的声音。起始,我不敢贸然过去。但是,愈来愈剧烈的喘息声,一阵紧一阵压迫着我的神经,我毫不犹豫再次跟了过去。天呵,眼前竟是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
7
标本,一个只在医学特别场所才可见到的人体标本。叹息声女人半蹲着,全身骨头几乎爆裂出来,只剩下一个躯骨框架,皮肤枯皱,没有一点血色。
终至从恐惧中清醒过来,我迅即搀扶住叹息声女人,她脸部仅存的一些肌肉,发出一丝笑容。此刻,我感觉她原来一定很美丽,眼睛中有闪烁的光,鼻梁直挺,瓜子脸,轮廓匀称。叹息声女人倚助我的力,坚持走向如厕方向。
当我再一回使劲将她扶回房间,叹息声女人轻柔地对我说:你心真好。我以微笑回应她。
8
环顾房间四周,其实这也是临时隔起的一间屋子,没有窗户,陈设简陋。惟一令我惊奇的,是床头赫然摆放着几本书。我顺口问叹息声女人:阿姨看书吗?她稍稍扬起头,只回答一个字:看。语气平静,分不清是眷恋,是哀婉,还是无奈。
我顺手拿起其中的一本,竟是《红字》。这是我爱读的一部西方文学名著。拿着这本书,像是抓住一块正在熔炼的钢铁,炙热火烫。
难道,叹息声女人与这座房子,还有别的故事吗?
9
午,我到姐工作的单位用餐。将亲眼所见叹息声女人的事说了出来,姐颇为震惊。“她是谁?”我直截了当问。“你不要知道。”姐拒绝。“直觉告诉我,她与我与你还有母亲有关系。”“你读书读神了,有第六感觉?”“我要知道。”加重了语气的强调性。
……姐沉默不语。“不知道不行?”姐缓和了口吻。“我的身世被隐瞒了十四年,不希望再来一次隐瞒。”我的态度坚决。“能对你说什么呢,你的母亲!?”姐第一次没有使用“我们”的母亲称呼。“有那么严重?”我更为好奇,也有不幸将降临的预感。
姐终于开口,讲述了我们生命中又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10
母亲与父亲在南京分手后,带着六岁的姐,不满两岁的我,乘船顺流而下,抵达上海。
母亲在自己故乡一家针织厂打工时,认识她的老板。现今,只剩下极少量积蓄,两次婚姻失败,更使母亲不愿再回故乡。她托人写信给老板,希望资助,想留在上海寻找发展机会。
老板十分热心,称刚好在上海有生意,于是马上赶来,接济和安顿了我们母子母女三人。
我曾几次问过母亲:为何那么快放弃上海?母亲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是命运安排,是拆不开的缘分。每当母亲说这话时,总有某种依恋。
不知老板怎么劝动了母亲重返故乡,重返他的工厂。随后,展开凌厉攻势,极短时间,母亲第三次成为别人的新嫁娘。
正如资本的积累和输出,需要付出劳动者的血汗一样,老板给母亲开出苛刻条件:不允许带身边的一对儿女过门。母亲争执过,吵闹过,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不近情理的条款,弃离自己年幼的一双亲生儿女。
11
我幸运地被外祖母接纳,过继给大舅父做儿子;姐却不幸被外祖母拒绝,这也是后来成为我祖母的外祖母一生中惟一的过错。
姐很长一个时期,都怨怼母亲,说母亲狠心,无法理解一个做母亲的人,会抛儿弃女?
我小心翼翼向母亲提起过这件事,母亲即时泪流满面。她还说,越到晚年越内疚伤痛,对不起我和姐。母亲只作一个申辩,她一直是牵挂我和姐的。
也许,我有一个仁厚的祖母,没有姐的切肤之痛,对母亲的选择少了一份抗议和指责。我甚至宽慰母亲,说狠心,狠心的首先是老板。
马克思是深刻的,资本血腥,连亲情、爱情、婚姻、家庭都是冷冰冰的利益关系。
12
老板也就是高个子男人,其实已有一个妻子,生有一女两男。后因严重哮喘,加上腰椎脱盘,处于半瘫痪状态,她就是叹息声女人。
姐生气地说,我父亲与母亲结合,事先没有告诉有了妻子,是欺骗;现在明火执仗晓得人家有结发妻子,还要嫁,贪什么?图什么?想什么?姐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认同。
经姐这么一辨析,我也犯糊涂了,不知道是谁的错!
我庄重请教过母亲,母亲回答,你还不懂。长大了,你也许懂也许不懂,也许半懂半不懂。现在,我不知道是否懂了:母亲,我的可怜又可爱的母亲,本体上是反叛的,在某个特定生存条件下,为了活下去和活着的改观,做出非同寻常和非同凡响的举动,并不看重世俗与流言。
姐不赞成更不欣赏我的判断,话锋陡然一转:母亲可是老板家“第一夫人”哩。我从未见姐这样狡黠地笑和幽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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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反其道而行之,对老板提出一个先决条件:这个家必须由她来当,由她做主。
母亲取得三项重要权力:她与老板丈夫同居主室;与老板一块和老板第一个妻子分灶吃饭;统管家庭财政。公私合营后,老板的工厂、房产等都荡然无存,只剩下现在这间居住的祖屋。老板女儿婚后,连两个弟弟也一块迁走,留下自己母亲坚守阵地。也是最后一点名分的“争夺”。
“身世秘密”揭开后,我欣慰自己是一个完全的透明体,根本不曾想到,还会有另一桩“家庭秘密”。
听着姐讲述故事,起初,我为母亲找回和捍卫了一点尊严而高兴,之后,同情心更加倾斜高个子男人的第一个妻子——那个半瘫痪女人——那个叹息声女人——那个处于水深火热挣扎中的阿姨。
今夜无眠。我躺在过道的竹床上,像夹在两个女人——一个母亲,别一个也曾是这个家的母亲的“阿姨”——的两种命运中间,一个高贵,一个卑微,一个健康,一个孱弱,一个风韵犹存,一个青春不再,以及那个不冷不热、不亲不疏的高个子男人。我年少的心沉郁起来。
14
第二日一早,所有的人都走了,又只剩下我和阿姨。
我用耳朵紧紧贴靠阿姨的房门,倾听里面的动静。是阿姨曲折起床的不顺畅声音。于是我敲响了门,阿姨要帮忙吗?不等回答,再轻轻推开门。“不了”。阿姨客气了一句,但她有所期待的眼神告诉我,同意留下。
阿姨动身到厨房,我赶紧制止她,自己径直端回一盆水,又帮挤上牙膏,拧干毛巾。随后,扶起她坐到梳妆台前。
阿姨全身一个标本样,有几缕头发还似青云一般。她如所有爱美的女子,不因自己生病而放弃,依然那样细致地梳理着。有时头部不经意向后稍昂起,我从镜子里发现,阿姨那曾饱满的天庭留下的光泽还在。坐姿弯曲,端庄依然,可见当年的教养。
阿姨伸手取镜子,我赶紧抢先递给她,正是这瞬间,看到镜框后面有一幅“全家福”照片。阿姨端详着,我的眼光也被留住:高个子男人和阿姨,他们的小儿子居中,两侧分别是女儿、大儿子,都笑意盈盈,喜气洋洋。幸福从照片中流淌开来。阿姨年轻时挺洋气的,尤其是一米六几的身段,整整高出我母亲一个头。
退出房门时,阿姨忽然开口了,听说你挺会念书,会念书的人通情达理。我点了点头,像是在允诺在保证:念书上,我一定乖乖的。
阿姨作为一个妻子,没有理由不得到丈夫的温存;作为一个母亲,她同样厚爱自己的孩子。母亲们不会索取回报,只会忍辱负重,劳心劳力,只求儿女平安,顺风顺水。因为她们是母亲呵。
15
午,我正要外出去姐单位,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钻了进来,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也是一个中学生,擦肩而过时,给了我一个抗拒的眼神。这一定是阿姨的儿子来送饭了。房间里传来他们叶韵的话语声,阿姨也会介绍我这个“不速少年郎”吗?
母亲回来后,我会对她说一句话:阿姨也是一位母亲,好好待她。还想加上一句:其实她很可怜。长大了,会懂得使用一个新词汇:“和平共处”,“相安相生”,“厚待善待每一个人”。
直到分别前,母亲都不知道,她亲生的儿子会走近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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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是矛盾的:母亲爱我,极力想在短暂几天时间,做得最好,补偿我失去十几年的母爱。晚上,她常常借故撇开另两个儿子,带我上街头流动小餐车,吃上一个茶叶蛋和几片卤牛肉,这也是我自小在祖母身边最爱吃的两样食物。母亲惭愧,说算不上开小灶。但我有特别温馨的感觉。感谢久违了的母爱。
这时的阿姨,我觉得她尤其需要人陪伴,需要人照顾。能多一点搀扶她起床、如厕、洗刷、梳妆,就多给她一份慰藉。我要求自己做多一些。
阿姨名字中有一个“花”字,我就叫她“花子阿姨”,她挺满意这个称呼,每当我呼唤,她笑得格外阳光。我多么愿意她健健康康地活着。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和我母亲,和我母亲的丈夫,有割不断的联系,这不也是一个更大的家庭么?
高个子男人,从不主动给我说一句话,从不主动给我哪怕是极微小亲昵的暗示,但他也不会有任何明显不合礼仪的言语举止,更不会侮辱。可这冷冷的沉默,我总有心理上被歧视的不快。
第53、一箱饼干
女儿两岁了还没回过老家,家里人都打电话过来说十分想见见她,希望我们能回去一趟。因距老家太远,他们都没来过我城里的家。两年多没回去,再忙也该回去看看了,我们决定一家3口回去两天。在爱人的指示下,我们回去只给母亲买了件衣服,其余人都没买东西。虽然我还打算给在镇上读初中的侄儿买点东西,可在爱人的抗议下只好作罢,谁让家里的财政大权在她手上掌握着呢,再说了,刚买过房,的确手上钱不多。
到家后,我们先到达了母亲那儿,计划第二天和她一起回老家。母亲身体不好,常年和姐住在一起,由姐照顾着她。见我们回来,姐忙着高兴地给老家二哥打电话。挂下电话,姐说昨天我二嫂已跑到镇上对侄儿说我们第二天回来,让他中午请假回来和我们见上一面。中午吃过饭,正陪着母亲说着话,二哥的电话打了过来,电话那端是他有些着急的声音:“鹭,你看看小坤这孩真是哩,知道你们明天回来,他今天就给老师请假不上课了,要在家等你们。”小坤是我侄儿的名字。挂下电话,我有些感动,为了想早点见到我们,或是想和我们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一些,侄儿竟这样做。突然我有些愧疚,侄儿如此热情,这次回来我却什么也没带给他,合适吗?给爱人讲明情况后,爱人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决定回到镇上时给他买点东西带回去。
真是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刚到达镇上,就下起了大雨。顺路走进镇最西边的那家百货店,并没见到特别合适的东西可买,最后我决定买点吃的给侄儿带回去。可吃的东西也大多是杂牌产品,只有一箱饼干的品牌我熟悉,算是知名产品。听店主说这种饼干他们卖得很慢,所以只进了一箱,想多要还没有,没选择余地,我买了这箱饼干。
从镇上到老家的这段土路在大雨的“袭击”下已经有些泥泞,租的车走在半路还熄了几次火,所以到家时,已近中午。二哥一家已在焦急地等着,听二哥说侄儿还不时地打着伞到院外去看我们回来了没有。听着二哥那有些苍老的声音,再看着他的面相,我莫名就有一种心酸的感觉。弟兄3人,我和大哥都在大城市安了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只有他一个人在家种着庄稼,并照顾着奶奶,而且还要供侄儿上学。因操劳过度,30多岁的他看上去好像有四五十岁,甚至可以说像个小老头。
“二哥,回来没给你带啥,我在咱镇最西边那家给你买了箱好饼干,你们吃吧。”递过饼干,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买啥东西,你们人回来我们就高兴死了。”二哥忙接过饼干,拿进了屋内。因时间关系,我们回老家的时间只有一天,本想和二哥在一起亲热地说说话的,吃完午饭后却不见了他的身影。下着雨,他能去哪儿呢。问二嫂,她也目光闪烁地说不知道。快到晚上,才见到了二哥,他浑身泥泞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忙问他去干什么了,他没回答。
一觉醒来,到了要走的时候,临走时,二哥从屋内拿出了一双儿童鞋,边递给我女儿边说:“娃,二伯穷,给你买不起东西,这双鞋送给你吧。”两岁的女儿自然听不懂这些,爱人代她接过了鞋。沿着依旧很泥泞的土路,我们坐在租好的车内如蜗牛般向镇上“爬”着。“你二哥真是,第一次见咱女儿不给100元钱,50元总得给吧,可只给了一双鞋,咱还操心着给他买饼干。”爱人有些生气,她是心直口快的那种人。“他家够穷了,能给女儿买双鞋就已很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我劝着爱人。
到达昨天买饼干的那家百货店前,给司机掏烟时,才发现香烟空空,我决定进去买一盒。爱人也跟着我下了车,她想进去买点口香糖。“买点啥东西?”店主职业性地打着招呼,很显然,他已不认识我们。“拿盒烟吧。”递钱时,我手却愣在了半空,我看见了自己昨天给二哥买的那种饼干。“老板,这饼干是今天刚进的吗?”我忙问道,声音有些急促。“不是,昨天下午有个小老头拿过来的。他说自己吃不起这种东西,最后折价让我给他换了双儿童鞋。”
他说的那“小老头”肯定就是二哥,原来二哥昨天下午来换饼干了。老家距镇上有十多里路,昨天还下着雨,土路也十分泥泞,我实在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抱着饼干一步步走过来的。
回头望望爱人,她正在擦拭眼泪。
第54、黑暗中的火
那天下午,张放上班后打开电脑,刚把竞聘副总的方案调出来修改,办公桌忽然猛一摇晃,把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给晃倒了,水洒了一桌子。张放纳闷地看了一下办公桌,随即把水杯扔进墙角的垃圾篓,又找来抹布擦桌子。擦好桌子,张放坐在沙发上正想刚才是怎么回事,办公桌突然又摇晃起来,伴随着摇晃,整栋楼也吱呀怪叫起来,他的头也晕得厉害,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窗户玻璃一下碎了。张放突然明白过来,地震!他转身就往办公室外跑,跑到门边,却发现门已经拉不开了!正在张放用力拉门时,他感觉整栋楼忽然向下坠去,同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头上,他眼睛一黑,像是一下掉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张放苏醒了过来,感到头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头上黏糊糊的,看来是被砸破了,还好,手脚和身体没事。醒来时张放是半躺着的,刚想站起来,头却碰到了水泥板,他左右摸索了一阵,最后只好沮丧地躺在原地:楼房倒塌时他站在门与墙壁的拐角,这才幸免于难,但楼上的楼板压下来,把他困在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活动不开,更别说出去了。张放他们公司所在的这栋楼有七层,他们公司在二层,此时他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感到害怕起来,就扯着嗓子喊:“有人吗,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喊了几声后,张放侧耳听了听,发觉除了喊声的回声及自己的喘气声,他什么也听不到,像是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张放的心凉了,地震时他是向下坠的,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位置已不是二层,而是一层甚至可能是地下室了,上面压着五层楼房,即便是有人来救援,何时才能挖到他啊?想明白这点,死亡的恐惧一下就攫住了张放的心,他带着哭腔又绝望地喊了一嗓子:“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你省省力气吧,这会儿哪里会有人来救你!”张放的喊声未落,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了。张放又惊又喜,侧身忙问:“你是谁,公司里还有谁活着?”“我是谁?”张放身后的人笑了一下说,“莫非你被吓破了胆,连你隔壁是谁都听不出了吧?”
张放拍了一下脑袋,看来他真是被吓蒙了,他隔壁不是公司销售二部经理王松林的办公室吗?于是他问王松林:“你还好吗,我的头被砸破了,流了不少血。”
“是吗?那太好了!”等了半晌,张放竟听到王松林这么一句,“我可是一点都没受伤!”“你说什么?”张放怀疑自己听错了,虽说他平时与王松林的关系不大好,但这会儿王松林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吧?
“我说太好了!受了伤你就坚持不了多久,那样副总就没有人跟我竞争了。”王松林一字一句地说。王松林的话像一记闷棍,把张放的脑袋打得嗡嗡作响,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怒火,他反唇相讥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当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胖得跟猪似的,是当副总的材料吗?”
“我胖咋了,现在胖的好处就出来了,身上水分多,能多撑几天,你瘦得跟猴似的,看你能坚持几天?”王松林不为张放的话所动,“再说你的能力也不比我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为什么不能当副总?”
张放不再言语了。王松林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瘦,在被困的情况下是撑不过王松林的。公司这次竞聘副总,开始他把所有可能的竞争对手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想到会有王松林,但结果报名的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此之前,他认为自己在学历能力上都比王松林强,但现在想来,王松林似乎并不比他差,否则也不敢跟他竞争。
王松林似乎是张放肚子里的蛔虫,听他不搭腔了,又说:“怎么,害怕了,不敢跟我竞争了?趁这会儿出不去,好好想想怎么跟我竞争吧,告诉你,我可在想怎么打败你了!”
张放是个不轻易服输的人,王松林的话提醒了他,对呀,反正一时也出不去,好好琢磨竞聘方案也不错,自己不想,竞争对手在想,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若输给别人还有情可原,输给王松林那也太没有面子了。于是,张放便抛开杂念,一门心思思考自己的竞聘方案,困了就眯一会儿,醒了又继续想。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放感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人也迷糊得不行,嗓子眼更是像冒了火一样难受。这时忽然听到王松林吧嗒着嘴说:“张放,你有吃的喝的吗?我有!可惜没办法给你一点,即便是有办法,现在我也不会给你的!”
王松林平时喜欢吃东西,他办公室里经常放有零食,没准现在他身边就有吃的,听了他的话,张放心里那个气呀,也不搭话,只恼火地想:“吃吧,吃吧,撑死你个猪!”
见张放不搭理他,王松林又说:“渴了吧,忍不住就喝自己的尿吧!饿了吧,不想死就四下找找,看周围有没有纸张什么的!”说完像是看见张放狼狈相似的嘿嘿笑了起来。
尽管王松林的话在张放听来是嘲弄、轻视,对他是莫大的侮辱,但为了活命,他也顾不上面子了,在地上一摸索,真还摸到一个纸杯,正是被他扔进纸篓的那个。他接了一些自己的尿,咬牙喝了一口,又在地上摸到一些纸篓翻倒撒在地上的纸,一点点撕碎咽了下去,同时他暗暗地想,你个死王松林,等我出去有你好看!
被埋在地下没有时间概念,就在张放感到自己快要撑不住时,王松林的声音又像幽灵似的飘了过来:“张放,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谁吗?李玉!那么漂亮的女人喜欢我,我却没给她全部的爱,一直拖着不跟她结婚,现在我决定了,出去就跟她结婚!”
王松林这几句话像一记鞭子,一下把昏昏欲睡的张放给抽醒了,他哆嗦着嘴唇喘着气说:“李玉跟你好了?”“那是当然!”王松林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不信出去后你亲自去问她!我们秘密交往一年多了,只不过同在一个公司,不想公开关系而已!”
张放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瞌睡也一下跑到爪哇岛去了,这怎么可能,李玉正在与他谈恋爱,怎么又会与其貌不扬的王松林有瓜葛?但正如王松林所说,由于是在同一公司,张放与李玉的恋爱也在地下,而目前她又出差去了,他没办法去问她,可这种事情她又不好跟王松林去辩解,像他这种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可即便这么想,张放的心还是充满了愤怒,他一遍遍回想自己与李玉的交往,想从中推断出她与王松林没有关系,越想越发觉李玉有时形迹可疑,或许与王松林真有其事。被欺骗的屈辱让张放恨恨地想,等着吧李玉,等我出去就撕开你伪装的面纱!
地震后第六天,张放被成功营救了出来。等他恢复正常后,李玉前去医院看他,问他在没有吃喝的情况下,是靠什么支撑着活下来的。张放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想问是不是对她的爱在支撑着,他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是屈辱和愤怒!被轻视,被欺骗的屈辱和愤怒!”
说完望着李玉那迷惑不解的神情,张放的心又软了,心想毕竟好过一场,何必撕破脸面,于是又说:“你去看望王松林吧,你不早想跟他结婚了吗?他说出来就答应你!”
“你胡说什么?”李玉睁大了眼睛,“这话是王松林说的?在救出你后,救援人员也发现了他,但他已经死了,救援人员说他已死了至少有两天,尸体都有味了。”
张放猛然明白了什么,他呆了片刻,突然哽咽着说:“王松林,我的好兄弟,我好浑啊!”

第55、泪光中的食指

初一那年,他染上了一个恶习:偷窃。当同学将这件事情报告老师后,他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了。无奈之下,老师在家长会上公开了这样的事实。所有的家长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后排的他和他母亲。
晚上回到家中,母亲二话不说,拿起皮鞭,让他跪下。他的确跪下了,可他为自己辩解:老师只是一面之词,我根本没偷!母亲一皮鞭狠狠甩下去,歇斯底里地吼道:不许狡辩,给我老老实实跪到天亮!
深夜,母亲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陪着他继续跪。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三个小时过去……直到六个小时过去了,他终于忍不住挪了挪双腿,乞求母亲:妈,我疼。母亲盯着他的腿,裤子磨破了洞,膝盖磨破了皮,地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用两手垫在了膝盖下,又一次乞求两眼发直的母亲:妈,你真让我跪到天亮吗?我是你的独生儿子啊,你已经失去了爸爸,你舍不得再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一定心疼我的,对不对?话音刚落,两眼发直的母亲,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拉开他垫在腿下的双手,厉声吼道:跪!坚决给我跪到天亮!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去偷!我没偷!他大声喊,我只不过借别人东西用了一下而已,只是把用和说的顺序颠倒了而已,我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让自己的儿子跪到天亮呢?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妈妈?说完,他一个起身冲进了房间。他的母亲追过去,而他,却“啪”的一声反锁了房门。
母亲哭了。跪在他的房门外哭了起来。十二年来,母亲在父亲去世的时刻哭过一次。那是六年前,他的父亲因为偷盗抢劫而被判处死刑。在送行的那一天,母亲牵着他稚嫩的小手,追着警车一边跑一边喊父亲的名字。他深刻地记得,父亲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母亲说的:教育好儿子,教他走正道,拜托你了!那一刻,母亲哭得昏天黑地,嘶声欲绝。
而这一回,他又听到了母亲同样绝望的哭声,内心如针扎。可一想到膝盖上的伤痕,他又将被子严严实实蒙住了自己的耳朵。而他并不知道,房门外的母亲,此时在经受着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母亲失望极了。她缓缓站起身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房门,仿佛端详自己的儿子一般。然后,缓缓走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闭着眼睛,狠狠对着自己的右手砍了下去。只听见“啊”的一声,母亲右手的食指被完完全全砍了下来,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他的房门前。等他拉开房门赶出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昏迷在地上。
从那以后,他后悔不已。他悔恨自己不该做可恶的“第三只手”,悔恨自己不该和母亲狡辩,悔恨自己没给母亲争光,悔恨自己为什么那天不跪到天亮……十指连心啊,母亲被砍掉的那一根食指,其实是一刀砍在自己的心尖啊。“第三只手”的痛苦,只有做母亲的人才会不求回报地为自己扛。母亲不忍看见自己的儿子断掉手指,因此,她剁掉了自己的手指,让儿子吸取血的教训。想着想着,他开始痛哭流涕,他发誓要让母亲从此骄傲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于是,他抛开一切杂念,发奋苦读。五年前,他顺利从武汉大学新闻系毕业,如今在美国读博的他,经常给我发来邮件,当我问及他毕业后是否回国时,他的字里行间满是对母亲的思念和恩情:回,肯定会回!你知道吗?是我的母亲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一定要回来好好孝敬她!
第56、两碗牛肉面

我读大学的那几年,每逢双休日就在姨妈的小饭店里帮忙。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黄昏,店里来了一对特别的客人——父子俩。
说他们特别,是因为那父亲是盲人。他身边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那男孩看上去才十八九岁,衣着朴素得有点寒酸,身上却带着沉静的书卷气,该是个正在求学的学生。
男孩来到我面前,“两碗牛肉面!”他大声地说着。
我正要开票,他忽然又朝我摇摇手。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指指我身后墙上贴着的价目表,告诉我,只要一碗牛肉面,另一碗是葱油面。
我先是怔了一怔,接着恍然大悟。原来他大声叫两碗牛肉面是给他父亲听的,实际上是囊中羞涩,又不愿让父亲知道。我会意地冲他笑了。
服务员很快就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男孩把那碗牛肉面移到他父亲面前,细心地招呼:“爸,面来了,慢慢吃,小心别烫着。”他自己则端过那碗清汤面。他父亲并不着急着吃,只是摸摸索索地用筷子在碗里探来探去。好不容易夹住了一块牛肉就忙不迭地把那片肉往儿子碗里夹。
“吃,你多吃点儿,吃饱了好好念书。争取考上大学,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老人慈祥地说,一双眼睛虽失明无神,满脸的皱纹却布满温和的笑意。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做儿子的男孩并不阻止父亲的行为,而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了父亲夹来的牛肉片,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把牛肉片又夹回父亲碗中。
周而复始,那父亲碗中的牛肉片似乎永远也夹不完。
“这个饭店真厚道,面条里有这么多牛肉片。”老人感叹着。一旁的我不由一阵汗颜,那只是几片屈指可数、又薄如蝉翼的肉啊。做儿子的这时赶紧趁机接话:“爸,您快吃吧,我的碗里都装不下了。”“好,好,你快吃,这牛肉面其实挺实惠的。”
父子俩的行为和对话把我们都感动了。姨妈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我身边,静静地凝望着这对父子。这时厨房的小张端来一盘刚切好的牛肉,姨妈呶呶嘴示意他把盘子放在那对父子的桌上。
男孩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它这桌并无其他顾客,忙轻声提醒:“你放错了吧?我们没要牛肉。”姨妈微笑着走过去:“没错,今天是我们开业年庆,这盘牛肉是赠送的。”
男孩笑笑,不再提问。他又夹了几片牛肉放入父亲的碗中,然后,把剩下的装入了一个塑料袋中。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吃完,然后再目送他们出门。
小张收碗时,突然轻声地叫起来。原来那男孩的碗下,还压着几张纸币,一共是6元,正好是我们价目表上一盘干切牛肉的价钱。
一时间,我、姨妈,还有小张谁都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声的叹息静静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第57、只因多看了你一眼

1960年5月,他出生于浙江省江山市保安乡的一个贫困家庭。
他是一个贫苦的汉子,从没过过一天富足而安逸的生活。他早年丧父,家庭贫困,9岁就外出谋生,给人放过鸭子,做过基建,捡过垃圾,当过货郎,摆过地摊……居无定所,在闽、浙、赣边界一带的山区里过着流浪汉的生活。
他更是一个善良的男人,在飘泊的路上,遇到别人有难,都会伸出援手,甚至倾尽所有。
有一回,他路遇一个脚受伤的女孩,连忙将她背回她家。女孩昏迷,她的家人以为他欺侮了她,将他扭送到派出所。女孩醒来才指认他是救命恩人。女孩的家人要酬谢他时,他已挑起担子匆匆离去。
1989年9月,他挑着货担途经江西瑞金,在河边洗脸时,听到不远处的河里传出扑通一声。他看了一眼,以为是谁投了块石头。走了几步路,他忍不住又往那看了一眼。就因这多看了一眼,他大叫一声:“不好!有人投河自尽!”
衣裤也来不及脱,他就下河救人。那是一位老妇人。他把她拖上岸后,又带她到附近的诊所检查。见老人无大碍,他正准备转身离开,老人却一把抓住他,哭道:“你何苦救我这个要死的人,如今我死不了,你救我就救到底吧!”
老妇人时年60岁,丈夫和儿子相继病逝,孤苦无依。听完老人的哭诉,他心软了,便收留了老人。
就这样,他多了一个母亲——他认老人作义母,叫***妈。
带着义母四处漂泊很不方便,为了能让老人安顿下来,这年年底,他辗转来到福建省明溪县,租了间简陋的民房住下,结束了长达20年的流浪生活。
定居后,因一时找不到事做,他便以收破烂为生。有了一点儿微薄的收入,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而是想办法不让义母挨饿受冻。
1993年冬天的一个早晨,他外出收废品。天气寒冷,路边的柴草上都结着一层霜,他听到从柴草堆里传来一阵嘤嘤的啼哭声。开始他以为是小猫之类的动物发出的声音,可听了几声后,又觉得不像,便循声走过去。他看到了一个包袱——就因为多看了这一眼,他看到了包袱里的婴儿,婴儿的脸蛋冻得发紫。
善良的男人动了恻隐之心,他将婴儿抱回了家。这是一个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女婴。
女婴一进家门,义母就将她抱在怀里,欢喜得不得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往外抱。
于是,他决定将女婴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养。
就这样,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成了一个特殊家庭。
义母体弱多病,他从未嫌弃,竭力赡养。后来,老人双目失明,紧接着又因摔倒造成腿部骨折,无法正常行走,他皆尽心照顾。
有一回,老人连发高烧,为了给老人治病,他二话不说卖掉了借钱买来载客的摩托车。
女儿在他的抚养下健康成长。孩子小的时候,他忙碌一天后还要照顾孩子:孩子饿了,起来喂米糊;孩子尿了,立即换尿布;孩子病了,整夜地守护。
女孩8岁那年,看到同龄人背着书包上学,已知自己身世的她默默哭泣:“我好可怜,父母不要我,现在连书都不能念……”
他听后如万箭穿心。他决定无论多苦,也要让女儿上学。
母亲多病,女儿读书,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拼命地干活,摆地摊、卖馒头、送液化气、修自行车……最辛苦的是挑松油。三伏天,他从山上把松油挑到山下,晚上回到家,衣服粘在肩膀上,揭下来一看全是血。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孩聪颖、勤奋、懂事,她不再在意自己的身世,更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庆幸有慈祥的奶奶和疼爱自己的父亲。
奶奶双目失明行动不便,12岁的女孩就会煮饭、洗衣、侍奉奶奶,将家里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年到头,一家人几乎没吃过肉,女孩对此从未抱怨过。有几次,他让女孩去买块肉来改善伙食,她买回来的依然是腌咸菜。女孩知道,手里的一分一厘都是父亲的血汗钱。
读初一那年,尽管每天还要照顾奶奶,但女孩还是利用周末的时间兼了一份家教。这个品学兼优的“阳光少年”,看到谁都是一脸纯真的笑。
这个家是贫困的,也是幸福的。
邻居们都说,这祖孙仨可亲热了。父女俩做晚饭时,会各炒一个菜,然后抢着让奶奶尝:“还是我炒得好吃吧?”“别听我爸的,他那菜都糊了。”每每逗得老人咯咯地笑。其实哪有什么好菜,无非是白菜、豆腐。
2010年初,老人下身瘫痪不能动弹,每隔一段时间就疼痛难忍,加上患有脑血管硬化、脑萎缩等疾病,烦躁哭闹,大小便失禁,昼夜需人服侍,父女俩就轮流陪护。因为晚上要做功课,女儿就要求下半夜来陪护。他担心女儿睡眠不足影响学习,就让她好好休息。可女儿认为,父亲劳累了一天,更应该休息,她说什么也要在夜里轮流给老人按摩,端屎端尿,擦身换药。
2010年5月,父女俩失去了他们“最亲爱的人”——这位“捡来的母亲”因病去世,享年81岁。因为他和这个家,这位老人多活了21年。她的晚年,感受到的是人间的亲情与家庭的温暖。
后来,他们搬进了政府安置的廉租房,房子虽小却干净整洁。
51岁的他潸然泪下:“可怜我的老妈,无福享受到这么好的房子。”
17岁的女儿则轻声地说:“他为了奶奶和我,至今未娶。我真希望有个善良的阿姨能嫁给他。这样,将来我去外地上大学,他才能有个伴。”
他叫柴裕财,因义母叫范玉英,他们又在福建生活,他便将女儿取名柴建英。2007年和2009年,父女俩分别入选“中国好人榜”。
只因多看了一眼,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演绎出了一段感天动地的挚爱亲情!
第58、不敢老的父亲
我出生时,父亲已经50岁了。母亲告诉我,父亲当时高兴得放了两大挂鞭炮,摆了10桌宴席,还开了那瓶放了两年都没舍得喝的五粮液。
8岁时,我开始学二胡。从家到少年宫,父亲载着我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车。每天我放学时,他已早早等着送我过去。晚上9点,他再去接我。到家10点了,我饭没吃,功课没做,常常奋战到深夜。于是,父亲决定买辆摩托车,这样我们就能早点到家。我妈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能学会吗?”父亲抖抖胳膊上的肌肉说:“穆桂英53岁还挂帅出征呢,我一个大老爷们,摩托车还征服不了?”他胳膊上的肌肉松松垮垮的,看得我一个劲儿笑。
我10岁时,父亲60岁。从单位光荣退休的第二天,他就找了个人多的街道,摆起了修鞋摊。收费低,活儿做得又好,常常忙得没空吃饭。以前的同事闲逛到他摊前,调侃道:“老黄,退休工资不够花?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干这活。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手艺的?”父亲抱着鞋,笑着说:“这么年轻就闲着,不得闲出病来啊。”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我忽然感觉有点难为情。
我读高三那年,父亲执意要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读,还把修鞋摊也搬了过来。我上课时,他在家做饭;我放学时,他急匆匆出摊。饭做早了会凉,他总能把时间掐得很准,让我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可这样一来,他只能饿着肚子干活,吃饭时菜早就凉透了。
我帮他收摊,一个补鞋的中年妇女说:“你孙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拼命?让儿子养着就好了。”我站在旁边,脸上火烧火燎的,转头对他说:“以后别再摆摊了,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他把脸一沉,气呼呼地说:“我这么年轻,还能多挣点!”说这话时,他68岁,原本挺拔的腰身已有些佝偻。
上大学后,我远离了家乡,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所有交流都靠一根细细的电话线。他总在电话里说:“想买啥就买啥,别太寒碜,我还年轻,养得起你。”
毕业后,我留在大城市发展,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让我离父母越来越远,连电话也少了。偶尔打过去,父亲还是那套话:“家里一切都好,我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事?在外面好好干,别瞎操心。”他这么说,我真的就不操心了,连谈恋爱、买房子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父母的支援。此时父亲快80岁了,虽不再年轻,但我以为他至少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直到母亲电话打来,我才知道真相。
父亲病了,是脑溢血。原来,他一直有高血压,常年离不开降压药。这次,他是在鞋摊病倒的。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年轻人都避之不及,何况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
我赶到医院时,父亲正躺在床上,高大的身躯在岁月打磨下瘦弱了很多,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头发白得如一团蓬松的棉花。而一周前,他还在电话里对我说:“我还年轻……”
看见我,父亲想坐起来,努力张大干瘪的嘴,做好了展示年轻的准备,但最终,只发出了极低的声音:“我一直不敢老,怕我老了,你就没父亲帮、没父亲疼,可我还是老了……”
原来,这么些年,父亲一直逼着自己年轻,好给我挣钱,给我帮助,给我无微不至的爱,让我不会因为父亲的年迈而自卑。可我根本不懂父亲的良苦用心,竟在他夸耀自己还年轻时,生出一丝厌烦。
如今,在父亲病床前,看着老如朽木的父亲,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59、年轻人,你该回家了

“对不起……可是孩子,我想你父亲一定很孤独,你应该多陪陪他的。”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责备。
“不会的,我爸爸有许多爱好,还有一些年龄相仿的朋友,他们相处得很好。我会常常邮明信片给他,他会很开心我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丰富的体验。”
“可是,当你父亲需要一根玉米或者一碗汤的时候呢?”那个男人说得不疾不徐,却如当头一棒———父亲从来不要求,也许不是他不需要,而是他根本没机会。我毕业即离家,父亲没有阻挡,但我亦从未问过他是否希望我留下。
我愣了一下,窗外是车站,不是我们上回遇见的地方。
“年轻人,我想,你该回家了。”
我看着这个和父亲一样年纪的男人温和的笑容,和他手里的四根玉米,突然有种想拥抱的冲动。爸爸,我想我是该回家看你了。
第60、半根香蕉

某时尚杂志列出一些著名女影星减肥瘦身的妙招,其中有美国女影星黛米·摩尔,在她的介绍中,早餐只食一杯燕麦粥,半根香蕉。我不禁停下来思考,另外半根香蕉在哪?不妨先猜测一下:仆人(如果有)给主人端上盛有半根香蕉的盘子,另外完整的半根由仆人享用。还有可能,是掐头去尾只取精华的半根香蕉,其他边角余料弃之垃圾箱。最后一种可能是余下半根放入冰箱冷藏,待明天再吃,但细想,这个可能性不大,一个国际影星,怎么会在乎那半根香蕉呢?
在一次饭局中,一个企业家朋友为我讲述了另外一个关于半根香蕉的故事。几十年前,他只有十来岁,还在贫困的农村,那时候还不知道香蕉为何物。一次他母亲带他去参加在县城远方亲戚的婚礼。在宴会上,他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香蕉,黄灿灿的,月亮一样的形状,透着诱人的香味。母亲为他剥好一根,递给他,他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风卷残云。母亲也拿了一根,在亲戚众目睽睽下,剥开,吃了一口,然后拿着香蕉若无其事地到里间找水喝。整个宴会,他都沉醉在那根香蕉的美味中,其他退居其次了。
回家的路上,母亲突然从兜里掏出手帕,细致地展开,里面竟是那根只咬了一小口的香蕉,母亲微笑着把香蕉交到他的手上。他虽然幼小,但他懂得那半根香蕉的分量,母亲在亲戚里面不失体面地为他保存半根香蕉,这里面包含太多———母亲在贫困中强烈的荣誉感、不卑的尊严以及对他浓浓的爱。
他意味深长地说:“吃那半根香蕉,我没有了第一根香蕉的美味,但吃在嘴里的感觉永远难忘。正是那半根香蕉让我时时铭记,奋发图强。”
同样是半根香蕉,大影星只是为了消除赘肉,而我朋友则改变了一生。
第61、母亲结

一位美国母亲,得知体格并不强壮的儿子要去从事十分危险的骑牛运动(电视上经常见到的比赛,所有选手的下场都是被疯狂的公牛从背上甩下来),她心平气和地和儿子谈了自己的观点:她个人反对,但如果儿子坚持,她也会支持,但她要求儿子一定要以安全为主。结果,儿子还是毅然选择了这个职业。三个月之后,儿子在一次比赛中被公牛踩踏致死。母亲在极度的悲伤中接受采访,她说:“我并不怪他,也不怪自己,我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他是我最爱的人,但是他在选择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个职业的危险性,我没有阻拦他,我尊重了我的儿子。”
一位中国母亲,在儿子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份“大礼”——儿子对她说自己是同性恋,并且已经和男友同居很长时间了。母亲听完之后的第一句话是:“那如果你以后想要小孩,就只能去领养了吧?”她几乎没有对儿子的行为提出任何的异议。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记者问到这个问题,她平静地说:“当时我心里是十分震惊的。但一秒钟之后,我告诉自己不要给儿子任何的压力,毕竟那是他的选择。既然他已经成年,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有充分的认识,即使我反对,他也不可能改变。他选择在生日那天对我敞开心扉,是对我的尊重,我应该感谢他,而不是干涉他。”
一位俄罗斯母亲,接到女儿从国外打来的电话,说为了生计要去赌城跳脱衣舞。母亲觉得很痛苦,劝说了女儿很长时间,依然没有办法让女儿改变决定。她经过再三考虑,最后告诉女儿说:“如果你真觉得没有别的办法,或者说你自己可以接受这种工作的性质,那我也不会反对。只是希望你能早日挣够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无法从经济上支持你,但会永远保护你,等着你的好消息。”当别人问起她女儿从事的职业。她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没有觉得丢脸,只是安详地说:“我能为她做得太少了。但起码我可以帮她一起呵护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她们的爱,在深沉岁月里纠缠生长,始终根植在心灵深处。哪怕自己的心已被磨砺得鲜血淋漓,哪怕耳畔充溢着反对的声音,她也会超越所有世俗的是非观念,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伸出有力的双手,温柔地对你说一声:我支持你,孩子。
这,就是一种叫做“母亲”的情结。
第62、感人亲情故事:有一天,当你和自己温暖相遇
作者: 夏苏末

相比大多数人色彩温暖的童年,我的童年是冷色调的。
1
我一出生就被弃养,后来,因为计生办有人脉不会威胁到二胎指标,我辗转到别人家三天后又被爸妈寄养到了外婆家,一待就是16年。
我五岁那年,舅舅家添丁,外婆去城里照顾舅妈和刚出生的弟弟。我则跟着外公放养在农村。外公很忙碌,负责一个生产队,根本顾不上我。记得,那时候,我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村里最宽敞的那条街的石头上翘首以待,期待马路上偶尔停靠的客车上走下来的是外婆。眼巴巴地望着对面村委会,希望外公会从那道门里走出来。生活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忧虑而变得美好,外公常常在饭点才走出来,递给我一个裹了菜的烧饼便匆匆转身继续忙碌了。更多时候,外公为了干旱的土地和一群大人四处走动,也无暇顾及我的温饱问题。
六岁,外婆带着我进城照顾弟弟。舅舅和舅妈很疼我,舅妈通过关系交了一笔借读费把我送进了一所小学。我对上学这件事很有积极性,每天醒来扒开窗帘,只要马路上没有背书包的同龄人我就伏在床头大哭。因为对时间概念的懵懂和无知,小小的我固执地藉此为依据以衡量自己是否要迟到,所以,无论外婆他们怎样劝说都止不住我的悲伤。事情到最后总会演变成外婆以最快速度把我收拾干净,骑上三轮车载着我去学校,我坐在车上一边吃着路边买的包子一边哭,最后到了学校才发现,我们班级的门都还没有打开。
那时,我最爱下雨天。每次下雨,舅舅坐着轿车接我放学。
舅舅在我心里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他的脾气暴躁,对我极其疼爱。每次舅舅在下雨天接我,然后去饭馆点上两道菜,等我们吃完,舅舅很耐心地等着我写完作业,然后再送我回学校。舅妈对我疼爱更甚,初来乍到,舅妈就为我买了一双红皮鞋,圆头,带是可爱的蝴蝶结,穿上纯白的棉袜,便是时下最美的装扮。我对这双公主鞋爱不释手,即使不上学的日子,也不肯换鞋。舅妈不曾因为我的虚荣心而厌恶和生气,而是又为我新买了一双。
我最美的童年时光就是这段吃着龙须酥,穿着公主裙,趴在阳台上听部队新兵唱歌的两年。
生活多美好,平铺而直叙,在我甩开脚丫子往前跑的时候,才发现现实的粗陋和曲折。
九岁,我读三年级,舅舅和舅妈跟我商量领养的事儿。我在客厅里看着动画片,舅舅笑呵呵地问:“婷婷,以后喊我们爸妈行吗?”
我看着舅舅,舅妈也在旁边一脸笑意。我愣了愣,因巨大的恐惧而号啕大哭。
我有爸爸和妈妈,尽管不曾一起生活,但会偶尔见到,所以,我不心慌。此刻,舅舅的提议,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爸妈,他们是真的不要我了呢?
我因为这样突然的变故害怕得大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这样的细节而产生距离和隔膜。
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掀篇儿,舅舅安抚我说:“别哭了,都是骗你的,跟你开玩笑的。”我却明白,幸福生活过去了。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定位,无论我是无心还是有意,我的举动伤害了彼此,我们的交集点因此而停止,我心底剩下的广大区域蛰伏了深深的孤独。
时间随着太阳的起落一点点流逝,弟弟渐渐长大,舅舅和舅妈的重心逐渐转移在他身上。我和爸妈的关系依旧停留在固定的学费生活费之中。
2
16岁,家长们为我选择外地一所粮食学校。姐姐把她的旧衣服装满了一箱给我,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老妈再给她买新的。暑假回来,妈妈给我一件崭新的牛仔外套,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妈妈的礼物,心情不言而喻。我姐一句话就将我从云端拽了下来:“咱妈给我买的,我不喜欢。”我没说话,只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晚上躲在被窝里捂着嘴巴偷偷哭了一场。
18岁,我毕业去了湖南一家企业做出纳,工作忙碌是其次,心理压力巨大。国家财务制度规定农副产品收购采用现金,我每天手中出入的现金流少则上百万,多的时候八九百万都是有的,保险柜比我还高,我睡觉都抱着钥匙。后来,合同到期,我听从安排回了家。本来说好的工作突然泡汤,我整个夏天呆在家。
爸爸嫌我笨,说“人才市场那么大,自己怎么不去找工作”.
我很惶恐,以最快速度去找了工作。
但是,每天下班以后,晚饭上桌,爸妈的数落也开始砸下来。
“你跟你姐不能比,不在一个起跑线,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嗯,于是,我追寻姐姐的足迹,每天见缝插针地学习,参见对口高职考试去了山东大学。姐姐学医,工作的时候通过姑父去了一家不错的医院。我毕业的时候刚好赶上扩招第一波儿人毕业,自己应聘去了一家合资企业。但是,问题永远不断,姐姐工作稳定,我的工作太动荡;姐姐收入高,我收入太低;姐姐机灵善谈,我蠢笨木讷……我追来追去,最后发现,我永远赶不上,永远都是缺点不断。
如今回头去看那一段时间的我,那些场景,那时的心情,那种受到一众亲戚长辈照顾的自卑,在他们的说教和指挥里小心翼翼企图得到夸奖得到认可的焦虑,不管我怎么做,做什么,总感觉背后都存在着一种被打击的疼痛感,我至今也忘不掉。我承认,在那段时间里,我用力过度,我害怕失去仅有的全部的珍而重之的东西。
3
2013年9月,妈妈体检查出甲状腺异样。一周之后,姐姐打电话过来,妈妈的穿刺结果确诊为恶性。
手术中取样化验的结果确诊为乳头状甲状腺癌,医生为妈妈做了甲状腺切除并清扫了疑似区域。幸运的是,这场手术很成功,唯一的不幸就是妈妈从此以后要终生服用左甲状腺素钠片替代甲状腺功能。
白天我陪着妈妈简单地活动然后按摩身体,中午掐好时间去买饭菜以便姐姐下班过来饭菜还是热的,晚上妈妈躺在床上看电视,我就拎着水壶去接水,兑一盆热水给妈妈泡脚。病房邻床的李奶奶看着我们姐弟三个忙忙碌碌,直夸妈妈命好。
许是灾难让人脆弱,大家在逐渐熟悉之后,妈妈居然聊起了我。她跟李奶奶说:“这孩子以前被我们送人又要了回来,一直跟着她外婆生活。幸好没跟我们在一起,也算享福。”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窒,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原来到现在,妈妈还是这么嫌弃我,不在他们身边大家才是幸福的。
我沉默地坐着,妈妈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继续跟李奶奶聊了起来。
“孩子还小的时候,他爸爸查出脑部肿瘤压迫了视觉神经,单位派人陪他去了上海的医院检查,专家会诊说脑瘤的位置不太好,手术成功率很低。她爸爸绝望地要跳黄浦江,几个人又扯又抱才把他从桥上拽下来。”
“他爸爸得了病以后,脾气很差,我们喘气都不敢大声,她姐姐就这么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她不在我们身边,也没有遭这个罪。”
“二闺女这两年过得辛苦,她爸爸天天跟我急眼,让我劝她别拼命,若是钱不够花就每月给她送生活费也不能熬夜。”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酸,找了个借口便匆匆跑出了病房。我伫立在无人的楼梯口,思绪翩翩。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面目可憎的事实背后还有令人悲伤的侧面。
妈妈出院那天,我们娘仨坐在餐桌旁边吃饭边聊天。姐姐抱怨生活艰辛,工作太忙,琐事太多,婆媳矛盾,孩子调皮……我静静地听着,感慨人人只要接着地气儿活着,就会有烦恼。
我第一次跟她们说了我的想法,也意外地得到了支持。妈妈在姐姐家休养,而我选择了北京。
我在这里找了一份与财务会计相差甚远的职业,每天上班之前下班之后我都会坚持完成一千次跳绳,放松大脑抵抗抑郁。累了我就睡觉,饿了我就做饭,闲了我就看书,郁闷了我就做手工。
我和爸妈姐弟之间的某些隔膜也不会再被清零,因为我们有十几年零交集的空白时间是消除不掉的。但是,没有关系,时间也让我们改变了时间里的自己,我们在努力地适应彼此的存在,在认真地关心彼此,也学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去理解对方,已是足够。
第63、幸福时光断想

坐在疾驰的列车上,窗外是北方大地无边的寒冷。正是岁尾,腊月将尽,车厢里的人都流露出回家过年的期盼与喜悦。
邻座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农民工打扮,他痴痴地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白茫茫大地,脸上有一种极宁静的神情。渐渐地和他攀谈起来。我问他在外面打工苦不苦,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说:“在外打工哪有不苦的,可是苦归苦,心里却乐呵着呢!每年过年回家,看到家里人那高兴的样子,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的幸福如此简单,心愿又如此朴素,我忽然明白,容易满足的人都是幸福的。就像童年时,一堆小石子,一颗玻璃球,都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快乐。
那一年,松花江发大水,有一个亲戚家所在的村子,也被洪水冲垮。待水撤后,我去看望亲戚,他正带着几个儿子在修建房屋。他们的脸上,没有一点灾后愁苦的神情。我向他慰问的时候,他笑着说:“没事没事,你看,一家人都好好的,房子冲倒了就倒了,早该重盖了。人没事就好啊,有人在,啥东西都能回来!”
当时的我正处在一种患得患失的心境之中,心情烦乱无比。亲戚的话让我很是震撼,极朴素的道理,只要有人在,一切失去的终会重新获得。
上大学时的一个晚上,我在校园里遇见一个失声痛哭的女生。过去询问,原来她和深爱着的男友分手了。
后来竟和她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在青春岁月里,总会有些猝不及防的伤害,入侵易碎的心。即便平复了伤口,那份痛也会停留很久。直到毕业,我觉得她也没有真正地快乐过。
没想到多年以后,我竟又遇见了她。她早已脱尽了当年的青涩与稚嫩,闲谈间眼中有着一种超然。回首那段前尘,她的言语之中不再有惆怅,不再有怨恨,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往事,对那个曾负了她的人,她甚至有了一份感激、一份感恩。
是的,当我们超越痛苦再回过头来欣赏痛苦,就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那是岁月酿就的美好,在你回首时,为你献上的一份不期然的幸福。
去年,去一所残疾人学校采访。那些十几岁的孩子都坐在教室里,阳光从窗口柔柔地洒进来,每个人都平静得像祥和的小天使。我在黑板上写下一个问题: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一个聋哑学生站起来,用手语比画了一阵,老师翻译说:“他说的是,如果能让他听见世界上各种声音,能让他亲口对父母说出自己的爱,那就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事!”
一个盲人小姑娘说:“我从出生就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要靠手去感知,在心里想象。对我来说,能让我看见这个世界,哪怕只有一分钟,也是最幸福的事!”
那些孩子回答完问题,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起来,最后,他们的班长站起来说:“那些想象中的幸福,我们永远也实现不了,而我们觉得,作为残疾儿童,我们能坐在这个教室里学习,就是我们大家最幸福的事了!”
他们不但能想象未知,更能珍惜现在。眼前的生活,就是幸福的全部。
据说,一个人如果不必流浪,还可以填饱肚子,那他就要比五亿人幸运;如果冰箱里有食物,衣柜中有衣服,房间里有床,那么他就要比45亿人幸运。
据说一个人如果双亲健在,妻贤子孝,那么他就要比世界上95%的人幸运;如果一个人身体无恙、事业有成、亲人健在、家庭和睦,那他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也许你正为自己的身高而苦恼,也许你正为父母不给你更多的零花钱而气愤,也许你正为生活的琐事而烦躁不已,想想比你更不幸的那些人,实际上你的境遇可能还不能称之为不幸。是的,我们与幸福的距离,其实就隔着一颗对生活的感恩之心。
第64、家书抵万金
家书抵万金
山东省青岛市 程丽娜
80年代,书信往来无不是普通百姓沟通交流、联络感情的常用方式。记得那是1998年年底,我带着亲人的嘱托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来到了具有“美丽泉城”之称的城市济南,成了驻济南某部军营的一名新兵。
刚入伍,军营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新奇的,但面对直线加方块紧张有序的部队生活,我也无不感到一丝丝的孤单与寂寞,想家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可是说来也巧,每当我思乡心切时,总能收到家中父母的来信,他们在信中向我介绍家里的近况,向我嘘寒问暖,向我传授为人处世之道,每次读完信,我总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有时一封信我会看上好几遍,每次心里都暖暖的。
或许正是生命里有了那段当兵的历史,我才学会了写信,每当周末或节假日来临,我总会拿出纸和笔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亲朋写一封信向他们问好,告诉他们我在军营里的学习、工作和生活情况,让他们放心。有书信往来的日子,原本孤单寂寞的我变得快乐而又充满前进的动力。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随着现代通信技术的发展,80年代中后期,书信渐渐被电话所替代,从此,我和父母、亲朋的书信往来日渐减少,原来几个周就能书信往来一次,后来几个月甚至一年都很少书信沟通联络,时常打个电话成了我和家人、亲朋惯用的方式。
失去的都是美好的。前不久,我和妻子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不经意间从箱底翻出一摞泛黄的书信,望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一下子又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刚刚参军入伍的那个年代。哦!时间过得真快,我已经参军15年了,15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拿着信我不无感慨,这就是我们曾经的心灵寄托,承载着亲情的思念和慰藉,仿佛又听到父母在耳边的叮嘱和教诲。书信原本是简单的,然而此时却显得那么的珍贵,那么的容易让人感动。
妻子看我有些感伤的神情,便说:“别看了,越看越伤感,处理掉吧?”听到妻子的这番话,我不禁有些诧异,怎么能随随便便处理掉呢!我对妻子说:“书信是连结家最真最美最详细的纽带,是其它任何通讯方式所无法替代的。家书是心与心的呼唤,无需丝毫的点缀造作和修饰,随心所欲、畅所欲言、无论时间怎样流淌,家书中我们都可以一任自己的思想感情自然地倾泻。无论欢乐悲伤、忧愁烦闷,能给我们鼓励、分享喜悦,抚慰创伤。”
妻子若有所思,便说,的确,要不都说家书抵万金呢!没等我再发言,妻子便整理起了书信。我想,无论何时,当我们再次打开这些信,依然会让我们记忆犹新,感动不已,恐怕这就是书信的魅力和价值所在!

第65、藏在梳妆盒里的遗嘱

床上的母亲,双目深陷,气若游丝。她微微颤动着双唇,视线将女儿引向墙角的一只老式衣柜。
女儿的心猛地抽搐起来,她明白母亲的意思。20年来,刀一样刻在女儿的心坎上,怎能忘却呢?那天,母亲一字一句地对女儿交代后事:我一生再无他求,只求你们子女一件事,我死后,随便葬在哪里,但将来决不许与你父亲葬在一起。那时,她怎么也没料到母亲对父亲竟有如此之怨恨。所幸,后来母亲从死神身边回来了,她这个女儿才有机会探听到母亲的心音。原来,他们夫妻俩是一对怨偶,相互间整整吵了一辈子。
她问母亲,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离婚呢?母亲说,大家都有过这个念头,但都没有提出来,一是为了你们两个孩子能有个完整的家,二是离婚影响不好,两人都是知识分子,面子上也抹不开,就这样貌合神离地凑合着。所以,活着不投缘,死了就彻底分开吧。母亲又说,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并告诉你外地的哥哥,如果我葬于海,就把你父亲葬于山;如果我葬于山,那就把他葬于海,让我们将来在另一个世界里永不碰面。后来,母亲当着女儿的面,亲笔把遗嘱写在纸上,盖了章,放进了那只梳妆盒。
只是,没想到,5年前,父亲已先走在多病的母亲前,并嘱咐把骨灰葬入大海喂鱼。现在,父亲已归大海,那么就把母亲葬之高山吧。母亲的视线久久停在衣柜一角不肯离去。她俯下身,把嘴贴在母亲耳边轻轻说道:妈妈,放心吧,我会照您的意思做的。可是,老人的目光仍停在那儿不肯收回。她只得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一个抽屉,轻轻捧出那只梳妆盒,捧到母亲面前,把盒盖打开,取出那份遗嘱。她要把它放到母亲眼前,告诉母亲:请放心去吧,女儿不会违背您的遗愿的。
可是,她突然呆住了,那份遗嘱上的字变了,遗嘱上只有这几个字:请葬我于大海吧。她再三辨认,字迹仍是母亲的,仍盖着母亲的印章,日期是一个月前。她愣了好一会儿,把探寻的目光落在母亲的脸上,可是母亲双眼已经合上了。
她泪如雨下,这回母亲把谜底永久带走了,只把谜面留给了她,让她陷入了沉思。
第66、如果“完美”在悄悄发酵
一个台湾的医生,在家门口附近开了一所私人医院。因为他的医术高超,又勤恳努力,到了不惑之年已是腰缠万贯,与他结交的也都是上层名流,门前常常是车水马龙。医生有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儿子是一表人才,眉清目秀,女儿则是婷婷如花。医生有个习惯,晚饭后散步,而且只要儿子陪同。每次散步,都是和独子广谈人生。他指点了江山,又指点自己盛名在外的医院,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你要壮志在胸,切不可耽误。你的完美人生,我已经给你画好了蓝图:进最好的学校,然后进最好的医学院,然后到国外读书,回来后当第一流的医生!”
这样的散步,从儿子小学到中学毕业,果真功效非凡。儿子不仅听话乖顺,从不打弹弓扔石子,而且的确聪明过人,一直没有让家人尝过第三名的耻辱。进了台湾最好的医学院以后,他更是面目灿烂彬彬有礼,孜孜不倦加捷报频频,交往的都是未来俊杰。
可是到了大学就出现了问题,台湾有一项规定是每一个男儿都必须服兵役一年。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对于被儿子未来的绚丽映得满眼通红的爸爸来说,这实在是一件重大损失。为了让儿子逃避兵役,他仓促奔走,频频拜见,不过还是丧气而归。
儿子出门上小岛服役的时候,医生劝慰自己:就算是完美人生中减去一年吧。他送儿子送到十里长亭,殷殷叮咛:“儿子,下了操你一定要找个墙角苦背英文单词。记住啊!”()
儿子走的那一年,日子比一个世纪还长,医生给人看病的时候甚至精力有些不能集中。但是岁月毕竟如流水,看似不动其实在淌,转眼就逼近了期满的时限。突然有一天,有人送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医生的儿子不幸在军营身亡!
身亡的事情一直是个谜。军营上上下下地调查,只查出一次小小的口角。换了别人,睡一觉不忘,睡三觉也该忘了。可是医生儿子,偏偏眼睛盯着这件小事,忘记了远大前程,他一时隐忍不下,愤然举枪自饮。
医生如何咽得下这样的打击!他于是更加仓促奔跑,愤愤拜见,非要查出“迫害”的线索不可。几年下来,他业务荒疏,服务下降。钱囊也日渐干枯了。他自己更是销魂落魄,眼神黯黄,日渐衰老。终于有一天,他不得不把医院的招牌摘了下来。家门前的罗雀景致,他也无心理会了。又一年的冬天,郁闷已久的医生在家突发雷霆,砸碎了精贵的玻璃柜。老伴颤颤地将碎物拾到房外,可是转眼却被反锁在外。老伴顿觉不妙,奋力砸门,但是为时晚矣,只见火光如柱,又闻惨叫人声……
这是近10年前发生的真实故事。可是细想起来,难道这样的事,不是还在悄悄地酝酿、发酵、升温,时时有可能重演吗? ()
今年美国有一项民意调查:“你愿不愿意用克隆的方法获得一个完美无缺的孩子?”
民意调查的结果是,只有6%的极少部分人欣然应允,76%的人则毫不动心:“我不要破坏自然。”有对夫妇回答:“我们领养了4个孩子,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和家庭背景。不要说‘完美’,他们相貌上、智力上都和完美有太大的距离。其中两个孩子,因为智力的障碍,需要长期耐心地辅导。但是,要是有人用完美的克隆儿和我们的孩子交换,我们只有一个回答:‘不!’”
接受“不完美”,如同接受不同的色彩。有不同的色彩,才有可能拥有多彩的人生。而且,生活中的几个“不完美”的斑点,正是让人谦卑、同情和珍惜的原因。
想想看,要是医生的儿子并不聪敏过人,又不幸天性调皮捣蛋、逆忤难管,哪天医生要是遇上某个病人,那人或因儿女不顺操心过度,或因自己的旅途艰难险阻,从而得了高血压或是肺气肿,医生肯定会生出深切的同情和感慨。他为人治病的同时,也会传递理解的温暖。
如同生过病的人,才会对生命产生一种特别的敬意。
第67、假老爸真父爱

我第三次见到那小女孩如此善良的要求。
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我载着莎丽尔向霍华德大街的“南茜精神病院”出发了。莎丽尔的妈妈正在熟睡,这个被思念和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却被小小的女儿拾掇得异常整洁。
没想到,莎丽尔的母亲醒来后,突然扑倒在我怀里号啕大哭。她真的把我当成了她苦苦等待的丈夫!看着一旁兴奋激动的莎丽尔,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无比澄澈温馨。
坐在一旁的莎丽尔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好几次悄悄掐自己的手背,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朝她努努嘴:“怎么不叫爸爸?”慢慢地,莎丽尔终于蹭到我身边,迟疑许久,轻轻地叫了声:“爸爸。”我伸开另一只臂膀将她搂进怀里……
一小时后,我和莎丽尔将她母亲扶下楼,当她远远看到我那辆鲜红的跑车时,紧紧抓住我的手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终于等到了你。”我当然“回来了”,我甚至也为“妻子”准备了一座大大的农场。整个晚上她都拽着我和莎丽尔在农场转悠。突然间,我领悟到,原来做一个有情又有义的男人可以这样的幸福。晚上10点钟,我开车送她们回医院。我一直等莎丽尔的母亲睡着后才离开。莎丽尔将我送到病房外面,她说:“莫伦叔叔,真的谢谢你。”莎丽尔不知道,我这个42岁的中年人其实早已被她深深感动和激励。
翌日下午,我又开车来到精神病医院。这让莎丽尔感到无比惊喜,我拍着她的肩膀说:“我愿意做你的爸爸,喜欢和一个好孩子陪着她的妈妈。”
半个月后,莎丽尔的妈妈终于含笑离去。丧礼结束后,我向莎丽尔张开双臂,说:“孩子,知道我现在最想你叫我什么吗?”莎丽尔眨眨眼睛没领会过来。
我再指指自己的胸口,莎丽尔终于张开双臂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第68、母爱的智慧

那日和母亲去逛街,看中了一件羊绒衫,1600元。掏钱想买,却被母亲拦住。她说,我不反对你爱美,可这么贵的衣服,简直是在“祸害”钱啊,都是一样保暖,也差不多一样美观,我不觉得这和100多元钱的羊毛衫有什么区别。
其实,我看中的岂不就是它的价钱?100多元钱的衣服无论多好,我始终都觉得它有点寒酸。至于它们之间那十几倍的差价到底差在哪儿我还真的不知道。看来母亲是对的。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友,英俊潇洒,父亲是高干。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好,可是条件这么诱人,我拒绝不起。于是淡淡地相处。他每次来我家,总要买一些贵重的礼物。我以为,母亲必定是高兴的。可是她什么都不说,不置可否。
直到有一天,母亲忽然对我说:你不要和他相处下去了,他并不适合你。原来,母亲看到有一天我生病了,挣扎着下床洗羽绒服,这时我的男友就站在我旁边眉飞色舞地说话,可是却不肯上来帮忙,连我吃力地倒水的时候他也无动于衷。母亲说,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条件再好也没用。女人是要别人来疼的,知疼知热才最重要。
后来我听了母亲的话和他分手。最后我找到了一个还算心疼我的男人。这种疼爱,让我觉得[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中总有一丝丝的甜美。我终于发现了母亲的智慧,觉得她很了不起。
最近我喜欢留心观察母亲,发现她会在放糖的罐子里放一小块苹果,这样变硬的糖又重新变得松散;她会在炒豆芽的时候先放一点醋,这样炒出来的豆芽又脆又香;母亲还会在煎鸡蛋的时候,放上一丁点儿的面碱,这样煎出来的鸡蛋又软又黄又好吃。那天我在厨房由衷地对母亲说,妈,你真了不起。她便很骄傲地点头,一点儿都不谦虚。然后她很神秘地告诉我: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在炒菜的时候,要想着你的亲人吃了它的时候幸福的样子,这样菜才会很香很香。
多年以前,我以为孩子是个奇迹。现在我知道,母亲才是个奇迹。
第69、给母爱留有余地
对门家年近70岁的老奶奶,每次从乡下赶来看望儿子一家人,住不上几天,她便愁容满面一步一回首低泣着离开儿子的家。一次,我于心不忍,拉住老奶奶在我家停留片刻,想给她一丝安慰。谁知,我夸她儿子一家人不错,她却不停地重复说自己:“都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怎么尽给他们添乱……”
一天傍晚,对门来我家下围棋,下着下着我把话题转换到他的母亲身上。对门一听我说到他母亲,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似在感慨“清官难断家务事”。在对门无奈地叙说中,我了解到对门一家和他母亲的一些生活细节。
原来,对门是个大孝子,他隔三岔五去乡下带母亲进城。可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进儿子的家,就唠叨个不停,要不就做个不停。本来城里的小家家务活就不多,一会儿就被她忙完了。她忙完家里的,又忙着室外的。扫楼梯,弄出声响,扰得左邻右舍无法午睡,弄得儿、媳出门道歉。儿、媳一次次劝她别忙了,可她一次次听后,又忘了。最令儿、媳无奈和心急的是,让她在家看看电视或晒晒太阳,她就是听不来,独自一人跑去孙儿的幼儿园接孩子。若是接回来,倒也罢了,可她开始几次去接孩子,自己却迷了路,惊得一家人四处找。最让儿、媳难堪的是,老奶奶夜间睡眠易醒,她时常轻手轻脚摸去儿子的房间,帮儿、媳掩好被角,一次吓得媳妇大声惊叫,开灯才发现,老人一身哆嗦,对儿子重复说着:“儿时,你总爱蹬被子,妈不放心,只想帮你掩好被子!”
听着对门无奈地叙说,我被老奶奶点滴母爱的细节感动得双眼湿润,同时,我也想到了我的母亲每次进城来的情形。虽说,我的母亲没有老奶奶爱的举动那么夸张,但一次次我同样拒绝了母爱,无声无息地伤害了母亲。母亲一次次从乡下来,满脸欣喜地为我们带来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草鸡蛋,而我却不领情地责怪母亲,这些东西城里不稀罕,以后甭带了。母亲被我责怪得无声地低下头。一次次她想要去幼儿园接孩子,却被我无情地阻止了,害得她背着我们偷去幼儿园,趴在临街的幼儿园窗户挨个寻找孙子的笑脸。
我和对门交流了两位母亲进城来的细节,我们像遇到了知己。沉思后,得出共同的感慨———是我们错了,我们无情地剥夺了母爱的权利,一味地以为自己长大,再无需母亲的爱,甚至嫌弃母亲的爱有些碍手碍脚,丢人现眼。其实,在母亲的眼中,我们永远是她们的孩子,永远应该接受母爱的光照,直至她们的生命终息。
于是,我们进一步探讨,如何化解我们成人后所面临年老母亲所施予母爱时的矛盾?唯一良法——给母爱留有余地,给母亲留有足够大的爱的空间,这样母亲才会爱得释然,我们也才能从品味母爱中感觉到这是一种爱的回馈——真正地孝顺母亲!因为在母爱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年轻和衰老之分,母爱在年轻的母体中是一团炽烈的爱,在年老的母体中依然是一团炽烈的爱。其实,对于我们品味母爱的差异,改变的不是母爱的方式,母亲自始至终全身心爱得忘我;改变的是我们的心态,认为母爱的方式不适合我们长大的年龄。
让我们试着在母亲面前做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自然我们也会渐渐还原母爱的空间——给母爱留有余地,让母亲爱得释然,我们被爱得轻松……
第70、多年父子成兄弟

这是我父亲的一句名言。
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是画家,会刻图章,画写意花卉。图章初宗浙派,中年后治汉印。他会摆弄各种乐器,弹琵琶,拉胡琴,笙箫管笛,无一不通。他认为乐器中最难的其实是胡琴,看起来简单,只有两根弦,但是变化很多,两手都要有功夫。他拉的是老派胡琴,弓子硬,松香滴得很厚——现在拉胡琴的松香都只滴了薄薄的一层。他的胡琴音色刚亮。胡琴码子都是他自己刻的,他认为买来的不中使。他养蟋蟀,养金铃子。他养过花,他养的一盆素心兰在我母亲病故那年死了,从此他就不再养花。我母亲死后,他亲手给她做了几箱子冥衣——我们那里有烧冥衣的风俗。按照母亲生前的喜好,选购了各种花素色纸作衣料,单夹皮棉,四时不缺。他做的皮衣能分得出小麦穗、羊羔、灰鼠、狐肷。
父亲是个很随和的人,我很少见他发过脾气,对待子女,从无疾言厉色,他爱孩子,喜欢孩子,爱跟孩子玩,带着孩子玩。我的姑妈称他为“孩子头”。春天,不到清明,他领一群孩子到麦田里放风筝,放的是他自己糊的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用染了色的绢糊的。放风筝的线是胡琴的老弦。老弦结实而轻,这样风筝可笔直的飞上去,没有“肚儿”。用胡琴弦放风筝,我还未见过第二人。清明节前,小麦还没有“起身”,是不怕践踏的,而且越踏会越长得旺。孩子们在屋里闷了一冬天,在春天的田野里奔跑跳跃,身心都极其畅快。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状的小块,再一块一块逗拢,接缝处用胶水粘牢,做成小桥、小亭子、八角玲珑水晶球。桥、亭、球是中空的,里面养了金铃子。从外面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自在爬行,振翅鸣叫。他会做各种灯。用浅绿透明的“鱼鳞纸”扎了一只纺织娘,栩栩如生。用西洋红染了色,上深下浅的通草做花瓣,做了一个重瓣荷花灯,真是美极了。在小西瓜(这是拉秧的小瓜,因其小,不中吃,叫做“打瓜”或“骂瓜”)上开小口挖净瓜瓤,在瓜皮上雕镂出极细的花纹,做成西瓜灯。我们在这些灯里点了蜡烛,穿街过巷,邻居的孩子都跟过来看,非常羡慕。
父亲对我的学业是关心的,但不强求。我小时了了,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我的作文,时得佳评,他就拿出去到处给人看。我的数学不好,他也不责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他画画,我小时也喜欢画画,但他从不指点我。他画画时,我在旁边看,其余时间由我自己乱翻画谱,瞎抹。我对写意花卉那时还不太会欣赏,只是画一些鲜艳的大桃子,或者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瀑布。我小时字写得不错,他倒是给我出过一点主意。在我写过一阵“圭峰碑”和“多宝塔”以后,他建议我写写“张猛龙”。这建议是很好的,到现在我写的字还有“张猛龙”的影响。我初中时爱唱戏,唱青衣,我的嗓子很好,高亮甜润。在家里,他拉胡琴,我唱。我的同学有几个能唱戏的。学校开同乐会,他应我的邀请,到学校去伴奏。几个同学都只是清唱。有一个姓费的同学借到一顶纱帽,一件蓝官衣,扮起来唱“硃砂井”,但是没有配角,没有衙役,没有犯人,只是一个赵廉,摇着马鞭在台上走了两圈,唱了一段“群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便完事下场。父亲那么大的人陪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下午,还挺高兴。我十六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我和儿子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我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张家口农村劳动,他那时还从幼儿园刚毕业,刚刚学会汉语拼音,用汉语拼音给我写了第一封信。我也只好赶紧学会汉语拼音,好给他写回信。“文化大革命”期间,我被打成“黑帮”,送进“牛棚”。偶尔回家,孩子们对我还是很亲热。我的老伴告诫他们:“你们要和爸爸‘划清界限’。”儿子反问母亲:“那你怎么还给他打酒?”只有一件事,两代之间,曾有分歧。他下放山西忻县“插队落户”。按规定,春节可以回京探亲。我们等着他回来。不料他同时带回了一个同学。他这个同学的父亲是一位正受林彪迫害,搞得人囚家破的空军将领。这个同学在北京已经没有家,按照大队的规定是不能回北京的。但是这孩子很想回北京,在一伙同学的秘密帮助下,我的儿子就偷偷地把他带回来了。他连“临时户口”也不能上,是个“黑人”。我们留他在家住,等于“窝藏”了他,公安局随时可以来查户口,街道办事处的大妈也可能举报。当时人人自危,自顾不暇,儿子惹了这么一个麻烦,使我们非常为难。我和老伴把他叫到我们的卧室,对他的冒失行为表示很不满。我责备他:“怎么事前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我的儿子哭了,哭得很委屈,很伤心。我们当时立刻明白了:他是对的,我们是错的。我们这种怕担干系的思想是庸俗的。我们对儿子和同学之间的义气缺乏理解,对他的感情不够尊重。他的同学在我们家一直住了四十多天,才离去。
对儿子的几次恋爱,我采取的态度是”闻而不问”。了解,但不干涉。我们相信他自己的选择,他的决定。最后,他悄悄和一个小学时期的女同学好上了,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已近七岁。
我的孩子有时叫我“爸”,有时叫我“老头子”!连我的孙女也跟着叫。我的亲家母说这孩子“没大没小”。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
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另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尽量保持一点童心。
第71、妈妈走开一会儿

一个妈妈有一对儿女,她简直拿这对儿女没办法。
他们永远对她的劳动不屑一顾。表现在行动上,他们总是不耐烦地说:妈妈你真烦!真是罗嗦的妈妈!
那个周末,妈妈留下了一张字条后走了。字条上说,外公病了,需要她去照顾。所以,也许三天,也许一个星期,她不会在家,希望两位宝贝能好好照料自己。
第一天,兄妹两人尽情地打闹,把房间搞得天翻地覆。没错,什么都不用担心,可以自由地看电视打游戏,出去玩耍也没人管着。
直到臭袜子爬满窗台,洗衣机被脏衣服塞得张大了口,用过的餐具在水池里泡得变色,床单不再给他们温暖洁白的拥抱。女孩小脸上全是沮丧的表情。
这时候,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妈妈。罗嗦的妈妈,忽然变成了伟大的妈妈。他们从没发现妈妈原来这么重要,他们是如此想念妈妈。
后来,在妈妈给他们和从前一样的照顾时,他们不再抱怨,而是会说几个字:“谢谢妈妈。”答案就是这样简单,长久地爱一个人,他会渐渐忘记那是爱,而会觉得,那是应该的。
那么,想要你的爱被珍惜,你就得学会,走开一会儿。
第72、我的爱你明白

他曾经是那么地不想要她,曾经待她只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孩子。虽然受了那么多苦,但她从来都不曾怪过命运,更不曾怪过自己,她想的从来都是要好好疼爸爸。
认识那个女人的时候,他马上要和心爱的女子结婚了。那女人却爱上了他,用了卑鄙的法子怀了他的孩子并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儿,那女人死于产后大出血。他不肯承认那是他的孩子,因为那个女人生前做着一份让人不齿的职业,而他心爱的女子却为此远走他乡。他恨自己,更恨来到这个世上的她。
两岁以前,她一直待在姥姥家。两岁多的时候,姥姥把她送过来,在电话里说,你的孩子你不养谁养?他没有争辩,去车站接她。她怯怯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地说:“叫爸爸。”当时他就想,如果面前这个小人儿不开口的话,那么他就转身走掉。但是她抿了抿嘴,轻轻地叫了声“爸爸”。他的心忽然一动。但他接着又对自己说,她只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孩子。
他带她回了家。
小小的她很快就适应了那个陌生的环境,只是奶奶爷爷并不接受她,虽然她很乖。不过那么小的她是不懂这些的,儿童的天性使她整天生活在简单的快乐里。她自己静静地在客厅一角剪纸玩儿,那是她自创的“节目”,看着被自己剪出的各种“作品”,她就边看边开心地笑。见地上弄得到处都是纸,奶奶就不高兴了,开始唠叨,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爷爷就收了她的剪刀。正在看报纸的他一言不发,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不用大人照看能自己玩的孩子还不算听话吗?
她终于有了玩具。其实都是姑姑的女儿留下的旧玩具,但是也许在姥姥家时并不曾见过,她全部都喜欢得不得了,哪怕一个已有破损的旧玩具她都视如珍宝。看着她认真地摆弄那些旧玩具,他就扭过头去,不看,但是心还是渐渐不平静起来。
下班的时候,路过一家超市,他就进去了,径直走到玩具专柜,买了和那个旧毛毛狗玩具一模一样的一只新毛毛狗,他是偷偷放进她那些旧玩具堆里的。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左看右看,最后就笑起来。她悄悄走到他身后,笑呵呵地说:“爸爸,是你偷偷放进去的,对吗?”他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觉得女儿笑的样子很像自己。
晚上带她逛夜市,有小朋友穿了会发出响声的鞋子,像好听的音乐,见她眼睛追着人家走出去好远,他就买了一双给她。第二天下班时,却发现她在房间里踮着脚尖走路,问她怎么这样呢,她没说话,只是眼睛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奶奶。他就明白了,他觉得母亲太过分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他觉得女儿真的是好乖,乖得甚至让他觉得心疼。但他还是带她去了医院,在验血的窗口他抱起她,说伸出手指。她好像很害怕,小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医生催促说,你们谁验?他对她笑了笑,拿起她的小手在嘴上吹了吹,说不疼的。她也笑了,很听话地将手伸出去。并非不相信是自己的孩子,他只是有些烦。
回去的路上,她仍像从前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自己走,那段路坑坑洼洼。发现有什么不对时,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发现她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原来她摔倒了。他跑回去,想抱她,可是她却绕开了。看她在前面趔趔趄趄地走,他这才想起自己真的好久没有抱过女儿了,而女儿也早已习惯不被大人抱了。
有一天晚上,父母去姐姐家了,于是他给女儿洗了脚然后哄着她去睡觉。见她睡着了,他悄悄起来,那天晚上电视上有他最爱看的足球比赛。看完时已是深夜,黑暗中他看她似乎睁着眼睛,就慢慢凑了过去,她扑哧一下笑了,说:“爸爸,你是不是去看球了?”原来小小的女儿是在装睡,是为了让他安心去看电视。他突然就觉得女儿很可怜,她那么懂事,却如此不受欢迎,但是她有什么错呢,要说错,也是自己的错,而女儿才是牺牲品。
生活在继续,她8岁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那天相亲回来,他拿出一张照片来给她看,说:“孩子,这是我要给你找的新妈妈,你看看喜欢吗?”她没想到爸爸会来征求自己的意见,这让她有些激动,看也没看就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
继母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弟弟来。继母待她并不好,叫她干很多家务,比如烧菜收拾屋子,洗全家人的衣服。她开开心心地做这些事情,她总想着不管怎么说,只要有继母在,这个家就是团圆的,那时候的她还不到9岁。而他也知道妻子待女儿不好,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又有什么法子呢?他也觉得对不住女儿,也恨妻子,但到最后还得忍着,总不能拆散这个家吧,虽然这个家并不让人感到幸福。
但是那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那天她和小弟弟玩儿,小弟弟自己碰到桌子上,哇的一声哭起来。继母听见了,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有点儿被打蒙了,用手捂着脸,眼睛里有闪动的泪花,可是她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来。继母仍然恶狠狠地,但是当她的手掌再次要落下来的时候,他从里屋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来,他狠命抓住妻子的手腕,声音低而有力地说:“不许你打我女儿!”继母见他额头上青筋暴露,从没见过他生那么大的气,本来就是自己不对,于是气就短了,拉了儿子没好气地走了出去。
她感激地看着父亲,但是心里很害怕,她怕继母会因此离开,那么这个家就不再团圆了,还有继母会因此刁难父亲吗?她说:“爸爸……”他拍拍她的肩,说:“没事的。”说着微笑了一下,很无奈的样子。
还好,继母一直没有离开,却再也不敢打她了。她却从此越发小心,不愿惹继母发火,她知道如果惹继母生气了,就是辜负了爸爸那颗心。于是她干更多的家务,小心地陪弟弟玩儿。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全部看在眼里,他心想,也许这就是父女连心吧。有一天她洗衣服的时候,他在旁边好几次想对女儿说点儿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趁她在院子里晒衣服的时候,他塞给她20块钱,说:“孩子,想吃点儿什么就自己出去买吧。”她把钱还给他,笑着说:“爸爸,我不习惯一个人在外面吃东西。”很婉转的拒绝,但是心里却是暖暖的,她是明白父亲的。
18岁那年,她考上了大学,是本市的一所高校。她不想走远,爸爸是她惟一的亲人,她想和爸爸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这样每个周末就可以回家看看爸爸。
春天的某一天,她正在站牌下等车,突然接到继母的电话,说你爸爸病了,你回来看看。放下电话,她就发疯般地往医院跑去。病房的门被她轻轻推开,他正躺在床上看书,其实也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大病,继母说了,一个小手术就好了。可是那一刻她却好像永远要失去他了,而自己是不能失去他的。所以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她的眼泪就下来了,直到淌了满脸,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她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外企工作,工作不久她就搬到公司的集体宿舍去了,继母不喜欢她,恨不能她早点儿出去。
生活里有太多的变数。一年后,继母遇到一个有钱男人,于是带着儿子享福去了。他没有挽留,因为知道根本挽留不住。那天她得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给上司说她要退集体宿舍回家去住,因为她怕父亲孤单。
那个黄昏,当她拖着行李箱进门时,在门口正好看见他,他一见,愣了一下,就转身进屋了。她看到他的肩一耸一耸的,她对着他的背影说:“爸爸,你还有我。”他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去厨房做饭了。那天她吃到的是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他不断往她的碗里夹着,说多吃点儿,她知道父亲是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从此,他们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她的工作很忙,但她仍然尽量早回家,和爸爸一起做饭对她来说是很开心的事。然后她会挽着他的胳膊陪他到小区里散散步,告诉他公司里的一些事情,偶尔也会和他开玩笑,说:“爸爸,要不要让女儿发动人马给你找个老伴?”那时候他就会拍拍她的头,说:“还是这么调皮。”
岁月就那么慢慢流逝着,他终于没有同意女儿给自己找什么老伴,有女万事足,他觉得这辈子老天赐给自己这个女儿已经很感激了,他不再奢求什么。
好像转眼就老了。秋天的某一天,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她从外面回来,看到他的白发,忽然就有些心疼,忽然很想叫一声爸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她走过去,但张了几次口却始终没有叫出来,她就那么眼圈红红地站在那里。他看了看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孩子,你忙你的吧,不要管我。”她笑了,思绪猛地回到几年前的病床前,她觉得其实爸爸很早以前就明白的,明白她的心。
她是25岁时结的婚。本来不想那么早的,本来想在事业上有点儿成绩以后再成家的,本来……但是她放心不下爸爸,她不想让爸爸的晚年太孤单。结婚前,她只对未婚夫提了一个条件,婚后我们要和爸爸一起生活。未婚夫本来就是个孤儿,一听就笑了,说你爸也是我爸呀。为了这句话她居然哭了,她想爸爸知道了该会有多高兴。
他自然是高兴的,但他说:“孩子,我不能拖累你们……”她就假装生气说:“爸爸,是你担心我们会拖累你吧。”
一年后,她生了儿子。儿子三岁时,她送儿子进了幼儿园,她怕儿子在家父亲太累。当了外公的他每天都去幼儿园接送外孙,然后祖孙俩手拉手回来,每天去幼儿园成了他一天中最快乐的事。
有一天下午,离去幼儿园还有段时间,他就拿了案几上的相册翻着。里面有女儿小时候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他的眼睛就有些模糊了,往事如潮水一般滚滚而至:那个在车站怯怯地叫他爸爸的小女孩儿,那个蹲在角落里剪纸的小女孩儿,那个在旧玩具堆里惊喜地发现有新玩具的小女孩儿,那个在黑暗中扑哧笑出声来的小女孩儿……她是自己的女儿!他突然很想给女儿说点儿什么。电话拨过去,她有些吃惊,因为爸爸从来不打电话给她。她问爸爸怎么了,有事吗?他哦哦地说没事没事,她就笑了,听女儿要挂电话,他就急急地说:“孩子,为什么这么疼爸爸呢?” “爸爸,你也很疼我啊。” “可是……” “可是什么呀,我是你女儿,你是我爸爸呀。”说着她笑起来,说:“爸爸,下班后我去买你最爱吃的那家马家牛肉,一定要等我哦。”
他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地流淌下来,他曾经是那么不想要她,曾经待她只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孩子。虽然受了那么多苦,但她从来都不曾怪过命运,更不曾怪过自己,她想的从来都是要好好疼爸爸。“我是你女儿,你是我爸爸。”在女儿心里,原来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感到自己的心有些疼,他知道这些疼是对女儿的,至于当年医院的鉴定证明内容是什么早已不重要了。
第73、母爱的阳光

那年的秋天,我患上了一种极厉害又奇怪的病——不能见阳光,用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依然不能摆脱病魔的折磨。母亲辞去了学校里的工作,找到在南方开公司的老同学月红老板,决定到她那里打工,于是我跟随母亲一起举家搬迁到了广州。母亲一边打工,一边为我寻求治病的良方,辗转了好几家大医院,医生都摇头叹息。后来月红阿姨花钱联系到了一位老中医,他为我配置了中药,同时告诫我要休息,避免阳光照射,药物须天天服用,或许能过个三年五载的。
月红阿姨为我们在城郊租了两个房间,我和母亲就把它当作自己的家,安心地住了下来。那些天醒来的时候,都是深夜,整个世界非常安静,而我也养成了在白天睡觉夜间醒来的习惯。母亲很准时,她总是在我醒来几分钟后从外间推门侧身进来,然后又立刻把门关上,好象外面有个怪物会随风进来伤害我似的。我常会在她开与关的一刹那深深地吸一口气,微笑着对母亲说,妈妈,你身上好香啊!母亲不说话,微笑着给我量体温、喂药,然后整理房间。母亲已经在短时间内锻炼成一名标准的护士,我也成了她唯一的病人。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母亲,看着她依然俊美的身影在房间里劳碌。母亲是天下最为美丽的女人,可我真的搞不清楚父亲在几年前为什幺会离开她,说得严重一点是父亲抛弃了母亲和我。每次想到这些,我总是眼角湿润心里酸痛,我恨父亲,甚至诅咒他。而母亲不,似乎她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恨的理由,谈起这些往事,她只是幽幽的叹一口气就作罢了。
整理房间过后,不一会儿母亲就能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坐在床头喂我吃。其实我能够自己动手,可母亲说她喂更合适一点,我也没有和她争,母亲一边喂我吃饭一边说学校里又来信了,寄来她的工资以及一些捐款,还把我同学的来信摆在床头。我也会告诉母亲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母亲作一些记录。医生会来作定期检查,母亲还常常和那老中医联系,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其实最了解我病情的是母亲,她也是我最好的医生。母亲在作记录时根本不需要灯,有时候我要求拉开窗帘,让我看看外面的月亮,但她始终不肯答应。
那一次月红阿姨来看望我,告诉说老中医生对我的病充满信心,说可能要不了八九年的时间就能好。激动的我突发奇想地告诉母亲和月红阿姨我已经谈[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费,不能在添麻烦了。
中秋节的那天,我完全估计不到自己能够和母亲一齐去户外散心。那天夜里,外面天气很坏,电闪雷鸣,风也呼呼地刮着。没想到过了几十分钟,一切就停止了。我渴望到外面走走,哪怕是在走廊上站一会儿!但我想母亲是不会答应我到室外的,可出乎意料的倒是母亲先提议一起到户外去看看月亮。走在门前的小路上,我们只能够听到一点儿轻微的风声,天上还飘着些破碎的淡黑的云,月亮也忽隐忽现,但月亮最终总能挣脱黑云的束缚,把一腔清辉洒照在大地上。我和母亲都没有想到,自家门前的景色是这样的美丽,有花,有草,有树,还有一轮很圆很圆的月亮。我静静地欣赏,做几次深呼吸,奇妙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这时候,谁都能听到世界上最奇妙的声音,似乎是音乐、又似乎是人语;似乎是从天上来,又似乎是从地上出现。这是天籁之声!母亲也深深的陶醉在其中。无意间,我打了一个颤,母亲就陪我往回走。推门进屋时,母亲幽幽地说了一句,什幺时候能在白天出来走走就好了。我则灿然地回答,以后会的,其实月亮就是太阳的缩影。今天的日子,比我以前所有的日子都来得灿烂!
如今,又是一年中秋月圆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从事她那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了,我的身体虽说还有点虚弱,但很健康了,常到学校去读读报、散散步。我还拿起了笔,开始了我的文学梦想。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创造了生命的奇迹,其实我知道,是母亲,是母亲阳光般的爱替我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第74、最后一份晚报
这天晚上9点多钟,大冯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拦住了。小女孩说:“叔叔,你能不能帮我在那个报摊买份晚报?”小女孩边说边将一枚硬币递了过来。
大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前方50米开外有个报摊。大冯有些惊讶,心想:你怎么自己不去呢?但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就拿着钱过去了,将一元钱递给那个卖报妇女,然后取了报纸,转身往回走。
那小女孩还是站在树底下,大冯笑着问:“你怎么站在树底下呢?”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说:“我怕被我妈看到。瞧,就是那个卖报纸的。”
大冯更惊讶了:“你怎么从***妈那儿买报纸呢?”
小女孩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报纸,说:“我晚上给妈妈送饭时,她还剩下一份晚报,说不卖掉,明天就没人买了。我在这里等她一个小时了。这份晚报,她肯定卖不掉的。”
大冯心里一阵感动,他再向报摊看去,发现小女孩的妈妈已在收拾摊位了。
这时,那小女孩把报纸往大冯手里一塞,说:“叔叔,给你看吧,我回家了。”说完,就从树底下跑开了。

第75、白色的风信子

天晚欲雪,好友邀我去火锅城,说满腹心事要借火锅一涮。为着不肯做母亲,她与老公已成水火之势,欲借我这个过来人做灭火器,令我安置好女儿后速速赴约。
当初她也极力劝过我,做母亲投资太多风险太大,如果生个神童还好,当妈的里子面子全赚足了,万一生个木头木脑的呆瓜,连自己的快乐都得赔进去,实在是亏大了。那时我笑她像个人贩子,现在却觉得她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幼儿园门前熙熙攘攘,我牵着女儿的手,老师踌躇着,似有话要说。半晌,她微微叹道:这孩子含羞草似的,音乐课嘴闭成一枚坚果,舞蹈课总比别人慢半拍,就连游戏时,也是独自在角落张望。
我似乎感冒了,全身发冷,头痛欲裂。女儿将脸藏在我的大衣里,不安地蹭来蹭去,我愈发烦躁。一出世就得到病危通知的女儿,在这群活泼可爱的宝宝中间,不仅身高不足,性格也甚是木讷。
老师斟酌再三,又说了一件愈发让我尴尬的事,女儿这些天用餐控制不住食量,常常吃到胃痛还要求添饭。旁边有位家长擦肩而过,他好奇地回过头,望望女儿,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在老师面前兀自强撑着微笑,心里却暴躁得想找谁大吵一架。
头晕目眩地到了家,一摊泥般软在床上。女儿推开门,期期艾艾地要我教她什么,我极力克制着恼怒,闭上眼睛不去睬她。可不一会儿,我刚昏昏欲睡,门又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她的脑袋在门边闪闪缩缩,心力交瘁的我终于爆发了,狂怒地指着她喊叫: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女儿惊骇地缩到墙角,过了好一会儿,才瑟瑟发抖地问:妈妈,一个人杀了自己的手,她会死吗?我气急败坏地将她藏在背后的手拉出来,头立时嗡嗡作响,那么多的血,那么深的伤口!连淘气都笨得险些杀了自己,老天啊,你到底给了我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我们跌跌撞撞地往医院走,雪大起来,女儿没有哭也没有要我抱,一声不响地在我身后紧追慢赶,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到了医院,医生说伤口太深,为防止感染,缝合后要输液,而且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疤痕。好心的医生责备着我的疏忽,女儿默默听着,将瘦小的脸深深埋在膝间,长久地不肯抬起来。
打上点滴后,女儿在病床上睡了,方想起好友之约,急急回电说明原因,她幽幽地说:看来不要孩子是对的,太难了。
一句话触痛我所有的暗伤,泪猛然间决堤。这些年丈夫远在外地,我独自在病弱幼女和繁琐工作间奔走,巨大的压力几乎辗我为尘,皱纹天罗地网般自心底罩到面上。当初我认为孩子是上天赠送的最好礼物,现在才知道,这礼物有那么多教人承受不起的附加品。
握着电话,忍不住向好友倾诉自己的委屈与懊恼,说到下午那位家长好奇的表情时,我已是泣不成声,好友连连劝我,说千万不能让孩子听到这些话。
我回头看看女儿,她向里睡着,眼睫毛扑簌簌地抖,像蝴蝶湿了的翅膀。到家已经很晚,一进门就听见电话铃响,女儿轻手轻脚去了卧室。女儿的老师说,她今晚一直在给我打电话,如果打不通她会内疚得连觉也睡不着的。
原来,那位听到我们谈话的家长去找了她。他说他的孩子和我女儿最要好,那孩子告诉爸爸,好朋友拼命吃那么多饭,不是傻,也不是贪吃,是因为***妈工作很辛苦,她要吃得饱饱的就不会老是生病,会快快长高长聪明,会给妈妈做饭,帮妈妈拖地,妈妈就不会再烦了。
说着说着,老师忽然哽咽了,她低声道:您的孩子还说,妈妈最爱吃苹果,她一定要学会削苹果。
我的心痉挛着,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她第一次进来,是想让我教她削苹果,我却没有睬她,她把自己伤得那么重,只是试图学着为我削一只苹果!
我来到她的房间,她居然换上了夏天才穿的公主裙,默默站在红地毯上,似一个小小雪人,仿佛太阳一出即会融化。一见我,她眼里闪过浓浓的歉疚,一下子,我的鼻子酸起来。她喃喃地说妈妈别哭,我给你跳舞,跳我刚刚学会的《风信子开了》。
我发现她右脚的袜子有些异样,她说,袜子破了一个洞,昨天脱掉鞋子进舞蹈教室时,有小朋友笑她露出的大脚趾,她便自己拿针线来缝,缝好后却成了一个小包。
我蹲下来,摸着那个疙瘩,硬硬地硌着手,也硌着我的心。她的脚被磨了一整天,我却不知道,她只有四岁半,怕妈妈会烦,自己苦苦琢磨着,竟然补上了这个破洞,做妈妈的却嫌她笨!
她轻轻唱着,缓缓摆动手臂,合拢的双手如一枚含羞紧闭的花苞。在灯光底下,花苞怯怯地打开,风来了,雨来了,她的单眼皮的黑眼睛一直看着我。她举在头顶的左手,还裹着厚厚的绷带,花瓣一点一点展开,女儿如同一个小小的勇敢的伤兵,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终于将自己开成了一朵比雪还洁白的风信子。
风信子低声说:“妈妈,小朋友都笑我开得太慢了。还有人说我是白痴。”我一震,心被烫了似地猛一缩。
她顿了一下,静静地说:“舞蹈老师告诉大家,我不是白痴,我是白色的风信子,很安静很怕羞,比紫色、蓝色和红色的风信子要开得慢一些,可等到开好了会最美。”
全世界的雪都在瞬间融化,我的脸上溢过暖暖的柔波,我俯下身子,抱住她柔软的小身体,抱住漫漫红尘里离我最近的温暖。
她伏在我的胸前,我看见窗外路灯暖暖的光里,映着一个纤尘不染的琉璃世界。温柔的屋檐上,慈爱的树枝间,静默的巷子里,每一处,都盛放着白色的风信子。每一粒种子,都拼尽气力,自九天深处赶来,匆匆赶赴一场花的盛会,从天上到人间,只为让自己那一颗小小的心,开出一树一树的繁华。
我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安然与甜蜜,我想告诉全世界的人:请允许白色的风信子害羞吧,因为,风雪再大,受伤再深,她都会拼尽全力为你开一朵最美的花。
明天,我将告诉我的好朋友,拥有任何一朵风信子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第76、真情的“谎言”

母亲说:我愿意用生命做代价,换取儿子的前程。
1981年,27岁的女青年何秀平与王希有牵手迈进婚姻的殿堂。婚后第二年,儿子王欣呱呱坠地。从儿子懂事时起,何秀平就教诲他做人要诚实,任何时候都不能说谎话。由于何秀平所在的工厂开不出工资,何秀平便在市场支起一个炸油条的摊床,和卖小百货的丈夫一道,起早贪黑地忙碌,总算把日子过得有了起色。
然而,令何秀平万万没想到的是,病魔已悄然潜入她的体内。1990年,何秀平患上了严重的类风湿,当时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因费用问题被何秀平谢绝了。
1995年底,已经苦苦支撑了5年的何秀平突然出现浮肿,到医院一查,她的类风湿已侵蚀到了内脏,不仅如此,她还患上了慢性肾小球肾炎。1996年2月,肆虐的病魔再次将何秀平击倒,医院的一纸诊断书更令她如坠深渊——尿毒症晚期。何秀平和丈夫听到这个消息犹如遭到五雷轰顶,俩人抱头痛哭。医生过来安慰何秀平,说可以择机配型换肾。何秀平摇摇头,她根本无法承受20多万元的换肾费用,她积攒下的一点钱,还得给儿子留着上学用。医生叹口气告诉何秀平,如果不换肾,只有靠透析才能维持生命,而每次透析也要花费400多元,每个月要透析3-4次,以后随着病情的发展,透析的次数还要逐渐增加。何秀平一听,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她心疼钱啊。儿子学习非常出色,他完全有把握在中考中考入省重点高中。可如果自己选择透析,高昂的医疗费就会让儿子的目标化为泡影。面对绝症与儿子的学业,何秀平做出了生死抉择:我愿意用生命做代价,换取儿子的前程——省下钱供儿子读书。
儿子说:我靠着拉小套、搬石头能挣钱了,挣够了就领你去做透析。
4月中旬,王欣终于知道母亲的病情真相。当何秀平被医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睁开双眼时,她一眼就看见儿子挂着泪水的小脸。见母亲醒过来,王欣扑到妈妈怀里,哽咽着说:“妈,从小你就告诉我不要说谎,可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你的病情呢?”何秀平平静地说:“孩子,妈的病不碍事,你马上就要中考了,快回去复习功课,你能考上省重点,就是治好妈妈病的良药啊。”
这一次,何秀平住了半个多月的院,花光了原本留着给儿子读书用的所有积蓄。一想到这些,何秀平的心就缩成一团。看到出院后的何秀平整天愁眉不展,王欣便安慰母亲说:“妈,你别着急,面包会有的。”第二天,何秀平发现儿子放学回来后显得筋疲力尽,脸也有些脏兮兮的,感觉有点怪。然而,儿子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手上还多了一串血泡。何秀平心疼儿子的同时,脑海里也画了一个问号。4月30日,何秀平在儿子出门后,来到儿子学校,想看看儿子究竟在干什么。可她一打听才知道儿子请了病假,已快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何秀平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儿子逃学了,不但跟自己说谎,也跟学校说了谎话!
晚上,王欣又是一身灰尘地回到家。何秀平铁青着脸,问他为什么逃学?王欣支支吾吾地搪塞着,想躲开母亲。见儿子没有认错的表现,何秀平拉过儿子举起了巴掌,见妈妈真的动了气,王欣“扑通”一声跪在了母亲的脚下:“妈,我没去上学不对,可您别生这么大的气啊。妈,我靠着拉小套、搬石头能挣钱了,挣够了我领你去做透析。”何秀平听后心猛地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1997年7月,王欣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重点高中——哈尔滨市第一中学。可是,面对4000多元的学杂费,王欣沉默了。如果自己硬要家里挤出这笔钱,母亲就得被迫停止透析,这将使母亲进一步面对死亡的威胁。于是,王欣把哈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悄悄撕掉,瞒着母亲选择了收费相对较低的市重点——哈尔滨市第十二中学。
儿子说:就让我献点血,让我的血替我尽一份孝心吧。
王欣上高中后,很少伸手向父母要钱买参考书和模拟试卷,而是向同学借来后连夜誊写在本子上,有时竟抄写到天亮。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庞,何秀平心疼不已。“我不能当废人,我要为儿子挣点书本费!”1999年9月的一天,何秀平在儿子上学走后,悄悄走出家门,开始走街串巷捡矿泉水瓶和废纸盒。到了傍晚,她必须赶在儿子放学归来之前,匆忙卖掉废品赶回家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儿子看出破绽。
何秀平瞒着儿子连续捡了近两个月的废品。但她毕竟是个尿毒症晚期的病人,干得时间长了,病魔便露出狰狞面目。终于有一天,正在捡废品的何秀平昏倒在一个垃圾桶旁,被路人送到了医院。睁开眼睛的何秀平紧抓住医生的手,急切地说:“千万别告诉我儿子,他就要高考了,不能让他为我分心。”丈夫匆匆赶来,何秀平又叮嘱丈夫:“你要替我保密,别让儿子知道这件事,行吗?”
天不负人。2001年8月1日,正躺在透析室里接受治疗的何秀平,接到了儿子带来的喜讯——儿子考出了561分的好成绩!她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恨不能拔掉针管和儿子拥抱在一起。不久,儿子接到了西安飞机工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之所以不和家里商量选择军校,儿子唯一的解释是:军校不用个人负担任何花销,省下钱,给母亲透析。
儿子就要上大学去了,而何秀平的病却越来越严重,血红素连正常人的一半都不够,必须输血才能缓解病情。儿子得知后,来到母亲经常透析的医院,找到大夫提出自己要给母亲献血,医生被他的孝心感动了,同意了他的请求。按照常规,一般人每次正常献血量应为200CC,但王欣非要一次献400CC,这使医生感到很为难。王欣恳求道:“我就要上学走了,得等半年才能回来。这段时间我照顾不了妈妈,就让我为她多献点血,让我的血替我尽一份孝心吧。”献完血,王欣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对护士说:“别对我妈讲我给她献血的事情,不然她会为我担心。”对王欣早已熟悉的护士听了王欣的话唏嘘点头,感到拿在手中的血浆热得烫手,重如千钧……儿子的血一滴滴注入何秀平的体内,她的脸也一点点有了红润。9月13日,儿子就要远行了,何秀平恋恋不舍地抱住儿子,任凭泪水长流。王欣替母亲拭去眼泪,自己的泪水却涌出了眼眶,“妈,坚强些,等儿子大学毕业就挣钱给你换肾。”儿子的话字字敲击着何秀平的心扉,她边抚摸着儿子的头,边将自己从医药费中悄悄节省下来的200元钱塞给儿子。“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啊。”攥着带着母亲体温的200元钱,王欣感到周身一阵温暖,“妈,儿子一定好好读书,报答您的恩情。”说完,王欣擦把眼泪,跟着送自己去火车站的父亲出了门。火车快开时,王欣把母亲给的那200元钱又塞到父亲手里,“爸,这钱还是留给妈透析用吧,但你要替我撒个谎,她要是问起,就说钱我带走了。”
母亲说:妈再也不寻死了,妈要看着你一步步地成长。
2002年4月,由于卫生部门严格规定透析用的针、管子等辅助材料必须一次性使用,所以每次透析的费用由400元涨到了460元。不得已,何秀平将每月的透析次数由8次减为6次。两个月后,何秀平的病情再度恶化,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连多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随着病情的加重,何秀平想到了死:自己病成这个样子,把家折腾得一贫如洗,长此下去必然要影响到儿子的学业。如果自己有个了断,丈夫和儿子岂不可以就此解脱了吗?随着一阵愧意袭上心头,寻死的念头不知不觉间在向上升腾。她拿出一根钢针,挽起了袖口。由于透析的次数太多,何秀平手臂上的动脉已高高凸起,像盘根错节的枯枝,脆弱的动脉壁只需一个小针眼就会血流如注,所以平时为避免发生意外,她的手腕上总是戴着护腕。那一刻,何秀平将护腕摘下,举起钢针对准了凸起的动脉。恰在此时,床头的电话骤然响起。何秀平浑身一颤,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儿子来电话了”。握钢针的手一松,钢针掉在了地上。她急切地抓起话筒,电话里果然传来千里之外儿子的声音:“妈,您还好吧?我昨晚梦见您了,梦见您的病好了。妈,别忘了按时透析,要知道您活着是为了我啊!”仿佛有一股电流通过话筒传遍何秀平的全身:“是啊,为了儿子,我必须活着。”
2004年春节前,王欣放假回到家。在医院为母亲献完血后,他瞒着母亲将亲友们约到了姑姑家:“各位长辈,我妈妈病了这么多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和我们全家一辈子都忘不了。现在,我妈的病情还在发展,作为儿子,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所以,我一方面准备在军校毕业后将我的肾献一个给我妈,另一方面为了在这段时间内维持我妈的生命,我用我的人格和尊严担保向你们借钱,毕业后,我一定如数偿还!”听了王欣的一番表白,亲友们落泪了。“王欣啊,你的孝心表明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们相信你。你好好上学吧,家里有我们帮着照顾呢。”王欣的姑姑抹着眼泪说。这一天,王欣同他的亲戚们签下了共计3.5万元的借据。捧着给他和母亲带来希望的3.5万元,王欣的眼睛湿润了,他庄严地向亲戚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何秀平得知儿子瞒着自己向亲戚借钱,埋怨他太不知深浅。王欣则表情庄重地对母亲说:“妈,让我来救您。请相信您的儿子有这个能力——这次我对亲戚们许下的承诺绝不是谎言!”
8年来,面对着厄运和逆境,何秀平和儿子一直在互相“欺骗”中坚持着、抗争着。在一串串用真情编织的美丽谎言中,儿子一天天地成熟起来,母亲也一天天地看到了希望!
第77、怕我疼,你才没拉我

那年我四岁,你被派到遥远的山村支教,你走的时候,爸爸和你吵得很凶。他说你宁愿去穷乡僻壤教那些陌生的孩子,也不要自己的亲生儿子。爸爸还说,如果你一定要离开,他就和你离婚。
结果,你真的走了。临走时你抱了抱我,摘下脖子上的项链给我戴上。我问你何时回家,你想了想,在墙上划了一条横线。你说,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妈妈就回来了。
我信了你的话,每天笔直地站在墙根,仰望那道横线。有一天,我发现它不见了,哭个不停。爸爸一气之下打了我,他说我永远长不到横线那么高,还说你不要我了。
你走了半年以后,爸爸带了一个阿姨回家,他让我叫***妈,然后我就叫了。
我十岁那年,你居然回来了,你又黑又瘦,仿佛全身都罩了一层尘土。我怎么能把你和妈妈联系在一起呢?她那么漂亮,年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可是你却叫出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一样用力推你,大声说,你是谁啊,不准你进我的家。
爸爸从超市买菜回来,他怔怔地看着你。爸爸说,快叫妈妈。
我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居然是,阿姨。
后来,你再次找上门,我贴在门上偷听你们谈话:作文一直是他的弱项,我想辅导他。每周一次,时间定在礼拜六下午。
我以为你利用周末办辅导班,会有很多孩子听你讲课,其实只有我一个人。你租了一套很小的房子,我一进门,便看到墙上挂了一幅很大的相片。是我们的合影,你把我抱在怀里,我张着嘴大哭的样子难看极了。这是你带走的唯一一张照片,跟随你多年。
你拿出很多零食,我很想吃,但是犹豫。我说,爸爸不让我乱拿别人的东西。你一愣,眼里随即有了泪水。你说,我是“别人”吗?我默默地拆开一包话梅,含了一颗,很酸,一直酸到心里。
说实话,那堂课你讲得糟糕透了。你还留给我一个更糟糕的作文题目:我的妈妈。
我把写好的作文递过去,你的眼睛很亮,迫不及待地翻开。一行行地看下来,你眼里的光也变得逐渐黯淡,我写的不是你。你笑得很勉强,你问,都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你轻轻叹气,那我放心了。你又说,其实我挺羡慕她的,我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她全都完成了。
你又被派到西部执教,三年后回来,你怕我难过,所以就不辞而别。
我拼了命地学习,只为了早日和你相聚。两年后,我以高分考入北京一所大学。我十八岁了,比爸爸还高出半个脑袋,我长成强壮的小男子汉。我想,我终于长大了,以后可以照顾你了。
那个暑假,我再也按捺不住着急的心情,缠着爸爸带我去西部看你。然后,爸爸就落下泪来。他默默地把我带到一座矮矮的山上,指着凸起的一个土堆说,***在这里。
我想起一个很老的传说,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都说孩子是自己的,她们分别拉着孩子的一只胳膊,谁都不松手。上帝说,你们抢吧,谁把孩子拉过去,谁就是他的妈妈。
最后,上帝看着双手空空的女人说,孩子,她才是你的妈妈。因为她怕你疼,舍不得使劲拉你。
我也明白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次也没和爸爸争过我。你把所有的痛苦都给了自己,留给我的,只有印在信纸上的淡淡字迹,还有我胸前的这枚橄榄状的坠子。
我把它摘下来,埋进土堆。它贴着我的心很多年,上面熨烫着我的体温,熨烫着我对你所有的想念,所有的爱。妈妈,我轻轻地呼唤,你听见了吗?
第78、那一年父亲牵回一头骡子
那一年我五岁,五岁的记忆里只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场院。“队里要分牲口了!”这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已习惯开会的社员在很短的时间内聚集到生产队的场院里。
每个人的脸上都晃动着不同的神情,犹疑、喜悦或者忧愁。我和几个相仿的小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带着点雀跃的心情关注着生产队那二十来头牛马驴骡的命运,平常他们都集体[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在这个大院里,现在却要被社员们瓜分了。
由于人多牲口少,所以老办法,抓阄,牲口们都编了号,谁抓到谁就可以出钱买去。我听见队长吆喝了一声:“一家一个代表,开始喽!”一只放着许多小纸团的脸盆摆到了桌面上。人群骚动着围上来,各自伸手抓去一个。
父亲和全叔是一块凑上来的,全叔的嘴里还嘟囔着:“抓住有个屁用,还得出钱。”但他真就抓着了一头骡子,父亲的纸团上则空空如也。
全叔的脸上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忧伤-----那头骡子的标价是400元,他显然出不起这个价儿。我看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跺脚,随手把纸团扔了出去。
父亲说:“你真的不要?”走过去把纸团捡了回来。
全叔愁眉苦脸地说那有钱啊。父亲说你不要我可要了哦。全叔惊异问:你?你有钱?
“没有。”父亲干脆地说,“借!”
那头骡子后来成为父亲种责任田不可或缺的帮手。当时他先在队里的会计那儿打了个欠条,允诺半个月内把钱交上,然后父亲牵上那头骡子,捋了捋它脖子里的毛,回过头来一巴掌拍到我的屁股上,说:“回家!”他这一巴掌和说出这两个字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一尥蹶子欢快地跑在了前面。
父亲牵着那头骡子走在大街上,他红光满面,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父亲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就像后来,他和母亲两个人种了十多亩责任田而从未让一个孩子缀学一样。

第79、“失去”的记忆

很高兴飞机出事的那天,姐姐也出了车祸。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很残忍,但是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是上帝在冥冥中给姐姐的一种恩惠,因为她失忆了。我和妈妈都很伤心,但是又淡淡地为姐姐高兴,失忆了也好,什么都不知道了。
经历了父亲的突然去世,我和妈妈都清楚地知道那种最亲的人忽然离开的那种无助与悲哀,更何况姐姐失去的是正在飞回来要和她举行婚礼的准姐夫。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看着姐姐一天比一天好转,我很高兴,很庆幸除了失忆,车祸没有给姐姐带来其他任何不妥。一个星期前,姐姐已经重新开始工作。
放弃外企市场部经理的职位很可惜,但是没有办法。在那里很多人都知道姐姐和他的故事,只要略微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触动埋在姐姐记忆深处的某根神经,带来的将是一场不可弥补的伤害。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的家也搬了,老房子在胡同里,一个院子中好多户人家,长长短短,大家都知道。虽然一直想搬,但是对于我们三个女人,房价真的是不菲。这个月为了姐姐,我和妈妈咬咬牙——搬,一定要给她一个崭新的环境,怎么也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
姐姐恢复得很快,工作也很出色。本来就是,堂堂一个著名外企的市场部经理去一个不怎么知名的小公司怎么会不得心应手呢?看得出,姐姐的老板很喜欢她,借故晚上加班太晚已经好几次送姐姐回家。话虽然没有挑明,但是他眼里看着姐姐全是甜意。
我问姐姐:“感觉怎样?是不是考虑一下?”
姐姐满是笑容:“小丫头,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你呀再不嫁,当心成为老女人,哈哈。”
说得姐姐翻了个白眼:“什么和什么呀,我会成为老女人,我看你倒是有可能。我这叫宁缺毋滥,挑爱人是一辈子的事,你以为可以随便了得。”
……
我和妈妈相视笑了,姐姐真的完全失忆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我那已经葬身海底的准姐夫。我的心中五味俱全,失忆是可怜的,但是对于姐姐的未来,也许这是上帝对她的最好补偿。
一日,我在姐姐的床头找东西,无意间看到她的日记本没有上锁,好奇中我看了姐姐的日记,那是她前天写的:“失忆是我惟一不再让我的家人为我担心的办法。天佑,你走了,我的心也走了,我的一切都已经和你一起埋葬在海底。但是为了爱我的妈妈和小妹,我会快乐地活下去。原谅我,天佑,我不能遵守你我同生共死的诺言。”
我惊呆了!原来姐姐什么都知道,失忆仅仅只是姐姐表达她爱情与亲情的独特方式。
第80、母亲的香椿树

我家的西园子有一大片香椿树,大约有二三十棵,母亲曾靠着这些香椿树,创造了一个神话:用香椿芽腌制的咸菜供了三个大学生。
我常常望着那片香椿树怅然若失,因为我是家里惟一一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孩子,香椿树并没有给我带来幸运,而我对于那段艰苦岁月的记忆却同样是刻骨铭心。
我考上高中的时候,哥哥已上了大学,姐姐正念高三,弟弟也已上了初中,都一样的天资聪明,考学对于我们只是顺理成章的事。而我却很忧郁,忧郁的原因,是开学那天父母一脸的憔悴和忧郁的眼神。
哥哥在来信中除了鼓励我们努力学习,更多的是写他怎样节俭地度过了高中生活,他说他几乎没有订过食堂的菜,全靠母亲腌制的咸菜,而母亲腌制的香椿芽真是味道鲜美,让人叫绝。
我曾在母亲给哥姐带菜的时候偷偷尝过,而尝了一次,就不愿再尝了,因为那是香椿干透保存以后又重新泡了水再腌制,再怎么嚼,也有点像草,艮得很。
我清楚地记得每年香椿发芽的时候,母亲都会爬上高高的梯子,去树上掐那些嫩芽,每个树梢都不放过。我们则在树下帮着捡拾,然后回家将那些嫩芽一棵一棵地码好,用塑料绳一扎一扎地捆好,泡在水盆里,留着第二天到县城里去卖。城里人爱吃稀罕东西,所以每年春天母亲都早早地掐了头茬香椿,好卖个好价钱。头茬香椿嫩嫩黄黄的,泛着油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记得有一年,母亲的香椿卖到了十八块钱一斤。母亲几乎是流着泪从百八十里外的县城赶回家的,因为那十几斤香椿卖的钱几乎够了一个孩子一年的学费!她似乎找到了挣钱的门路,又把西园子往外扩了许多,栽了许多小树。
香椿芽长得很快,几天之后,第二茬又发芽了,这一茬的小部分母亲拿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大部分用来给孩子们腌菜,味道到底不如头茬鲜美。
最后一茬,确切地说,已经不是什么嫩芽了,而是香椿叶子,母亲掐了、腌了,留着和父亲在家当菜吃。这时候的香椿梗已经很老很硬了,嚼不动,咽不下的,就咂干了咸味,吐出来,那样子像被吸干了甜汁的甘蔗渣。
母亲真是调理饭菜的好手,光香椿就能做出好几种花样,腌的、煮的、炸的,甚至用它来包饺子。总之,每年春天的那个时候,满屋子都是香椿的味道。
开学的时候,母亲给我带了满满两大瓶香椿菜。腌制的香椿很容易发霉,所以很咸。开始的时候,同学们争着品尝,啧啧称赞味道鲜美。
而我却依然忧郁。
我常常好几个星期尝不到炒菜的味道,那漂着大大油花一角钱一份的汤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诱惑。每天吃饭的时候,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骄傲地端着饭盒去食堂打饭,我就把头深埋在书堆里,就着香椿快速地把饭吃完。每天上课,我都舔着干裂的嘴唇,思忖着老师会在什么地方停顿一下,好让我偷偷喝口水,可又不敢喝得太多,怕中途会上厕所,而且买水票也是要花钱的。
哥哥的信其实误导了我们,我和姐姐碰面的时候,交流最多的往往是这个月谁订的菜少,谁花的钱少。我们心里都较着一股劲:节省再节省。因为我们读书几乎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和粮食,父母在家的日子其实比我们都苦。我常常感到饿、感到渴,周围的同学都能安心地听讲,而我却不能,我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顾及我瘪瘪的肚子和干渴的嘴。所以我经常会很烦躁,对读书产生了厌烦情绪,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就从入学时的头几名滑到了中游。
母亲来送香椿菜的时候,在张贴的成绩表上找不到我的名字。看得出她很失望,我以为她会批评或鼓励我几句,可她只是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家里的香椿还有,别舍不得吃。她的嘴唇干裂得更厉害,有的地方都渗出了血丝。我知道那是长期吃咸菜的结果。
我跑回教室,把头埋在书堆里,整节课都不敢抬起头来,我怕别人看到我流泪的脸。
我的书桌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香椿的味道,有时候发霉了,气味更难闻。我舍不得扔,偷偷用开水泡一下,倒掉发白的霉点,加点盐再吃。这是我从哥姐那里学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应对周围同学异样的目光,反正我很自卑,开始从心底里厌恶香椿。
我开始苦苦地思索,这书还要不要读下去,如果我不念了,父母便可以减轻四分之一的负担,如果我还能挣钱,那负担就减轻了一半。
这样的念头一经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对待学习我开始漫不经心,可我又很聪明,所以成绩一直徘徊在中游。班主任经常找我谈心,劝我安心读书。可我每次看着他办公桌上吃剩的饭菜,闻着茶杯里飘出的茶香,我都会在心里对他说: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这样子一直到了高二的下半年,我终于决定辍学。
当我向父母摊牌的时候,他们只是默默地对望了一下,便同意了。我突然觉得很失落也很悲壮,也许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只是无法说出口而已。
我开始和村里的许多女孩子一样,支起缝纫机,学着刺绣。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聪明,即便是刺绣,我也能干得最好。
农忙的时候,跟着父母上山干活。因为有了我的帮衬,父母憔悴的面容竟一天天舒展。
太阳把我的脸晒得黝黑,手脚也开始粗糙起来。有时候穿着粗陋的衣服,牵着牛,走在大山里,我都有一种想大声呼喊的冲动,觉得自己就像身后这头牛,再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当我累了、烦了的时候,我就偷偷地哭,突然很怀念那段读书的时光,觉得自己一时的轻率,把一生都毁了。特别是哥姐放假回家,看到他们无论从衣着到谈吐举止都完全不同于以往,心中便会很烦、很失落。直到他们接过我挣的钱,对着我千恩万谢,我的心情才会慢慢好转,觉得这一切都值。
春天的时候,母亲依然忙着摘香椿、卖香椿。我在旁边默默地帮忙,心中却对香椿充满了厌恶。特别是到了夏天,那些丑陋的香椿叶子上挂满了绿色的毛虫,有时候坐在家里刺绣,也会被飞进来的毛刺蜇一下,我便神经质地大叫起来,母亲闻声过来,小心翼翼地望着我,然后默默地拿起喷雾器,到西园子挨棵喷药。
这样子过了六七年,弟弟也大学毕业了,哥姐的事业都小有成就,家里的生活宽裕了许多。在和本村一个小伙谈了几年恋爱之后,我决定把自己嫁掉。
结婚的时候,父母破例给了我五千块钱,又砍了西园子的一些树,为我打造了嫁妆,那些小凳子结实得很,后来儿子拿它们当球踢,摔都摔不烂。
丈夫很勤快,人也健壮,农忙的时候常常帮父母干活,我包了饺子、擀了面条,常趁热给父母送去。母亲对哥姐捎给她的精美食品极少在人前炫耀,而对我送的家常便饭却赞不绝口,那样明显偏袒的神情常常会令我感动。
后来村里要修路,西园子那些树要全部砍掉。砍树那天,母亲轻轻地抚摩着每一棵树,就像抚摩自己的孩子。
望着满地的树,弟弟夸张地说:“哇!这么多树,能给我儿子做多少小板凳啊!”
母亲嗔怪地打了他一下:“这些树我谁都不给,全归你三姐。她对咱们家有功啊!”
我的心一颤,两颗泪就滚落了下来。
第81、妈妈,别难过
杂货铺就要关门下班了,阿尔弗雷多·希金斯穿上外套正准备回家,刚出门就撞上了老板卡尔先生。他上下打量了阿尔弗雷多几眼,说:“等等,阿尔弗雷多,就一会儿。”他说得那么小声,反倒让阿尔弗雷多不知所措。
“怎么了,卡尔先生?”
“我想你最好还是把兜里的东西留下再走。”卡尔先生说。
“什么……什么东西?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一个粉盒、一支口红,还有至少两支牙膏。阿尔弗雷多,别装了。”
“我真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阿尔弗雷多回答道,“您要不就是说我疯了吧……”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卡尔先生还是用冷峻的目光盯着他。阿尔弗雷多完全乱了阵脚,他不敢正视老板。又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伸进口袋交出了东西。
“小偷,嗯?阿尔弗雷多。”卡尔先生说话了,“好吧,小伙子,现在告诉我,你干这种勾当有多久了?”
“头一回,卡尔先生,我发誓以前从没从店里拿过任何东西。”
卡尔先生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说:“还想撒谎,嗯?不错,我看上去是那么傻,不是吗?我警告你!你这么干已经很久了。”卡尔先生脸上的笑容古怪极了。“我不喜欢叫警察,”他说,“不过我想打电话给令尊大人,我要把他的宝贝儿子送进监狱。”
“我爸爸不在家。他是印刷工,晚上上班。”
“那么谁在家?”卡尔先生问。
“我妈妈,她在家。”
卡尔先生已经走到电话跟前。他通知她赶快到杂货铺来。
阿尔弗雷多想象着妈妈呆会儿迫不急待地闯进门来,怒气冲冲,眼里噙着泪花,他想上前解释,可她一把推开了他。噢,那太难堪了!尽管如此,阿尔弗雷多还是盼着妈妈快来,好在卡尔先生叫警察之前把他接回去。
屋里两个人相觑无语。终于,有人敲门了,卡尔先生开了门。
“我是希金斯太太,阿尔弗雷多的母亲。”希金斯太太大方地做着自我介绍,笑容可掬地和卡尔先生握手。
卡尔先生因这个妇人的表现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那样从容不迫,落落大方。
“阿尔弗雷多遇到麻烦了,是吗?”她问。
“是的,太太。您儿子从我店里偷东西,不过都是些牙膏、口红之类的小玩艺儿。”
“是这样吗,阿尔弗雷多?”她看着儿子,话音里带着伤感。
“是的,妈妈。”
“你干嘛要干这种事?”她继续问。
“我需要钱,妈妈。”
“钱?你要钱有什么用?跟坏孩子学坏吗?”
希金斯太太转过身来,在卡尔先生肩上轻轻拍了拍,就像她非常理解他那样,然后说:“要是您愿意听我一句话的话……”她语气坚定,但突然又停住了,她把头转到了一边,好像不该再往下说了。“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卡尔先生?”希金斯太太说着又转过身来,依然笑容可掬地望着他。
“我?我本想叫警察,那才是我该做的。”
“叫警察?”她反问道。
“是这样的,希金斯太太。”卡尔先生说。
“我本来无权决定这件事,不过我总觉得对于一个男孩来说,有时候给他点忠告比惩罚更有必要。”
阿尔弗雷多觉得,今晚妈妈好像完全是个陌生人。你瞧,她笑得那么自然,和蔼可亲。
“我不知道您是否介意让我把阿尔弗雷多带回去。”她补充道,“他看上去个头儿倒不小,可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有头脑的没几个。”卡尔先生原以为希金斯太太会被吓得六神无主,一边流着泪,一边为她儿子求情,但事实太出乎意料了。她的沉着反倒使他自己感到很内疚。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心里暗暗佩服这个女人。
“当然可以,”他说,“我不想太不近情理。现在我告诉您我的决定:告诉您儿子别再上这儿来了,至于今晚的事嘛……就让它过去吧。您看这样行吗,希金斯太太?非常遗憾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见面,请相信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阿尔弗雷多好。”
希金斯母子俩走了。希金斯太太迈着大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两人都默默无话。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感谢上苍,结果是这样!”
“再也不会有了,你已经叫我受够了。求你安静一会儿,别说话。”
到家了。希金斯太太脱了外套,看也不看儿子一眼。
“你不是好孩子,阿尔弗雷多,上苍饶恕你吧!闯祸,闯祸,除了闯祸你还会什么?没完没了!还傻愣着干什么?睡去吧。今晚的事别告诉你爸爸。”说完她进了厨房。
阿尔弗雷多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妈妈太伟大了!”他自言自语道,他觉得应该立即去对她说她有多么了不起。
他起身进了厨房,看见妈妈在喝茶,但那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她坐在那儿失魂落魄,一张脸像被吓掉了魂一样难看,根本不是杂货铺里那个沉着冷静的妈妈。她颤抖地端起茶杯,茶溅到了桌上;嘴唇紧张地抿着。妈妈一下子老了许多。
阿尔弗雷多一声不吭地站着。他突然想哭。从那双颤巍巍的手上,那一条条刻在她脸上的皱纹里,他仿佛看到了妈妈内心所有的痛苦。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第82、女儿,我在听

午夜的电话铃声似乎总比白天更刺耳、也更急促。被惊醒的我从床上一个激灵坐起来。电子钟上红色的“12∶00”在黑暗中显得尤为诡异。我想起远方的亲人和朋友,各种可怕的猜测涌进脑海:急病?意外?暴力?
我一边推醒丈夫,一边心惊胆战地拿起话筒:“喂?”
“妈妈……”听筒里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电波的杂音淹没。但“妈妈”这个词对一个母亲来说和其他单词都不同,即使再微弱,再模糊也能穿越时空,像冲锋号一般盖过世间万籁。
电话里的声音年轻、无助、带着哭腔。我紧紧抓住丈夫的手,眼前浮现出女儿玛莎楚楚可怜的小脸!“妈妈,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但是,求您先别问问题,请让我把话说完。是的,我喝了很多酒,我知道我不应该开车,但……我刚才撞到桥栏杆上,差点儿翻车……”
我倒吸一口气,头痛欲裂。疲劳、紧张、恐惧令我无法清醒地思考。我是在做噩梦吗?不,闹钟的指示灯、冰冷的听筒、断断续续的抽泣,都在告诉我这一切是真实的。丈夫也醒了,我示意他凑到听筒这边,我们有很多问题要问,有很多话要说,但目前最明智的选择是屏息倾听。
“车停住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如果明天早上警察到咱们家去告诉您,我出车祸死了,您和爸爸会有多伤心……我想回家。我现在知道离家出走是多么不负责任。昨天一天,您和爸爸肯定担心死了……”话筒里传来内疚的哭声,一下下敲进我和丈夫的心里。睡意渐渐消散,我轻声说:“我们不……”
“我还有事要告诉您。”她急急地打断我,大声恳求道,“妈妈,请听我说完。平时您总是告诉我应该如何如何,但您从来不问我的感受如何。出了问题,您每次都有正确答案。但有时候,我需要的不光是答案,我还需要有人来听听我的解答,即使它是错误的。”
我看着床头柜上玛莎的周岁照,温柔地说:“我在听。”
“妈妈,我不光撞坏了爸爸的新车,我还偷偷卖掉了您的红宝石项链,就是外婆留给您的那条……我很后悔……您一定很生气。请不要挂电话,我需要您,别走,妈妈,我想回家……”她的话被痛哭声代替。
“我在这儿,一辈子都在这儿。”我发现脸颊上一片湿润,难道电波把她的泪水也传过来了?“你在哪儿?我们去接你。”
“附近有很多出租车,我可以拦一辆出租车回家。”她的声音镇定了许多,“车来了。妈妈,我这就回家。”
“好孩子,我们等你。”我说。
“谢谢您,妈妈!”电话“咔嗒”一声挂断了。
我放下听筒,和丈夫并肩走向女儿玛莎的房间。我们在黑暗中摸索着走,默默地品味着为人父母的酸甜苦辣,心中几分沉重,几分惶恐,而更多的是希望。我小声说:“我们要学会倾听。”丈夫搂住我:“我们得抓紧啊!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门,我们沐浴在温暖的光晕中。玛莎怕黑,我们为她安了一盏淡粉色的朦胧灯。此刻,她正在梦世界里遨游,小脸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那个女孩儿会不会不知道她打错了电话?”丈夫问我,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3岁的玛莎。仿佛一转眼,她就会长大成人。但任何人都不能永远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童年,成长的路途布满荆棘,有岔道,有陷阱。能走多远,全凭女儿的本事,我们能借给她的只有坚实的臂膀和4只聆听的耳朵。我的眼前又模糊了。
“妈妈、爸爸,你们在干什么?”玛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迷迷糊糊地问。
“爸爸妈妈在练习。”我走过去,抱起女儿。
“练习什么?”玛莎好奇地望着我们,柔软的身体热乎乎地蜷在我怀里。真难以想象,十几年后她会跟我一样高,会遇到各种烦恼和诱惑,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在黑夜中迷路。
“练习倾听。”我和丈夫异口同声地回答。
第83、妈妈,我爱你
当你1岁的时候,她喂你并给你洗澡,而作为报答,你整晚哭着。
当你3岁的时候,她怜爱地为你做菜,而作为报答,你把她做的一盘菜扔在地上。
当你4岁的时候,她给你买下彩色笔,而作为报答,你涂满了墙与饭桌。
当你5岁的时候,她给你买了既漂亮又贵的衣服,而作为报答,你穿上后到附近的泥坑去玩。
当你7岁的时候,她给你买了皮球,而作为报答,你把球投掷到邻居的窗户里。
当你9岁的时候,她付了很多钱给你辅导钢琴,而作为报答,你常常旷课并且从不练习。
当你11岁的时候,她送你和朋友去电影院,而你要她坐到另一排去。
当你13岁的时候,她建议你去剪头发,而你说她不懂什么是现在的时髦发型。
当你14岁的时候,她付了你一个月的野营费,而你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
当你15岁的时候,她回家想拥抱你一下,而你把门插起来。
当你17岁的时候,她在等着一个重要的电话,而你捧着电话打了整个晚上。
当你18岁的时候,她为你高中毕业感动得流下眼泪,而你跟朋友聚会到天明。
当你19岁的时候,她付了你的大学学费又送你到学校的第一天,你要求她在离校门口较远的地方下车,怕被朋友看见会丢脸。
当你20岁的时候,她问你:“你整天去哪里?”而你回答:“我不想说。”
当你23岁的时候,她给你买家具让你布置你的新家,而你对朋友说她买的家具真是糟糕。
当你30岁的时候,她对怎样照顾婴儿提出劝告,而你说:“妈,现在时代已不同了。”
当你50岁的时候,她常患病,需要你的看护,你反而在读一本关于父母在孩子家寄身的书。
终于有一天,她去世了。突然你想起了所有从来没做过的事,它们像榔头痛打着你的心。
为我们洗澡穿衣,牵手走路,为我们远行牵挂的母亲,是我们一生的财富,你是否尽到了你的孝道?关心母亲吧,别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时,才体会到母亲的深情。
第84、外婆的美学
外婆说:“人在找一件合适的衣服,衣服也在找那個合适的人,找到了,人满意,衣服也满意,人好看,衣服也好看。”“一匹布要变成一件好衣裳,如同一个人要变成一个好人,要下点功夫。”“无论做衣服还是做人,心里都要有一个‘样式’,才能做好。”
外婆做衣服是那么细致耐心,从量到裁再到缝,她好像在用心体会布的心情。一匹布要变成一件衣服,它的心情肯定也是激动的,充满着期待,或许还有几分担忧和恐惧:要是变得不伦不类,甚至很丑陋,名誉和尊严就毁了。
记忆中,每次缝衣,外婆都要先洗手,把自己穿戴得整整齐齐,身子也尽量坐得端正。外婆总是坐在敞亮的地方做针线活。她特别喜欢坐在场院里,在高高的天空下面做小小的衣服,外婆的神情显得朴素、虔诚、庄重。
在我的童年,穿新衣必是在盛大的日子,比如春节、生日。旧衣服、补丁衣服是我们日常的服装。我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也不感到委屈,一方面是因为人们都过着打补丁的日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外婆在为我们补衣的时候,精心搭配着每一块补丁的颜色和形状,她把补丁衣服做成了好看的艺术品。
除了缝大件衣服,外婆还会绣花,鞋垫、枕套、被面、床单、围裙上都有外婆绣的各种图案。
外婆的“艺术灵感”来自她的内心,也来自大自然。燕子和其他各种鸟儿飞过头顶,它们的模样和姿态留在外婆的心里,外婆就顺手用针线把它们保存下来。外婆常常凝视着天空中的云朵出神,她手中的针线一动不动,布安静地在一旁等待着。忽然出现一声鸟叫或别的什么声音,外婆才如梦初醒般地把目光从云端收回,细针密线地绣啊绣啊,要不了一会儿,天上的图案就出现在她手中。读过中学的舅舅说,外婆的手艺是从天上学来的。
那年秋天,我上小学,外婆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双鞋垫和一个枕套。鞋垫上绣着一汪泉水,泉边生着一丛水仙,泉水里游着两条鱼儿。我说:“外婆,我的脚泡在水里,会冻坏的。”外婆说:“孩子,泉水冬暖夏凉。冬天,你就想着脚底下有温水流淌;夏天呢,有清凉在脚底下护着你。你走到哪里,鱼就陪你到哪里,有鱼的地方你就不会口渴。”
枕套上绣着月宫,桂花树下,蹲着一只兔子,它在月宫里,在云端,望着人间,望着我。到夜晚,它就守着我的梦境。外婆用细针密线把天上人间的好东西都收拢来,让它们贴紧我的身体。贴紧我身体的,是外婆密密的手纹,也是她密密的心情。
直到今天,我还保存着我童年时的一双鞋垫。由于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之久,它们已经变得破旧,如文物那样脆弱易碎。但那泉水依旧荡漾着,贴近它,似乎能听见隐隐水声。两条小鱼仍然没有长大,一直游在岁月的深处。几丛欲开未开的水仙,仍然那样停在外婆的呼吸里。
我端详着外婆留给我的这件“文物”。我的手纹,努力接近和重叠着外婆的手纹。她冰凉的手从远方伸过来,感受我手上的温度。
第85、丑丑的继父亲亲的爹

那年,她才十岁。
十岁生日那天,她的爹再也没有从井下上来,瓦斯爆炸后,她的爹,永远地离开了她和娘。
娘几乎哭瞎了双眼,一年之中,头发全白了。娘说,孩儿,娘带你走人家吧,这样你就能上学了。
她哭着哽咽着说“好”,因为再坚持下去,娘也要累死了。
娘带着她嫁人了,是远方表姑说的男人。她不愿意离开家乡,那男人就说,那我去她家吧。
她第一次看到他,惊住——他怎么这么老这么丑?和她亲爹比,他好像老了不止十岁,眼睛小得只有一条缝,已经满脸的褶子,有五十岁了吧?她看到他就烦。
这个男人娶了她娘后,也去矿上千活了,发了工资,一分不少地全交给她娘,下了班,买花买糖葫芦给她,期望她叫他一声爹。她偏不。娘让她叫爹,她执拗地说,凭什么?我爹爹已经死了。他站在一边,尴尬地笑着说。那就叫叔吧。
叔她也不肯叫,嫌他啰唆,而且吃饭没吃相,呼哧呼哧的。
十四岁,她到镇上读初中了。每个周末,他跑来接她,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娘不会骑,只能他来接,一路上他问长问短,她答得少,因为觉得没必要和他说。同学问她,那个接你的男人是谁?她冷漠地答,一个远房亲戚。但他每次来看她,都会带好多好吃的给她,他说,你娘让我带给你的。后来有一次她发现,娘并没有带东西给她,是娘说漏了嘴,娘说,家里用钱紧,这个月就不带什么给你了。但是她还是收到了他送来的饼干和奶粉,他说,你娘说了,你正长身体呢,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虽然来自农村,可她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些城里的孩子吃得差。她知道,是这个男人关心着她。那时,她小小的心里,有了些许的温暖,但那一声爹爹,她是叫不出的。
她考上了高中,他说,不如,我们搬到城里去吧。娘反对,说搬到城里做什么?怎么生活啊?
他说,为了孩子啊,孩子要到外面租房子住,我们怎能放心得下!再说,城里的钱要比这里好挣些,矿上马上不行了,我得多给你们娘俩挣点钱,孩子还要上大学呢。
那时她十七岁,拧着衣角想哭。上高中的费用很高,他凑不够学费,去卖了血。抽屉里,有他卖血的单子,她是偶尔看到的,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刘大苍。很恶俗的名字,看得她想掉眼泪,她说,叔,谢谢你。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搓着手,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他不善言谈,却总是和她找话说。有一天她听到他和娘说,这孩子多可怜,十岁没了爹,如果我再不对她好点,心里说不过去啊,明天是孩子生日,你问问她喜欢什么,咱俩送她。
那是第一次有人给她过生日,是他亲手擀的面条,还有他送给她的一匹小马,布的,花十块钱从集镇上买来的,因为她属马。她吃着面条,觉得心头哽咽。
为了她,他们全家搬到了城里。他在街上做了修鞋匠,娘摆了水果摊。她天天要路过娘的水果摊和他的修鞋摊,他永远在那里忙碌着,有时看到她,他总是说,你等等。他的鞋摊旁边,挨着一个面包店,还有一个烤红薯的。有时,他会给她买一块面包;有时,会买一块烤红薯,然后笑呵呵地继续修鞋。
他一笑,眼睛就更小了,她呆呆地站在风中,举着那块烤面包。
她知道,他挨得面包房很近,可她肯定,他一次也没有舍得吃过烤面包。那时,她有了和他相依为命的感觉。
不幸是在她高二的时候再次发生的。她的娘,突然倒在水果摊上,再也没有醒来。她想,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没了爹,又没了娘,从此,她靠谁?
他说,孩子,不要哭,有叔呢。
是啊,她还有个叔!她的丑叔!她和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将会如何?没了娘,他还会管她吗?还会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吗?是不是还要娶一个女人做她的后娘?
他什么也没有说,还是早出晚归,给她做饭,嘱咐她多吃饭。她学习忙,她的衣服全是他洗干净后叠好的。
一年后,她考上了重点大学,他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哭了,他说,叔准备喝点酒庆祝庆祝。那时,她想叫他一声爹,但她还是说了一句,叔,我去给你炒两个菜。
她上大学,要很多的学费。他回了趟老家,把家里的老房子卖掉了,他说,以前总想老了还乡,现在不想了,卖了以后供你上学,只要你上出学来,叔就放心了。
她是带着他卖房子的钱去上大学的。他每月寄来生活费,她知道,那是他一块钱一块钱攒起来的。那些钱,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啊,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脸更黑了。
后来,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托福。去美国之前,她回家与他告别。
那是她见到他第一次流眼泪,他说,孩子,外国要是不好就回来,不要担心叔,我会过得很好。
她也哭了,说,叔,我担心你一个人……他就哽咽着说,没事,叔是铁打的人,你放心。
她走时,他去送她,她说,叔,回吧,您多珍重。他挥着手,风吹起了白发,临走,递给她一个包,红色的纸里包着什么东西呢?
在火车上打开,她呆住了,是一万块钱。有一百的,有十块的,有一块两块五块的,很烂的一堆破钱,她抱着那堆钱,哭了。
几年后,她飞了回来,是为他处理后事的。他突发脑溢血,死在了修鞋摊上。
收拾他的遗物时,只有几件衣服,有的,还补着补丁。
还有一件,是他买给她的那匹小马,他一直留着。白色的马,还是那样漂亮,那是她收到的唯一的生日礼物。
钱不多,照样是那样脏,在柜子底下藏着。
她为他订了最好的棺木,比娘的还要好。按照当地的风俗披麻戴孝,并且在坟前摔了一个碗,那都是女儿应该做的事。
好多人说,看人家,从美国留学回来还能对一个继父这样。可她知道,她欠他的,还远远无法补偿。她总想让他过上好日子。以偿还这半生恩情,可她现在明白,他早就是她的亲人了,而且在他心中,她就是他最亲最亲的女儿。
摔碗的时候要喊亲人,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喊叔,她喊了那么多年叔,可她用尽力气哭着喊——爹,闺女为你送碗来了!
那一声爹,让她泣不成声!
爹,你听到了吗?女儿在呼喊你,爹啊,那丑丑的亲亲的爹!
第86、感慨亲情
所谓血浓与水的亲情,在金钱和利益的权宜下,居然显得那么的渺小,人人都只会为自己的利益去着想,根本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我很心寒,也很迷惘,难道如今社会已经现实到如此地步?为什么非得这样,就不能顾及一下“他人”的感受吗?利益真的如此重要吗?可以让人将血浓于水的亲情掷之不顾。
是金钱的魔力太大?还是亲情太淡?或者是当今社会已无“真情”可言了?有的只是利益上的往来?
我厌倦了这个黑暗而又肮脏的社会,人们开始逐渐丧失了做人的本质,人们不仅仅是遗弃了友情和爱情,连最深最纯的亲情也要将之丢弃。
第87、妈妈,我能为你做什么

妈妈日渐衰老了,这一点,不单从鬓角的白发,从爱唠叨的程度,可以看出,从她一次比一次久的凝视爸爸的遗像,在夕阳下呆呆的看天,更感觉到她的悲凉,有时候,我所能做的,只是陪着她,静静的坐着,相对无言,很想说点什么,对她,嘴巴却噜怩着,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爱她的心,回到自己的房里,却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告诉她,我很爱她,懊恼自己可以对另外的人说很煽情的话,对自己的母亲,却那么吝啬。
每个妈妈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在做了母亲之后,体验深刻,这个小人儿,装在了妈妈的心里,她的冷暖,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喜怒,她的每个微笑,她的成长过程中每个惊喜,长高,长胖,换牙,梦呓,无不牵缠妈妈的心。而我的童年,虽然贫苦,因为有妈妈陪伴,却也不失快乐,没有兄弟姐妹,也不觉得孤单,记忆里,我家住在郊外一所小学,妈妈是学校的老师,爸爸也是工人,过着早出晚归的日子,每天,我总是攀爬到矮墙边,看太阳升起来,红彤彤的,爸爸骑着自行车的影子越来越远,然后,带个小板凳,乖乖的跟在妈妈后面去她的教室当旁听。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能做些什么,才能慢慢抚平妈妈这颗因亲人离去苍凉的心,陪着她慢慢的街市走走,她会像个小孩,告诉我,那时,和爸爸老在这里散步。陪着她看电视,她总是喜欢换一个武打动作片,说,你爸爸就喜欢看这个。妈妈就象一部老放映机,随时准备播放和爸爸走过的岁月片段,他们的[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爱情。妈妈也象一根快燃尽的蜡,再也禁不起一点点风吹,一丁点打击,甚至一句重话。冬天很冷,我要给她买棉裤,她总说,不要,留着钱吧,你有多少钱啊,节约一点,妈妈有。待到买来,妈妈却又高兴的责怪我几句,很快的穿上,并逢人就讲,我女儿给买的,很暖和哦,笑的脸上一朵菊花。
知道妈妈才是最关心自己的贴心的人,是那个晚上,看书到很深了,突然的,胃痉挛,头慢慢的晕了,然后,呕吐,吐的天昏地暗,桌边,卫生间全是,难受到极点,给老公打电话,没有人接,再打,他却关机了,心就凉了,不想打扰别人,我挣扎着站好,拿个手电,想一个人下楼去24小时诊所,腿没有一点力气,手机响,来电显示,是我的妈妈,原来,我慌乱之中,曾按了她的手机号,响了一下,我的妈妈在睡梦中,听见了这一声微弱的手机歌声,牵挂她的孩子,打了过来,后来,自不必说,感激和明白母女的心灵相通,感谢我的妈妈。
我想对我的妈妈说,我可以为你做一切,只要你快乐起来,只要你知道,我也不能没有你。
第88、我和我女儿的五十六年
我总担心我的女儿会出事。她一不在我身边,我就心里发慌,幻想着她出了车祸,躺在陌生人的怀抱里,淌血。于是我就写了很多小纸条,塞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其中一张小纸条上写着:菩萨保佑女儿平安回来。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我已顾不上这些了。女儿一不在身边,我就变成了自我的失踪者。我的祈祷产生了灵验,我无数次的祈祷被从幼儿园回家的女儿打断,她扑上来抱我、亲我、嘻嘻笑。她安好无损、安然无恙,我无比释然,扑上去抱她、亲她、嘻嘻笑。
6岁的时候,她上了小学。她学会了孤独,一个人玩;也学会了寻找同类,分糖给同学吃;她的嫉妒心开始变得强烈,她不要别人的花衣服跟她一样;她把手背在身后,学我;她把绘本带到课堂里,捣蛋;她学电视剧中的人物说话:我失恋了怎么办才好呢;她的牙齿已经不太好了;她跟我讲,爸爸我爱你一辈子。
16岁的时候她已经谨慎地收起了“爱”这个字眼。她奢于谈爱。她会脸红。她明白的事物比我料想她能明白的事物要多得多。她猛听流行歌曲,比唐诗宋词带劲得多。她的英文有流利的迹象。
26岁时她美好得就像16岁,可我正在失去她。这种感觉特别牢靠,以致于我感到欣慰。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怅然若失的欣慰。她比我有思想,行为放荡,服装不羁。
36岁时,她端庄了许多。她无比端庄。她善良,内心充满真善美。她似乎在补偿我一些东西,花越来越多的时间陪我。这真让我过意不去。这一年里她叫爸的次数多于所有年份。她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她为外界所赞美。她花在发型上的时间更多了。她着意别人对她的谈论,包括我的。但我总说:你该结婚并且有个孩子了。
46岁的女儿有了皱纹和儿子。她的精力不济。她屡次戒烟未果,最后抽得更凶。她有时候表现她的恶狠狠,然后又因她的恶狠狠道歉。没有一个人能经得起她的审视,包括我。
56岁上,女儿跟我有同龄人的心境。我们一起发呆、晒太阳。偶尔会有老小孩的举措,用自鸣得意的小聪明打发时光。世界走向尽头。一个年老色衰的女儿能激起你的激情吗?答案是肯定的。她始终那么得体,笔直的身子之上,口红比明星还耀眼。她是我的明星。她递给我一支烟的同时我感到恍惚。
我总幻想有一个女儿,并且我能跟她好56年。这对儿子实在不公平,但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第89、生命的延续
林嫂是环卫所的招聘工人,她承包了平安大道长长的一条街。
林嫂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脸色蜡黄,可她扫街很有劲,“刷、刷、刷。”一帚压一帚地朝前延伸。那年夏天,天气特别炎热,马路上的温度高达50多度,林嫂不幸晕倒在路上。路人都围了过来,有卖烧饼的、修锁的……有人拨了120。卖烧饼地抱着她上了车,说谢谢大家,后来大家才知道,街头那个卖烧饼的是她男人。
从医院出来后,林嫂依然在扫着这条街,不同的是,大家发现她的行动越来越笨拙了,细心的人发现,她怀孕了。有时,大家常发现她男人会帮她去扫。
于是,有人就说:“你爱人这样的身体,怎么能让她怀孕?”
林嫂听了这话就说:“我自己要的。”
那人不解地问:“你不要命啦?”
林嫂笑了笑说:“要,命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太重要了!因为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命。”
不久,街头不见了林嫂,大家估计她生产去了,可后来很长时间都不见她扫街了。几年后,大家见卖烧饼的男人旁边多了一个小故事家》2004年第4期首篇)

第90、最勇敢的妈妈

恢复室里,刚刚苏醒的猫妈妈又一次查点自己的孩子,她用鼻子碰了碰每只小猫的鼻子。她一连5次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大火,她的牺牲没有白费,孩子们个个都平安无事。
作为消防队员,我见过很多英雄,但“深红”的勇气是最不可思议的,只有最无私的母爱才会激发出这种勇气!
第91、妈妈,请你也为我留盏灯
桉崽10岁那年,我下岗了,他11岁那年,我离婚了。失去经济收入,家庭破碎,一个女人能经历的命运三劫我一下就品偿到两样。
但我不愿认命,至少为了儿子我不能让生活从此破败沉沦。搬离了陈旧不堪的平房,租了一套两居室,我们开始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
保险公司的业务不好做,那时中国人对保险持抵触情绪,我跑断腿也签不了几个单。积蓄只见少不见多,每天无精打采地出门,又无精打采地回来,精打细算过日子还是免不了捉襟见肘的窘境。坏情绪一波推一波,从来不单独行动,工作的不顺很快把离婚的灰暗心情也翻出来,我像被泡在黄连水里,哪怕是笑也飘着一股苦味。
风雨交加的夜晚拜访客户,业务谈得不顺,心里很窝火。快到小区时望见五楼的家,客厅亮着灯,柔和的橘色灯光洒在窗户上。内心刹时掠过一阵震颤的温暖。桉崽已睡,桌上留有字条:“妈妈,我睡了,洗脚水在热水瓶里。”此后,只要晚归,桉崽总是为我亮着那盏橘色的灯。
对生活的不满在看见这盏黑夜里为我亮着的灯时就消散了许多。命运让我失去一个丈夫,却补给我一个更好的小男子汉。
桉崽上了初中,开销更大了。我们换了房租便宜的老房子,房子破旧,楼道很黑,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低谷期。要忍到什么时候才能捱出头呢,我常常问自己,把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桉崽从没让我失望过。单亲家庭的孩子懂事,可有时我宁可他没那么体贴成熟,可以像同龄人一样撒娇天真。我有自己的交际圈子,有时想去和好友聚会一下,又担心桉崽在家害怕,他却很鼓励我:“妈妈,你去吧。要善待自己。祝你玩得开心。”晚归时,客厅照例亮着灯。
生活辗转,我们第三次搬家。这年桉崽上了高中,我也重新换了工作。新工作很辛苦,不时要值晚班。但只要晚归,客厅的灯始终亮着。
一直享受着桉崽给予的温馨,没问桉崽为我亮灯的原因。似乎这是母子之间无意中的默契,就像每天他放学回来把袜子脱下来放在鞋架上,第二天一早就会自动到阳台上去取,像从树上摘果子一样自然,从来不问果子从哪里来。母子之间这种默契,一切感激和客套都显多余。
忽然一夜桉崽就长大了。有天他对我说:“妈妈,我不上高中了,我想去学门技术,尽快挣钱养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想让你辛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中断高中学业读了高职院。一年级的暑假,去人才市场谋得酒店保安的短期工作。工作是两班倒,上下班是两头黑。我问他:“这样上班你吃得消吗?”他拍拍胸脯说:“放心吧,妈妈,我能行的。”那种豪气让我放心。
有天晚上他对我说:“妈妈,你晚上睡觉时,把客厅这盏灯开着好吗?”他是说,要我晚上为他开着客厅里的灯?桉崽为我默默地亮了七年客厅里的灯,现在他也有晚归,我竟一次也没有为他亮过灯!他已经上了三个星期的班,万籁寂静的夜晚,窗户上一抹黑,他的内心有怎样的害怕?羞愧与内疚的泪水中,我在心里对桉崽说:“儿子,请原谅妈妈的疏忽。妈妈心里的灯是你给点亮的,你是妈妈的榜样,妈妈向你学习。”
我去睡觉时,亮着客厅的灯。
半夜,听到桉崽进屋时说:“哎,亮着真好”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擂在我心上。他去放单车,喝水,洗澡,我在床上听着他的声响泪流成河。

第92、二十朵丁香花

丁香的叶子很苦,而花朵却是那样香甜。母亲就如那苦苦的树,而女儿就是树上最香的花。
从她记事起,就已经有了门前的那几棵丁香树了。每到春天,艳艳地开满了粉红的花,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清香。她从小就喜欢丁香,常常在一簇簇的花丛中寻找有五个花瓣的花朵,传说五瓣丁香能给人带来幸福和好运。
是的,她是那样的幸福,她一直深信那是门前的丁香花的福荫,因为五瓣丁香极少见,而她却总能在花开的时候找到几朵。父母对她宠爱而不溺爱,而家庭条件也是很优越,她因此比别的孩子更独立更快乐。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她走过童年,走过少年,走进了大学的门槛。去外地上大学,父母只有一个要求,很郑重地提出来,寒暑假可以不回来,但丁香花开的时候一定要请假回来住几天,不管多么忙。她虽然有些不解,可还是答应了,而且,她也喜欢那些花,毕竟陪伴着自己一起长大,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上大学的第一个春天,母亲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门前的花已开了。于是,她坐了一天的火车,回来看那些花。未到家门,花香便已弥漫过来,而那些花,映得她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其中一定有几朵五瓣的花在等着她去采摘,那是她幸福的使者。而父母,就站在门前对着她微笑,从小到大,每次从外边回来,都是如此。
在家里住了几天,她便返校了,带着一种依依的心情。她没有问父母这一切的原因。
第二年,她依然在春天回来。花依旧,而心情却有了浅浅的感伤。因为她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可能还是未满月时照的吧。而抱着她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问母亲那人是谁,母亲说是一个远房的亲戚,而她却清楚地看见了母亲一瞬间的惊慌。她便忽然想,自己该不是父母亲生的吧?照片中的那个女人,也许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要不那眉眼怎么竟和自己如此相像,而那眼神中怎么有着如许多的不舍与忧伤?带着疑惑,她离开家门回到学校,这是第一次离开家门时脸上没有笑容。
不久,母亲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她的确是他们抱养的。那一瞬间,20年来从没有忧愁的她,眼中蓄满了泪水。母亲又说,那几棵丁香树,是她的亲生母亲栽下的,在她出生后不久。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那样地喜欢丁香花,因为它传递着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从生她的那个女人手上,把美丽与哀愁传递到她的眼里,她的心上。她像无数个被抱养的孩子一样,在心底喊着为什么,为什么生我而不养我?虽然她的生活是如此的幸福,而现在回头望去,那幸福竟是如此的飘忽,终是遮不住命运的伤痕。
她记起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那个给了她生命的人。她再次回到家,对父母说,我不需要你们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只想问你们她的地址。父母无言,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交给她,看着她出了家门。在满树的花旁,她回过头来,说,我会回来的。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她辗转来到了那个小城,找到了那个低矮的土房,在城市的边缘。叩响那扇门,当脚步声传出来,她的心跳得竟是如此剧烈。门开了,一个白发的老人看见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心一痛,亲生的母亲应该不到五十岁,怎么就白了头发?可她的眼神中的不舍与忧伤和照片中一样,几十年都没有变,这就是母亲了,这就是母亲了,她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这时,眼前老人叫出了她的名字,喃喃地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她默默地凝视了这个应该叫母亲的人一会儿,只是问,为什么?母亲无语,带她进了屋,家徒四壁,贫寒无比。母亲只说了一句,这样的家庭,给不了你好的生活和未来。她说,可是,却可以给我亲情,给我真正的妈妈。母亲摇头,也许可以给你一个妈妈,却不是一个好妈妈,而且,我给不了你应该叫爸爸的那个人。
母亲从床底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打开,里面全是枯萎的丁香花,一共有20朵。母亲说,每一年我都去看你,都要摘一朵花回来。每一年我都能看见你很快乐的生活和成长,看见他们对你的爱与呵护。他们是你的真正父母,他们给了你很温暖的亲情,你不要有什么遗憾。我是一个对生活死了心的人,我也上过大学,明白许多道理,可即便是我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让我重新对生活充满热情。原以为把你送走,我便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界,可是没有了你,才觉得你才是这个世界真正让我挂念的人。我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走进幸福的生活,便这样把日子撑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你终于知道了,看来我不该在你的生命里留下许多印记,包括你的满月照。
白发,泪眼,她的心忽然疼了起来。她在记忆里努力搜寻着,可那个在门外花前满眼泪水与哀愁的老人,怎么就一点印象也没有呢?母亲该是一个充满才气充满热情的人啊,可如今只剩下了孤苦与无依。是什么,让母亲失去了如花的笑脸?是什么,让母亲如此的心伤?她已无需去问,也更无需去问为什么了。在母亲支离破碎的生活中,她是母亲伤口中流出的血,时时让母亲疼痛,在疼痛中继续着无望的生活。看着那20朵枯萎的花,明白了养父母为什么要她年年回来看花开,心渐渐地丰盈起来。终于,她叫了一声妈,拥住了白发的母亲,一如拥着20年的生命中所有的爱与牵挂。
她知道,她的生命真的比别人更富有,有那么多的爱包围着她。无论以后走出多远,她都要回去看门前的丁香花,还有门内的三位老人。那些美丽的花,真的是年年绽放着幸福。丁香的叶子很苦,而花朵却是那样香甜。母亲就如那苦苦的树,而她就是树上最香的花。最苦的树开最香的花,像极了眷眷的亲情,而那花香悠远绵长,浸透了整个的生命
第93、没有上锁的门
乡下小村庄的偏僻小屋里住著一对母女,母亲深怕遭窃总是一到晚上便在门把上连锁三道锁;女儿则厌恶了像风景画般枯燥而一成不变的乡村[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她向往都市,想去看看自己透过收音机所想象的那个华丽世界。某天清晨,女儿为了追求那虚幻的梦离开了母亲身边。她趁母亲睡觉时偷偷离家出走了。
「妈,你就当作没我这个女儿吧。」可惜这世界不如她想象的美丽动人,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向堕落之途,深陷无法自拔的泥泞中,这时她才领悟到自己的过错。
「妈!」 经过十年后,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拖著受伤的心与狼狈的身躯,回到了故乡。
她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微弱的灯光透过门缝渗透出来。她轻轻敲了敲门,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女儿扭开门时把她吓了一跳。「好奇怪,母亲之前从来不曾忘记把门锁上的。」 母亲瘦弱的身躯蜷曲在冰冷的地板,以令人心疼的模样睡著了。
「妈……妈……」听到女儿的哭泣声,母亲睁开了眼睛,一语不发地搂住女儿疲惫的肩膀。在母亲怀里哭了很久之后,女儿突然好奇问道:「妈,今天你怎么没有锁门, 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母亲回答说:「不只是今天而已,我怕你晚上突然回来进不了家门,所以十年来门从没锁过。」
母亲十年如一日,等待著女儿回来,女儿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当年。这天晚上,母女回复到十年前的样子,紧紧锁上房门睡著了。
没有上锁的门
家人的爱是希望的摇篮,
感谢家的温暖,
给予不断成长的动力。

第94、想念外婆
或许是这些日子一直处于忙碌和郁闷中,更加怀念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和结婚以前的日子,更加怀念我那过世多年的善良和蔼的外婆。
我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是在我母亲出生三个月的时候,因战争亡于日本鬼子的子弹下,留给外婆的,只有毛爷爷亲签的烈士证书。外婆一个人,带着我的母亲,熬过了最艰难的战争年代。
我在前面写的父亲、母亲的[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的很幸福。
外婆有一点让我母亲特不理解的,就是她太会过日子。其实家里吃的喝的都不缺,而且绰绰有余。但是,她这一辈子还真没享过福。什么东西不放坏了都不吃。有时我也和她吵吵,她总很认真地说:六零年的时候……时间长了,就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
我父亲有时开玩笑地说:老太太吃了一辈子烂苹果。这可是真的,每次别人送来苹果或是我单位分了苹果,她都找有溃烂的苹果吃,把好的放着;过一段时间,她再找出发生溃烂的苹果吃掉,好的再放着……
外婆很节俭,穿的衣服不到实在不能再穿了,她总是要坚持缝缝补补。她自己这样,对家里人也这样。她常说的话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有时候妈妈生气,说现在家庭条件好了,你年纪也渐渐大了,孩子们还能让你吃不上喝不上吗?她总说: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再遇到自然灾害什么的。我存着,还不是给你们留的。
那些时候,我很喜欢过年,年三十的晚上,外婆总是忙着给我赶制新衣服。每年的初一的早上,我都可以穿着外婆忙了一夜的新衣服出去拜年。我穿补丁衣服,穿到初中二年级,那时我们班只有2个学生穿补丁衣服了,同学们也经常拿我们两个开玩笑,不过好象我们两个从没认为有什么羞耻。也是因为我的母亲为此跟外婆吵了一架,才告别了我的补丁年代。
从小外婆很少打过我,记忆中有过两次。一次是因为早上起来倒尿盆,是我第一次倒尿盆,那时我已经六岁了,她说我该学习做点家务。我用两个指头捏着尿盆的边缘,没端住,洒了一地。她很生气,打了我的屁股。我哭啊,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挨她的打,那叫一个冤。等我回过头看我外婆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上也流着泪水。第二次,是因为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刚学写汉字。老师说我的字不好,让她监督我练习。我草草地写完,想出去玩。她说写得不好,重新写。我腻外了好久,在本子上写着她的名字,后面是—大坏蛋!就这样写了两页,等她老收我作业的时候,气得又把我反到她的腿上,打了屁股。这次,又是我哭,她也哭了。其实我那时候看外婆哭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每次挨打的时候,开始是因为疼,后来是因为内疚。
我在外读书的日子,外婆的牵挂总时时在我的身边的。其实当年每次赶着回家的感觉,主要是因为想念外婆;而在外面的日子坚持的理由,也是为了对得起每次离家的时候,外婆把我送到大门口,含着泪水,慢慢的向我挥动着她的手臂,白发随风飘扬的时刻。现在回想起来,依稀是在昨天。
工作以后,为了能让我回到她的身边,七十八岁的她,骑着自行车,到各处去签章,还摔断了腿,一直好几个月才恢复好。她说,就是想让我回来,在她身边才放心。
在结婚的时候,她说把她存的钱给我,好好置办婚礼和家用。当时我和我的另一半商量好了,不要家里的钱,因为他的父母年岁也大了,老人存的钱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现在挣的比他们多的多,以后需要什么,自己存钱买就可以。即便这样,外婆还是硬塞给我两千块钱,说有急用的时候,自己留着吧。结婚之前,外婆日夜赶制了2床褥子,两床被子,用一个大大的有鸳鸯的包袱包着,说:即便以后有一天不在一起了,也不至于把你冻着。跟着老公回家结婚的那天,在车上回头看看送行的家人们,我哭了,当时心里唯一牵挂的,是我的外婆。我不能天天在你身边了,你可是能好好照顾自己?
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因我们工作都很忙,外婆就把宝宝接到她那里带着。毕竟她的年纪大了,行动也不是很方便,被宝宝的童车拌倒了,又一次摔坏了腿。接踵而来的,是持续的低烧。我背她去了医院,做了各项检查。但哪里知道,她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等我第二天去取CT结果的时候,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肺癌。我拿着报告,在医院门口哭着,我不知道我将如何面对我亲爱的外婆。等我平静一些了,拿给一个专家看,我问:她还能活多久?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不好说。这个结论另我不知所措了。
等我回到病房,外婆问我:结果出来了吗?我强笑着,说,结果已经给医生了,没什么大碍,感冒引起肺部炎症。她好高兴,说:我就说嘛,一定没事的,出院吧。我说:还是治疗一段时间吧,咱好了再回去。找了个理由,跑了出去,在医院的花园里,我实在不能再控制我的情绪,放声大哭着,心里默念着—我要您活着,我可以让您享福了,您不能这样走。
后来因为忙不开,我把我妈妈叫了来,妈妈白天陪床,我上班,晚上我陪床,妈妈回家休息。
有一天,当我走近病房的时候,外婆一脸的沧桑和忧郁。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会告诉她她的实际情况啊,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隔壁陪床的人把我拉了出去,对我说:今天护士来送药的时候,你母亲不在,外婆跟护士开玩笑,说:我已经知道我的病了,还是让我回家吧。护士说:癌症晚期,还是要有好的精神,您真坚强。你外婆就再也没说话。我当时真急了,找到那个护士,很生气地冲护士发了好一顿火。但是,有用吗?!!!
渐渐地,外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淋巴结开始长大,吃饭喝水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瘦,我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可以把她抱起来。
有一天,我请了假,想在医院多陪她,他问我为什么没去上班,我说请假了。她很生气,用不大的声音说:***妈和外公(我妈妈的继父)都在,你请什么假,知道你工作很忙的,你不在别人还要替你干活,快回去,要不我真生气了。就这样,我不得不回去上班了。但是晚上或周末,还是我陪她。
有一天,隔壁床的人走了,外婆说,看她临走的时候,好痛苦,喘不动气,憋死了。我和母亲商量,给外婆换到小房间。医生说,只有一个小房间,本来也想把外婆转过去的,怕我们不同意,因为外婆也不行了,那个房间进去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的。我们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到小房间的第二天早上,外婆说她做梦了,梦到了我过世的外公,冲她招手呢。我说她想多了,劝她好好吃药,打针。就这样,在小房间住了有一个月。
有一天,外婆睡了,外公在小房间的另一个床上睡着,我也坐在她头顶的沙发上,和她面对面,枕了一个枕头睡着。做了一个梦:
我和妈妈在一个非常漂亮的河里划船,河边全是绿草和鲜花,河水清清的,还有鱼儿再游。外婆骑了一匹漂亮的枣红马从远处过来,说要带我骑马去。我上了岸,坐到她的身后,抱着她,她带着我延着河边飞奔着,样子好帅。一会儿跑到山上。山上有一条很窄的路,在半山腰,马儿一声长鸣停住了。原来前面躺了一个人,那人翻身过来,看了我们一眼,(我记得他的眼睛是浑浊的),翻了个身,让路过去了。但是,从那以后,梦境由彩色变成了黑白的,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过了山,到了一个桥下,外婆突然从马上掉了下来,我抱着她,她的脸色是灰白色的,她说:我不行了,快叫你外公。我看看四周,除了山,就是桥,哪里有人啊。我问:外公在哪儿呢?她说:在桥那边!我用尽了力气,大喊了一声,结果把我自己吓醒了。对面床上的外公也被我的大喊吓了起来,问:什么事情?我楞了一会儿,听见外婆很小的声音说,要解手。一夜再也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把梦告诉了妈妈。妈妈说,骑马是送信的,好像外公的战马也是枣红色的。我说:我的梦有些时候实现是两天。
于是,我回公司请了假,骑摩托车到处去采购外婆曾经最喜欢吃的东西。那时已经是严冬了,外面刚下过大雪,一路上路很滑,忙忙活活的,忘记了摔倒了多少次,只有一个念头,再想,她喜欢吃什么,在什么地方可以买的到,什么时候吃。哪怕她只吃一口,至少再她最后的日子,她还尝到了她喜欢吃的东西。
第二天下午6点多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很多次。医生说:今天已经过不去了。我回家取了她送老的衣服。守在她身边,把我的额头对着她的额头,心里在绞痛。我告诉她:我一定好好活着,好好带大宝宝,我会照顾好她牵挂的人。
外婆走的很安静,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喘气的频率越来越慢,当最后一瓶点滴拔下的时候,她走了。我的母亲边给她穿衣服,边说:妈,你再也不用打针了,你不是怕了打针吗?以后再也不用受罪了。她们给她穿衣服,我想:我为外婆化装。于是,想骑车回家取化装包,但是,摩托车怎么也打不着火。一看当时的里程表— 7444公里。我想,可能是外婆不想我这时候离开她吧。一路跑回家,取了东西回来。给外婆洗了最后一次脸,上了底色,打了腮红,画了唇线和唇膏。依稀看得到她年轻时的风采,她是个漂亮的女人。
第三天,给她送行的时候,去婆婆那里接了宝宝,宝宝说:那天我梦见老姥姥了,老姥姥说她的病好了,不用打针了,她在花园里玩呢,周围有好多小兔子。后来婆婆说宝宝那天睡着了,醒了就说做梦了,醒的时间是我外婆走的时间。
我带着两岁半的宝宝去太平间,宝宝看到我外婆闭着眼睛,问我:妈妈,老姥姥是不是睡着了?这里很冷的,她会睡感冒的。我不知道该跟孩子说什么,只是抱着宝宝哭着,说:是啊,老姥姥睡着了,你不是说她在一个很美的地方吗?那里不冷,天堂不冷……

第95、胜负与爱相比

父亲和儿子都是高尔夫球的爱好者,两人的球技都颇不错,但他们从没有在一起打过球,这是父子二人第一次在一起打高尔夫球。两人兴高采烈地玩着,不知不觉间,两人的争强好胜心都渐渐增强起来。一会儿父亲领先两杆,一会儿儿子领先两杆,胜负在两人间不断交替,竞争相当激烈。
第18洞,是决定父子二人最终胜负的最后一洞。儿子先来,他的成绩是两杆入洞。现在,就看父亲的表演了。倘若他能一杆入洞,他就赢得了这次比赛。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草地边走动着,眼睛一直注视着球洞。终于,他挥起球杆,向球击去,球正好落入洞中。
父亲兴奋地将拳头举向空中,庆贺自己绝妙的一击。他看着气馁而又有些不服的儿子,说道:“儿子,我敢打赌,刚才你一定在祈祷,千万别让我击中了这杆球!”
儿子走到父亲身边,说道:“不,爸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为你获胜而祈祷!你不是也一直这样为我而祈祷吗?!”
与爱相比,胜负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96、父母亲的旅行

父母住在遥远的东北,3个孩子却分别在北京、上海和深圳,对此父母是骄傲的: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
哥哥和姐姐都分别有了自己的小家,只有我读完博士后还独自一人在深圳教书。哥哥在北京从事IT业,经常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姐姐在上海做生意,时间就是金钱;而我隔得太远,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母亲同父亲商量:“孩子们没时间来看我们,我们就去看他们吧。趁现在身体还硬朗,走得动,到处看看也是好的。”
商量的最后结果是,父母从东北到北京再到上海最后一站是深圳,每家住上一个月。我自然是拍手称快,很希望父母出来散散心,再说我们都有能力让父母生活得更好些,弥补一下内心的愧疚。
春天到来的时候,父母开始收拾行李了。在东北,他们住一套带小院的两室一厅,院子打理得瓜果飘香,倒也自得其乐,从内心讲并不愿意外出,可子女事大啊!
父母的行李很有意思,什么东西都是三份,比如东北的土特产山蘑菇什么的,还有亲手做的鞋垫,儿子媳妇女儿的,用小布袋一一装好。当然,还有他们喜欢的花种甚至花土,他们喜欢看到儿女们的生活花团锦簇。
第一站是大哥家。大哥大嫂工作很忙,父母愣是没让他们接,直接打车去了他们位于中关村的小区。哥嫂的房子不大,父母住书房。大嫂是学院派的,留过学,对父母客气而生疏,话不多,一回来就扎进卧室里关上门享受自己的生活。父母每天给他们做好饭,长时间坐在小高层的客厅里望着窗外等哥哥回来。大哥加班应酬很多,一周有3天回来吃饭就很不错了,母亲的失落可想而知。
大哥大嫂都是不在乎生活细节的人,很少开伙,家里没多少现成的东西,父母为他们添置了一套密封箱,分别装上了木耳、香菇和东北的小米、黑米及大枣,一一贴上了标签,家里多了一些柴米油盐的气氛。母亲叮嘱哥哥,一定要多注意身体,懒的时候这些东西是很管用的,无须费力。
父母到大哥家后,还完成了一件事,为大哥家的阳台添置了一些花花草草。母亲还用东北的大布给大哥和大嫂缝了两个靠垫,放在阳台的休闲椅上,这是大哥后来才发现的。父母在北京的一个月正是大哥最忙的时候,本来有一个双休日空闲,偏偏天又下雨,只得待在家里,大哥很过意不去,可是父亲说:在家挺好的,看到你们我就满足了。
一个月很快到了,父母要去第二站上海。大哥给他们买机票,可是母亲执意不肯,最后在大哥的坚持下,买了软卧车票。姐姐原来是学医的,后来和姐夫一起开了一家公司,做医疗器械,生意不错,忙是不必说了。姐姐家的房子在徐汇区一个不错的小区,顶层,他们的孩子很小,请了保姆,多半时候只有孩子和保姆留在家里。姐姐在我们兄妹三人中是比较出色的,聪明漂亮,也是父母最满意的孩子。
姐姐家的房子大,给父母特地准备了一间房,很大,阳光充足,母亲对姐姐说:你放心吧,这个月我就是你们的保姆,什么活都交给我吧。姐姐歉意地对母亲笑,她给了父母钱,让他们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家务事交给保姆就可以了。
可是父母闲不住,每天接送小外孙、做饭、栽花。姐有头疼病,她一回到家,母亲就给她用东北的土法儿拔罐子,家里俨然一个诊疗室。母亲的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一边做一边数落姐姐:钱少点儿就少点儿,身体最重要,你看你现在身体都不如妈了。姐姐后来对我说:那一个月是她最舒服的时候,每天回来可以享受拔罐子,还可以喝妈妈做的大枣汤,她的脸色红润了很多。虽说以前家里有保姆,但是那样的饭菜终究没有感情的味道。
姐姐家的楼顶除了卧室外,基本处于闲置状态,父母带来的花种又派上了用场。他们每天楼上楼下地跑,用姐姐给的钱请来了花木公司帮忙,把楼顶平台一半种上了菜,一半翻成了小花园,并手把手地教保姆每天怎样打理这些东西:“敏儿(我姐)有一个休息的地方,孩子也可以玩儿,多好啊。”
一个月的时间忙忙碌碌就过去了,父母离开时,楼顶花园已初具规模。母亲最后一次给姐拔罐子是在楼顶姐的卧室里,母亲对姐说:“敏儿,妈不能为你做什么,你是干大事的人,但身体也要多注意啊!妈活着为什么,没你们这些孩子还有什么意义?”姐流下了泪,她没有为父母做什么,但父母却给了她整个春天。
又一个月后,父母要去这趟旅行的最后一站,我这个深圳的小女儿家。我住在小公寓里,父母来的时候我把卧室的床腾给他们睡,自己睡客厅的沙发。有时候跟父母聊天,干脆就跟他们挤着睡在一张床上。我记得深圳的夜晚是有凉风的,月亮很亮,时常透过我的窗帘照在房间的地板上,父母均匀地发出呼吸,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段时间我每天可以睡得很晚,早上吃父母准备好的早餐,晚上回来时,饭早已热腾腾地递到我的手上,每顿饭都有我爱吃的红烧小排骨,我的床单和被套经常散发着阳光的香气。父母从家里带来的花种当然有我的一份,可惜我的房子太小了,父母就把我喝过的酸奶瓶和易拉罐利用起来,在我的窗台上撒下种子。深圳的天气很适合花花草草,不几天花儿就发芽了,我的单身公寓也有了葱绿的生气。
深圳的生活节奏很快,有数不完的夜生活,我的生活自然也丰富多彩。有一天,我回来晚了,进门时听到母亲在跟父亲说:“我们早点儿回去吧,孩子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住长了反而打扰他们,看看他们也就放心了。”父亲说:“是啊,早点儿回去吧。”那时,我看到的是父母的背影,他们背有些驼了,头发白了大半,的确都老了,我的眼泪涌了上来。
我们都为父母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父母的这趟行程历时3个月,说是旅行,实际上他们并没看到什么美好的风景,他们是在儿女家中旅行。在北京、上海和深圳,他们为儿女打造了3个春天。我同哥哥姐姐商量,今年冬天,我们要一起回家看看父母,也为他们带去一个春天。
第97、妈妈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事在学校早不是什么秘密了,几乎每进一个班级我的事都要被当成传奇故事流传一遍。倒不是我自己说的,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我有个沉默寡言的标签,是我弟弟孙浩说的。
两岁时妈妈带我去菜市场买菜,为了两根茄子妈妈和菜贩子津津有味地讨价还价着,我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卖到了四川一个山沟沟里。六岁时我被公安局抓住的人贩子供出来,这才回到了已经陌生的城市,发现家里有了个小自己三岁的弟弟。妈妈一见我就紧攥着不放,哭得我身上哪儿都是鼻涕眼泪,我却惊恐而无谓地躲闪着。这时的我说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所以在家里从不敢随意地张口。我在的那个山沟沟里小孩子八岁才开始上学,六岁的我只有放羊的资格,于是回来后我只好跟弟弟一起从幼儿园小班开始上。买我的那家人给我起的名字叫祖拴住,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道别人孙涵孙涵的竟是在叫我。
跟弟弟一个班是妈妈坚决要求的,妈妈说这样我可以照顾弟弟。说实话,妈妈那是在照顾我的面子,实际上一直都是弟弟在照顾我。直到如今念大学了,我跟弟弟还是一个班,弟弟还在照顾我。弟弟替我解释兄弟一个班的原因,弟弟帮我澄清奇特的身世,弟弟还为我勇敢地遮挡着流言蜚语。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会有自己是弟弟的错觉。
现在我和弟弟在遥远的一个城市学计算机。跟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妈妈拼命地节省出一台电脑来,让我和弟弟合用。每次来看望我们,妈妈跟弟弟总是有叮嘱不尽的悄悄话,跟我却仍是只有那句话,你要照顾弟弟啊。印象中只有这句话才像是自己应该得到的慰藉。我多想像弟弟那样耍赖似的拉着妈妈的手不让她走啊,可我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负担我们兄弟俩,家里的日子就比较拮据。妈妈就用家里的老电脑跟我们QQ聊天,说是可以练练打字,也能节省些电话费。为此弟弟孙浩诞生出一个经典来,每次跟妈妈聊完了,弟弟都会来上一句:晚安妈妈,亲你的左脸颊。其实这是弟弟习惯的撒娇,可在崇尚个性的大学校园里这可就不是简单的一句话了。孙浩不仅为此声名远扬,还交了个校花级的女朋友。因为这个,电脑就老被弟弟用着。不过我本来也很少用电脑,除了学习上的那点事,我用电脑干吗呢。从小就跟弟弟一个班,我像个透明人似的让弟弟向父母汇报着向外人宣传着,我甚至连有个好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宿舍里的人都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还是爬了起来,准备对着电脑消磨消磨时间。一碰键盘我就发现懒惰的弟弟没关电脑,屏幕一亮,QQ里妈妈的头像一闪一闪的甚是焦急。鬼使神差,在回头朝上铺的弟弟看了一眼后,我抖着手开了对话框,以弟弟的名义跟妈妈聊了起来。
咱们语音聊天吧,妈妈打字慢,再说也很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妈妈这句话一来我就慌了,赶紧说,宿舍里的人都睡了,别吵醒了他们。
妈妈打字虽然慢,但很健谈,特别是跟弟弟。于是我们聊了天气、学习、老师和同学,还有女朋友。我的心里就莫名地越来越不是滋味,是因为自己在冒充弟弟吗?我不知道,反正手心里一直在冒汗。直到妈妈发了一句:太晚了,明天你还要上课呢,早点睡吧。我才把背结实地靠到了椅子上,意识到已经是深夜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冒充,我用了弟弟最经典的结尾:好的,晚安妈妈,亲你的左脸颊。
话发了出去,我愣愣地坐着出神,一种叫嫉妒的感觉在身体里小蛇样地游走着,带出一种难以言状的酸楚。谁能不需要那种亲情环绕的感觉呢?叹了口气,我黯然地要关对话框时,妈妈的最后一句话来了:晚安涵儿,要照顾弟弟啊。
瞬间,热泪爬满了脸,我的眼前一片迷蒙。
第98、把母爱织进毛衣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已没有多少能留下,而至今记忆犹新的,便是母亲给我织的毛衣了。
那时候,对于小孩儿来说,没有什么比穿新衣服更让人兴奋的了。买的衣服很少,大部分人都是自家大人用布缝制的,而母亲却总是用比布更贵的毛线帮我织毛衣。同村的小孩中,我穿新毛衣的速度是其它小孩穿新衣服的好几倍。每年夏末秋初,母亲就会买来毛线,将它们绕成一团团的球,然后抽着空,在白天或晚上给我织起毛衣。而我则会兴奋地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的手和手上的两根织针飞快地交着叉,挑着线。每交叉一次,就预示着我的新衣服又近了一点。
新毛衣终于打好了,但是远远没到穿毛衣的时候,便在心里暗暗着急,冬天怎么还不来呢?好不容易盼到了转北风,气温一降千里,便立马将新毛衣穿在了身上,高高兴兴地去找伙伴们玩。他们便总会带着羡慕的眼光,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一蹦一跳,听着我的号令(那时候伙伴们在一起玩,谁有了新玩具或穿上了新衣服,他便是绝对的男主角了,所有人都会唯他马首是瞻,听任他的差谴)。我俨然成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司令了。
曾有人问我妈妈好不好,我说好,又问哪里好,我想也没想就说会给我织很多的毛衣。在幼时的思想里,妈妈的好,便是她给自己织的毛衣,而之所以只记住母亲能给我织很多的毛衣的好,是因为有了新毛衣的直接结果便是很多的伙伴们聚在身后,听从我的指挥,满足我幼小心灵里想让别人都听我指挥的虚荣心。
后来长大一点了,巳没有伙伴会因为你身上的一件新衣服而团团围住你转了,但每一次穿上新毛衣,仍是能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羡慕甚至或妒忌,对我的新衣服抑或那个好母亲,所以我的脚步间仍是充满着自豪与轻快的。
及至上初中时,同班的同学巳经再没有穿那种织的毛衣了,取而代之的是街上卖的各种各样的时髦毛衫了,款式新潮,惹人注目,只有我,仍穿着母亲织的朴素的毛衣,像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这时,轮到我去羡慕别人的新衣服和他们的父母了,能够给他们那么多的漂亮的衣服。我甚至从他们的脚步里看到了我曾经也拥有过的感觉,轻盈、自豪。
后来回到家里,就跟母亲赌气,将身上她织的毛衣脱下来扔到一边,任母亲怎么劝就是不肯再穿上。母亲没法,只得去买了件漂亮的毛衫给我。而那被我扔诸一旁的毛衣,仍被母亲握在手里,时不时地劝我穿上,说打的比买的暖和等等,企图用这种持久战软化我,让我乖乖就犯。而我却是母亲越要我穿,我就越偏不穿。
看着我越长越高,以前的毛衣巳不能再穿了,母亲叹息着,将它们一件一件全都拆掉,绕在一团团毛线球。我暗自得意,你终于知道我不穿织的毛衣的决心了吧!然而还没得意几天,母亲又逼着给我量了量身,拿出毛线球抽着空给我打起了毛衣,而我已远没有了幼时看母亲打毛衣时的兴奋了,相反的,还有了一点烦。
毛衣打好了,但这次母亲并没有要说服我穿上它的意思,只是将它放在我的衣柜里,默默无闻地混在一大堆衣物里,让它表现着自己特别的朴素与厚实。每次一打开衣柜就能看到它,却没有一次拿出来穿过,虽然我知道它绝对适合我的身材,也绝对够温暖,但在流行的毛衫面前,我巳经迷失了最初穿起母亲织的毛衣的那份温情。
随着我的身体的不断成长,母亲也开始了将那些我未穿过的旧毛衣拆一遍又打一遍,依然只是默默地将它放在我的衣柜里,让我一次次看见它们,又一次次将它们塞到最角落。而母亲的所有动机,只为能碰上我偶然的心血来潮将它们穿上身。
到现在,外出打工巳有几年了。母亲为我织的毛衣似乎成了我的历史,只有在偶尔的记忆中闪动,给记忆中童年的岁月抹上一层透着暖暖母爱的温馨色彩。每年临近冬天,母亲总会打电话来询问这边的天气情况,叮嘱着多加点衣服,未了总要问一句要不要帮你打件毛衣寄过来,打的总比买的要暖和。而我总是拒绝,说南方的冬天是很暖和的,连毛衫都用不上,更不要说毛衣了。电话那头母亲没有作声,然后便默默地挂断了。
眼看今年就快要过完了,特地请了个长假想早点回家陪陪父母。估计了一下家乡的天气,遂备了几件厚外衣就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南方的天气一直是温暖如春,刚上车时都觉得有了点热意,随着列车北移,气温越降越低,及至下车正是凌晨三点,前后之差犹如从火炉边跳进了冰窟。天空忽忽地飘着雪,我己是穿上了最厚的外套似能感觉出阵寒意从底下往上钻,嘴唇冻得酱紫,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一回到家里,尚未来得及向父母招呼一声,就扑到火炉上去烤火,方才感觉到一点暖意。
“来,把这个穿上吧!”母亲不知从哪里拿了件织的毛衣递给我。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它穿在了身上,竟刚好合身,这才感到一股踏踏实实的温暖像冬日里的一枚太阳,紧紧包围了全身。然后,母亲又拿出好几件五颜六色的新毛衣交给我说:“这都是给你打的,看一下合不合身。本来想寄给你的,又怕你不肯要,现在你回来刚好可以穿了。”这才明白,身上的毛衣原来是母亲专为我而打的。我默默地接过毛衣,用手轻轻抚摸着,有丝丝暖意从手心传上来。
看着这些由母亲一针一线织起来的毛衣,原以为它只是我的历史中的一个片断了,却想不到仍时时刻刻就在我身边,不管我曾远离天涯,还是近在咫尺,中间所隔的距离从没有超出过母亲的视线。
此刻,我似乎真真切切地又体验到了属于儿时的那份穿着母亲织的毛衣才有温暖,如一口温泉般,丝丝缕缕的将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浸在了其中。蓦然回首,发现母亲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眼里的关爱流水般源源而出,全洒在我的身上,才发觉包围在自己身边的其实就是母亲的爱,是那所有情感全都寄托在一根长长的毛线而后又将其千绕百绕成一件毛衣只为温暖儿女一身的爱子之情,是那并不要求你能发觉去回报却随时随地都存在的母爱。
第99、背后那双眼
那一年,我读中二。
清楚地记得:当时《南洋商报》有个服务版,每周都拨出一定的版位,让读者免费刊登“征求笔友启事”。
我是个终日把自己囚禁于文字的女孩——既爱读,也爱写。握在手中的那管笔,仿佛藏了千军万马,老是呼啸着想冲出来;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却是个木讷口拙而又孤僻离群的人,因此,以笔交友,对于社交生活一片空白的我来说,充满了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力。
一日,鼓起勇气,以“漪佩”为名,拟了一则“征友启事”。
两周过后的一个早上,才踏出房间,便听到爸爸喊道:“过来。”他指着报上的那则征友启事,问道:“这漪佩,是你吗?”爸爸那张好像“发霉面包”的脸,使我本能地起了战栗性的惧怕,以细若蚊子的声音应道:“是。”
接下来那一周,信件惊人地多——不是一封一封地飞来,而是一叠一叠地涌来,信箱几乎都被撑破了。
爸爸坐在身边,拆信、读信,然后,成堆成堆地用橡皮筋捆起来,表情肃穆地嘱我拿去丢掉。我倔强地忍着眼泪,照他的指示做。信从十多层楼上往垃圾桶扔下去时,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我明显地感觉到悲哀像一阵黑黑的风,冷冷地掠过我挂了一块铁的心。
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很大的一个疙瘩。它连同生命里许多快乐与不快乐的事儿深深地埋葬在我记忆的底层里。
事隔30年,在接受资深记者黄丽萍小姐的访问时,爸爸忽然提起了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说:“我怕她误交损友,所以,不让她回信。”
听到这话,眼前立刻浮起一个瘦小的背影。她站在垃圾桶前,把信一捆一捆地往下丢,长长的脸,满满的都是怨;细细的眼,湿湿的都是泪。可是,这女孩,没有想到,她的背后,有一双充满关怀的眼睛,如同照明灯一样,为她照亮前面的道路。
等意识到背后有这样一双温暖的眼睛时,这女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而且,她也正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她自己的孩子啊!

第100、父子过招

苏老头和老伴去城里看儿子,老两口坐了一宿的火车,早晨的时候到了城里,儿子小海已经等在那儿了,打了辆出租,把老两口接到家里。
小海今年二十九,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城里打工,还没有结婚,租了个房子住。苏老头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乐呵呵地说:“小海,***和我可是没见过大世面啊,你咋安排我们?吃海鲜去?”
苏老头性格豪爽,说话百无禁忌,跟儿子常开玩笑。小海有些尴尬,说:“好,那咱们就吃海鲜去。”
小海带着他们,绕了几个弯,来到一家不起眼的饭店。饭店里没几个人,脏兮兮的,苏老头的眉头皱了起来。小海急忙说:“爸,其实海鲜都一个样儿,你要是嫌这儿不好,咱们就去附近的黄海渔村,可那太贵了,三个人没五七六百的都不够。”
苏老头还没说话,老伴连声说:“就在这儿吃吧,我看挺好的。”
老伴说了话,苏老头便没说什么,但心里却不高兴。第二天,小海上班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打电话回来,说中午有事,不回来了。苏老头对老伴说:“咱也不在家吃,出去转转,饿了就找家饭店对付一口。”
两人在街上转了半天,走得正累时,苏老头指着一家酒楼的招牌,乐了:“老伴,这就是小海说的黄海渔村,他不请咱,咱自己吃去。”
老伴吓了一跳,说那得花多少钱啊?苏老头不高兴了,沉着脸说:“咱不是有钱吗?还不能享受享受?”说着大步而入。
大饭店的环境好,苏老头选了个靠窗的单间,老伴坐下去的时候,战战兢兢的,还小声跟苏老头说:“老头子,这儿可真……真好呀,村长家都没这么豪华。”苏老头嘿嘿笑了,告诉服务员说,上螃蟹,上大虾。服务员是个小伙子,忍着笑,配合他点好了四样菜,出去了。
苏老头坐在窗边,一边和老伴说话,一边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饭店门前,几个人下了车,苏老头立刻瞪圆了眼睛,原来,其中的一个正是小海,他从车窗处付了司机钱,然后做出“请”的手势,请其他几个人进屋。
老伴问他看什么,他说没什么没什么,却来到门前,把门拉开一条缝,做贼一样往外看,看清楚了,绷着脸回到座位。不一会儿,服务生端来酒菜,苏老头心里郁闷,看着海鲜,却没了胃口,连喝了几口酒,脑袋有些发晕。他捂着嘴咳嗽两声,跟老伴说去厕所。
苏老头当然不是去厕所,他找到那个服务生,让他帮忙打个电话。服务生一听苏老头让他说话的内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不行,人家会查到他的号码找到他的,那他的麻烦就大了。苏老头气愤地说:“没事,你放心打吧,实话告诉你,那小子是我儿子,我就是想看看他心里有没有我。他不敢怪你的。”
服务生犹豫了半天,可能觉得这事好玩,又见苏老头不像是撒谎的人,于是答应他用公用电话帮他打。他拨通了小海的手机,说:“你好,我是出租车司机,刚才我的车碰倒了一个老头,他的腿伤了,我已经把他送到第三医院,他说是你爸爸,让我给你打电话,你快点来吧。”
听着服务生打完电话,苏老头溜回房间,把门打开一条缝,监视着外面的情况。两分钟后,他看见小海来到服务台,扔下一沓钱,跟收银员说了几句话,然后匆匆地跑出去。
苏老头得意地笑了,一边给老伴夹菜,一边大声说:“别着急,慢慢吃,哈哈,有人可吃不好饭喽。”老伴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老头子在搞什么鬼。
一直过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小海返回来,苏老头和老伴吃好了,便出去结了账,二百八。老伴心疼得直吸冷气,苏老头却一个劲儿说值。
两人刚回到儿子家,电话就响了起来,苏老头一看来电显示,是小海的,他接起来,就听小海气极败坏地说:“爸,你们去哪了?没事吧?”
苏老头若无其事地说:“我和***出去转了转,没事啊,咋了?”
小海长吁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可急死我了,算了,等我回去再说吧。”
又过了一阵儿,小海回来了,气呼呼地说:“也不知道哪个神经病,打电话说你让车给撞了,我到了他说的医院,大夫说没有车祸的患者,我都急死了,往家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满大街找你们。”
苏老头没说什么,老伴却傻乎乎地说:“儿子,谁跟你闹着玩吧?这城里人也真是,开玩笑也不分个轻重。”
小海恨恨地说:“我跟我朋友正吃饭呢,这下好,全搅黄了,这个王八蛋,别让我抓到他……”
他说到这儿,苏老头的脸挂不住了,这王八蛋分明是在骂他呀。他摆摆手,叫小海出屋,关上门,他一抬手,给了小海一个大嘴巴,骂道:“小兔崽子,你说的那个王八蛋就是我,电话是我让人给你打的。”
小海一下子懵了,捂着脸,半天才问:“爸,电话是你打的?为啥呀?”
苏老头咬牙切齿地说:“为啥?我和***辛苦了一辈子,挣的钱全花你身上了,好不容易来看看你,连个好饭店你都舍不得请我们去,今天跟你朋友吃饭是你请客吧?能请朋友,就不能请我们?在你心里,爹妈还不如你朋友是吗?”
小海愣了,好半天才吃吃地说:“爸,那不是两回事吗?咱自己家人花那么多钱吃饭,有啥用啊?你们不是一直教育我节俭吗?跟朋友们在一起不大方不行啊,让人笑话,以后有啥事就不好办了……”
苏老头听了,喃喃地说:“请你爸妈吃饭没啥用?我明白了,现在我们是没啥用了啊。”小海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说:“不就是一顿饭吗?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再说,我省点钱有啥不好,将来你们老了,我没钱咋养你们啊?”
苏老头看着他,缓缓地说:“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咱家的房子动迁了,人家给了二十三万。***打算用这钱给你买楼,这次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不过现在看来,我们要是用这钱给你买楼,我们就成穷光蛋了,以后还得靠你养老,所以这楼还是别买了,有这二十多万,我们还是自己养老吧。”
小海吃惊地望着苏老头,心里悔得要死,他这才知道,他已经深深地伤害了父母。
第101、父亲的自行车

那辆旧烂的自行车依然放在旧屋里的位置上,它的轮胎,座位,后架……都是那么的熟悉,看着他就让我想到了很多的往事。
记得我五岁那一年,我得了肝炎,父亲很是着急,放下他手中的活,专程回来带我去治病,我做在车的前面,一直没下车,就是上坡父亲也是不让我下来,给我一直享受做车的感觉。到了镇里面,打完了针,父亲给我买了好吃的东西,我依然做在车上,他推着车,和我一起去逛集市,去看那在 家里没有的东西。其实这样的经历是很多的,但我是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只知道这次是印象最深刻的了,我也知道坐其他人的车,我不是不会感到很安全的,唯有做父亲的自行车我是最放心的。
父亲的大自行车是跟我娘结婚的前夕买的,听说不上我外婆家给我妈妈的嫁妆,也不是我教书的爷爷给的,而是我的 父亲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钱买来。父亲是长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小学一毕业就开始了他的艰苦的劳作,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为了帮助维持这个家,要到大山里去“割松脂”。每天都是一条一条树地去割,一座山一座山地去收,而后还要挑到几十公里的地方去买。这样辛劳,让父亲练就了一身强健的体魄,小时候我是记得我的父亲的胳膊的肌肉是那样的发达、有力的,好像是可以和健美的人相比的,但是父亲那被扁担压得长不高的个子和有点驼的背、脚上的伤痕是让我知道他们的艰辛,和当年生活在农村的慈爱的父亲。
第102、眼泪从不卑微

他有一个卑微的母亲。
母亲穷,所以,供他上学很费劲。那时,他是家中的老三,两个哥哥已经成家,可因为媳妇的关系,与母亲的关系很紧张。
像所有农村的家庭一样,母亲在万般无奈之下。向两个哥哥张了口,她说,你们供弟弟上大学吧。
他那时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为了学费,他整个暑假都在煤矿上当小工,整个人累得脱了形,可是有什么用呢?昂贵的学费让他的大学梦就要破灭了。
他听到母亲哭,呜呜咽咽地压抑着,父亲则在旁边抽着烟。两个哥哥为他的学费吵了起来,他们只上到小学毕业,他们说,凭什么让小弟去上大学?凭什么要我们供他?
他听得心如刀割,都说是亲情如水,在他这里,却感觉到刺骨的冰冷。他的两个嫂子也跳出来嚷:自己没有能耐就不要供孩子上学了,凭什么向我们要?我们也有孩子!
母亲忽然做出一个举动。她踉跄着扑过来。然后跪在了两个哥哥和嫂子的面前。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他冲上去:妈,我不上学了,不上了!他哭着。声嘶力竭地嚷着,这一幕让他一辈子忘不了!
他终于去上学了,算是两个哥哥供他吧。
母亲认识几个字,写信来说,家里都好。
他明白那好里是什么,短短几个字,足以泪沾襟。他是大学里最艰苦的学生。吃咸菜做义工,别人休闲娱乐过生日的时候,他去拼命挣钱。
甚至,他拾过同学们丢掉的馒头吃。这算丢人吗?不,想起母亲下跪的一幕,这又算什么?
大四的时候,他听到同乡告诉他,他的两个哥哥又去找母亲闹事了。母亲气得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好多天。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大学几年,他没有回过一次家,不是不想念母亲,是怕来回费钱,更是怕回去看到母亲的眼泪。他忘不了母亲的眼泪,那是一个卑微母亲的眼泪,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流。所以,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让母亲再流眼泪。
那次,他果断地把哥哥们寄来的钱退了回去,当然,他没有告诉母亲。大学的最后一年,他是如何过的呢——自己打工,靠同学和老师的接济,吃了一年咸菜,穿了一年别人的旧衣服,甚至在夏天,他还穿着冬天的那件外套!
终于大学毕业了,他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单位,第一个月的工资。他一分不剩地寄给了母亲。
母亲是含着眼泪收的钱,她写信给他说,儿子,妈是不要回报的,只要你好就行。
后来的几年,他挣来的钱全寄给了两个哥哥,他要还他们,以求母亲的心理平衡,以偿还母亲当年那一跪!
他把母亲从乡下接了出来,两个哥哥见了他讪讪的,母亲劝他说,算了吧,到底是亲哥哥。他买了大米和牛羊肉,给母亲带回家,却看到两个哥哥家摆着他买的东西。他的心头一阵哽咽,他一直对两个哥哥耿耿于怀,倒是母亲,咬哪个指头都疼,她早已忘记从前的不快,把小儿子的东西全给了两个大儿子。
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和两个哥哥关系开始缓和。卑微的母亲,给他上了人生最好的一课,以最仁慈的心来对待人和事,而母亲的眼泪告诉他,一切都可以过去,苦难或者仇恨。
第103、我的父亲在流汗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位不同寻常的男孩儿。他很少与我们玩乐,只顾着安静思考问题。老师曾悄悄告诉我们,他患有严重的自闭症。当然,我不清楚自闭症是什么病,只是恍惚明白,那是一种不爱说话的毛病。
不过,他的成绩一直很优异,这点,不得不让我们心生叹服。每次考试过后,母亲总是会拿着惨白的成绩单,碎碎地指着他的名字唠叨:“这是谁家的孩子?真是懂事,老是考第一!”每每听到此话,我都忍不住暗自愤慨,到底谁才是她的孩子?
由此,我与他结下了莫名的仇怨。我以为,这只是我一人的想法,后来在一次坏学生联盟中,我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小小的校园内,他竟无缘无故地结下了那么多仇家。
我们盘算着,要好好报复他一下。当然。我们是很有计划性的。譬如,在行动之前,派人好好地打探了一下他的家庭背景。万一,他的父亲或是母亲就在学校教书的话,我们便不敢轻举妄动了。排除这个可能的话,计划就可顺利进行。
调查结果显示,不详。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位于何处,这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潜在的威胁。没有人愿意做带头羊。
这个原本轰轰烈烈的报复计划,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无疾而终了。很多天后,老师布置了一项任务——上交最让你感动的一句话。
很多人从书上抄了。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用精美的作业本,从《全国优秀作文选》上工工整整地抄了一大段。
他没有抄,看得出来。他交的是张纸条。几乎每个同学都因他纸条上的内容疯狂发笑。他说,我的父亲在流汗。
我站在讲台上,晃悠着他的纸条说,我们大家都来改一个吧,你改个我的父亲在小便!我改个我的父亲在要饭!哈哈,押韵又工整。最后,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一向性格温和、寡言少语的他,第一次发了火。
教室里,鸦雀无声。他穿过走道,将已被众人扯碎的纸片拾起来,一言不发。我永远记得那个忧伤的神情,像一朵在春天凋零的山花。
那段不知所云的话,竟然得了最高分!几乎所有人都愤怒了,为老师的不公而呐喊。他没有做任何解释。老师亦没有。
很多个日夜后,我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因苦苦找不到工作,不得不跟随舅舅到工地干苦力。汗流浃背的生活让我对童年的悠闲无比怀念。我时刻追忆年幼的时光。
烈日下,搬着砖块,舅舅说,小弟老是不吃早餐,给他的零花钱也舍不得用。舅妈每次洗衣服,都能从他的口袋里搜出叠放齐整的钱来。我问,干吗不吃,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舅舅你得督促他,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岂料,他却哽咽了,说小弟说了,他挣钱不容易,花着心疼。顿时,在一旁搅拌砂浆的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仇家那句,我的父亲在流汗。
想想,当时调查不详的他的父亲,大概与我同一职业吧?也只有这类职业,才能刻骨铭心地让小弟、让他早早懂得生活的艰辛。懂得在虚度时光之时,时刻怀想那位正在天地间为你无怨无悔、默默流汗的老父亲。
第104、为生命祝福
爷爷来看我时总会带来礼物,他的礼物永远与众不同,不是洋娃娃,不是书也不是毛绒动物。我的洋娃娃和毛绒动物半个多世纪前就不知去向了,但是爷爷给我的许多礼物仍伴随着我。
有一次他带来一个小小的纸杯,我急不可待地往杯里看,以为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唉,除了泥土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失望地告诉爷爷,妈妈不准我玩土。他慈祥地笑着,从我的玩具茶具中拿出个小茶壶,牵着我走进厨房,盛了满满一壶水。回到我房间,他把纸杯放在窗台上,又把茶壶递给我,“如果你保证每天往杯里倒一点水,就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他告诉我。 <>>
当时我只有4岁,我的房间位于纽约曼哈顿一座高层公寓的6楼,爷爷的举动在我看来似乎毫无意义。我怀疑地看着他,他鼓励地点点头说:“记住每天浇水,孩子。”于是我答应了。 <>>
起初我充满好奇,急于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所以浇水并不算什么负担。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什么都没有改变,我慢慢懈怠起来,越来越难以记起倒水这回事。一星期后,我问爷爷是不是可以停止了,他摇摇头说:“一天都不能停,孩子。”第二个星期变得更困难了,我开始后悔答应爷爷往杯子里倒水。他下次来的时候,我想把杯子还给他,但他不肯拿,只是重复道:“一天都不能停,孩子。”第三个星期,我开始忘记浇水,经常是上床后才记起来,只得爬下床在黑暗中浇水。但是我信守了诺言,一天都没有落下。一天早晨,原本只有泥土的杯子里,出现了两片小小的绿叶。 <>>
我吃惊极了。叶子一天天变大。我迫不及待地告诉爷爷,相信他会和我一样惊奇。当然他一点没有吃惊。他仔细地向我解释生命无所不在,甚至藏身于最平凡最不可能的角落。我非常高兴:“爷爷,它需要的只是水,对吗?”他轻轻拍着我的头顶,“不,孩子”,他说,“它需要的只是你的信念。”
这是我第一次懂得奉献的力量。爷爷告诉我,要为我们周围的生命祝福,更要为我们内心的生命祝福。当我们记住祝福生命,我们就能够修复这个世界。 <>>

第105、丁香树下

又到中秋节了,望着一轮圆月,忽然就想起我当兵时每到中秋给阿芳寄月饼的往事。阿芳,我的童年伙伴,一个记忆深处的疼痛。
阿芳家的院里有棵丁香树,丁香树下经常坐着一帮小丫头,其中那个最厉害的小丫头便是我,而最漂亮的小丫头是阿芳。丁香树下写满了我们的故事,丁香树下记载着我们的童年生活。
难忘阿芳不仅是因为她漂亮,还为着她的仗义。
阿芳是个腼腆的女孩儿,个头和我一样高,浓密的头发带着点儿自然卷,两支乌黑的小辫子松散地垂在肩头。阿芳是个纤秀的小女孩,身子骨看着有点单薄。她五官端正,高鼻梁、大眼睛配着典型的瓜子脸,笑起来甜甜的,露出两个酒窝。阿芳脸上的每一部分都很有特色,单看顺眼,组合在一起也舒服,就像人们说的“受看”。除了脸蛋标准,阿芳举手投足端庄文静,神态招人喜爱。
阿芳是个山东妞,她父亲随部队进城后,从老家接来了她的母亲,后来又有了她和弟弟,阿芳的母亲是位很漂亮的山东女人,只是一口浓浓的胶东话让我们接受不了。当我们在胡同里玩耍时,遇见阿芳的母亲,总是学着她那浓浓的卷舌音喊上一句:“阿芳,七饭了。”
“兰兰,你就顽皮吧。”阿芳的母亲总是一笑了之,她的好脾气谁也比不上。
我们的童年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喧嚣中度过的。
文革开始后,一夜之间胡同里的很多家庭都成了被专政的对象,大字报铺天盖地贴到了每个院子的门口,每天都有新的被揪出的“人物”。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我们很好奇,大家聚在一起总是交换着社会上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
一天下午,阿芳正在我家玩,外面传来一阵口号声,邻居黄阿姨大惊失色地跑进来。
“孩子,快,快躲躲,揪斗***的人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什么,批斗我妈?”我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回事,想当初,我也是根红苗正的红小兵啊!
窗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口号声,那一阵儿,口号声司空见惯每天要响上几轮,听得多了早已麻木。但当真这口号声、汽车声、夹杂着敲锣声在我家窗外响起时,我还是十分吃惊,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妹妹则被吓得脸色苍白。
“快躲躲吧。”阿芳很冷静,她轻轻地拉着我和妹妹的手走了出来。
大门外,卡车上的人正在往地下跳,还有人往墙上刷着大字报,有人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敲着锣,似乎在招揽人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看见远处妈妈脖子上挂着大牌子被人推着走了过来,我的心“怦怦”地跳,眼泪夺眶而出,脚下迈不动步子,阿芳一把拉过我们,急忙向院子的后门奔去。
打开后门,长长的胡同里空无一人,我和妹妹一溜小跑。穿过胡同,来到对面的马路上,我们在一个没人注意的便道边坐了下来,恐惧、紧张、焦虑、难堪,像打破了五味瓶,种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我惦记着独自在家的姥姥,惦记着被揪斗的妈妈,大脑里一片空白。
一轮弯月悄悄挂到天边,路灯亮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风低声吼着,卷起街上破碎的纸屑和枯干的树叶疯狂地转着圈,我一阵阵眩晕,搂着妹妹闭上了眼睛。
阿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来到我们的身边:“那些人走了,你们回家吧。”她轻轻地摇晃着我。
我感激地向她点点头,拉起妹妹向胡同深处走去。
从那天起,我加入了另类的行列,灰溜溜地度日如年,一夜之间胡同里的孩子们与我们有了分水岭。
院门前的大字报贴了一茬又一茬,这惹眼的大字报,时不时还招来一些造反队的散兵游勇,他们闯进屋内乱翻一通。父辈的军用水壶、毛毯、挎包,只要是沾了绿色的物品,统统被他们扫荡到了自己的包内。
家里早就不是安全的港湾了,我和阿芳经常在丁香树下说点悄悄话。夏日的知了在独唱,这悦耳的蝉鸣带给我们心灵上的安宁,丁香树茂密的树枝给予我们阵阵清凉,沁人心脾的芳香让我们久久地坐在树下不愿散去。
童年是美好的,但记忆中的这一页是灰暗的,只有阿芳的友谊温暖着我,在我精神遭受打击的时候,她给了我最大的安慰。
只这一次考验,我和阿芳便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几天没见阿芳了,那天从她家院前经过,推开大门,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丁香树散发出浓浓的香味,我径直来到阿芳家。
撩开门帘,一位铁将军把着大门。真奇怪,阿芳哪儿去了呢?
我后来才知道是阿芳的父亲去世了。
阿芳的父亲身体很魁梧,原来是首长的炊事员,进城后在机关食堂做饭。他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上班闷头干活,下班一心建设小家,是阿芳家的后勤部长兼大总管。每次去找阿芳玩耍,他总是热情地招呼过我们后马上就去忙家务。
阿芳父亲的做饭手艺极佳,尤其做面食有一手绝活。在阿芳家,眼看着阿芳的父亲将一块面三揉两揉就扔到蒸锅里,像玩儿一样不费劲儿,片刻工夫热气腾腾的馒头就做好了,满屋的香气令我们垂涎欲滴。这时,阿芳父亲便给我们每人掰上一块,我们坐在她家的大床沿上,荡着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阿芳的父亲是在下班的路上被一个骑车的愣头小伙给撞死的。那个愣头青一下子就把她爸撞下自行车,然后人就摔在便道上,当时就不省人事了。路人帮忙将阿芳的父亲送到医院,可再也没有醒过来,就这样他扔下阿芳一家去了。
阿芳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从那时起划上了句号。
当儿时伙伴相继走上工作岗位后,阿芳却因患哮喘病留在了街道待业,生活的窘迫和疾病的折磨使阿芳的脸色没有了红润,焦急等待工作的心情更是难捱,那些日子阿芳的脸上写满了憔悴。
几经周折阿芳才找到了工作,是在一家大型机器制造厂当学徒工,然而上班不到两年,阿芳的母亲便患了癌症,不久也撒手人寰。
父母相继去世在阿芳心头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阿芳变得郁郁寡欢,她有时在烈日下一声不吭地站一个下午,有时不知想起了什么便站在院子里号啕大哭,还有时她坐在房门口一言不发默默地流泪。对父母的思念,对今后生活的担忧时时折磨着阿芳那颗脆弱的心。
几年工夫,原本善解人意聪明漂亮的阿芳像是换了一个人。阿芳居住的小屋家徒四壁,睡的单人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棉花,棉花上只铺个布单,灰暗的布纹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花色。
阿芳不仅精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身体也每况愈下,每到季节交替,都是她最难过的时候,骤冷骤热都会使哮喘加重,剧烈的咳嗽使她彻夜难眠,她终日挣扎在与疾病和贫困的抗争中。
再以后,我参军去了武汉,有时回家探亲,我都会先去看阿芳。
还是那幽静的胡同,还是那整齐的院落,推开门就能看到她家院里那棵茂盛的丁香树,庭院依旧,芬芳依然,一切都没有变。
只有阿芳变了,她弱不禁风,一双深陷的大眼睛早没了往日的风采,头发凌乱地耷拉在眼前。见此情景我心中阵阵抽搐,深为童年时的好友现在的处境悲哀和难过。
从她家出来,我去买了布和棉花,请我同学的母亲给阿芳做了一件新棉袄。同学的母亲当时正患心脏病在家休养,听我讲了阿芳的情况后,阿姨很同情这个没有父母的孩子,针针线线缝进了她慈母般的爱,很快做好了一件棉衣。给阿芳送棉衣时,我告诉她,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的爱,还有其他人的真情。
临回部队前,阿芳将我送到大门口,我和她在丁香树下约定,一定要好好养病,战胜困难等着我们再次相见。
后来,每到中秋节,我就从部队给阿芳寄月饼。那时武汉的月饼特别甜,我想告诉阿芳,我一直都在惦记着她。
然而,我再也没有见到阿芳。等我再次探亲回家时,阿芳已经去世了。
童年伙伴告诉我,阿芳后来又添了新病──忧郁型精神病。她常常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静静地坐着,不吃不喝,心里装满了忧愁,生活的艰辛和疾病的折磨压得她一病不起。
站在阿芳家的院子里,望着生机盎然的丁香树,我感慨万千。丁香树春也昂昂秋也冉冉,已有几十年树龄的丁香树依然枝繁叶茂。看见丁香树,我便想起当年树下的童年伙伴,想起阿芳铃铛般的笑声和那纯真的友情。
第106、母爱芬芳
傍晚时候,一场会议正在报告大厅举行,一只麻雀闯了进来。
可容纳几百人的报告厅,此刻,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麦克风的喧响,天花板上近百台全速运转的吊扇发出的巨大轰鸣,足以让一只麻雀惊慌失措。果然,它像子弹一样,从这边窗顶的窄沿上弹出来,穿过密匝匝的旋转的电扇,射向另一头窗顶的窄沿。显然,它惊恐极了。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它的闯入。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便很快埋首于自己的事情。一只麻雀,或许,原本就算不得什么。会议仍在继续,麦克风依旧在喧响。人类啊,有时候,内心里所能盛得下的,只有自己。
它,在电扇的阵列中急速穿行着,从一个角落惊恐地飞向另一个角落。在宽阔的天花板的背景里,比一个标点还要微小的它,显得那么孤单和无助,它的每一次穿行,都透着难以言说的悲怆与凄凉。
若干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捉到一只误闯到家里的麻雀。我准备给它喂米,我握住它的身体的时候,感受到了它剧烈的心跳以及浑身不能克制的颤栗,那一刻,我没有接着喂它,我把它放飞了。
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手心里觳觫,是一件多么让人心疼的事情。而现在,这只麻雀,也一定浑身战栗,心跳到不堪承受了吧。你看,它落在窗顶窄沿上的姿势,像一朵破旧的棉絮,让人揪心。
多么希望闯进来的是一只蝙蝠啊!这样,它飞经的地方,即便藏有多少不测与危险,以其特殊的生理功能,也都可以从容地避开。然而,它不是。它只是一只弱小的麻雀,高速转动着的吊扇的巨大叶片,样子是那么狰狞可怕,只需要轻轻一击,这只麻雀,这个弱小的生命,就会像一片落叶一样,从高高的天花板上飘落下来。也许,它的死,会引来一阵惊呼,但只是围观的惊呼,不是怜悯,没有叹息,因为一个卑微生命的死,向来就是这样。
在那一刻,我没有勇气站起来,为佑护一个生命,而义正辞严地要一场会议暂停。我承认我的懦弱,以及骨子里深深掩藏着的明哲保身。
它依旧在偌大的天花板上惊恐地飞,一圈,一圈,像颠簸飘摇在惊涛骇浪之中的一片孤帆,随时有被巨浪吞没的危险。它与灾难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让你攥紧手掌,屏住呼吸,心中惶恐而不堪承受。
多么希望会议能在突然之间毫无预见地停掉,这样,一同停下来的,还会有电扇的转动以及麻雀疲倦而惊恐的飞翔。一个弱小而卑微的生命也许因此会得救。然而,会议仍在继续,人类无关紧要的会议,在拖垮时间的同时,也委婉地扼杀了许多生命。
终于,在又一次呼啸着穿越生命的重重危险之后,略显寥廓的天花板上,便再没有了这只麻雀的身影。也许,最不希望发生的已经变成了可能。为此,我一个人怅惘了许久。是啊,它没有死在蔚蓝的天空,却死在了人类营造的华美陷阱里。
不敢想象它现在身落何处,又是怎样的一种惨烈情形。甚至,在会议之后,我也不敢去寻找它,是的,我没有这样的勇气。能够想见的结果是,那位打扫卫生的婆婆会在第二天上午,在一缕阳光柔和地射进来时看到它,她会神色平静地说:“哦,一只麻雀死在了这里。”是啊,一个微小生命的逝去,只会这样的无足轻重。
会议终于结束了,电扇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逐渐停息了下来。大家蜂拥着往外走,我也紧随其后,出门的一刹那,我略显怅惘地最后扫了一眼整个报告大厅,就在这时候,大厅后墙那个窄小的放映孔里,一个娇小的影子“呼”的一下窜了出来,利箭一般,刺向天花板,盘旋在空旷而寥廓的报告大厅的上空。
那一刻,我难以掩饰心中的欣喜,我仿佛突然听见了,蔚蓝色的天空里,麻雀的羽管与空气摩擦之后,发出的遥远而绵延不绝的美妙响声。

第107、我等你

电话响起,他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回家时小心,我等你!”
“台资企业的员工跟日本人一样,是典型的工作狂。”来深圳工作后不久,他就深有体会。不只一次跟妻子说。他每天六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就去公司吃饭、上班,五点钟下班。通常下班后并不马上回家,大多数情况下要加班,少则两个小时,多则四、五个小时,甚至通宵达旦。另外,每周要抽出六个小时的上课时间。有时他感到很累,可很有意思:加班使他又多了一份除工资外的收入,这个收入相当于他在内地时的正常工资;每周六小时的上课学习,让他增长了不少知识,他明显地感到比刚来这里时进步了很多。况且,免费学习,何乐而不为?他常对妻子说这点加班不算什么,我们老总每天只休息三四个钟头,那些大大小小的台(湾)干、中(大陆)干们也是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很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尤其他的老总。这和内地那些懒懒散散的工作作风是多么大的反差啊!
他感到很幸福,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妻子为了他舍弃内地的工作,携女儿来这里与他团聚。找了一份工资不高但有很多空闲时间的工作,这样既解决了她长期呆在家中郁闷心情的问题,又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照顾这个家和孩子。每晚加班或下课回到家,总能看到妻子温和的笑容和一句温柔的“回来啦”问候语,有时女儿也在等他,一声“爸爸”,然后小鸟般张开双臂扑到他的怀里,这一切让他感到家是多么的温馨,有家的感觉真好!让他卸去一身的疲劳。他去洗澡,妻子给他做夜宵,他说晚上吃多了要发胖的,妻子却说男人胖了有风度。吃着香喷喷的夜宵,他总想起他的同学小刘:小刘毕业于北京某名牌大学,比他早来深圳四年,如今已是一家公司的部门主管,年薪十几万,比他多五六倍,也许小刘择偶的条件比较高,也许深圳的女孩不够清纯,不能令他满意,如今还孑然一身,每天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空荡荡的家中,便蒙头大睡,第二天又开始了繁忙的工作。有时加班很晚了,回到家连一个知冷知热问寒问暖关心问候的人也没有。更可怜的是生病,再潇洒的男人这时也觉得分外凄苦。比起小刘,他觉得虽然钱没有他挣的多,但很知足:他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今天又要加班很晚,妻子曾说晚上加班超过十点要打电话报平安。看看将近十点,掏出手机,刚要打,听到电话响起,传来她那熟悉的声音:回家时小心,我等你!
第108、一碗馄饨等
那天,她跟妈妈又吵架了,一气之下,她转身向外跑去。
她走了很长时间,看到前面有个面摊,香喷喷热腾腾,她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可是,她摸遍了身上的口袋,连一个硬币也没有。
面摊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婆婆,看到她站在那边,就问:“孩子,你是不是要吃面﹖”“可是,可是我忘了带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没关系,我请你吃。”
很快,老婆婆端来一碗馄饨和一碟小菜。她满怀感激,刚吃了几口,眼泪忽然就掉下来,纷纷落在碗里。
“你怎么了﹖”老婆婆关切地问。
“我没事,我只是很感激!”她忙擦着泪水,对面摊主人说,“我们又不认识,而你就对我这么好,愿意煮馄饨给我吃。可是我自己的妈妈,我跟她吵架,她竟然把我赶出来,还叫我不要回去!”
老婆婆听了,平静地说道:“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想想看,我只不过煮一碗馄饨给你吃,你就这么感激我,那你自己的妈妈煮了十多年的饭给你吃,你怎么不会感激她呢﹖你怎么还要跟她吵架﹖”
女孩愣住了。
女孩匆匆吃完馄饨,开始往家里走去。当她走到家附近时,一下就看到疲惫不堪的母亲,正在路口四处张望。这时,她的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
有时候,我们会对别人给予的小恩小惠“感激不尽”,对亲人的一辈子恩情却“视而不见”。
向儿子“要债”的母亲
说一个日本的嘲讽剧明星兼导演北原武的故事。
每每想到母亲,北原武就头疼,因为母亲总是向他要钱,所以只要他一个月没有寄钱回家,母亲就打电话对他破口大骂,像讨债一样,而且北原武越出名,母亲要钱就越凶。这使北原武百思不得其解。
几年前母亲去世了。他回故乡奔丧。一回到家,想到自己多年在外,没有好好照顾母亲,真亏待母亲了,不禁悲从中来,母亲虽然老要钱,不过养育之恩比海更深,北原武也就将母亲要钱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号啕大哭了一场。
“妈妈……妈妈……”北原武哭得比谁都伤心。
办完丧事,北原武正要离开家的时候,他的大哥把一个包袱给了他,对他说:“妈妈交代我一定要交给你。”北原武伤心地打开小包袱,看到一本银行存折跟一封信。
“小武,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不能在你身边了。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当中,妈妈最忧心的是你。你从小不爱念书,又爱乱花钱,对朋友太过慷慨,不懂理财。当你说要去东京打拼,我每天都很担心你。有时半夜惊醒,向神明为你祈福,怕你在东京变成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因此我每月向你要钱。一方面希望可以刺激你去赚更多的钱,另一方面也为了储蓄。”
“我知道,为了这些钱,你讨厌我了,不经常回来看我,我多么痛心……你过去给我的钱,我现在要还给你……儿子啊,我多么希望能够亲手给你这些钱啊?——你的母亲。”
存款是用北原武的名义开的户头,存款高达数千万日元。
第109、母女连心

几乎每一天下班的路上,我的心便似飞起来一般,满脑子里都是女儿张开小手向我扑来的样子。而几乎每一次还差几个台阶到六楼的家中,我都忍不住呼唤女儿的名字,紧闭的房门内便立即传出女儿热切的奶声奶气的呼唤声和急急的由远及近的奔跑声。打开房门的瞬间,女儿天使般可爱的脸扑入我的眼帘,“妈妈,妈妈!”紧紧地把那个小小的人儿抱进怀里,任她小小的手搂住了自己,我的心中涌起了万千柔情。
三年了,是女儿给了我这份极致的快乐,也使我真正明白了平安活着就是幸福这个最朴素的道理。
许多人说,孩子是上帝赐与我们的最珍贵的礼物,而我却曾经坚定地要当一个丁克家庭。但女儿还是在不经意间来到了我们之间,尽管我一再犹豫,甚至当我乘飞机去几千里外的香港,继续已经来不及取消的香港之游时,我还暗自希望会发生点什么,让我合情合理地失去了这个孩子。但尽管我吐得一塌糊涂,虚弱不堪,那个小人儿却始终顽强地呆在我的肚子里。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我终于决心接纳她,但她给我带来的却是地狱般的一年。那是怎样一段日子呵。从三四个月大到一岁,女儿接二连三地生病,发烧、肺炎,我抱着她奔走在各个医院之间,日夜不能安眠。打针、灌药时女儿那一声声尖厉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没有人能够帮我,连我的丈夫也只会站在我的身边急得团团转。那段日子里我流尽了一生的眼泪。一向坚强的我突然间变得如此脆弱和绝望,如此不堪一击。在充满了消毒水味的医院里,我看到了日常生活。
第110、家乡的老母
老母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影片《哼哈二将》的摄制过程中。
没能赶上葬礼。我是晚了一个星期才回到老家的。
按形式焚香供奉后,我想趁尚未下葬前,见见老母的遗骨。
打开佛龛上的骨灰盒,看到了老母的遗骨。
突然冒出一股强烈的不愿与老母离别的感情。我咯吱咯吱地咬啮遗骨。
在一旁的阿妹们叫起来:“不能这样,快点住手!”
阿妹们以为我的头脑失常了吧。不,不是的。那是难以解释的冲动。当时,无论如何不能与老母分别的强烈欲望左右着我。
我在少年时期,身体孱弱。一有病,老母就待在我身旁,久久不离。她用湿毛巾搭在我发烧的额上。夜里屡屡替我换置毛巾,还不停地摩挲我的脊背。
长大以后。身在家乡的老母总为我的健康烦神。“别于这样辛苦的工作啦,早点儿回老家来吧”。
老母屡次来信告诫。
我并没有向老母说过赴天寒地冻的雪山以及南极的事。但我演的电影,老母是必看不可的。与其说她是在看影片里的情节,倒不如说她是在看我有没有险情。一旦感到不妙。就寄来长信,要我辞去这种工作。
“腿上生冻疮了吧。别到寒冷地方去拍片啦。向公司求情试试”。
我收到过老母的这种来信。她说,看到我登场的电影海报,发现我生了冻疮。
拍摄海报上那张照片的时候,我的周围有很多人:化妆师、服装师、摄影师……为了掩盖冻疮,我贴上与肤色一样的护疮膏。谁也没注意到冻疮的存在。然而,老母只看海报。就发现了真情。
读完老母的来信,我不由感到老母手上的暖意。她常用这手搭在我的额上,测试有没有发烧。我当时感到的,就是这手上的暖意。
有一次,我突然很想念老母,就回老家看望她。一见面,竟斗起嘴来。老母总是把我当小孩看待,唠唠叨叨,不放过一切细小琐事。我实在不耐烦,回嘴了。
其实,我本该说一句:“谢谢!”自那以后,一相见,经常斗嘴。
现在,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的人已不复存在。
人生会有铭心的喜悦存在。与爱慕的人不期而遇,即使化为白骨也不愿与之分别的喜悦。
人生也会有深切的悲痛存在。总有那么一天,注定与热爱无比的人分别的悲痛。然而,老母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第111、世上最好的地方

母亲总说,这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家。
我不这么想。
最早的时候,我的家在大院中,里外两间的平房里。我记得小院里的槐花香,记得在大树下跳皮筋时唱的儿歌,记得母亲在公用的自来水龙头下洗一大盆的衣服,父亲在家门前的空地上刨木板做家具。
那时候我对家的理解就是院儿里那间挂着竹帘的小屋。
院子里的房子都是相同的结构,惟一不同的是各家挂在门口的竹帘。父亲把买来的竹帘细细打磨光滑,以免扎着人;母亲用旧的格子布将竹帘的边包上,既好看又耐用。
父亲是那种闲不住的人,就那两间小平房,也被他动着脑筋规划过。家具都是比照屋的尺寸做的,我实在不知道父亲如何有这样的手艺,只是觉得天底下没有他做不了的事儿。原先屋里的地上铺着砖,父亲弄了水泥来,将地抹了一遍。那在全院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夏天里,我最得意的事就是在地上铺了席子,摆上跳棋,然后请同伴来玩,并让他们参观我带着书架的小床。
我一直认为我的家是全院最好的家,直到有一天,我去了同学住在高楼里的家。
当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都市的车水马龙,看着远处暗红的云彩和一点点落下去的夕阳,突然觉得我的家和这里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我的愿望不再是躺在水泥地上看小说,而是在高楼的阳台上支一张椅子,看风景。
这样怀想了许久,我的家就真的到了高楼上。
楼房建造的那段日子,只要一有时间,我就跑去看,然后想着阳台的位置和摆一把什么样的椅子在阳台上。在家搬进高楼的那天,我几乎在阳台上站了一下午。我不仅有了可以看夕阳的阳台,还有了一间自己的小屋。
家真的不一样了。
母亲不用去公用的水龙头下用手洗衣服,我也不用去院里看公共电视,父亲算计的是给家具配什么样的壁灯而不是做多长的一张床正好够放。当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悠然自得地看着楼下的人群和远远的树影时,觉得再也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了。
初夏的黄昏,风轻轻吹着,天气好极了,能见着远远的一抹青山。
那一抹青山让我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幻想。那应该是秦岭的一点影子吧,山这边的景色我知道,山那边呢,是什么模样?
由此而来,想像也一天一天地扩大,这种不着边际的幻想终于使得我离开家去了他乡,因为我重新觉得有比家更好的地方。
我在江南江北穿行了几年之后,找到一个停留的地方,开始自己的生活。与我的家,我的父母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挑选明快的装饰布,让屋里的色调一致,而不是像母亲那样计算哪一种布做窗帘更耐用或是哪一种床单的价格更实惠;我打掉卧室的墙让客厅适应我喜欢的家具,而不是比照屋子的大小买家具;我找小时工做家务;我甚至不做饭,而是今天肯德基明天麦当劳。我按照自己的想像构建着自己的生活和幸福。
突然有一天,当我在西餐桌上舞刀弄叉对付意大利通心粉的时候,猛地记起父亲说的一句话:还是自家的手擀面好吃。母亲的笑和家的影子就在不知不觉中到了眼前。
隔着电话线,听母亲的乡音。北方的冬日,阴着天,风很冷。母亲在问:过年回家吗?
冬天的晚上,我回到了家乡的城市。车晚点了,当我远远地看到家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天黑了,楼道里的灯都熄了,走到家的那层时,却见那盏灯亮着。猛然间明白,我只是飘在天上的风筝,线牵在家的手里。
第112、便条传递的爱

贴在电话机上方的一片小黄纸是给我大儿子的,上面潦潦草草地写着:“你的车子没油了,停在第47大街皇家饭店附近。我不知该怎么办。”落款“无名氏”。这是他的某个弟弟或妹妹写给他的。
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成员们来去匆匆,相互间不容易碰面。自然地,写便条成为一种主要的交流方式。条子随便地贴在厨房电话机上方的橱柜上,因为这地方大家都会看见。发明这种留言条的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仅次于电话发明者贝尔的。
看看这张写给我的没署名的条子,“爸,有人给你来电话了,说是有要紧事。他好像说在华盛顿,可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我的孩子们学会了写这样的条子使我确信所有这些教育并不会白费,他们正开始相互理解,建设性地沟通与交往。这也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例如,上小学的儿子安迪贴了一张条子,是给比他稍大的哥哥的。上写:“比利,你这坏蛋,昨晚你没擦地板就跑了,只好由我来干!可这是该你干的活,因为你输了,如果你再这么干,我要让你四脚朝天。别忘了今晚把我的擦桌子的活给干了。你,哦,我想应该干得好些,别让我多费口舌。”下签:“你的朋友,安迪。”
我不知道有没有完全说清楚这些条子的作用。那么就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种细心的外交式辞令吧。安迪首先向比利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因为比利该干的活没干就跑了,只好由他安迪代劳。然后又说明了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他将采取更有力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最后安迪还要求比利在当天晚饭后把他的活也代干了,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并且要做好,别让他安迪成为父母指责的对象。谁还会说孩子们不会写作呢?
再看看我两个女儿间坦率的交流吧:“别以为你是早晨先起来去上课就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如果你知道什么对你有好处的话,我希望你今天晚饭时把我的衣服洗净烫平后放在我的衣橱里!顺便说一句,杰夫来了。因为你不在,所以我就穿戴着你的衣帽、手套和他一起溜冰去了。谢谢,亲爱的!”
瞧她多么会利用时机大肆渲染气氛,发泄不满,然而条子里却包含着另一种信号——不会有持久的对抗的危险——以“亲爱的”结尾。
再瞧瞧她姐姐是如何答复的:“你这小偷,讨厌的家伙,多么无耻的人!!!穿着我的衣服,跟我的男朋友一起去溜冰!!!我希望你立刻将这一切统统归还!否则你等着瞧吧。”
毫无疑问,这些便条使得我的家人之间更亲密了。
看看出自上大学一年级的女儿的便条写得如何?这是给她大哥的:“你这耗子,借了我的钱,就把我扔给那个笨蛋,而你自己却带着你那个浅薄的家伙开车跑了!我要你今天还我钱,否则你永远别想从我这里借钱,永远不要再请我去参加什么晚会!永远!”最后签名“爱你的”。
“你真是这个意思?”我不禁要问她。
“当然,”她说,“那个讨厌的家伙邀我去参加校园晚会,并给我表演了一个极受欢迎的歌舞‘美男子’。美男子迎合我是想我的钱。这就是他的阴谋。他借了我的钱,然后就把我硬塞给那个‘DDUS’之王。”
“那个‘DDUS’是什么意思?”
“既笨、又哑又丑。”她解释道,“那个家伙竟还是世界冠军!爸,这简直就是世界的末日嘛!”
“那么你在落款处写上‘爱你的’是什么意思?”
她十分好奇地瞅着我说:“当然了,他是我大哥,他会为我做一切的!爸,当你和别人谈话或给别人写信时,你要记住将来某一天或许会求到他呢。”
多么有见地!不要说这些便条的交流不会加速年轻人学习处世的进程!我认为恰好相反。想到这我禁不住也抓起笔开始写我的便条:“如果以后哪个急躁鬼给我写什么‘华盛顿有人给你来电话说有要紧事,但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一类条子的话,我将毫不留情地追查到底,坚决消灭!”落款:“爱你们的爸爸”。
第113、为母亲暖脚
母亲生日那天,我带女儿回老家住了一晚。女儿是我母亲带大的,她还恋着奶奶,晚上就跟奶奶睡。
夜里,我听到女儿和母亲在房里不断地说话。她们一个9岁,一个70岁,相差60多岁,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说呢?我一时兴起,就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外,偷听她们祖孙俩都说些什么。
她们闲扯了一会儿,女儿问:“奶奶,昨天郑伯伯的妈妈过生日,爸爸给了她200元;今天你生日,爸爸为什么只给100元呢?”母亲说:“乱讲,你爸爸不是那种人,一定是你看错了,新出的那种20元跟100元很像的。”女儿说:“真的,妈妈本来连100元都不想给,还跟爸爸吵了几句嘴。”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问:“是哪个郑伯伯?”
女儿说:“就是经常叫爸爸去喝酒的郑局长呀!奶奶你见过他的。”母亲说:“哦,是郑局长的、妈妈生日,你爸爸当然要多给些钱了,不奇怪。”女儿问:“为什么郑局长的妈妈生日就要多给钱呢,奶奶,难道你还不如郑局长的妈妈重要吗?”母亲说:“单位里面的事复杂着呢,就是郑局长帮了你爸爸的忙,你也不知道。别说了,快睡吧。”
静了一会后,房里又有声音了。依然是女儿问:“奶奶,爸爸小时候也跟你睡觉吗?”母亲说:“对,你爸爸一直跟我睡到18岁呢。你爸爸小时候可没有你懂事,他老是把一双凉脚往我怀里踹,要我帮他暖脚,不帮他暖脚就生气。”
女儿说:“奶奶你别帮爸爸暖脚,让他闹。”母亲说:“傻丫头,哪有妈妈不疼儿子的?”女儿说:“可是爸爸不疼你。给人家的妈妈200元,只给你100元。”母亲长叹说:“我已经很知足了。你看村头的二奶奶,养大五个儿子,老了却没人理,临死,儿子都不在身边,被老鼠咬掉鼻子和一只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突然流到脸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把别人的母亲看得重过自己的母亲, 因为不管别人当多大的官,他的母亲也没有帮我暖过脚。

第114、让我看着你

从母亲住进我们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自己当初选择的职业了。在外人的眼里,穿上那身洁白的衣服,我们这些做医生的就成了最美丽动人的天使,手中握有病人的生死大权。可面对越来越消瘦的母亲,我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走近她的身边,强颜欢笑地安慰着她,就只能偷偷躲到一个母亲看不到的角落抹眼泪。有那么多的患者能在我的手上康复。母亲的病,却让我无能为力。
母亲是被我们硬逼着走进医院的,那个时候,她的癌细胞已扩散到整个胸部。整夜整夜的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可她却从来不吱一声。每一次我进去看她的时候,她都装作很平静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觉得比先前好多了,你工作忙,不用老来看我。”握着母亲骨瘦如柴的双手,那一双曾经无数次爱抚过我的手,如今青筋狂乱,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我扭过头,去看挂在母亲头上方的吊瓶,有泪无声地掉落到心里。
母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大口大口地咳,把她鲜红的生命汁液一点点咳尽了。母亲每咳一次,我的心就被绞杀一次。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哪怕能替你挨一个小时的疼痛,让你睡一个小时的安稳觉也好。可是,我什么也不能,白白地担着那家医院最好的外科主治医师的名誉。我丝毫没有办法留住母亲。
午后的阳光照在洁白的病床上,我轻轻地梳理着母亲灰白的头发。母亲唠叨着她的身后事。她说她走后不要待在城市里,因为这里太吵了,她要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休息。她说她早在来之前就已准备好了自己的老衣,可惜还少了一条裙子。希望我们能尽快给她准备好。说这些的时候,母亲的脸上始终挂着平静祥和的笑。不像是谈死,倒像去赴一个美丽的宴会。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一滴又一滴地落到母亲的头发里。母亲爱美爱干净,一辈子都没有改变过。离开,都不忘记要体体面面地去。
母亲的病房,离我的办公室仅有几步之遥。可她从来没有主动要求我去她的病房。每一次去,她还忙不迭地向外赶我,她说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她嘱咐我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那样对待病人。其实,我很清楚,每一次离开母亲的病房。身后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会随着我的身影一直拐过屋角。我用分钟来计算着和母亲相守的幸福,母亲却用秒钟来计算着能看到我的时光。有时候,她会硬撑着下床来,悄悄地站在我办公室的玻璃门外。静静地看着我。那是我几次偶然抬头时看到的。与我的目光相遇,母亲马上像个孩子似的退回去,费力地转身回到病房了。母亲,在拼着最后的力气关注我。那天与一位病人的家属争论,也许因为自己情绪太激动了,竟忘记了和我只有几步之遥的母亲。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急需眼角膜,恰巧医院里来了一位生命垂危的年轻人,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我劝那个年轻人的家长捐献出孩子的眼角膜。年轻人的父亲同意了,不想他的母亲却发疯般地找到我,说我根本不配做一个医生,也不配做一个女人,因为我根本不懂得一位母亲的心。她说她决不允许谁动儿子一根毫毛,哪怕他不在这个世界了。我从医以来,什么样棘手的情况都经历过,却没遇到过这么难办的事情。一边是女孩子的母亲苦苦哀求,一边是男孩的母亲拼命守护。最后,也许被我劝得急了,那位痛得发狂的母亲突然大声地说:“你觉悟高,怎么不让你的家人来捐献?”我一下子呆在那里,顿时失声。是的,平心而论,我能那么做么?
母亲是何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直到,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抬起头,看见母亲正泪流满面地立在那里:“孩子,你看妈妈的眼角膜能给那个孩子用么?”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了母亲。我几乎不敢相信,那话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母亲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残缺,可她竟然情愿让自己残缺着离开这个世界。看大家都在惊愕地盯着自己,母亲的脸上忽然现出少见的一点血色。她挣扎着走到我面前,静静地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我听见母亲轻轻地在我面前说:“孩子,我想看着你,让我看着你!”
泪水狂涌而出,我第一次在自己的病人面前失态。我知道,那是母亲临走之前努力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除却那份依依不舍的深情,她更不想让我为难。
后来,那个男孩的母亲含着泪同意了把儿子的眼角膜捐献给那个女孩,因为她觉得儿子的眼角膜毕竟比我母亲的要年轻。更重要的一点,她说,她也想让儿子的眼睛,一心看着她。从我母亲的身上,她明白:爱,原来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延续。
第115、我与父亲的情结

父亲是什么时候戴上老花镜的呢?
我不知道。
但看着他一天天地变老,
看着自已在他的呵护中一天天地长大,
我心里酸溜溜的,
总觉得是我偷走了父亲的生命,
却从来没为他做过点什么。
从电梯间到家门口的走廊是很长的。我把书包放到地上,轻轻敲着门,没有人应声。我于是取出了钥匙。
屋里是漆黑的一片,父母一定是出去了。我忽然觉得很累,好像这一天来在学校积蓄的疲劳一瞬间爆发了似的。回想起父亲为我开门又替我把书包拿进屋里的情景,才发现原来一人在家是如此的冷清,不由得有一点伤感。但是我并没有在意,毕竟十六七岁的年纪是敏感的,最近的情绪又是格外的低落。
冰箱上照例是贴着父亲留下的便条,大致是交代了他与母亲的去向和为我准备的晚餐,他甚至还提醒我不要忘记吃个苹果。我不禁暗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这样放心不下呢。”其实这样的纸条已经在我的抽屉里积了厚厚的一沓。但信是常常有的,而且写给我的占了多数。开始是母亲一字一句地念,后来我上学认了字,就是自己读。每每开头总是这样写着:“菲菲,真是抱歉,迎接你的又是一张纸条……”父亲的口气似乎始终未曾改变过:在他的眼里,我是永远不可能长大的孩子。
我打开水龙头,想要洗去这一天蒙在脸上的灰尘,随手就拿起了那瓶“Clean Clcar”,才发现已经快用光了。记得一日父亲告诉我进入青春期以后要注意清洁皮肤,不然会起很多粉刺,搞不好还要留疤。他说着就魔术般的变出了这瓶“泡沫洁面乳”,说是从广告上看到的,又听人说很是有效,所以买回来让我试试。虽然那时我的脸上一个痘痘也没有,却还是坚持着用到今天。只因为父亲的细心让我很感动:这连母亲也还没有考虑到的问题,他竟然想到了。
奇妙的药水使皮肤与精神一同清爽起来,我走进厨房,一边寻思着明天托父亲再买一瓶同样的来用。
桌子上摆着的全部是我爱吃的菜肴,一尝便知是父亲的手艺——父亲做菜总是很好吃的,很合我的口味。饭菜的分量虽然不多,荤素却搭配得极好,大约是怕我营养不良,弄出什么病来。母亲说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把生白菜包在纱布里,挤出汁水来喂我,并自认为那是极好的东西。可惜我总是很不合作,说什么也一口不喝。后来父亲自己一尝,就全部倒掉了。他对母亲说那实在是难以下咽,得想办法改进一下味道。
父亲啊,为了我的成长,您真是煞费苦心了。
我把饭从厨房端到客厅,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照片—— 一幅幅记录着我的成长历程的图画。起初的人物大都是我和母亲,缺少了父亲的身影。我于是又想起过去来。
我的童年,似乎是长长的没有父亲的岁月。5岁的时候父亲去了深圳,再后来又去了美国,两三年不与我们见面是很平常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父亲的信几乎就成了我精神的原动力。他多半是讲一些身边发生的故事,告诉我许多做人的道理。说也奇怪,那些平淡的写在纸上的东西,竟然比母亲的苦口婆心更加奏效。在每封信的末尾,父亲都会这样写着:“菲菲,记住爸爸永远在想念你,永远永远都爱你。”读到此处,泪水总会扑簌扑簌落下来,我总会在心里喃喃着:“爸爸,我也想你。”一年级的下学期,我把一封连自己都看不太懂的掺杂了许多拼音的信寄给父亲,他回信时说他高兴得一夜未睡。从此,给父亲写信成了我最大的乐趣,直到11岁。
在我11岁那年,父亲终于回家了。于是以后的照片里,再也不缺少他那很是英俊的笑容。
放下筷子,我又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起照片上父亲的笑,的确是很好看的。
母亲经常会洋洋得意地“警告”父亲,说我长大了一定和她更亲近一些,一来我自小便是母亲一手带大的,二来我们都是女人。每到这时,父亲总是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十分急切地来一句:“凭我们父女的感情,不会吧?”他也会同时用眼睛瞟我一下,似乎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呢,只是笑。其实父亲是大可不必担心的,距离非但没有磨灭我们之间的亲情,反倒使我愈加珍惜大家在一起的时光。我对父亲的眷恋甚至比对母亲的还要强烈许多。我们常把母亲一个人丢下出去散步,踩着树叶“沙沙”的旋律,拽着风的裙角。月亮就搭在我们的背上,照亮了熟悉的小路,也勾勒出两个长长的影子。我和父亲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我告诉他我的理想,与他分享成功的喜悦与失败的苦痛;他告诉我这四十几年一路走来的经验和教训,连带着每个或喜或悲的故事,指给我一条为荆棘所遮掩的通往胜利的捷径。一旦走得远了,我就会找不到方向,父亲总是一边笑我是路盲,一边一步步帮我分清东南西北。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了父亲这个指南针,我一定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走到窗边。夜已经很浓了,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几盏荧火摇曳在风中,那条曾走过千百个来回的小路还隐约可见。伴着每一个脚步所踏出的回声,我的影子一点点延长,从最初不及父亲的三分之一长到他的腰间,终于又长到了他的肩膀。我忽然想起再过几天自己就要17岁了,而父亲,也已有五十上下的年纪了。
秋风萧瑟的时候,父亲说他真的老了,如若不戴上老花镜,看书读报总是模模糊糊的。我于是又想起那日我们一起打羽毛球时父亲大汗淋漓的样子,才感到这一切真是来得好快好快,就像是昨晚的月亮眨眼间化成了今天的太阳,无声无息。父亲是什么时候戴上老花镜的呢?我不知道。但看着他一天天地变老,看着自己在他的呵护中一天天地长大,我心里酸溜溜的,总觉得是我偷走了父亲的生命,却从来没为他做过点什么。虽然父亲说我的降生已经给他和这个家庭带来了数不尽的欢乐,我却还是认为自己欠了父亲一笔债。
像是被风吹进了沙子,我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种涩涩的潮湿。
走廊里传来一阵声响,我屏住了呼吸——不是父亲的脚步。不知是沉重还是轻松,我的心好矛盾。我渴望父亲的归来,渴望他像往常一样地坐在我的身边,微笑着这样问道:“今天学校里又发生什么新鲜事了?”但我又觉得这种谈话是那么的乏味和无聊。毕竟是两代人啊,隔着30年的不可逾越的时间。我们所谓的“新鲜事”,父亲怎么会感兴趣呢?所以即便他这样问了,我也不过是东拉西扯地说上一通。更何况类似上面的问题,父亲也是好久没问了。随着功课的日渐繁忙,我们几乎不再有什么时间来交流,甚至在餐桌上也变得沉闷起来。虽然我原先很喜欢和父亲边吃边聊,可现在,一个人坐在打开的电视前面吃饭,已然成了习惯。
难道说母亲的预言就要实现了?
没有任何清楚的原因,我还是能感觉到与父亲之间的隔膜在暗自生长。我开始喜欢把心事留给自己,不再愿与父亲分享。他似乎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理解我,虽然依旧爱同我散步,依旧是温和地笑。究竟是谁在变化呢?是我,还是父亲?还是我们都在变化着?
或许这是在每一对父女之间都会发生的事情吧。
我熄了灯躺在床上,思索着,琢磨着……
“吱——”的一声,门开了。黑暗中,我听见父亲一边朝我的卧室走来,一边轻声地问母亲:“孩子是不是睡了?”脚步越来越近,我闭上了眼睛。凭着两只耳朵,我知道父亲已经站在了我的床边。我甚至听出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大约是刚进家门的缘故吧。停留了约摸一两分钟的时间,父亲便微笑着离开了——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他的表情,但我敢断言一定是这样。
父亲走后,我悄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北方极平常的深秋的夜。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白霜一样的,与几年前的月光丝毫没有差别。
我知道:父亲是永远爱我的,就如我永远爱他一样。
第116、女人和鱼
她送我一件稀奇的生日礼物——一条玲珑的金鱼,盛在小巧的水晶杯中。她说:“我买了一对。那条我养,这条你养,只要我们好好地待它们,它们会重逢的,对不对?”
也许是对的。也许我没有好好地待她。也许是太年轻的缘故。
那时,我们的感情危机四伏。时日久了,彼此隐然生出了疲乏之意。然而,那个爱字当年好不容易说出口,这个断字如今又是何等地难以启齿呢。
我了解她的脾性,笃信手相、星座之类神秘主义的玩艺。在她的小心眼里,已把爱情的生死存亡,系在这条不足三寸的脆弱生灵上。水晶杯中,小鱼儿静静地吐着泡泡,我则偶尔瞟它几眼,冷冷地。
金鱼和她具备很多共性:眼睛大,嘴巴小,体态丰满与轻盈兼而有之,嘴巴永远不会闭上,永远处于快速的开合状态。感谢天,造物者没给鱼类设计声带,这是个不可忽视的大优点。
慢慢地,我竟有些怜惜水晶牢中的美丽囚徒了。换换水,喂喂它,再点缀几叶浮萍,让它能找回几分昔日家乡的影子。然而,不出两个月,它还是死了。出差回来,水面鱼体横陈,像一瓣凄艳的落英,腹部蔓延出一片恶心的白毛。
晚上,她会过来看我。捞起小鱼儿的遗体,对着它永不瞑目的眼,永不再开合的嘴,默哀了一会儿,在石榴花树下葬了。又跑到鱼市,买了一条差不多大小的金鱼。
她来了,说:“小鱼儿眼睛变大了。”
我说:“它到美容院割了个双眼皮。”
她说:“尾巴倒变小了。”
我说:“它嫌原来那件红袍子太大。”
她说:“我送你的小鱼儿死了。”
我说:“你可以当它没死。”
如果说,沉默是有温度的,将是保持在零度以下;是有重量的,其分量也不亚于钢铁。那新来的小伴尚不习惯局促的住所,充满活力地对着透明的墙壁发动攻击,妄图开拓边界,得到的只有碰壁。它终将明白自己的宿命。在难堪的沉默中,我们也明白了有一个结局已经注定。
我任她离去,没有挽留。事已至此,没有演戏的必要吧!她留下的水晶杯,就像一个悲剧舞台,不停地上演死亡。无一例外,全都死于可恶的“白毛病”。而我结交的每一位新女朋友,最终的交情都不会比小鱼儿的寿命更长。
石榴花下的冤魂数目快达到两位数时,我有点想念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的她了。拨响久已生疏的号码,听到依然清朗娇柔的声音。我告诉她养鱼的悲惨经历,她沉默了一会,说:“我给你开个药方吧,保证见效的。”
她的信如期而至。药方这样写的:
1%的孔雀石绿,涂抹患处;每天用3%的食盐水浸泡5分钟,持续3天。
50%的热情,25%的忍耐,25%的包容,0%的傲慢、冷淡、粗心、自以为是,涂抹患处;每天送上玫瑰花5朵,持续3天。
使用要领:谨遵医嘱,药到病除。
注意事项:不要搞错了对象!
我忍不住微笑。哈,真是唯女子与金鱼难养也!
第117、藏起母亲的秘密
母亲病了,在特别繁忙的工作中倒下,住进了医院,卧床不起。远在故乡的姥姥知道了,爱女心切,立即拖着臃肿的身体,从千里之外的南方小城心事焦灼地赶来看望母亲。
母女俩阔别已久,待病床前见面时,居然相拥而哭,惹得旁人也掉了眼泪,也被感动了。
姥姥开始不停的嘘寒问暖,唠唠不停,手也不停交互揉搓着,可见她心中的急切。
她问母亲:“你到底感觉如何,气色这么不好?”
母亲微笑着说:“感觉还好,就是没有什么食欲,米饭都不想吃。”
姥姥急了,说:“孩子,不吃东西怎么行呀?你想想到底想吃点什么?”
母亲诡秘地笑了:“其实我就想吃你包的芹菜饺子了。”
姥姥顿时微笑起来,仿佛终于找到治病的良方,拍膝而起,说:“好!我去给你包,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芹菜饺子!”
说完便起身拉我回家,和面包饺子去了。
在家里和面包饺子的时候,姥姥不让我插手,因为我向来不进厨房,她怕我坏了她的好事。我在厨房门口,悄悄看着,姥姥包得极为细心,搓揉扭捏间,老泪轻流,看得我心事阑珊。
一个多小时后,芹菜饺子终于做好了,个个饱满鲜香,姥姥将它装进保温饭盒,扯着我就匆匆出门了。姥姥一路上步子走得很急,巍巍颤颤的,我知道她定然是怕饺子凉了!
到医院的时候,母亲见着饺子就高兴起来,仿佛犯馋很久了。连忙伸手去接,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手脏,于是要外婆去打点水回来洗手,外婆自然起身去了。刚去一会,母亲又对我说:“儿子,这离卫生间有点远,去帮帮外婆端水。”于是我也去了。
把外婆接回来的时候,我们忽然看见母亲已经吃开了。母亲笑着说:“嘴巴实在馋了,干脆吃了。”我看母亲的饭盒,里面只剩三两个饺子了。姥姥责骂她还是那样嘴馋,脸上却浮起笑容,因为母亲终于还是吃下东西了。
接下来的几餐,母亲依然病重,但食欲却变好了,总是把姥姥包的饺子吃个精光。
第二天晚上,我留下来陪母亲。母亲在一旁看书,而我坐在桌前写东西。
此间,一个不小心,笔掉在了地上,滚进了母亲的病床底下,于是伸手去摸,笔没摸到,却摸到一袋东西。拖出来一看,我满脸惊讶,竟然是一大袋饺子。
我连忙问母亲怎么回事,母亲叫我塞回去,红着脸说:“待会你拿去扔了,不要让姥姥看见了。”
我问:“饺子你都没吃呀?”
母亲叹气说:“我点滴食欲都没有,哪吃得下呀?不要让姥姥知道了,她知道我没有吃,会很担心的。”
“你没食欲,那你还叫姥姥包饺子干什么?”
“你姥姥千里迢迢来照顾我,要是帮不上忙,眼睁睁地看我生病,会很伤心的。知道不?”
我顿时被母亲的话震撼了,终于醒悟过来:原来母亲让姥姥包饺子却又用心良苦地深藏起来,居然只是成全老人的一番爱意,减轻老人担心而已。
我提着一袋沉甸甸的饺子来到病房后院,扬手一挥,饺子被隐没在黑色的夜里。秘密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但是我知道有一种沉甸甸深藏心底的爱意,却永远挥之不去。

第118、萝卜缨子汤
我跟杨炎结婚八年,没见过公公。开始我以为杨炎是怕我嫌弃那个家,不肯带我回去。于是我积极表态:选了你,就做好了接受你的父母的准备。无论他们是穷是富,是老是病。杨炎握着我的手,含情脉脉,却不说话。
有一次,我甚至买好了三张去他家的车票,兴冲冲地摆到他面前,说:“冲儿都5岁了,也该见见爷爷奶奶了。”却不想杨炎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把车票撕得粉碎。杨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冲儿没有爷爷,我也没有爹。”回手,他把一个杯子摔到了地上。我从没见过他生那么大的气。
我沉默着把收拾好的包打开,把给公公婆婆买的礼物扔进了垃圾箱。那个晚上,我睡在了冲儿的床上。
杨炎从农村出来,我知道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每逢过年过节,他都要买很多东西寄回家里。每次打电话,他都说:娘,来城里住些日子吧!娘去了哥哥姐姐家,他总心急火燎地奔过去。看得出他想家,却从不提回家的事。杨炎也从来不提爹。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第二天是周末,杨炎把冲儿送到姥姥家。他回来接过我手里正洗的衣服,第一次跟我说起我从未见过面的公公。
杨炎是家里的老三,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上了大学。这我是知道的。从前我总说:咱爹咱娘真的很伟大。农民家庭供出三个大学生,那得受什么样的煎熬啊!那时,杨炎总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不接我的话。
杨炎上初三那年,姐姐继哥哥考上大学后,也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师范学校。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全家人都在侍弄那二分烤烟地,阳光明晃晃的,把家里人的心情都晒得焦躁。姐姐带着哭腔说:我不去了,我去深圳打工,供小炎上学。
爹重重地把手里的锄头摔在地上:“不上学,也轮不到你!”
他抬起头,说:“姐,我16了,我不念了。”母亲在一边抹眼泪。
哥哥蹲在地边,有气无力地说:“我再找两份家教,咱们挺挺。我毕业就好了。”
家里东凑西凑还是没凑够姐姐的学费。爹抬腿出去。回来时,手里攥着一把崭新的票子。他把马上就可以卖好价钱的烤烟地贱卖给了村里的会计。娘说:“就这点地都卖了,咱往后吃啥喝啥?”爹说:“实在不行,就让老疙瘩下来。”或者爹只是那样一说,杨炎却记在了心里。尽管他说了不念书的话,但这话从爹的嘴里说出来。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姐姐上学走了。爹出去帮人家烤烟叶。爹的手艺好,忙得不可开交。杨炎却因为爹的那句话,学习上松懈下来,反正早晚都是辍学的命,玩命学又怎么样?很快,他便跟一帮社会上的孩子混到了一起。
直到有一天,他跟那些所谓的“朋友”去水库玩了一天回到家时,看到爹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等他。
见了他,爹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既然你不愿意上学。那好,从明天起你就别上了,跟你舅去工地上做小工!”
他瞪着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他喊:“凭什么让他俩上学,不让我上?”
爹说:“因为你是老疙瘩,没别的理由。”他梗起脖子,说:“不让我上学,我就不活了。”杨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整整饿了自己5天,娘无奈地找来了村里的叔叔伯伯。爹说:“想上学可以,打欠条吧,你花我的每一分钱,你都给我写上字据,将来你挣钱了,都还给我。我和你娘不能养了儿子,最后还谁都指望不上。”他坐起来,抖着手写好字据。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我一分一厘也不会欠你的。”
那晚,他跑到村东头的小河边哭了一夜。爹一定不是亲的,否则,怎么会如此对他?人家的老儿子,不都是心头肉吗?
他上学后,很少回家。可是爹却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叫他回家帮他干活。烤烟要上架,他一个人干不过来,要杨炎回家帮忙。麦子黄了,不及时收割会掉粒,还要杨炎回家抢收。杨炎咬着牙,拼命地干活,他想考上大学就好了。离开这个家,也就算逃离苦海了。
那次割豆子,杨炎一镰刀下去,割伤了腿。娘给他抹药时,他问:“娘,我是你们要来的吧?”
娘叹了口气,说:“别怪你爹,他也是被逼得没法儿了,他怕你们都走了,孤得慌。”
他看了看正在院子里侍弄那半垄萝卜的爹,说:“人家的父母砸锅卖铁都供孩子上学,哪像他。一天只知道钱钱钱。他一天到晚净干那没用的。”
爹每年都要在院子里种半垄萝卜,也许是土质不好,萝卜全都很小很小,几乎不能吃,全家人只能喝味道很难闻的萝卜缨子汤。
娘还当好东西一样,把萝卜缨子晒干,给他泡水喝。想想他就有气。上高中时,哥哥毕业上班了,姐姐的生活费也可以自理了。按理说家里的条件好了很多,爹应该对他松一点了。
可是,每次他回家拿生活费、资料费,爹都郑重其事地掏出那张欠条,让他把钱数记在后面,签上名字、日期。每次写这些时,他都会咬紧牙关,然后把对爹的感情踩在脚底下。
那年临近高考,家里的麦子又黄了。爹捎信给他,让他回来割麦子。他终于没忍住,回家跟爹大吵一架:“你就不能割,干啥偏指着我呀?”
爹狠狠地磕掉烟袋里的烟灰,不紧不慢地说:“养儿防老,我不靠你靠谁?”他没黑夜没白天地割了三天麦子,麦子割完,他头也不回地回了学校。
那年高考,他考了全乡最高分。他给哥哥姐姐写了封信,信里说,他不指望爹能供他上大学,希望他们可以借他一点钱,这些钱将来他都会还。信里面写得很决绝。那时,他的眼里只有前程,亲情于他,不过是娘的一滴滴眼泪,一点用处也没有。
上大学走的那天,他噙着泪离家,甚至没跟爹打声招呼。他已经很多年没叫他爹了。在他眼里,爹更像是一个债主,有了他一笔笔债压着,杨炎才能使劲地往外走。杨炎吸了一口烟说,我能有今天,也算拜他所赐!
走到村口,杨炎回头看家里低矮的土房,一不小心看到站在门口的爹,他手搭凉棚向他离家的方向望。杨炎转过头,心变得很硬很硬。杨炎说:“小云,第一次去你家,你爸给我剥橘子,跟我下象棋,和颜悦色地说话,我回来就哭了一场。这样的父亲才是父亲啊。”说完,他的眼睛又湿了。
我不知道那位未曾谋面的公公为何会以这样无情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儿子,难道贫穷把亲情都磨光了吗?
杨炎从一本旧书里找出一张皱皱的纸,我看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好些账,下面写着杨炎的名字。杨炎说:“还清了这张纸,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我看得出杨炎不快乐,他对冲儿极其溺爱,他不接受别人说冲儿一点点不好,就连我管冲儿,他都会跟我翻脸。我知道杨炎的心里有个结。
跟单位请好假,我对杨炎说要出差几天,然后去了杨炎的老家。打听着找到杨炎家,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家里三个在城里工作的儿女,都寄钱回来,怎么他们还住着村里最破的土坯房?看来杨炎说的公公爱钱如命果然不假。
院子里还有半垄杨炎说的萝卜地。每年婆婆还是会寄些晒干的萝卜缨给我。嘱咐我泡水给杨炎喝。我嫌那味道太难闻,总是偷偷扔掉。婆婆出来倒泔水,看到我,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我和杨炎结婚时,婆婆去过。
把我让进屋,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佝偻在炕上的老人。他挣扎着起来。婆婆说:“这是小云,杨炎家的。”公公哦了一声,用手划拉了一下炕,说:“走累了吧?快坐。”
他没有想像中那般凶神恶煞,感觉他只是个慈祥的乡下老头。我说:“爹,你咋了?”婆婆刚要说,公公便给她递了个眼色,说:“没啥,人老了,零件都不好使了。”婆婆抹了抹眼睛,开始给我张罗饭。
帮她做饭的当儿,婆婆问起杨炎和冲儿。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公公,他装作若无其事,可我知道他听得很仔细。
跟婆婆出去抱柴,我说:“杨炎还在记恨爹呢!”
婆婆的泪汹涌而出。她说:“都说父子是前世的冤家,这话一点不假。你爹那个脾气死犟,杨炎更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其实。最疼小炎的还是你爹。你看这半垄萝卜,你爹年年种,就
是家里再难的时候,也没把它种成别的。就是因为杨炎内虚,有个老中医说萝卜缨泡水能补气,你爹就记下了。年年都是他把萝卜缨晒好了,寄给你们。然后让我打电话,还不让我说是他弄的……”
“那为什么爹那时那样对杨炎呢?”
婆婆叹了口气。
“那时候杨炎在外面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你爹若不用激将法,怕是那学他就真的不念了。每次找他回来干活,都是你爹想他,又不明说,谁知那孩子犟,两个人就一直顶着牛……”
“你爹的身体不行了,动哪哪疼,可是他不让我跟孩子说,他说,他们好比啥都强,想到他们仨,我就哪都不疼了。他说什么也不肯看病,小炎给的那些钱,他都攒着,说留给冲儿上大学……”
我的眼睛模糊了。父爱是口深井,儿子那浅浅的桶,怎么能量出井的深度呢?
婆婆说:“他每天晚上梦里都喊儿女的名字,醒了,就说些他们小时候的事。他说,孩子小时候多好,穷是穷点,可都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行……”
我站在村口给杨炎打手机。我告诉他:父亲的爱像右手,它只知道默默地给予,却从不需要左手说谢谢……
第119、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去逛街

父亲再婚之前,很乐意陪我去逛街。两个人常常买一大袋爆米花,边吃边聊边逛。逛的当然都是女孩子的时装店。我将买好的东西往他怀里一放,便钻进试衣间里一个人逍遥。父亲坐在店门口,看我在一件又一件衣服间游走,眸子里闪着贪婪的绿光,便会一个人呵呵笑起来。等我抱了一大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时,他总会很绅士很豪爽地掏出钱包来,高喊一声:服务员,买单!
那真是一段极快乐的时光,父亲用他不多的钱,很慷慨地满足着我对衣服的欲望,消解着我单身生活里的郁闷,还用他那独特的审美眼光,给我一次次地做相亲时的军师。可惜还没等我找到如意郎君,他便先耐不住寂寞,没与我商量,就宣布要再婚了。
看到父亲大红请帖的时候,我没有半点儿的欢喜。尽管在此之前,我也曾那么希望他能找到一个老伴儿排遣后半生的孤独,不再有事没事地拉我去逛街。我想父亲对我的依恋,原是这么快就可以被另一个女人替代的。
我很快地将自己的东西全搬到了宿舍,连照片都没留一张。新婚的父亲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照例在周末的时候,打电话催我回家陪他去购物。碍不过面子,只好象征性地回去吃顿饭,而后借故在逛至中途时,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宿舍去———与另一个女人在镜子前比美,我还没有适应,也无法适应。
慢慢地便与父亲淡了下来。我开始强迫自己与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见面,偶尔和他们中的某个人,不咸不淡地谈一段时间,终于还是觉得无趣,分了另找。后来看住单身宿舍的同事日渐稀少,直到只剩了我一个,终于一着急,稀里糊涂地便答应了一个人的求婚。
父亲不知怎么辗转知道我谈了恋爱的消息,千方百计地将我和男友骗回家吃饭。饭后父亲便提议去逛街。男友看着兴致勃勃地为继母拎包提兜的父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做什么不好,偏偏来逛街,这样一家家地逛,还不累个半死?我听了没吱声,却想这个一向对我殷勤呵护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如此没有耐性?
一路上父亲的兴致好得出奇,我在他的怂恿下,也忍不住,像往昔那样,不厌其烦地一件件试换。从穿衣镜里,可以看见两个面部表情迥然不同的男人:一个提着大包小包在我和继母身边做着参谋,时不时地会送上一两句让人如沐春风的夸赞;另一个则走一家坐一家,边抽烟边送过一脸的烦躁和郁闷。逛了不过五六家,他终于叫住又要去换衣服的我,撒了一个并不圆满的谎,便一个人回家去了。
父亲依然不急不躁地陪我们逛,而我,却是莫名其妙地,在男友走后烦乱不安起来。我想这样一个终于下决心向我求婚的男人,会不会就这样抛下我,任我怎么求也永远不再回来?那么,二十八岁的我,再去哪里寻一个人,陪我走以后寂寞的一程?心神不定,便也没有心思试衣服,甚至对着镜子,看见眼角细细的皱纹,突然地流出泪来。是父亲从背后递过纸巾来,说:孩子,没什么可难过的,连街都陪你逛不完的人,哪能有耐心,陪你走一生?心烦的时候,给爸爸打个电话,我陪你逛街。爸爸再老,也是有空儿陪你,有劲儿给你背包的……
泪眼模糊里,我看到对面试衣镜里,两个幸福的女人,终于相视而笑。
第120、小修家庭

随着一声高分贝的震动,勾起了我回忆的思绪.
我出出生在一个城市家庭,从小很少见到我的亲生父母,(因为那时候他们很忙),当时的爷爷奶奶就是我的父母,他们把所有的爱都放在我的身上,我的童年是我至今为止最辉煌和最快乐的时光,我永远都忘不了爷爷用竹鞭抽打完我幼嫩的小屁股后又带着我去街上买玩具.还有睡在奶奶温暖的怀里我是多么的幸福,这样的幸福能用一辈子忘得掉吗?就算我会老去或将死去,我也会带着这群回忆离开.没什么能抹掉我童年的记忆.
快读书的前一段时间,又随着爷爷奶奶退休来到了农村的家,这时我便成了一个农村少爷,在爷爷奶奶的倍至呵护下我显得那么天真,对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有趣,学习里的我每每透露出一种天生的幼稚,想想那个时候会有几个笑得像我一样甜的孩子,又会有几个家长去关心自己的孩子.当我看到在些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读书了.
母亲是个特别严厉的人,只要我有稍微的不听话或哪次回家晚了或哪个生词没默出来,她顿时就会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所以我从小就很害怕见到母亲,当她打我的时候好象没有一丝的情,爷爷奶奶也只会叫母亲别打了,事后才会抱着我哄我.
父亲不像母亲,从小就给了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后来才明白我也可以用慈父来形容我的父亲,父亲工作很忙,两周才可以回家一次,每周六我都会把目光准时停在最容易发现父亲的地方,因为每次他都会带很多各种各样的好玩的东西,小孩子的天性莫过于玩具比别的小孩子多,所以我特别希望父亲带回的袋子越大越好,那样我会很开心,记得有一次父亲教我爬树,父亲的身手特别的棒,我站在下面都开心得一蹦一跳的,后来他叫我也爬上去,虽然说那时我很勇敢,但还是费尽九牛二虎才勉强爬到父亲的身边,正在我得意的时候我看到母亲来了还拿着竹篙,我明白这下得下去了,就算父亲在场也消除不了我怕母的心理,在母亲的眼中只有棍棒下出人才这个硬道理,她从来都不会去考虑那会对儿子的将来产生多大的影响,除了生病的时候能感觉到关心之外,别的时候基本只会觉得我是个孤独的孩子,一个多余的儿子,我曾怀疑我是不是她的儿子.
我快乐的时光就这样渐渐的消失了,还以为有爷爷奶奶就足够了,后来爷爷的去世让快乐远远的离开了我,我内心的一道小灯光终于无情的消失.麻木的我面对苍白的遗体没有一滴眼泪,曾做过许多猜想,一直以为我是因为人大所以就没那么容易伤心,后来发现我错了,是因为我将失去一个最痛爱我的人,之后我心如刀割,我已经开始怨天爷太残忍,习以为常的想爷爷对我的好泪水情不自禁的流出来.那年我才17岁.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也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爱护,这些能在父母身上找到吗?为什么父亲会变得如此之快?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呆在家里简直比监狱还难受(虽然我没去过).那一次对母亲的真心告白是我至今为止做得最没头脑的事,在他们眼中我的缺点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也从未想过他们培养出来的儿子也会有一点点优点,我曾尝试过把我的优点表现在他们面前,可后来还是被他们全盘否决,真的很无情,如今内心深处仍残留着这段血腥般的打击.别人的家长都是以自己的儿女为傲,而我的家庭却恰好相反,我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一个温馨的家,而我要的却比登天还难.以前我还爱抱怨可如今内心已经麻木不知道那种痛楚,也可能是我伤得太深再深一点也只是杯水车薪想使我崩溃也无济于事.小的时候还以会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感到自豪,现在要我唱我都会感到脸红.时间确实是能证明一个改变程度最好的见证,从此我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很平常的喜欢用沉默是金来安慰自己.我行我素直至遇到"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才体会到其中的含义,之后便有一丝快乐源于自己的歌声,洒脱,虽然我不是个虚伪的人,但要做个真正的自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多次扪心自问,在这世界上我真的就没有属于自己的那片天?难道我就真是个多余的孩子?想到这些情绪十分低落.
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花费十几元跑到滑冰场溜溜冰蹦蹦的,然后一个人独步于大街小巷,看着路旁的霓虹灯和闪烁的指示牌心情会回升一些,偶尔也回燃起一支烟,哼着自己喜欢的歌曲,面对着星星闪烁的天空,深吸一口城市的空气,也喜欢在阴沉的天空下让小雨滴在布满委屈的脸蛋上,让雨把满脸的委屈洗劫一空,虽然这种安慰只是一时的,但是我还是会把它们毫无保留印于我的脑海,不开心的时候搜索着这些只属于我的快乐,嘴角边也会有一丝颤动的微笑,别人都不知道或者很难看出其实我是个很容易流眼泪的男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指间的时间过得很快,安静的时间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2006年一开始母亲就因为父亲喝醉了酒而大发牢骚,他们从初一就吵过没停,根本就没有体会过我们做儿女的感受,这样的家庭我宁愿不要,可我还得在他们篱下[欣赏雨季爱情故事网]生活几年啊.
心血来潮的那一刻也注定它不是长久的,用指间的笔记录下我的心情的时候,我都希望这一刻能在我身上都停留一会,哪怕就一分钟,可能就因为那一秒,我都会让潮水再次来到我的身边,在我记忆的深渊好象有个叫韦特的人,他写的家书为许多家长所阅读,虽然我没有看过那封家书,但我为那些看过此书的长辈的儿女感到十分的高兴,因为他们会去了解儿女,去关心他们的儿女.
学校是一个读书响彻全校的世外桃源,而我却在想着怎么才能尽快走出去,人的逻辑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现在家庭却是我要探讨的最大问题!!!
如果有人要安慰我的话,那就免了,相信你也应该听过一句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第121、给儿子的一封信
我亲爱的儿子:
你长这么大,妈妈还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一封信,从你挣扎着出生到懵懂认识这个世界直到长成大小伙子,一直都是在我们的监护下成长着,你也同时享受着这独独的天上人间的母爱。
你现在去了一所离家十几里的学校上学了。虽然路途不算遥远,但终是离开了妈妈的视线。在思念你的这一刻,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漫过胸中、喉咙和眼睛,就像你小时候,妈妈为了工作把你撂在奶奶家,心中仍有一根绳子紧紧牵绊你的心和腿,绵绵悠长,生怕有个三长两短对不起我的骨肉。这也就应了那句老话:“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我们毕竟是血肉相连的母子啊!
我的儿子,从你在无依中起步到如今快十七年了。多快呀,你都十七岁了,也该是到外面的世界锻炼的时候了。我知道你对家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树叶都了如指掌了,到了外面陌生的世界体验一下属于自己的感觉对你今后的生活也尤为重要。我也曾看到,在你离家的时刻你脸上流露出的期待和激动。
你虽然说长大了,长成一个小男子汉了,但距离你离开父母,不再是你的监护人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也就是说:你现在还不是一个完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你的羽翼还不算丰满,还要再长些时候。妈妈愿你快快地成熟,快地长大,愿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事业有成的人。
还记得吗?在你很小的时候,你可真是一个调皮的小家伙。你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尤其记得在下雨的日子,你常对着屋檐上流下来的雨帘出神,不时地伸出你那稚嫩的小手伸向那冰凉的雨水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你幼嫩的掌心。雨停了,你便迫不及待地飞奔了出去,你必将院子里的每一片小水汪都踩上几脚才肯罢休。我呢,兴趣盎然地跟随着你。看到你小鸭似地摆动着身子,抬起小脚往清清的小水汪里踩去,小水汪顿时发出啪啪的声响,水立刻混浊一片,你的欢笑声洒满整个院落,我的心中也立时有了宁静安详的感觉。
雪天里,你更加的贪玩了。外面天气那么冷,妈妈想把你憋在屋里都不能,你常常用哭闹来烦扰妈妈的心,每每这时候总是妈妈先投降了,只好带着我的宝贝到冰冷的外界去看新奇。虽说你给妈妈添了一点点烦琐的杂事,比如,你的小手在严寒的冬天冻得通红,妈妈只好把你的衣袖再加长些,以免我的儿子受到伤害。事情虽然忙碌了些,但更多的却是欢乐,是满足,是沉甸甸的美丽。
你毕竟是天真的,虽然也从天真趋向成熟,这过程却是漫长的。回顾你留在生活道路上的足迹,依然觉得你是勇敢的,你从小就是个勇敢的男子汉。
还记得吗?在你刚上小学时学骑自行车的情景吗?妈妈下班回家,你都要一个人推着妈妈的自行车来回地训练着,在你小小的心灵里就有了自己骑车的勇气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靠手把手教着才学会的,唯独我的儿子你是不需要我们的。你推着自行车来回地走着,漫漫地掌握了它的技巧,靠你的聪明、你的大胆、你的勇气,终于自己能骑着走了。我知道在你的技术还没有达到纯熟时曾摔了多次跤,你愣是没有喊过一声疼。那时候,我就知道在你小小的心里已扎下了勇敢顽强的根了。看到你稳稳地骑着自行车,身不摇,车不晃,那副得意的样子,我的眼眶一阵发热,我的儿子长大了!
我的儿子,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你走过的路也有偏离方向的时候。记得在你即将升入初中的前半年,你贪玩的劣根性又发作了。游戏迷得你吃饭不香,睡觉不稳。曾经有几天偷偷地没有去学校上学,而是到附近的游戏厅里玩游戏。若不是同学来告诉我,险些让你步入歧途。也许是妈妈当时对你关心不够,没能及时给你修理,致使长出的那无用的枝杈。妈妈那时候可真是生气呀,把你揪回家,劈头盖脸一顿棒打,我们也是恨铁不成钢啊!在这里请你原谅妈妈的,妈妈对你的疏忽。你能理解妈妈当时的一片苦心吗?你在妈妈的心里就是一棵未长成的小树苗啊!不经过修理的小树苗怎么能成材呢?妈妈多么希望你能成一棵栋梁之材呀!
我的儿子,你一定不会忘记,每年你生日那天妈妈都会为你写下一段生日寄语。话语中有鼓励、有祝福、有希望,也有忠告。妈妈知道:生命中的一切身外之物都会成为过去,只有我的儿子你才属于我生命的本质。你将延续我的生命,使我在身后的世界留下我的轨迹。可是,妈妈却从来没想过以任何的模式塑造你,只愿你的身体和心灵健康地成长。不过,在你成长的过程当中,妈妈也努力地为你灌输过做人的准则。做人首先要有一颗善良的心,这是妈妈的做人准则,也希望你具备它。因为妈妈相信:行善终将得善报。你也确实没有辜负妈妈对你的期望。
回顾你留在生活道路上的足迹,你的热情依然贮存在胸间,不仅燃烧自己,而且也温暖着别人。我不会忘记,去看上高一时,离家很近的你经常帮助有困难的同学时的情景。同学中谁的自行车坏了,咱家的车子便到了谁的手中;同学生病了,你到家中为同学找药;遇到阴天雨天,咱家的雨伞呀、雨披啦统统地都借给了远处的同学,而你却总是淋着雨回家,爸爸妈妈也一样沾了你的光,被雨水“滋润”着。你所做的这一切,我们从未报怨和责备过,反过来我们倒十分珍惜你拥有的这份良善和温情
我的儿子,在我凝视你的视线里,发现你真得长大了,到了如诗的年龄,到了达聪目明的时光,还有太多的经历没有体验,等待你的有阳光、月色,也有春花、秋果……你已长出了厚实的脊背,承载得下学生的担子,从前嬉闹的性格变得越发的凝重和沉默,你长大的过程也就是父母衰老的过程。你的身躯成熟了,而我们的肩膀则被岁月的流水冲刷的坑坑洼洼,只有你——我们的儿子是给我们填补坑洼的人。记得妈妈在给你的生日寄语中有这样的忠告吧:“谁学习好,将来谁就越有出息。这句话不只是忠告,更多的是勉励。爸爸妈妈都希望你能考上大学,考上一所好大学,将来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将来能有一生的幸福。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尽你最大努力给你自己、给养育你的父母、给关爱你的所有人留下一个美好的人生。
祝学习进步,身体健康
第122、九岁的父亲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事。我的这个朋友,现在已经是国内优秀的诗人,但故事发生在他九岁那年,那时候谁也看不出他会混成个人样,甚至谁也把握不准他是否能够长大成人。他是三岁时被父母抛弃的。他体弱多病,闷热的秋天里,连眍进颅骨的眼睛也被黑压压的蚊虫遮住了,他也不知道挥一下手臂。父母认为他活不成,把他丢弃在长江边上,就转身,渐行渐远。他瘦弱的双腿追不上父母,只能伏在江边荒草里,老鼠似的“吱吱”哭叫。正是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年龄,正是往母亲怀里扑的年龄,可他永远失去了这一切,扔给他的,是陌生而冰凉的世界。
一个好心的老爷爷收留了他。老爷爷七十多岁,孤身一人。他把他放在挖野菜的背篼里背回去,捉掉他身上的虱子,给他喂野菜汤。蚊虫叮咬他时,老爷爷拿着蒲扇,“啪啪啪”地赶走那些吸血鬼。他常常在半夜三更大喊大叫,这时候,老爷爷就坐起来,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他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而且健康地生长着。他最缺少的不是粮食和医药,而是爱。
他七岁那年,老爷爷死了。他再一次成为孤儿。
但老爷爷有间茅舍可供他栖身,老爷爷去世之前已教会了他做很多事情。
当时,村里有个猪圈,里面养着十多头猪,村里人见他可怜,就派他打猪草,借此也可以分点儿粮食。每天,他背着一个比他大几倍的竹篮,早出晚归地去江边劳动。饿了吃猪草,渴了喝江水,累了就坐在岩石上看大江白云。水天一色,烟波浩渺,那些黑身白腹的水鸟,在烟波里自由自在地穿行。他想,如果我是一只鸟就好了,我是一只鸟,就能飞上天空,看看我的爸爸妈妈住在哪里,说不定还能看到上了天的老爷爷。然而,他不是一只鸟,于是他哭了。
两年过去,他九岁了……那是一个多么好的春天,江水蓝得能容下世间万物,花和芳草接天而去。这天早上,他又出门打猪草去了。在路过的一片石岩旁,他看到一个鲜红的包裹。周围没一个人,这会是什么呢?出于好奇,他走过去瞅。
是一个孩子!那孩子只把脸露了出来,看样子最多两个月大,双眼紧闭着,额头上有几颗亮晶晶的露珠。他用手一摸,孩子脸上冰凉,但还活着!显然,这又是一个被扔掉的孩子。
他感觉一阵揪心的疼痛。这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对命运的疼痛。
他把孩子抱起来,飞跑回村。他的怀抱温暖了孩子,快进村时,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不哭,不闹,只是望着他。那带着婴儿蓝的目光,在他心里开花结果。孩子的小嘴微微动着,他想孩子一定是饿了,就直奔村长家。那时候,村长的女人正在奶孩子。 村长的女人嘻嘻哈哈地接过孩子,说你娃娃能干吗?接着麻利地将孩子身上单薄的披风一撩,说,是个赔钱货,难怪爹妈不要她。他求村长的女人给她喂奶,村长的女人说,我自己的娃儿还养不活呢!其实并非如此,村长女人的两只奶鼓鼓的,前襟上经常都是湿漉漉的,村长的女人有时把洁白的奶水往地上挤,边挤边骂,说这讨厌的奶水把她弄痛了。可她就是不愿意给这个被抛弃的女孩喂奶。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村长的女人没想到他会这样,疑惑地望着他,随后想起了他的身世,母亲的柔情便在她的眼里漾开了,她说,行,我喂她。
他又打猪草去了。这一天的白云和飞鸟,都来跟他说话。它们好像在说,你有个女儿了,你有个女儿了……是的,我有个女儿了,他想就像老爷爷当初把我捡回家一样,我又把她捡回家,我不愁喂不活她,村里生孩子的女人一个接一个,这个奶水干了那个的奶水又有了,等她长到一岁,就能喝汤了,吃饭了,她也很快就会对我叫爸爸了。
这个世界上最小的父亲,这一天过得多么幸福。
黄昏时分,他回了村。他把猪草送到猪圈,就朝村长家飞跑。他要抱回他的女儿,让女儿睡在他的身边,他给她唱小鸟们唱的歌。
女儿没有了。那里是一个小小的码头,时常有外地人上岸买些干粮,村长的女人说,她把孩子送给一个外地人了。她说你都是个孩子,怎么能养孩子呢?
事实上,孩子不是送了,而是被卖给了一个外地人。卖了五块钱。
……
我的这个朋友,现在已满四十岁,可他一直没结婚。他说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他的女儿流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他一生一世都要寻找她。
第123、父亲的脚步声
我六岁那年的夏天,母亲在地里劳作,顽皮的我悄悄爬到旁边的一棵树上,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造成右手手腕脱臼。母亲把我送到了镇医院,父亲正在乡上的砖厂上班,他是厂里的技术工,平常很少回家,当父亲得知情况后,心急如焚,丢下手巾的活,风风火火地赶往医院来看我。那时家中贫困,为节省车费,父亲一路步行,从乡上到镇上有二十多里的路程,父亲几乎是跑着来到了医院。
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疼痛使我处于半睡眠的状态,朦胧中我听到了父亲上楼的脚步声,那声音十分的急促,像雨打芭蕉,其中还夹杂着父亲深深的喘息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轻,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r母亲的哭泣声,父亲肯定又在责备母亲了。后来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径直来到了我的床前,我分明感到有一只温暖宽厚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我的头,一颗滚烫的热泪滴落在我的脸上,浸润在我的心里。我突然觉得身上的疼痛消失了,一股热流充盈胸间,备感舒适。
停留了一会,那脚步声又渐渐远去,消失在楼道门,十多分钟后,熟悉的脚步声义响了起来,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见父亲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后,用长满老茧的手指剥了一根香蕉,放到我的嘴里,我吃了一口,感觉特别滋润香甜。
吃了水果,父亲便附在我的耳边,小声地给我讲姑事,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不知道父亲是几时离开的,在我住院期间,父亲每天都要不知疲倦地早上来,下午返,在这一往一返中,我也读懂了父亲的脚步声中的内涵。
第二次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是在一个天色未明的早上,过了大年,父亲照例卷起背包又耍出门了。多少年来我与父亲总是聚少离多,父亲长年在外,唯有过年时,才能看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也许是父亲觉得亏欠我太多,要把一年的父爱都在短短数日内全部给我,因此什么事都顺着我,无论我在他面前有多顽皮,做多过分的事,他总能以慈父的胸怀容纳。
每次回家,父亲都会给我买许多礼物,像钢笔、笔记本、糖果之类的东西。晚上吃罢饭,我就会赖在父亲的怀里,听他讲在外面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有时父亲一高兴,还会唱起曾经在部队上学会的嘹亮的军歌。我最不愿父亲离去,每次父亲出门时,我都会跟着父亲追赶,最后母亲不得不硬把我拉回家,有一次我紧拉着父亲的衣服,直到挨了母亲两个耳光才放手,所以父亲每次出门,都会选择我熟睡之时。
但那天早上,我睡得不熟,意外地听到了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在我的房门前徘徊,徘徊一阵又停下来,一会又徘徊,一会又停下,终于那声音还是离去了,越来越远,越来越细,再也听不见。我彻底醒后,翻身起来,想留住父亲,可父亲早已远去,只有那响亮的脚步声还在无边无际的原野回荡,父亲带着他的梦想,提着一家人的生计离开了故乡,在泥泞的小路上,依稀可见父亲走过的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迹。
多少年来,无论我走到哪里,父亲的脚步声总会紧紧跟随,我像一只风筝,父亲就是那放风筝的人,连接我们的就是父亲的脚步声,不管我飞得多高多远,身边总有父亲为我奔跑的身影。
如今我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父亲老了,居住在乡下,我不能经常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了,我深深的怀念,多么希望那熟悉的、亲切的、坚毅的、沉稳的、铿锵的声音能在耳边再次响起。

第124、绿鹦鹉

荷城那条衣裳街上,出过几位杰出人物,摆过服装摊的刘思劲就是其中一位。如今他去琼岛闯荡,已有三年没回家了。刘母思儿心切,频频央人代笔修书要儿子回家看看。
这天,刘思劲终于抽空回到老家。刘母看到年过三十、略呈富态的儿子,喜极泪涌,抱着儿子的肩头,说:“孩子,你把家忘了吗?把妈也忘了吗?”
刘思劲的眼圈也潮湿了,连忙说:“妈,看您说的,我怎么能忘了家,怎么能忘了妈呢?”随即把送给母亲的礼物呈上——一只精致的鸟笼,里面养着一只绿鹦鹉。此鸟头部圆,嘴呈钩状,羽毛十分漂亮,像披了一身翡翠。这只绿鹦鹉买来已有数月,刘思劲带在身边悉心调教过了。
刘母听儿子说买这只鸟花了9000元,便嗔怪儿子不懂得珍惜钱财。“你呀,你赚钱不容易,这么大的破费,就不妥当了。”刘母又爱又愠地唠叨个没完。
刘思劲实话实说:“妈,我是这样想的,我正在创办一家公司,很忙,不能抽出太多的时间来看望您,就让这只绿鹦鹉代表孩儿陪陪您老,您可以随时和它拉呱儿拉呱儿啊。”
刘母说:“它怎么陪我,它能代替你吗?你爸去世得早,我都快七十了……”
儿子一时语塞,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抚慰母亲,就调教鹦鹉说话。绿鹦鹉模仿着刘思劲的腔调说:“妈妈,您好。妈妈,您好。我是刘思劲,我是刘思劲。”刘母闻声,开心地笑起来:“这绿鹦鹉真乖。”
在家住了一阵,刘思劲就踏上归程。
刘母又形单影只,好在有绿鹦鹉相伴。清晨,她给鹦鹉喂食,它就说:“妈妈,您早。我是刘思劲。”中午,她给它喂食,它就说:“妈妈,您好,我是刘思劲。”傍晚,她给它喂食,它就说:“妈妈,您辛苦了,歇歇吧……”刘母甚感欣慰,寂寞的日子里就像有儿子在身边一样。对它宠爱有加,给它洗羽毛,又怕它凉了,又怕它热了。闲时,也带它到公园逛逛,让它呼吸新鲜空气,见见它的同类们。
这样过了一年,刘母在一个清晨溘然病逝。刘思劲千里迢迢赶回家见到的只是慈母的骨灰盒,而他买给慈母的绿鹦鹉也不知去向,空留一只鸟笼挂在阳台上晃荡。
刘思劲决定在老宅多住几天,缅怀慈母养育的恩情,聊补自己未能给母亲送终的歉疚。
刘思劲在老宅的小居室就寝。床前的五斗柜上摆着慈母的遗像,在望着儿子微笑。刘思劲解衣上床,连日来旅途的劳顿,使得他的眼睑下垂,睡意袭来,便渐渐进入梦乡。在梦中,他见到慈祥的老母在灯下为他缝补西服上掉落的一颗纽扣,他欣喜万分地走近慈母,慈母却转瞬不见了,耳际却有慈母的声音萦绕:“孩儿,妈妈好想你。”他一激灵,惊醒过来,耳畔又传来一声问候:“孩子,你好啊。”他打开灯,四下里张望,不见有什么人影,他以为是自己思母心切而产生幻觉。
他又睡着了,又有了梦。梦中,他再次见到慈母的笑影,他刚要走近,慈母又转瞬消失,他再次惊醒过来。又有声音传来:“孩子,妈妈好想你。”他披衣下床在屋里踱步,踱至客厅,那呼唤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孩子,你好啊。”声音是从阳台那边发出的。他的心紧缩起来,悄悄走去。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见阳台上栖着一只鸟——绿鹦鹉。绿鹦鹉又张嘴说话:“孩子,妈妈好想你。”
刘思劲的眼圈湿了。那鹦鹉并不怯人,它明显消瘦了,羽毛也很乱。它又叫道:“孩子,你要常回家看看,妈妈好想你……”
刘思劲泪水滂沱。事后,他了解到,慈母在临终前,把绿鹦鹉放了生,不料这只通灵性的绿鹦鹉夜夜飞返刘宅,转达刘母生前对儿子的思念。
第125、四十年后的忏悔

一
英国利希菲尔德市有一个小书店。
一天早晨,店刚开,外面下着大雨。店老板——一个白发老人将一些书装进了一只大篮子里。他不停地剧烈咳嗽,时不时要腾出一只手捂着腰才能减缓痛苦。他显然病得不轻。
“塞缪尔!”他喊道。在一个角落里,一位年轻人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厚厚的书。
“塞缪尔!”老人又喊了一遍。塞缪尔仍然沉浸在书中,没有回答。老人又是一阵咳嗽,然后第三次喊道:“塞缪尔!”
“什么事,爸爸?”这回塞缪尔听到了。
“塞缪尔,”老人说,“明天是市郊尤图克赛特的集市日。你知道,我在那儿有一个摊位。今天,我必须要去那儿做一些准备。可是,我感到身体不行,所以我想让你替我去。”但是,塞缪尔没有言语。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书上。
老人穿外套,戴帽子,吃力地拎起装满书的篮子。“塞缪尔,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替我走一趟?”他看了一眼儿子,希望他能答应他的请求。
“车子已经到门口了,塞缪尔。”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充满期待地说。
不知道塞缪尔有没有听到,反正他还在聚精会神地读着书,对父亲的话没有一点表示。
老人跨上车走了。塞缪尔弯腰读着他的书。
雨继续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二
四十年后的一天,在尤图克赛特,晴朗的天空忽然转阴,紧接滂沱大雨铺天盖地。
集市上的人,无论顾客,还是做生意的,都纷纷躲雨。这时,一辆车停在集市的入口处。一个老人拄着一根拐杖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可能是患有哮喘病,正困难地大口喘气。他迈着缓慢却坚定的步伐走进集市,无遮无挡,似乎全然不知如注的大雨。
他在一个空摊位前停了下来。然后,他摘下帽子,丢掉拐杖,低垂着头,任由雨水抽打。
过路的人和躲雨的人不解地看着这个老人。个别粗俗的人开始起哄。
一个小时过去了,老人还站在雨中。他浑身已经湿透,但没有显出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这个人莫非有精神病?”有人说。
“你们不认识他吗?”一个来自伦敦的绅士答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塞缪尔·约翰逊博士。他写的《诗人传》《伦敦》和《人生欲望多虚幻》等书受到广泛赞誉。尤其是他编写的《英语词典》堪称当今最伟大的著作了。在伦敦,连那些有身份的贵族都以能与他结识而感到荣幸了。他可以说是英国文学界的巨匠。”
“那他为什么要专门跑到尤图克赛特淋雨呢?”
“我不知道。但是,毫无疑问,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绅士说。
终于,雨停了,开始有小鸟飞出来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约翰逊博士戴上帽子,捡起拐杖,缓缓地朝那辆一直停在集市入口处的马车走去。他上了车。车向利希菲尔德市内驶去。一些好事者尾随其后,来到了一家旅店门前。“哦,约翰逊博士!”旅店老板看到他后惊呼道,“我们一整天都为你担心呢。瞧你全身都湿透了!你这是去了哪儿?”
“四十年前的这一天,”约翰逊博士说,“当年父亲那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轻易就能做到,可是我却没有答应父亲。该是多么伤父亲的心呀。这些年来,每每想到这件事,我心里都满是愧疚,寝食难安。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再也无法得到他的原谅。今天一早我做了我四十年前该做的一件事:我上了一辆马车,来到了尤图克赛特集市。但是,我不是替父亲卖书,而是站在他从前的摊位前公开忏悔,以赎我当年的不孝之罪。”
约翰逊博士说罢,垂首掩面,泪流不止。
第126、我就要这一个父亲
也许,世界上再没什么可像父子关系一样奥妙无穷。奇怪吗?直到今天我有了自己的儿子,我才心领神会。
男孩子总想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什么特别东西。也许你只听说过父亲们恨铁不成钢,老想子女成器。可是,反过来也一样呀!记得小时候我就常常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位”或“那样一位”父亲,可他不是。
说起来好笑,那时我是多么痴心地幻想,有那么一个潇洒威武、沉实稳重的男人在向我走来——是的,向我走来,当我和伙伴们在街上嬉戏时,我可以自豪地手指他宣称:“喏,我父亲。”
然后就在小伙伴妒忌得近乎白炽的目光中跑过去,又在啧啧的赞叹声中跑回来——老实说,我需要这种自豪。
可是,没有。
父亲不是这种人,他做不到。
平时,小镇上常有自发的各种喜剧小品表演。自然,那主角是少不了父亲的。那是一个南北战争时期的故事。父亲扮演一个滑稽的爱尔兰士兵。“哈哈哈……”观众被父亲逗得捧腹大笑。
可我只想哭。
我真不明白母亲怎么还能够忍受,她甚至和其他人一起笑。我想,如果那不是我父亲的话,我也会笑的。
还有,在美国独立日或英雄勋章纪念日,父亲肯定会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仿佛一位什么大元帅或其他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似的,还骑在一匹雇来的大马上,神气十足。可他根本就不会骑马呀!结果,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脸的狼狈相引得路人哈哈大笑。可他不但满不在乎,还挺得意。
记得一次他又在大街上做了些滑稽事。我刚好和小伙伴在一起。
他们见了父亲都鼓噪起来,父亲竟也向他们大呼小叫,与他们一样开心——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呢!我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我钻进去。“噔噔噔”我跑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在皮利比特利亚教堂的一间小屋里,我抱头痛哭。
还有,在夜晚我要上床睡觉的时候,父亲总是脸带醉意地在一大帮朋友的簇拥下迈进家门。是的,他永远不会孤独——可就在不久前他开的马具店倒闭了,只因他太乐于赊账了——他真傻,我常想。
我真的对他鄙夷不屑。
可是,却总有那么一些人甘心围着他转——学校的校工,寡言的五金店店主,还有两鬓斑白的银行出纳——真是奇怪,他们竟愿和如此一位满口空话的人待在一起!
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父亲的魅力所在了。小镇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枯燥而乏味,而父亲信手拈来、意趣盎然的故事却恰如一粒粒的小石激起阵阵涟漪——他逗他们发笑,他甚至能使他们放声高歌!
多少个夜晚,在溪旁的草坪上,他们围坐成一圈,一边烤着食物,一边饮着啤酒。父亲的故事又总在那里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如果一个爱尔兰人到我家做客,父亲马上就会迎上去,故作惊喜地说自己也是爱尔兰人,然后谈起他的故乡、童年趣事啦,吹得神乎其神。
如果换了个苏格兰人,父亲马上又故伎重演,仿佛又遇上了老乡,一见如故。他还自称德国人,没几天又成了瑞典人哩!其实,客人未必不知父亲作假,可他们仍愿一听为快。唉,这种事我还是小孩子不好理解,可母亲便能理解么?她怎么能忍受呢?
当家里囊空如洗、等米下锅的时候,你以为他会带什么食物回家,那你就错了。他只是去拜访附近的农舍,有时一去就是几个星期,母亲只好凑合着帮人打工,买米下锅。然后父亲回来了,带来什么呢——比如说,一截火腿吧,那是农友们送的。他走到厨房,“啪”的一声把火腿扔到桌上,“你猜我给孩子们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这时,母亲总是微笑着望着他,对于他在外时家里连锅也揭不开的窘况却只字不提。有一次,我听见母亲聊天,也许街坊竟昏了头同情起母亲来吧,只听母亲说道:“哦,那倒没关系,我男人可不像街上的男人没出息。
哼,只要有他在身边,生活就永远多姿多彩。”
我听了可真不是滋味。有时我真不希望他就是我父亲。我终于杜撰出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神秘故事,说我父亲原是某大员,例如,是一家铁路公司的总裁或者是一位国会议员吧。但人们总是竭力把这些不实之词掩盖起来。可我不理,反正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肯定还有一位尊贵的富人是我“真正”的父亲。
久而久之,我愈发相信自己的幻觉了。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亲不在,父亲淋得“落汤鸡”般地回来了。他已在外混了好几周,现在见我独个儿在厨房的桌边看书,便坐下来望着我,良久一言不发。我吃了一惊:他脸上充满了难言的隐痛。他坐着,衣服滴着水。突然,他站了起来。
“跟我来。”他说。
我站起,跟他出了屋。我满心惊奇却毫无惧色。沿着泥泞小路我们来到离镇子一里外的山谷,那儿有一个水塘。一路我们只是默默地走着,爱开玩笑的父亲也默不作声。
忽然,我心中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不过是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罢了。只不知父亲是否也如此看我?
水塘很大,雨仍很猛,一声声霹雳过后是一道道闪电。我们到了塘边的草坡。漆黑的雨幕中,父亲的声音怪兮兮的:“脱了衣服吧。”
虽然闹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我仍依言行事。偶尔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我瞧见父亲裸露着的上身。
我们一步一步地跨进池塘。父亲握着我的手,拉我走向深处。啊,一旦置于漆黑的水塘中,我周身冷得发颤。在风雨中游泳,我并不在行。父亲便让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奋力击水游进黑暗。
“他要干什么呢?”我好怕。
但父亲厚实的肩膀一下子便给了我镇静而平和的力量。黑暗中我只感觉到他肌肉有力地收缩。我们游到对岸又返回放衣服的地方……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可间或父亲怡然地游起了仰泳。这时他便把我的手放到他肌肉隆起的背部,再反转过来,好让我的手始终搁在他的肩上。偶尔一两道闪电灿然击过,我便清晰地看到了父亲的脸。
那是一张哀痛难言的脸,一如刚才厨房里看到的一样。虽然只是瞬间的一瞥,然后又是无尽的漆黑,无尽的风雨,但在我,却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那是一种亲密感。
真奇怪,那一刻似乎天下就只剩我们父子两个。仿佛猛然的一动,我已走出了旧我,走出了学生时代的幼稚,走出了为父亲而羞愧难当的境地。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父亲的血液正汩汩融进我的血液:漆黑中我只知道,我这位小男孩子是离不开他了——在风雨中击水的男子汉。
游着,游着,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父亲一下一下有力地划水——不,他划破的是黑暗,划破风雨织成的厚幕……
到岸了,我们默默套上湿衣服,往回走了。
厨房里亮着灯,我们湿漉漉地进了屋。哦,是母亲,她微笑着望着我们。记得她还叫我们:“乖孩子,你们干什么去了?”父亲没有回答,他以沉默开始了那夜的体验,亦以沉默来结束。父亲出了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尊严。
我上楼走进房间,漆黑中脱了衣服上床。可我睡不着也根本不想睡。第一次我明白了,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他是一个故事大王而我也会是的!将来,我想。
漆黑中我暗自偷笑。我是笑自己可不会再犯傻了,竟想要另一位父亲

第127、我不是个好儿子

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是名字被千万人呼喊,母亲的名字我至今没有叫过,似乎也很少听老家村子里的人叫过,但母亲不是大人物却并不失却她的伟大,她的老实、本分、善良、勤劳在家乡有口皆碑。
母亲一生都在乡下,没有文化,不善说会道,飞机只望见过天上的影子。她并不清楚我在远远的城里干什么,惟一晓得的是我能写字,她说我写字的时候眼睛在不停地眨,就操心我的苦,“世上的字能写完?”一次一次地阻止我。前些年,母亲每次到城里小住,总是为我和孩子缝制过冬的衣物,棉花垫得极厚,总害怕我着凉,结果使我和孩子都穿得像狗熊一样笨拙。她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嫌吃油太多,来人太多,客厅的灯不灭,东西一旧就扔,说:“日子没乡下整端。”最不能忍受我打骂孩子,孩子不哭,她却哭,和我闹一场后就生气回乡下去了。母亲每一次都高高兴兴来,每一次都生了气回去。
母亲姓周,这是从舅舅那里知道的,但母亲叫什么名字,12岁那年,一次与同村的孩子骂仗——乡下骂仗以高声大叫对方父母名字为最解气的——她父亲叫鱼,我骂她鱼,鱼,河里的鱼!她骂我:蛾,蛾,小小的蛾!我清楚了母亲叫周小娥。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是名字被千万人呼喊,母亲的名字我至今没有叫过,似乎也很少听老家村子里的人叫过,但母亲不是大人物却并不失却她的伟大,她的老实、本分、善良、勤劳在家乡有口皆碑。现在有人讥讽我有农民的品性,我并不羞耻,我就是农民的儿子,母亲教育我的忍字使我忍了该忍的事情,避免了许多祸灾发生,而我的错误在于忍了不该忍的事情,企图以委曲求全而未能求全。
7年前,父亲做了胃癌手术,我全部的心思都在父亲身上。父亲去世后,我仍是常常梦到父亲,父亲依然还是有病痛的样子,醒来就伤心落泪,要买了阴纸来烧。在纸灰飞扬的时候,突然间我会想起乡下的母亲,又是数日不安,也就必会寄一笔钱到乡下去。寄走了钱,心安理得地又投入到我的工作中了,心中再也没有母亲的影子。老家的村子里,人人都在夸我给母亲寄钱,可我心里明白,给母亲寄钱并不是我心中多么有母亲,完全是为了我的心理平衡。而母亲收到寄去的钱总舍不得花,听妹妹说,她把钱没处放,一卷一卷塞在床下的破棉鞋里,几乎让老鼠做了窝去。我埋怨过母亲,母亲说:“我要那么多钱干啥?零着攒下了将来整着给你。你们都精精神神了,我喝凉水都高兴的,我现在又不至于就喝着凉水!”去年回去,她真的把积攒的钱要给我,我气恼了,要她逢集赶会了去买了零嘴吃,她果然一次买回了许多红糖,装在一个瓷罐儿里,但凡谁家的孩子去她那儿了,就三个指头一捏,往孩子嘴里一塞,再一抹,孩子们为糖而来,得糖而去,母亲笑着骂着,“喂不熟的狗!”末了就呆呆地发半天愣。
小时候,我对母亲的印象是她只管家里人的吃和穿,白日除了去生产队出工,夜里总是洗萝卜呀,切红薯片呀,或者纺线,纳鞋底,在门闩上拉了麻丝和绳子。母亲操持家里的吃穿琐碎事无巨细,而家里的大事,母亲是不管的,一切由当教师的星期天才能回家的父亲做主。在我上大学的那些年,每次寒暑假结束要进城,头一天夜里总是开家庭会,家庭会差不多是父亲主讲,要用功学习呀,真诚待人呀,孔子是怎么讲的,古今历史上什么人是如何奋斗的,直要讲两三个小时,母亲就坐在一边,为父亲不住吸着的水烟袋卷纸媒,纸媒卷了好多,便袖手打盹。父亲最后说,“***还有啥说的?”母亲一怔方清醒过来,父亲就生气了:“瞧你,你竟能睡着?!”训几句。母亲只是笑着,说:“你是老师能说,我说啥呀?”大家都笑笑,说天不早了,睡吧,就分头去睡。这当儿母亲却精神了,去关院门,关猪圈,检查柜盖上的各种米面瓦罐是否盖严了,防备老鼠进去,然后就收拾我的行李,然后一个人去灶房为我包天明起来要吃的素饺子。
父亲去世后,我原本立即接她来城里住,她不来,说父亲3年没过,没过3年的亡人会有阴灵常常回来的,她得在家顿顿往灵牌前贡献饭菜。平日太阳暖和的时候,她也去和村里一些老太太们打花花牌,她们玩的是二分钱一个注儿,每次出门就带两角钱三角钱,她塞在袜筒里。她养过几只鸡,清早一开鸡棚一一要在鸡屁股里揣揣有没有蛋要下,若揣着有蛋,半晌午打牌就半途赶回来收拾产下的蛋,可她不大吃鸡蛋,只要有人来家坐了,却总热惦着要烧煎水,煎水里就卧荷包蛋。每年院里的梅李熟了,总摘一些留给我,托人往城里带,没人进城,她一直给我留着,“平爱吃酸果子”,她这话要唠叨好长时间。梅李就留到彻底腐烂了才肯倒去。
我成不成为什么专家名人,母亲一向是不大理会的,她既不晓得我工作的荣耀,我工作上的烦恼和苦闷也就不给她说。一部《废都》,国之内外怎样风雨不止,我受怎样的赞誉和攻击,母亲未说过一句话,当知道我已孤单一人,又病得入了院,她悲伤得落泪,她要到城里来看我,弟妹不让她来,她气得在家里骂这个骂那个,后来冒着风雪来了,她的眼睛已患了严重的疾病,却哭着说:“我娃这是什么命啊?!”
我告诉母亲,我的命并不苦的,什么委屈和劫难我都可以受得,少年时期我上山砍柴,挑百十斤的柴担在山岭道上行走,因为路窄,不到固定的歇息处是不能放下柴担的,肩膀再疼腿再酸也不能放下柴担的,从那时起我就练出了一股韧劲的。而现在最苦的是我不能亲自伺候母亲!父亲去世了,作为长子,我是应该为这个家操心,使母亲在晚年活得幸福,但现在既不能照料母亲,反倒让母亲还为儿子牵肠挂肚, 我这做的是什么儿子呢? 把母亲送出医院, 看着她上车要回去了,我还是掏出身上仅有的钱给她,我说,钱是不能代替了孝顺的,但我如今只能这样啊!母亲懂得了我的心,她把钱收了,紧紧地握在手里,再一次整整我的衣领,摸摸我的脸,说我的胡子长了,用热毛巾捂捂,好好刮刮,才上了车。眼看着车越走越远,最后看不见了,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开始打吊针,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第128、沉甸甸的母爱
1995年,我有了女儿,特地把妈妈从老家接到了连云港。我和爱人在区法院对面开了家复印店,离家较远,我们常不在家,有时别人打来电话,不得不让妈妈接听。妈妈已六十多岁了,讲着一口盐阜话,不太听懂连云港的方言,听起电话来不免有点吃力。恰好有个姓张的朋友要打电话找我,可我和爱人常不在家,每次都是妈妈接电话。为了便于妈妈记住那个朋友是姓张,我和爱人费尽口舌地解释,最后爱人忽然想起了邻居张嫂,便说:“就是和隔壁张嫂同一个姓的,姓张。”妈妈缓缓地接口道:“那我不也是姓张吗?”一语既出,我和爱人都愣住了。是啊,妈妈也姓张,而我们却费尽心思地解释,甚至于寻求左邻右舍来加强妈妈的记忆。
爱人恍然大悟地笑了。我却笑不出来,愧疚和自责如潮水般袭上心头。每个人都有忘记的权利,但他没有忘记妈妈姓什么的权利!这不是可以简单地解释为粗心大意或难得糊涂,也不应以妈妈是最亲切的称呼为由便可以忘记的。这是对母亲的忽视,对母子舔犊情深的忽视。虽然妈妈没再提起这件事,但我自知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罪不可饶。我不禁扪心自问:我是一个无愧妈妈的好儿子吗?
1984年我考上了大学,那时的大学生如凤毛麟角,家里出了大学生就如同文革年代家里出了个军人一样无尚光荣。身为乡委的爸爸更是无比激动,却不料在我离家八天后被疾病突然夺去了生命。妈妈在悲恸之余,毅然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为了我能读完大学,妈妈一次次地去乡里申请困难补助,多少回看着别人的白眼受着别人的训斥,多少次笑脸的背后是忍辱负重的泪水……
我读完了大学,妈妈方始如释负重,满头的白发满脸的沧桑终于换来了我的一纸本科文凭,妈妈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啊,一个普通的家庭,一个目不识丁的母亲,培养出一个本科大学生,这是何等地自豪和骄傲!当人们向妈妈流露出饮佩的目光时,又有多少人知晓妈妈为了我倾注了多少心血流淌了多少汗水呢?
我欠妈妈的实在太多。毕业后这么多年,我在事业上始终没有建树,过着颠沛流离羁旅天涯的生活。每每唱起《常回家看看》时,我就心感不安。自从离开了家乡,我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与妈妈团聚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我象是妈妈手中放飞的一只雏鸟,长硬了翅膀就忘了反哺报恩。而妈妈的牵挂如同一根风筝的线,无论儿女飞得多远多高,这根扯不断的线总是揪着妈妈的心。
我第一次来南方打工时,给在老家的妈妈挂了个电话。妈妈在电话那端默默地算了算,告诉我,我离家的那天,正是我的生日(阴历)。那一刻,我的泪水不可抑制地顺着面颊往下流。我的生日?连我自己都觉得缈茫,自从十八岁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乡,除了母亲就再没有人记住我的生日,就是我自己也从未给自己过一次生日。
我不但忽略自己的生日,也完全忽略妈妈的生日。我知道妈妈的生日是十月二十九日(阴历),我也曾孤单地纪念过这个日子。那还是我上大三的时候,适逢妈妈花甲大寿,我不能参加,就在学院餐厅里要了一碗面遥祝妈妈生日快乐!妈妈听我说了后很开心,还夸我是个孝敬的孩子……
如今我已为人父,女儿的生日竟牢牢地记在了我的心中,每个生日我都会寄一份礼品送给她。我渐渐地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天下的母亲哪一个不是十月怀胎经历阵痛后的分娩才将儿女带到了这个世界?哪一个儿女不是母亲含辛茹苦沤心沥血才抚养成人?儿女的生日对于做儿女的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而对做母亲来说,它的意义远不止这些,那是她们心血的结晶,是她们哺育的花朵成熟的果实!
今年九月份,我从深圳回去给女儿过十岁生日。我搀着七十六岁的妈妈,走在凉爽的秋风里。妈妈看着我那一天天长大的女儿,脸上又绽放出温馨的微笑,因为孙女的生命里,有一份厚厚的爱是属于她的……
第129、最安全的笼子

女人拉开枕头套上的拉链儿,伸手摸索,内心一惊,藏在枕头里的200元钱不见了。女人焦急万分,猛地将枕头芯儿掏出来,钱仍不见踪影。女人一屁股坐在床上,丈夫每天冒着生命危险下井挖煤,一个月才500多元的工资,这200元钱可是一家人一个月的油盐酱醋啊!女人想起了8岁的儿子,拼命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可并没有儿子的应声。
女人拉开门跑出去,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太阳雨。女人一路狂奔,呼唤着儿子。却见儿子在一个五金加工门市部门口傻傻地站着,瘦弱的身体顶着一个大脑袋,像一棵豆芽菜。湿湿的头发打着绺儿贴在脑袋上,浑身的衣服湿漉漉的,双手捂脸,正透过指缝看焊枪下刺眼的电弧。女人抓住儿子的衣领将儿子拎在半空中:“小兔崽子,你偷家里的钱!”儿子吓得脸色蜡黄,嗫嚅着:“我……我想给爸爸做个铁笼子,把他关在里面!”女人怒火万丈,将儿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猛踢两脚:“你这个白眼儿狼,你爸爸拼死拼活地挣钱供你上学,你想把他关在笼子里?”拿焊枪的师傅扔了焊枪、面罩,将浑身发抖的男孩拽起来,搂在自己怀里,不解地问:“你这个大嫂,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孩子?”女人反唇相讥:“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了偷钱,还不孝顺,我不该打他?”师傅一手拦着男孩,一手从兜儿里拽出一张白纸:“你看看吧!”白纸上用稚嫩的线条画着一个笼子,女人看不懂。师傅泪眼婆娑:“孩子说,他一听到矿难的消息,就吓得睡不着觉,生怕自己变成没爹的孩子,他半夜里爬起来,画了这张‘图纸’,要我在笼子的顶上焊上全世界最厚的钢板,这样就砸不着他爸爸了,底下不焊钢筋,让他爸爸插脚迈步,两侧焊上把手,他爸爸挖一段煤,就可以提着笼子前进一段,前面留出门,方便他爸爸挖煤。天底下你上哪儿找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
女人早已听得泪流满面,怜爱愧疚地抱起儿子:“儿啊!妈妈对不起你!走!咱上井口等你爸爸去!”男孩展开汗津津的小手,露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不甘心地说:“妈妈,我还是想给爸爸焊个铁笼子!”女人把脸贴在儿子的小脸上,意味深长地说:“孩子啊,妈妈和你的牵挂就是你爸爸最安全的笼子!”儿子扬起小脸,无限向往地说:“妈妈,等我长大了,挣了大钱,我要给每位挖煤的伯伯、叔叔都焊一个铁笼子!”
女人紧紧地抱着儿子:“我的儿子,那你就快快长大吧!”
男孩脸上挂着泪珠,咧着嘴幸福地笑了。
第130、乡下没有母亲节

母亲节那天,在商场里转了几圈,姐妹们都为自己的妈妈找到了心仪的礼物,只有我,仍傻傻地跟在人家背后,两手空空。“小蒋,你也给***妈买件礼物寄回去呀!”曹姐捧着一束美丽的康乃馨对我说。我望着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
妈妈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打从我记事起她就没有空闲过,上山下田忙家务管孩子是她生活的全部内容。为了供我们上学,家里负债累累,妈妈省吃俭用,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还要遭到别人的冷眼与嘲讽。记忆最深的是我们几姐妹同时上学的那些年,每到周末回家,总能看到妈妈眼里流露出的无奈与喜悦的目光。因为欠下的债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有借无还,妈妈再向人家借钱就很困难了。再后来,亲友们都疏远了妈妈。上门讨债的越来越多,说的话越来越难听。人家气她有钱供我们读书而没钱还债。妈妈告诉他们:“你们不要着急,我借的钱都会还给你们的,我有四个小银行。”二妹妹考上大学时邻居和亲友表面上来庆祝,私下里却说风凉话:“如今的大学有什么稀奇,只要有钱想到哪里读都可以。”“读了有什么用,大学毕业又不包分配。”妈妈对二妹说:“管他分配不分配,只要自己发奋读书,准有出息的一天。”在农村,一家只要有一个读书的,家里就被折腾得鸡飞狗跳,我们家姐妹四个,除了我之外,都念了大学,妈妈说欠了债也值。 <>>
如今,二妹已经考上了公务员,三妹也到深圳实习了,只有最小的妹妹还在读大二,但我们三个可以负担她的学杂费了。妈妈本来可以松一口气了,可她还是把每一分钱看得很重。逢年过节我们回家若给她买一点什么她就不高兴,责怪我们乱花钱。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她希望我们节省下每一分钱早点还掉家里欠下的债,让她那被沉重的债务压弯的腰杆早点挺直。妈妈说,给我买什么东西都等到还清债以后再说吧。而一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还清债。因此,哪怕是她的生日她都不接受我们给她买的衣服。去年过年时二妹给她买了一件180元的外套,怕她心疼故意骗她只要50元,没过多久她居然把衣服50元转手卖给别人。在城里,像妈妈这个年岁的人都在家休养身子了。每每看到大街上那些扭秧歌打腰鼓的妇女,我就忍不住在心中拿尺子丈量仍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妈妈跟她们的距离,就深切感悟到乡下母亲的不易。
还是给妈妈打个电话回去口头祝贺一下吧!我拿起电话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拨通之后我感觉嗓音有些发颤:“妈妈,今天是母亲节,祝你节日快乐!”妈妈听我解释了半天才弄清这个节日的意义,她哈哈笑着说:“城里人就是名堂多,什么母亲节呀,我们乡下可听都没听说过,反正哪一天我都是你们的母亲!只要你们快乐,我天天都快乐!” <>>
眼泪如潮水般涌出我的眼眶。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乡下劳碌的母亲祝福,也为天下所有没有母亲节的母亲祝福。
第131、记事之后,懂事之前
五岁,我试图爬上家门口的那棵梨树,被他发现,他折了一根树枝抽我的双脚。
六岁,他把我送到村里读一年级,我在没有放学之前背着书包回家,他让我跪在书桌前,用细碎的竹枝抽我。
九岁,因为等一个同伴耽误了上学的时间,大家半路上商量好不去上课,几天以后被他知道,举着竹枝追着我打。
十一岁,他去学校了解情况,班主任老师说我最近一段时间有点懒散,回去之后,他让母亲不要拿饭给我,那次之后,他每次校访,我都会提心吊胆。
十二岁,因为村里的一些公事,他得罪了别人,隔三差五地有人朝家里跑,他恼火至极,把怒火发泄到我和姐姐还有母亲身上,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没有在我们面前笑过。
十六岁,我升高中,去城里会考,我要求他多给些钱,他不肯,当场训斥我不知道节俭。
十七岁,我与初中的一个女同学通信,被他发现,强行把我的信件要去,警告我不要胡思乱想。
十八岁,因为生活过于艰辛,我提出增加费用,他与我理论,败北,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十九岁,我迷恋上网络,在最最关键的时候心不在焉,高考一败涂地,他让我***,我走到河边几乎要跳下去,他没有任何挽留之意。
二十岁,我在另外一座城市复读,他过来看我,得知我并没有怎么用功的时候跑到教室抽我耳光,我至今记得当时周围的目光,还有那晴天霹雳般的巨响,鲜血从我右边的鼻孔流到嘴角,我冷笑,然后夺门而出。
二十一岁,他已明显老态,却依然不能改变喜欢随手打人的习惯,因着一件小事用木棍敲我,我用手抓住,他不能动弹,破口大骂,丢掉棍子过来打我,我拿着棍子跑到城里,三天三夜不想回家。
二十二岁,我读大二,班上其他同学都买了手机,我在电话中告诉他我的想法,他随即挂断电话。
二十三岁,女朋友随我回家给他过生日,我暗示女朋友将来会成为我的妻子,他不悦。等我把女朋友送走之后马上跟我表明立场,我没有办法,情急之下告诉他这是我的私事,不用他管。他气得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要和我断绝关系,回到学校之后,我三个月没有打电话给他,他开始着急,托姐姐和解,事隔三个月之后我在电话中叫他爸爸,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试图跟他解释,话未出口,泪已成行。
连续几个晚上无法入眠,辗转反侧,思前想后,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毕竟他为我付出的心血,胜过他对我的残忍,他已逐渐老去,这是不争的事实。力不从心,想管住不能管的事,这是他的遗憾,却是我的悲哀。他拼尽了半生的心血,想要我出人头地,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最后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
一个星期之后,收到我写回去的信,母亲告诉我他“难得地开心”。可是我和他真正的溶解,是在一年后的夏天,爷爷离世后的那段时光。我从学校回到家里,看到停在大堂中的灵柩,我在他怀中泣不成声,他紧紧抱住我,宽厚的肩膀下是我并不强壮的身体。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很多事情。
我决定要对他好,不管他如何对我,我都不再与他计较。
两个月以后,我从学校毕业,回到家乡的一家公司做经理,因为表现出色,老总亲自登门拜访,感谢他为公司培养了一位出色的管理人员,他兴奋不已,与老总推杯换盏间不胜酒力。我扶他去里屋休息,他躺下以后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我看着他安静地睡去,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
纵使时光老去,我依然爱你。
第132、我的妈妈来看我
30年前,我在大学念书,我常常去台北监狱探访受刑人,我还记得那时候,台北监狱在爱国西路,我们的办法是和受刑人打打篮球,同时也和一些人聊聊天。
当时,有一位黝黑瘦高的受刑人似乎最和我谈得来,他很喜欢看书,因此我就设法送了很多书给他看,我发现在众多的受刑人中间,他所受的教育比较高,他是台北市一所有名中学毕业的,比我大七八岁。受刑人每星期大概可以有三次见客的机会,我去看别的人都会吃闭门羹,可是这位受刑人,永远可以见我,至少我从未吃过闭门羹。
他常在我面前提起***妈,说***妈是位非常慈祥的女性,他说***妈常常来看他,可是我始终不太相信这一点。
这位受刑人当时所住的地方其实是看守所,没有定罪的受刑人都关在这里,审判终结的人才再换到其他监狱去。我的这位朋友有一天告诉我,他要搬家了,因为他已被定罪,要正式服刑了。我这才发现他有军人身份,大概是在服兵役时犯的罪,所以要到新店的军人监狱去服刑。当他到新店的军人监狱去服刑时,我也成了预备军官,我在台北服役,周末有时会去看他。我记得要去新店的军人监狱,要经过空军公墓,再经过一条大树成阴的路,军人监狱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有一次我去看他,发现他被禁止见客,我向警卫询问,发现大概一个多月以后才可以看到我的朋友。一个月以后,我终于看到他了,这次他告诉我一个很可怜的故事。他说他在服刑期间做工,也赚了一些钱,我记得那个数字实在少得可怜,可是这是他全部的积蓄,因此他一直偷偷地把这几十块钱放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没有想到他的某位长官把他的钱偷掉了,我的朋友一气之下和他的这位长官大打出手。各位可以想像我朋友的悲惨遭遇,他这种犯上的事情是相当严重的,他被人在晚上拖到广场去痛打一顿,事后他被关在一间小的牢房里,而且二十四小时地戴着手铐。
我的朋友告诉我这些事情时流下了眼泪,我们谈话的时候,旁边总有一个身强体壮的兵在旁听,说到这些事,我记得那个兵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假装没有听到。
忽然我的朋友又提到***妈了,他说你如果看到我的妈妈,一定会比较看得起我,他说他常常感到万念俱灰,可是一想到妈妈,他心情又会比较好一点。
既然他一再提起***妈,我就问了他家地址,然后我在一个星期六的黄昏,骑了我的老爷脚踏车,到他家去看他的妈妈。
他的家在现在的忠孝东路,在当时,那条路叫做中正路,我发现他的家好远,快到松山了。房子是典型的日式房子,附近每一栋都一样,显然是中低层公务员宿舍。我穿了全套的空军少尉制服,很有礼貌地介绍我自己,也报上我朋友的名字。
这家人好像有几个比我还年轻的小孩,我被安顿在他们大约两三平方米大的客厅里坐下,我记得这个客厅里布置得极为简陋,只有几把破旧的椅子,我坐下以后,发现气氛有点不自然,而我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朋友的爸爸进来了,他们父子很相像,他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他早已不承认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因为他简直不能相信他们家会有这种丢脸的儿子,所以不仅早已不和他儿子来往,而且也一直禁止家人和他来往。自从他进了监狱,他们全家没有一个人和他来往过。
我立刻想起,怪不得我一直可以见到我的好朋友,原来他的妈妈事实上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他说“我的妈妈来看我”,只是他的一种幻想而已。
我也看到了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是个典型的中国妇女,瘦瘦的,个子相当矮,衣着非常朴素,她始终没有讲一句话。
我却不管他爸爸怎么讲,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全家人,我的朋友非常想念他的妈妈。可是这位严厉的爸爸却暗示我该滚蛋了,我想亏得我穿上空军制服,而且自我介绍过我是台大电机系毕业的,否则我早就被赶出去了。
我以非常失望的心情离开他的家,他的爸爸在门口还提醒我以后不必再来了。
可是我的脚踏车才一转弯,我就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他的一个妹妹匆匆赶来,叫住了我,他的妈妈跟在后面,她要知道如何能找到她儿子,因为她要去看他。我赶快告诉他们如何到新店军人监狱,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谢了我,马上赶回家去。
当时天色已黑,我所在的是个很冷清而且几乎有点荒凉的地方,四周都是一些木制的日式房子,每栋房子都有一个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现在每户人家都点上了灯,我可以感到家家亲人团聚的温暖,我知道我的朋友和他母亲即将真的见面,我真的感到在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个上苍在安排一切,而我正是它所选的一个工具。
果真,我不能去看我的朋友了,他从监狱中写了一封信给我,告诉我他和他母亲见面了。而我开始办理退伍手续,准备去美国念书,临走前,我和他见了最后一面。这次他胖了,也有了笑容,他说***妈常带菜给他,所以他胖了一点,他也告诉我家里弟弟妹妹考各级学校的情形。
最后他问我退伍以后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去美国念书,忽然之间,他的笑容消失了,他说:“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感谢你这些日子来看我,也使我和家人团圆,遗憾的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友谊从此就完了,因为你将来可以在社会上一步一步地爬上去,而我却是一个犯人,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我们不可能再继续做朋友的。”
他又接着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索性专门留下来,终生为我们这种人服务?”
我默然无语,我的虚荣心使我不肯放弃追逐名利的机会。30年过去了,我始终为我未能终生为受刑人服务惭愧不已,每次我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反而使我感到良心不安。
我在此谢谢我的这位朋友,他使我感到我这一生没有白过,我现在至少可以骄傲地告诉我的女儿“你的爸爸曾经做过好事”,我已50多岁,我的朋友恐怕已经60岁,希望他能知道,他对我讲的话对我影响相当之大,我之所以决定离开美国,回来服务,也多多少少因为他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留下来?”这句话。
世界上有很多职业,要做得非常好,才对社会有影响。
我常想,一个平庸的舞蹈家就搞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做母亲,就不同了,即使做一个平凡的母亲,一样可以对社会有非常正面的影响。
我希望有一根魔棒,一挥之下,天下的母亲都是平凡而慈祥的好母亲,我相信我们的监狱会因此空了一半;我再挥一下这根魔棒,我们会有几万个义工肯为监狱里的受刑人服务,我相信我们的监狱会再空了一半。
第133、父亲的力量

她知道,像这些来自单亲母亲家庭的孩子,在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拥有一个爸爸,并且最好是一个英雄或明星式的爸爸。
艾米丽是法国的一名小学女教师。她所教的三年级(二)班共有16名学生,其中5名孩子的母亲是非婚生子。他们要么从没有见过爸爸,要么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
有一次,班级里搞一个活动。一个名叫莫里的矮个子小男孩爬上自己的课桌,向全班同学宣布,他有爸爸了!并非常骄傲地告诉同学们,他的爸爸是一名海军上尉,是一个很有风度、很有修养的人,如今在美国的一个海军基地服役。
莫里由于个头较矮,常常被大个的男孩欺负。艾米丽明白,他之所以宣布他有爸爸,是想利用爸爸的威力,震慑一下欺负他的同学。后来,艾米丽打电话给莫里的妈妈。莫里的妈妈告诉艾米丽,她确实与孩子的爸爸联系上了。艾米丽很为莫里高兴。她知道,像这些来自单亲母亲家庭的孩子,在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拥有一个爸爸,并且最好是一个英雄或明星式的爸爸。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有这么一个男人存在着,可以为他们撑腰或做出榜样。莫里后来的表现正是这样,自从他宣布自己有一个上尉爸爸之后,他比过去勇敢多了,也绅士多了。
为什么不帮助其他四位同学找个爸爸呢?哪怕是虚拟的爸爸!艾米丽想,也许这样会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
这个想法产生之后,她决定先从班里的那位“足球明星”入手。这位小足球明星叫桑普斯,是学校少年足球队的中峰,球踢得好,人长得也帅气。惟一的不足是脾气暴躁,在班级里动不动就发脾气,有时甚至还有暴力倾向。
为了稳妥,其间,艾米丽首先与桑普斯的妈妈取得联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桑普斯的妈妈非常赞同,说,“我只知桑普斯的爸爸是位滑雪运动员,我们在瑞士相遇。分手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是,我们当时没有相互留下地址。但愿你能给桑普斯找一个运动员爸爸。”
一次,桑普斯在班里搞恶作剧,把一位同学的帽子当足球在教室里踢来踢去。艾米丽看到后,叫住他,说:“你应该向你的爸爸学习,做一个足球绅士。”艾米丽接着把他叫到办公室,说:“这是一个秘密,只有校长和我知道。你是罗伯特·詹姆斯的儿子。为了他的荣誉,我希望你也能保守这个秘密。”
罗伯特·詹姆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英国最有价值的足球运动员,这位著名的传奇射手,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从未吃过一张红、黄牌,是欧洲公认的足球绅士,可惜,九十年代初,他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
艾米丽的这一招还真是灵验。自从桑普斯知道自己爸爸是罗伯特·詹姆斯之后,几乎一下子成熟起来,他把介绍罗伯特·詹姆斯的书找来阅读,他甚至把自己想象成罗伯特·詹姆斯再世。他摹仿罗伯特·詹姆斯,他用罗伯特·詹姆斯的思想去思考,他梦想着将来能像罗伯特·詹姆斯一样创造出伟大的业绩。总之,他变了,变得不再像过去的自己。
后来,艾米丽又通过同样的方法给其他学生找到了爸爸。现在已近二十年过去了,凡是通过艾米丽找到爸爸的孩子,最后大都成就了一番事业。当他们后来知道,他们的爸爸不是那些名人时,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去找艾米丽算账,相反,他们非常感激艾米丽小姐,因为是她给他们的血液里注入了一种叫自信的因子!这种因子激发着他们去寻求伟大和不凡。
第134、难以下咽的手擀面
女友去年到上海工作了。前几天公司放大假,女友说人在他乡,最想吃的是母亲做的手擀面。
那天我去火车站接回女友,她见到我,说回家真好,又可以吃到母亲亲手做的手擀面了。回到家她一进门就吵着要吃手擀面。伯母笑着说:“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做!”说着就进了厨房。我们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聊着聊着,女友说:“我去看看我妈做得怎么样了。”说着就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她又默默地回来了。半个小时后,伯母就端着两碗面过来了,我接过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味道真的不错!女友吃了一口,却放下了筷子,说:“妈,我不想吃这面了!”伯母惊讶地望着她说:“你最喜欢吃妈做的手擀面,今天怎么不吃了?”女友说:“还是老味道,不好吃!难以下咽。”女友母亲非常失望,摇摇头,嘴里喃喃地说:“女儿长大了!女儿长大了!”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我问她:“小蕾,你在回来之前,就说想吃***做的手擀面,怎么又不吃了?”女友的眼睛湿润了,动情地说:“我刚才到厨房偷偷看了一眼我妈做手擀面。她站在案板前每往后拉一次擀面杖,都要直起身子,腾出一只手捶捶后腰。母亲年纪大了,为了做手擀面,付出太多的力气。我如果今天吃了手擀面,这一星期的大假,她就会天天为我做手擀面,我不忍心再看到她吃力擀面的样子。”

第135、无氧之鱼
他从来就没爱过她,却跟她过了一辈子。
他少小时,便因文章成名,衣正轻,马正肥,少年心事飞到九霄云最深处,家中却早为他娶了妻室。她生得丑,书也念得不多,惯常低眉顺眼,一眼看去, 木头人似的,他不由心头生厌。
恪于身份及舆论,他不能放弃她,婚姻之外,却多的是绯色记忆,红白玫瑰,如虹霓过影,倒映在他长河大川般的生命流年里。
他在外种种,她向来不知,即使知道也不在意,只是每天不言不语,替他料理家务,教养老人。如此平平顺顺过下去,在外头人看来,倒也是一对恩爱夫妻了。
霹雳只起自平地,刹时星移斗转,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成了不耻于人类的狗屡堆,三反五反、四清反右,他没一桩逃得过,终于举家被席卷到偏远的农场。
到了落日,只记得太阳疲倦地拖着长长余晖,他艰难地直起酸痛的腰,身边的她,早快手快脚把他的活接过去干完了。回到家他往床上一躺便起不了身,她还在灶间忙碌。
她没跟他享过福,他却连累了她一起吃苦。他仍不爱她,却多少有点疚意,一点相濡以沫的情意。
农场在湖区,偶尔分条鱼给他们加餐,他也会往她碗里挟一筷。
她却从碗里挟出来,说:“我不吃鱼。”他先以为她让着他和孩子,后来才知她是真不吃。
那时,不堪岁月已如书页轻轻翻过,世事一新,他重又回到心爱的书桌前,却不能再是绿袖的五陵少年。状况好了,也注重保养,每餐桌上必有一盘鱼,她却宁肯几根咸菜下一碗饭,也从来不碰一筷子。
他一眼瞥见也觉奇怪,饭吃过也就忘了。
风来雨往,她仍丑,老了反而受看些,他的旧欢新爱又渐渐是梦里梦外一场大梦。他早已学会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她也是不闻不问,日子便也太平无事。
儿女都已成人,最小女儿的婚礼上人家恭喜他们道:“以后,你们老两口可以享点清福了。”她却在半个月后骤然倒下,是肝癌。
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家突然如原始森林般旷野陌生,他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厨房里所有用具,没有一件他会用,失去她,他竟如孩子一样茫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天空,原来反而是她,以柔弱的双臂,为他擎起整片天空,容他在天幕下如野马自由地驰骋。
她要增加营养,又不能吃油腻,医生叮嘱多吃鱼。他平生以来第一次下厨,好不容易弄熟了一条鱼。她却只闭目摇头:“我不吃。”
家人百般劝说,直到他大发脾气,她才勉强喝了一口鱼汤,立即翻肠倒肚大吐,狂乱地摇头,断断断续续:“苦……苦……”她随后便陷入长长的错乱,却在每一个醒的间隙喃喃:“苦啊……苦啊……”
一个月后她过世,他清点她的遗物时,意外地发现,她竟有记日记的习惯,清清楚楚记载了他每一次的外遇。
她曾跟踪他一直到那女人家的楼道。门将恣意的男女遮掩,她既没有勇气去拍门叫骂,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身在暗黑的公共厨房里,看见脚盆里谁家养的一条活鱼,已经快窒息而死,挣扎着,扭摆着,嘴急切地一张一合,全是无声的呐喊:“给我氧气。”
她说:“他就是我的氧气呀,可是他不肯给我,我想,我也就是那条快死的鱼吧。”
他将她的日记随她一起火化,仿佛希望她可以借此收回他的悲伤与怨苦。凝视着青烟缓缓吐出,他缓缓盖住脸,终于失声痛哭。
四十年来,他始终当她是生命里一件可有可无的存在,仿佛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却忘了,再丑的女人,也有一颗细致的女人心和尊贵的、不容受伤的灵魂。
她活在他的冷淡里,像一尾活在陆地上的鱼,焦渴濒死。他是她的氧气呀,他却不肯给她。直到他永远失去她,仿佛生命中的一切都已抽身而去,只剩下一片真空,他才恍然知道,原来,她也是他的氧气。
只是,他的爱,来得太晚了,而此后余生,他都将是一条濒死的鱼。
第136、幸福如汤,要趁热

他是一家之主。每次下班回家,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不要烦我了,我已经很累了。今天也一样。于是一如既往,妻子安静地做饭去了。几个孩子看见他回来,一个一个轮流叫过一声爸爸,然后纷纷跑开,自顾自地玩耍去了。
他又辛苦了一天。他想,自己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父亲。他板着脸坐在小椅子上,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已经忘却如何说一个笑话,他也不会去扮鬼脸。孩子们在一边自己玩得很开心,没有谁来打扰他。妻子做好饭菜会叫他的。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样一幅幸福的画面,还有什么不满足?他应该是非常非常满足了。可是,一种很空乏很寂寞的感觉,升了起来,在他的胸口回荡。在他回到自己的家以后,却发现,他用所有的一切,所撑起的一个充满甜美欢笑的家,居然与他如此保持着距离。不,这种距离不是刻意制造的,没有亲人喜欢距离。但,确实存在。
我们无比相信,成年以后,那些小小的孩子,会对他们的父亲无比爱戴、感激与尊敬,因为他的心血与付出是巨大的。
只是现在这一刻,孩子们在母亲那里嬉闹着,在温暖的怀抱里笑着。米饭端了上来,乳白的鲫鱼汤飘着鲜美的香味,小炒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那是一种甜蜜而温暖的氛围,他就身在其中,却格格不入。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默默吃完饭,回到卧室的时候,眼角有潮湿的痕迹。
是谁的错?应该怪谁?
他什么都没有去追究。只是在下一次回家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小小的改变。门打开的时候,他张开怀抱,微笑着,对所有人说:爸爸回来了。大家都过来,让我抱一个。
第137、神秘的耳朵
一天清晨,一个婴儿在美国纽约市一家医院里呱呱坠地了。
“我可以看看我的孩子吗?”孩子的母亲幸福地向医生请求道。随即医生就把裹着婴儿的小被包递进了她的怀里,移开被布,看见了婴儿的小脸,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医生不忍心再看,迅速转过脸去。原来这个婴儿生来便没有耳朵。
他的父亲给他取名叫杰米。一段时间过后,杰米的父母很庆幸地发现孩子的听力没有什么障碍,跟正常人一样,缺少耳朵,只是损坏了他的相貌,但是天真的杰米并没有意识到与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在父母的关爱下,他度过了快乐无忧的童年。
光阴流逝,当杰米7岁的时候,他走进了校门。有一天,杰米突然从学校里跑回家来,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哽咽着向妈妈说出了在学校里的遭遇:“一个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他才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
“我必须得知道!”他急切地催问着爸爸,“是谁给了我如此慷慨的捐助?”
“孩子,根据约定你不可以知道……至少现在还不行。”
无数的岁月静静地流过,深埋着他们的秘密。虽然他也私下里进行了长时间的调查,但仍然没能找到这位神秘的捐献人。然而,揭示谜底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那是杰米一生中经历的可能最黑暗的一天。他和爸爸一起站在妈妈的棺材跟前。慢慢地,轻轻地,爸爸向前伸出一只手,撩开妈妈那浓密、灰白的头发……他惊讶地发现安卧在那里的妈妈居然没有耳朵,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我终于知道了妈妈为什么说她很高兴自已永远都不用剪头发。”早已泪流满面的杰米对爸爸低语道,“没有人觉得妈妈不如从前美丽,是吗?”

第138、最美的一封信

妈妈既然让你诞生,就会让你健康地成长,可以给你眼泪,可以给你鲜血,也可以用我的生命让你再次诞生。
那是多年以前的故事了,可它至今仍深深地震撼着我,一位名叫辛嘉艾文林的挪威妇女为了拯救身患癌症的女儿玛花,为她捐献了自己的肝脏后,从容开枪自杀。那瞬间划破欧罗巴夜空的枪声,足以震撼世界上许多善良的心灵和麻木的神经。
这几乎是一个众人皆知的故事了,重新提起旨在唤醒人们对伟大母亲的爱,故事的情节不在这里作过多的叙述了,我只是怀着崇敬的心,揣摩她临终前想对女儿说的话。她有太多的话要对女儿说,反而无从落笔,最后竟只留下一句话:“宝贝,诀别是为了你更好地成长……”我知道,一支笔根本无法承担那份母爱的重量,但我依然要寻着爱的轨迹,梳理出人世间最美的一封信——
宝贝,妈妈要和你变成一个人了。只能这样,否则我们谁也无法在这个世间存活下去。如果你不在了,妈妈的生命将毫无意义。所以,妈妈要把健康的肝脏留给你,让你好好地活着,而妈妈的爱,永在。
宝贝,妈妈爱你,但妈妈只有这样才能救你,这是惟一的办法。妈妈既然让你诞生,就会让你健康地成长,可以给你眼泪,可以给你鲜血,也可以用我的生命让你再次诞生。所以,你不要为妈妈难过。不管怎么样,妈妈还有一样活着的东西在你的身体里,而且会一直跟随着你生老病死。
宝贝,妈妈在你身体里,你不知道那样多好,可以在早晨叫醒你,免得你这个小懒虫总是喜欢赖在床上不起;可以提醒你吃早点,我早就知道,你有不愿意吃早点的坏习惯,总是偷偷地倒掉你的牛奶,偷偷地把面包塞进芭比狗的嘴里,芭比狗被你喂得臃肿不堪,难看死了,你该想办法让它减减肥了。
宝贝,你在课堂上学习,妈妈就在你的身体里为你加油;你在操场上奔跑、玩耍,妈妈就在你的身体里跟着你跑,跟着你疯。那样多好!你要坚信:你比别的孩子都幸福,别人的妈妈只有放学的时候才来接他们,而你的妈妈总是随身携带着的。
宝贝,妈妈会在每个夜里提醒你早点休息;妈妈会看着你睡觉,用我不息的搏动做你的催眠曲,做你的钟声。等你睡着了,妈妈就到你的梦里去。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我们拥抱的方式不同以往,妈妈再也吻不到你的头了,你不知道,你头发的味道有多好闻,清清的馨香就像我们后花园里的那些草叶和花瓣。
宝贝,从今以后,妈妈就住进你的身体里了,那里就是妈妈的后花园。妈妈会帮你打扫里面的灰尘;帮你赶走害你疼痛的病菌,再也不让你生病,那该死的肝癌折磨了你那么久,妈妈也跟着你痛不欲生啊。
宝贝,妈妈并没有远离你,妈妈把所有的爱都融进那颗肝脏里,会因你的存在而存在;会陪着你,一直到生命的尽头。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为了妈妈。只有你幸福地活在人间,妈妈才会在天堂做个快乐的天使。
宝贝,妈妈短暂的离开,是为了以最好的方式靠近你。一会儿我们就会融合到一起了。阳光真耀眼啊!枪响了,但没有疼痛。世界一下子就黑了。
宝贝,等着我,妈妈来了,一会儿就是光明……
第139、韩国女孩
大四那年春天,我找了份家教,教一个叫朴龙珠的韩国女孩学中文。
值得伤心的事情仿佛都云集在了1998年。我研究生专业课考试不及格,得来不易的工作被跻身直辖市的同室女友嘲笑为“鸡肋”,曾经相濡以沫的恋人在命运倏转的关头却如烟飘散。有时我伤心不过来,索性揽着丑娃娃,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大笑,笑着笑着便泪流满面。
寂寞难捱的夜晚用工作打发毕竟好过许多,那被星光和月光映照的校园风景,那些躲在树丛中无师自通的语言大师传播的爱情词汇,常常刺得我周身疼痛。但愿那个有着卡通名字的女孩,那个传闻中不满20岁就独自漫游东南亚的、留学生公寓里最美丽的女孩,能给我平淡而伤感的大四生活带来一丝不同。
爬上留学生公寓6楼,龙珠已耐心地等在门外了。她穿着海水一样的蓝衫,披着还未干透的长发,穿过无风的走廓,她亲切友善的笑容直抵我心。她朝我轻鞠一躬,用短促的汉语说:“您好,老师!”
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两杯柠檬汁在灯光下映出可爱的黄色。我皱着眉头浏览她索然无味的韩国版初级教材,她抱着她那本厚重的《中韩字典》,由于汉语词汇的贫乏她欲言又止,便只好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板着旧时学堂先生一样的脸孔,指着事先准备好的纸片说:“Read it loudly,please(请大声朗读).”
龙珠毫不惧难,故意流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因为她毕竟在国内念了一年中文预科班。她调皮地清了清嗓子,只听她一丝不苟地念道“去吃(汽车)”、“生蛋节(圣诞节)”、“gou gou(狗)”,最后在读“俄国”的“俄”时,她用手拼命压住喉咙,仍吐出一个什么都不像的类似鸭子的叫声。
我简直要忍俊不禁了。龙珠瞪着又大又圆的棕眼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老师,请不要笑,这是韩国老师教的。”我随口说:“你们韩国老师充其量只是中国文化的二传手。”龙珠刨根问底:“老师,什么叫‘二传手’?”我顿时语噎。
我和天真活泼的龙珠姑娘相处得非常愉快。她常常牵着我的手央求我带她去见识中国的陶,中国的山,中国的水,中国的人,她乐于去认识我的每一位朋友,并无限神往地让中文系那帮古灵精怪的女孩子看相算命,把她的前生后世说得天花乱坠玄而又玄。
日子过得很快,有了龙珠相伴的日子,虽然快乐,但却仍没有让我失恋的心恢复平静。我依然想他,依然恨他。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将他一意孤行的分手视为我倾注全力的爱遭到了最严厉的拒绝。
6月的一天,我正要去给龙珠上课,却在校园里捕捉到了游游荡荡的他。失望和绝望把我变得偏激而不可理喻。我拽着他的衣襟,捶打着他的肩膀,一遍又一遍问他离开我的理由。看我哭得伤心,有一刹那,他的肩动了一动,他是想抱我,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一场伤心,却仍免不了最后的各奔东西。擦干眼泪,我勉强收拾心神,去龙珠处给她上课。
龙珠看着被她称作“老师”的这个“冷酷”女孩此时伏在她光滑的真丝床单上哭得如同无助的孩子,她一定感到手足无措。她拍抚着我的后背,乖巧地说:“老师,我们是朋友,可以谈一谈吗?”
泪水冲淡了伤痛,往事反倒无从说起,倒是这个与我语言交流稍显隔阂的韩国女孩在几本工具书的辅助下向我吐露了心声。她说,她之所以来中国,是因为一个汉城的男孩。而那个他,现在就住在同一条走廊的尽头。老师,你听,朴永吉在唱歌哩,他就是喜欢一边洗澡,一边唱歌……
不知不觉,两个语言不通的女孩竟心有灵犀地神聊到深夜两点。
第二天早晨,龙珠起得很早,她先是“吱”地一声喷了一室浓香,然后切面包,启沙丁鱼罐头,为我做三文治早餐。就像在一个多年交好的老朋友家里,我又在那片暖暖的香气中小睡片刻,床褥枕被,以及那短短的梦,都变得芬芳起来。
6月20日,中文系在音乐厅开毕业生告别会。站在空旷而寂寥的舞台上,张爱嘉的一首《爱的代价》竟被我几次唱断、欲语凝噎。朴永吉在龙珠的指挥下,不停地把我悲戚的面容摄入摄像机。
而今晚,也是我给朴龙珠上的最后一课了。我和龙珠坐在空空如也的教室里,龙珠对着一个标满汉字和拼音的本子大声朗读,我俩早就相约,最后一课她要用中国的语言为我讲一个中国的故事,她曾在留学生演讲比赛中藉此得了第一名。
那个异国的声音竟像绸缎一样细而柔软,在我的心中漫无止境地铺展,这是中国最美好的爱情同时也是最古老的遗憾——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在时间的长河中我缓缓放开心灵的束缚,我与他之间发生过的故事一一再现。
我忽然间懂了,我和他,一个来自城市,一个来自农村,这不同的与生俱来的境遇在临毕业之际凸现出巨大的悲剧性。他要重回山村,做一个教书匠,他不愿我为他牺牲优越的城市生活。也许,在某一个晨昏,某一种梦境,他从梁祝隽永泣血的传说中,看到了我们的后半生,尚不如两只无觉无痛的蝴蝶。
我原谅了他。我终于选择了原谅。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正在打点行李,龙珠突然打来了电话,她母亲来中国为她办理了退学手续,她们忙着赶下午的国际航班。她的汉语又变得含混并且语无伦次。我只记得她哽咽着反复向我告别:“再见,老师,好朋友!永远再见,中国!”
坐在行李上,摊开一本杂志,我久久无语。那本杂志上写道:“在韩国,不能跟同姓的人结婚。韩国40%的人来自金氏、李氏、朴氏,他们的同姓婚姻不被世俗接纳。同姓爱侣被迫分手,只有等待每10年才逢一次的全国特赦……”
但愿龙珠仓促地回国同这则报道以及让她沉迷的梁祝爱情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但愿那个为我讲梁祝故事的异国女孩,也能永远获得爱的启迪和爱的祝福。
再见了,我的异国学生,我的好朋友。

第140、爸的老丫头
在他心里,我永远是他最心疼的小女儿。
一、
“吹牛王”这个名字是我给他取的,因为他太喜欢吹牛,无边无际的,常常让我啼笑皆非。
比如,小学六年里,我唯一得过一次奖状,是在作文比赛中得了三等奖,可他却把那奖状裱起来,中规中矩地挂在墙上,无论家里来了什么客人,他都一脸兴奋地吹嘘:“看,这是我们家老丫头得的奖状,作文大赛,几百个学生中选出来的前三名,厉害着呢!”即使是邻居家6岁的孩子来玩,他也要抱起那孩子来到奖状旁,说:“看我们家姐姐多出息,你长大了得学着点儿……”
读中学后,我的成绩一直属于中等水平,即便这样,他每次去开家长会的时候,还是认真地穿上自己唯一像样的衣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举着我的成绩单,看看前座,再看看后座,回家后对垂头丧气的我说:“老丫头,我看了,你后边那学生,比起你的成绩差多了,你前边那学生也就比你好一点儿。不错了,这次考第20名,下次不就考到第10名了,下下一次……”我没有心情告诉他,我们班级的座位是按照成绩划分的,坐在我后边的当然比我要差一点儿。而他还在掐着手指头算——“嗯,用不了几次,就能拿全班第一!”
初中毕业后,我考入了普通高中,我和他一起站在分数榜下,当他看到我的名字时,在人群里大呼小叫:“老丫头,快看,你考进了四中!”我皱着眉头拉他的衣袖。在回家的路上,他看到相熟的、不相熟的人都要热情地打招呼,告诉人家:“我们家老丫头考上高中了,成绩可真不错,回头去我们家喝酒啊!”
回到家,我气得对他喊:“你能不能不吹牛了,考上四中是什么光彩事吗?那只是一所名气不好的普通高中,有什么可炫耀的?”他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谁说的,我都听说了,四中每年也有考上好大学的,我们家老丫头哪都不比别人差,一准儿也能去读重点大学。”我不再理他,他就自己叨咕:“老李家的儿子学习不好,只读了职高;老张家的孩子,听说去学修汽车了。还是我们家老丫头有出息,考上了高中,真争气!”说完,独自倒上二两酒,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好像我真的给他争了多大的面子。
二、
和很多普通高中的情形一样,同学们在高二时就不太好好学了,上课睡觉,看课外书,或者干脆逃课。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开始逐渐放弃,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渺茫,连老师讲课都显得那么枯燥无趣。
有几次,我想对他说,我不想念了,去学习一门技术算了,这样还能早些挣钱,省得他摆摊修车那么辛苦。可每当看到他天天晚上站在路口等我的身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总是絮絮叨叨地问:“今天都学什么课了,今天老师表扬你没?”我说:“我都多大了,别总问我十几年不变的问题。”他提着书包,快步跟着我,“你多大了也是我的老丫头,老丫头就永远是孩子。快说说,今天老师表扬你没?”
我不耐烦:“表扬了表扬了,老师天天不干别的,就一个劲儿地表扬我,行了吧?”他嘿嘿笑了,明明知道我是在敷衍他,还是好脾气地说:“我就知道,我们老丫头那么优秀,老师一准儿天天表扬。”
学校开了夜课,每晚9点放学。晚上6点时,门前挤满了家长送饭的队伍。他风雨无阻地送饭给我,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把饭盒层层包好后放在怀里,见到我便说:“拿回教室去快吃,别等凉了,对胃不好。吃鱼时注意点刺儿。”我已经转身走了,他还要在后边高声来一句:“老丫头,好好听课,晚上我来接你!”
这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模式,就像每天我的晚饭里都有鱼,而且是把刺摘掉的鱼,他还要嘱咐我注意点刺儿。那时候,我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有点多余。当然,我知道,这是他爱我的方式。
因为他听说吃鱼补脑,所以每天早晨,他都去赶早晨的菜市,买一条最新鲜的鱼回来。虽然我知道他不会舍得吃鱼,但我却没想到他每天的晚饭是泡菜拌在米饭里,每晚都一样。他说:“泡菜咋了,多少人家连泡菜都吃不上,我又不用补脑,吃些好的没用!我爱吃这口。”
我吼他:“是,你爱吃这口,就把自己瘦成麻秆一样了。”他举起自己的胳膊,摆出十分强壮的姿势:“谁说我是麻秆?我是大树,为我们老丫头遮风挡雨的大树。”
可是,有一米七五的个子,却刚刚120斤,是大树吗?他笑的时候,我偷偷哭了。
三、
因为他,我发誓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从我手里接到通知书那刻,像得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用手抚摸着,又举在眼前看着,问我:“老丫头,本科是最高学历了吧?”我笑,对他解释他也不一定能懂,便点头说是。他更高兴了,逢人便说:“我们老丫头考上本科了,大学!知道吧?那可不是谁都能考上的啊,那是最高学历!”
他还在修车摊外竖了个牌子——免费修车3天!说这是叫“普天同庆”。无论谁来修车,他都要海阔天空地表述一番:“我们家老丫头从小学习就好。这不,我屋里还有她小时候得的奖状呢!你说这孩子聪明吧,就随我了,其实我就聪明……”
送我报到那天,他背着行李,一路挺胸抬头。在校园里一块英语牌子下,他清了清嗓子,得意地说:“老丫头,来,给爸念念,这上边写着啥?”他的话引来了很多目光,我小声说:“快走吧,一会儿我再告诉你,别丢人现眼了。”他依旧大嗓门,“这咋丢人现眼了?这洋玩意,你以为谁都能念出来啊!也就我们老丫头,英语学得好。”
在寝室里,他不让我动手,亲自为我铺床,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对旁边的家长说:“你们家孩子考了多少分?540?我们家老丫头考了550。她呀,从小就有学习的天分,那时候我就知道,长大一准儿错不了……”我哭笑不得地拉他的胳膊,让他别乱说话了。他叨咕:“我说错话了?”想了想,又自言自语,“没说错,就是考了550,从小就有学习的天分!”
他再次来看我时,我和李梅在图书馆,寝室同学给李梅打了传呼。我俩回到寝室后,李梅向他问了好,说:“叔叔,幸好我带呼机了,不然您就得在这等上两个小时了。”他愣一下,然后问:“你们就是用呼机联系的?怪不得这么快就知道我来了,呼机这玩意真是好。”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他的400元汇款,他在电话里说:“老丫头,你也去买个呼机,我打听了,现在的大学生都用这个,咱买不起好的,先买个一般的,别人有的东西,我们家老丫头也不能落下!”
我说:“我们不能和人家比,我上学的学费还是借的呢,这么浪费买呼机做什么?”他不高兴了,第一次对我吼:“这些你不用管。钱不是还能挣吗,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快去买!”
拿着呼机的时候,我心是疼的,尽管他说挣钱就是为了花,可是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每一分钱,挣得多么辛苦,摆摊修车风吹日晒,冬天的时候,手指都冻裂了,他连药膏都舍不得买。
四、
大学毕业后,我在报社做编辑,他更是有了吹牛的资本,每天拿着有我名字的报纸四处宣扬:“我们家老丫头出的报纸,看到没,这是她的名字,咱挣的是文化人的钱。真是3岁看到老,我们家老丫头小学的时候,作文就得过奖状,不信你去我家看看,现在还挂在我屋里呢……”
我给他买了副老花镜,是那种带链子可以挂在脖子上的,他美滋滋地戴着,逢人就说:“这是我们家老丫头给我买的,你也有老花镜?那可不一样,你看我这个,是带链子的,高级货,在大商场买的,跟地摊货可不是一个档次!”
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改不了吹牛的秉性。我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他说:“你小子真是有福气,能找到我们家老丫头这么好的孩子。她从小就漂亮,在我们这一带,属一属二,谁不说她长大能当明星啊!也就是我们家老丫头不愿意当明星又唱又跳的,就想当个文化人,就跟鲁迅似的,专门写文章……”
我和男朋友都被他逗笑了,其实我有他说的那么漂亮吗?根本没有,更没人说我长大能当明星。论长相,我最多只能算是一般,绝对与漂亮不沾边。这个世上,想必也只有他认为,我是可以当明星的,也只有他认为,我和鲁迅可以划在一个等级里。
五、
那天,5岁的女儿哭着跑回来说:“妈妈,他们说我外公是个傻子。”我一愣:“住嘴!你外公不是傻子,不许听别人乱说。”女儿指着他:“妈妈你看外公还流口水呢,外公真的是傻子!”我举起手给了女儿一巴掌。这是我第一次打她,她哭着跑回了房间。
我走过去,为他擦去了流出的口水,他对着我笑,含混不清地叫我“老丫头”。我的眼泪哗地一下落了下来,我摸着他的头发,叫了声“爸”!他抬起手为我擦眼泪,目光似乎不再呆滞,而是看到我流泪后的心疼,他一遍遍重复,“老丫头,老丫头……”
是的,他是我的父亲,30岁那年有了我,母亲却在生下我的第二年就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在东北,只有最小的女儿才被唤成老丫头,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却也叫我老丫头,因为在他心里,我永远是他最心疼的小女儿。是他用乐观的精神将我带大,将我感染,他没有多少文化,这一生中,他却让我懂得什么叫知足常乐!
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吹牛王,在他60岁以后,得了老年痴呆症,一点点变得严重。而今,他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他的老丫头。
我敲开女儿的门。我想,我应该把那些往事讲给她听,那些她的外公因为爱我而令人啼笑皆非的吹牛事……
第141、那一半留给谁

“我的意思是,”皮特伊慢条斯理地说,“那一半是留给你的,爸爸,等你老的时候,我也要把你送——走!”
皮特伊怎么也不会相信父亲会那样做——把爷爷撵走!虽然他一直美其名曰“送走”,可是现在,父亲给爷爷买的,让他带走的那条毛毯就在这儿……
这是一条双人用的大毛毯,上面有红黑相间的条纹。
“瞧,这条毛毯太精美了。”爷爷说着把毛毯平展地铺在自己的大腿上,“给一个老头这么好的毛毯让他带走,你父亲心地很善良吧?这毛毯价钱不低,确实不低——你看看毯子的毛绒吧!在冬天寒冷的夜里,盖这毛毯肯定是很暖和的。难得有这么好的毛毯!”
皮特伊的爷爷总是这样说话,他总是设法把气氛搞得很轻松。他一直装出他很想离开这里,到砖墙大楼(那是政府提供的收容所)里面去住,在那里,他将和许多孤独的老人一起生活。可是,直到今天父亲拿回来这条毛毯,皮特伊才真正相信——父亲要把爷爷送走了。
“噢,是的,这毛毯确实很漂亮。”皮特伊说着站起身来回屋里去了。他不是爱流泪的男孩,他只不过是进屋去取爷爷的小提琴。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突然,琴声停止了,爷爷说:“你父亲要娶的那个姑娘很不错,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妻子,他又会充满青春活力了。我这样一个老头子在这里妨碍他们干什么?一个令人讨厌的老头儿!我自己走最好,就像现在我所做的。”
突然爷孙俩听见了姑娘的笑声,就在门廊附近。小提琴走调了,停了下来。皮特伊的父亲没有说话,那姑娘却走上前来故作乖巧地对爷爷说:“明天早上您走的时候我不能送你,所以现在过来同你道别。”
“谢谢你的好意。”爷爷说着垂下眼睛。这时,他看见了脚下的毛毯,便弯腰拾了起来:“你想不想看看这个,”爷爷不自在地说,“这是我儿子送给我让我带走的一条毛毯,很漂亮!”
“这毛毯是很精美。”她用手摸摸毯子的毛绒,转向皮特伊的父亲,对他冷冷地说,“这毛毯的价钱肯定不低。”那姑娘站在原处,眼睛一直盯着毛毯:“还是双人的。”她说,似乎在责怪皮特伊的父亲。
“对,是双人的。”爷爷说,“这么精致的一条毛毯让我这个老头带走。”
皮特伊走进屋去,过了一会儿,那姑娘怒气冲冲地走了……皮特伊从屋内出来时,只见她转身回头喊着:“他还是不需要一条双人毛毯!”然后她跑上了溪谷小路。
父亲看着她的背影,似乎不知所措。
“哼,她说得对。”皮特伊冷冷地说。“喏,爸爸,”他拿出一把剪刀,“把毛毯剪成两半吧。”
爷爷和父亲都惊讶地望着他。“把它剪成两半,听见没有?爸爸!”皮特伊大叫起来,“把另外一半留下。”
“这个主意倒不错,”爷爷轻轻地说,“我不需要这么大的一条毯子。”
“是不需要,”皮特伊的声音很刺耳,“一条单人毛毯对于一个被送走的老人来说已足够了。爸爸,我们留着另外一半,以后会有用处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父亲问。
“我的意思是,”皮特伊慢条斯理地说,“那一半是留给你的,爸爸,等你老的时候,我也要把你送——走!”
四周一片寂静。
随后,父亲向爷爷走去,“扑通”一下,跪倒在爷爷面前……
第142、你的寂寞我的心痛在一起

荷城那条衣裳街上,出过几位杰出人物,摆过服装摊的刘思劲就是其中一位。如今他去琼岛闯荡,已有三年没回家了。刘母思儿心切,频频央人代笔修书要儿子回家看看。
这天,刘思劲终于抽空回到老家。刘母看到年过三十、略呈富态的儿子,喜极泪涌,抱着儿子的肩头,说:“孩子,你把家忘了吗?把妈也忘了吗?”
刘思劲的眼睛也潮湿了,连忙说:“妈,看您说的,我怎么能忘了家,怎么能忘了妈呢?”随即把送给母亲的礼物呈上——一只精致的鸟笼,里面养着一只绿鹦鹉。此鸟头部圆,嘴呈钩状,羽毛十分漂亮,像披了一身翡翠。这只绿鹦鹉买来已有数月,刘思劲带在身边悉心调教过了。
刘母听儿子说买这只鸟花了9000元,便嗔怪儿子不懂得珍惜钱财。“你呀,赚钱不容易,这么大的破费,就不妥当了。”刘母又爱又愠地唠叨个没完。
刘思劲实话实说:“妈,我是这样想的,我正在创办一家公司,很忙,不能抽出太多的时间来看望您,就让这只绿鹦鹉代表孩儿陪陪您老,您可以随时和它拉呱儿拉呱儿啊。”
刘母说:“它怎么陪我,它能代替你吗?你爸去世得早,我都快七十了……”
儿子一时语塞,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抚慰母亲,就调教鹦鹉说话。绿鹦鹉模仿着刘思劲的腔调说:“妈妈,您好。妈妈,您好。我是刘思劲,我是刘思劲。”刘母闻声,开心地笑起来:“这绿鹦鹉真乖。”
在家住了一阵,刘思劲就踏上了归程。
刘母又形单影只,好在有绿鹦鹉相伴。清晨,她给鹦鹉喂食,它就说:“妈妈,您早,我是刘思劲。”中午,她给它喂食,它就说:“妈妈,您好,我是刘思劲。”傍晚,她给它喂食,它就说:“妈妈,您辛苦了,歇歇吧……”刘母甚感欣慰,寂寞的日子里就像有儿子在身边一样。她对它宠爱有加,给它洗羽毛,又怕它凉了,又怕它热了。闲时,也带它到公园逛逛,让它呼吸新鲜空气,见见它的同类们。
这样过了一年,刘母在一个清晨溘然病逝。刘思劲千里迢迢赶回家见到的只是慈母的骨灰盒,而他买给慈母的绿鹦鹉也不知去向,空留一只鸟笼挂在阳台上晃荡。
刘思劲决定在老宅多住几天,缅怀慈母养育的恩情,聊补自己未能给母亲送终的歉疚。
刘思劲在老宅的小居室就寝。床前的五斗柜上摆着慈母的遗像,在望着儿子微笑。刘思劲解衣上床,连日来旅途的劳顿,使得他的眼睑下垂,睡意袭来,便渐渐进入梦乡。在梦中,他见到慈祥的老母在灯下为他缝补西服上掉落的一颗纽扣,他欣喜万分地走近慈母,慈母却转瞬不见了,耳际却有慈母的声音萦绕:“孩儿,妈妈好想你。”他一激灵,惊醒过来,耳畔又传来一声问候:“孩子,你好啊。”他打开灯,四下里张望,不见有什么人影,他以为是自己思母心切而产生的幻觉。
他又睡着了,又有了梦。梦中,他再次见到慈母的笑影,他刚要走近,慈母又转瞬消失,他再次惊醒过来。又有声音传来:“孩子,妈妈好想你。”他披衣下床在屋里踱步,踱至客厅,那呼唤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孩子,你好啊。”声音是从阳台那边发出的。他的心紧缩起来,悄悄走去。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见阳台上栖着一只鸟——绿鹦鹉。绿鹦鹉又张嘴说话:“孩子,妈妈好想你。”
刘思劲的眼睛湿了。那鹦鹉并不怯人,它明显消瘦了,羽毛也很乱。它又叫道:“孩子,你要常回家看看,妈妈好想你……”
刘思劲泪水滂沱。事后,他了解到,慈母在临终前,把绿鹦鹉放了生,不料这只通灵性的绿鹦鹉夜夜飞返刘宅,转达刘母生前对儿子的思念。
第143、爱的接力

那一年,她15岁,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这在历年难出一个高中生的村里引起了轰动,全村人都为她感到自豪。但从父亲狠命抽烟的动作上和母亲苦涩的笑容中,她清楚地知道,家里继续供她上学会有多难。穷,是的,家里太穷了,穷得连一块手表也买不起。带着一种负罪感,她走进了县里的中学。
她家离学校有十里路,为了省下一个月两元的住宿费,她没有住校。由于要早自习,每天天不亮,父亲或母亲就要喊她起床。她背着一只装满温开水的旧军用水壶,拿着煎饼边吃边走。现在想想,她也很奇怪,那时的她肚子居然从来没有痛过。中午休息时间短,午饭只能在学校吃,她吃从家里自带的干粮,偶尔会到学校食堂买5分钱咸菜,她总会让食堂师傅多给她盛一些咸菜汁,因为咸菜汁是不要钱的,这样她第二天就不用再买咸菜了。晚饭要等到上完晚自习以后回到家再吃。那是她一天中吃得最好的一次,因为可以喝到玉米粥,营养全在这顿真正的晚餐上了。想起那时的岁月,大学毕业而且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她就很感慨,感觉自己有骨气,挺伟大,很了不起!记忆中,家里有一个香炉,每天夜里总点着香,烟雾袅袅中父亲在抽自卷的纸烟,母亲在微弱的油灯下缝补着衣服。当时的她很奇怪,问母亲,为什么家里总在夜里点着香呢?母亲笑了笑说,熏蚊虫呗。她知道村里有一个小制香厂,猜想家里的香,肯定是父亲在制香厂门口的垃圾堆里捡来的。考上大学后,她完全靠勤工俭学修完了学业,所以她一直为自己感到自豪,并以己为例来教育儿子要自强自立。
想起过去的时光,她感谢父母让她继续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感谢父亲在那三年间每天晚上步行近十里到城郊迎接晚上放学的她,感谢父母每天一大早准时喊她起床……但除了感谢之外,她很难在心里真正做到感激父母,认为那时父母对她的支持与付出都是相当有限的,她能有今天,主要是靠自己努力获得的。所以如今在城市安家的她,很少回村里看望父母,只是每年的中秋节和春节之际寄一些钱回家,供二老花销。
接到父母因煤气中毒双双身亡的消息,正是临近春节的时候。她携夫带子匆匆赶到了父母的家中。在农村,用没有烟筒的煤球炉在屋中取暖而煤气中毒的事非常普遍。
安葬完父母后,再次回到父母生前居住的茅屋中,她感到心像被掏空了一样。看到床边依旧摆放着熟悉的香炉,她不由得拿了起来。邻居大婶看到她眼含泪水拿着香炉不放,不由得感慨地说:“这可是你父母的宝贝啊!”她感到奇怪:“是吗?”环由得细心观察起这个粗陋的香炉来。
邻居大婶看着她的举动说:“香炉是不值钱的,但它在你父母的心中可是很重要的啊!你不知道吗?这些年来,你很少回来,你父母天天看着香炉念叨你。你在县里上学的那几年,为了每天准时在晚上接你,在早上喊你上学,他们就在村里的制香厂捡架一些次品香,用剪子剪成一样的长短。当时村里只有村长家有一块表。你父亲就借来,在晚上7点钟准时点香,用一整夜的时间专门测试烧到第几根香该接你回家、烧到第几根香该喊你上学。以后的每天晚上,你父母都要拿着一根香到村长家,在7点钟准时点着拿回家插在香炉上。这可苦了你父母一为了不耽误你上学,你父母只能在夜里轮流看护着香炉。那几年,他们可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啊!”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想着年迈的父母手拿着一根根香,仿佛接力棒一样,用它们为她测算时间,她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第144、你所认为的安稳,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上高中了,一个人住校自己照顾自己,喜欢写点文章,没事儿挑点好电影看看,翻翻书,就这么平静的生活。

高中报道前我爸给我灌心灵鸡汤,这个看学历的社会,你不好好干以后我这样的生活你都达不到,最好选理科吧,好找工作。我妈又添了一句,实在不行选文科以后就考个公务员日子过得舒服点。我当时没说话。
有一天我鼓起勇气说,爸,我想艺考,我想读戏剧。因为我很喜欢,我光是看课文里的就觉得很入迷,譬如那篇《雷雨》,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就去看了其他片段和翻拍电影。之前我就很喜欢影视作品,也看过一点经典剧本,确定自己的兴趣后我坦白了。
我爸当时答应了,只要我好好学,就帮我打听培训机构学编导。
后来他再也没和我提过。
我有点急了,找同学去打听的,找到一个还不错的,还有培训前面试,考官是省剧院的演员,费用不高。我就和我父母说了,我妈表示学费一次性付清有骗钱扣人的嫌疑,我爸态度暧昧。
我以为这样他们就能认真审视一下我的请求,结果发展到最后他们干脆拒绝我艺考的愿望,好好考你的大学,别成天东想西想。
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早起眼睛疼得睁不开。这不算完,我姥爷当天把我揪起来骂艺考的都是学习混不下去的,我舅妈跟我谈她当年学美术失败的经历,我舅告诉我一个女孩子这条路你走不下去。
他们说他们的,我想我的。返校的时候我去订了一本张福起的文常,睡前看一看背一背,效果还行,在家没事去看考纲里的电影,还计划着什么时候去看看艺考影评例文。但我知道轻重缓急,月考的前一个星期都会中断这些用心复习。
然后有一回考砸了,因为状态不好,单单几科匪夷所思地每个掉了几十分。我爸打来电话,说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学习不努力了云云。
当时我哽着回完了这个电话,说,爸,我想好了我不去培训耽误学习时间,但我还是想去考。我记不清电话什么时候挂的,我只记得我爸重复着我不努力我不努力我就是不够努力。我就想,我是不是更努力了,我就有资格和他谈这件事。
我甚至停止背文常,睡眠时间延迟到十二点半看笔记背英语。(www.limaogushi.com)然后我又考砸了,前所未有的差。
我爸继续在电话里说我不努力,凶我考那么差连二本都够呛。其实我说了原因的,我的考试状态真的糟糕,晚上睡眠很差,他还是说我松懈了,说我找理由。挂电话的时候,听了全过程的室友说,我爸怎么能那样啊,他根本没了解情况就这样讲。我室友很清楚晚上她在看小说我在看笔记,很清楚考试前我连续中午梦魇了一周,很清楚我一直失眠。
那夜我又哭了,很多原因,努力了没有效果,父亲不理解我更不了解我,重要的是我没机会去和他谈艺考。哦对,手机也不让我碰了,其实他们根本没给我配手机给了个低配的电话手表,平时放假回家玩妈妈的,因为听音乐看小说很方便。
回家我试图听朋友的话调整一下状态,吃点好吃的,喜欢什么电影就去看看别顾虑那么多,但失眠的后遗症一直没解决,唯一觉得心理素质长进了,别人怎么讲我一个普通女孩心思那么活络怎样怎样,我可以理都不理。我发小陪我的时候都笑我放暑假了都一脸心事,其实没什么可高兴的,放假的话我爸想找我谈学习谈一本谈工作更方便些。
我试图去理解追求安稳人生的父母,他们的想法更现实。但我觉得路是自己选的,别人勉强了我还是会不满意,我不自己经历不会清楚那种感觉是让我后悔或者更坚持地走下去。也许有人觉得我很幼稚,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谁没年少轻狂过,谁没为自己的理想奋斗过。如果要我放弃我的想法,之后的日子我甚至会想,我每天学习这么累,到底是在干嘛?
作者:十六风岚
标题:你所认为的安稳,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第145、妹妹找哥泪花流
高考的第一天,十八岁的喜娟忐忑地来到考场附近,焦急地等待着进场的铃声。喜娟看着那些考生家长陪伴在自己孩子左右,又是安慰又是鼓励的,泪水顷刻间盈满了眼眶——
喜娟兄妹两个,哥哥喜强比她大四岁,学习成绩和她一样优秀。为了供兄妹俩上学,彻底改变贫穷命运,父母在市里当起了菜贩子,起早贪黑常年奔波劳累。虽然很辛苦,一家人还算过得去。可没想到,四年前,大祸从天而降,父母在从批发市场拉蔬菜回来的路上,出车祸双双惨死。
可恨的肇事司机驾车逃逸,兄妹俩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父母死后,哥哥喜强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为了供妹妹继续上学,喜强只得放弃高考,牺牲自己上学的机会,接替父母当起了菜贩子。后来,喜强眼看着小菜贩子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咬牙就跑到了新疆……
上个月,哥哥给喜娟汇款买了一部手机。喜娟很懂事,知道哥哥在外面挣钱不容易,所以从来不舍得打长途电话,兄妹俩就通过短信联系。
进考场前,手机突然响了,是哥哥发来的短信:“妹妹,原谅哥哥不能在你高考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给你加油鼓劲。但哥哥相信,妹妹是最棒的,一定能考出自己最高的水平!”
哥哥的鼓励,像一股暖流温暖了喜娟的心。她激动万分,随即发短信给哥哥:“哥哥,谢谢你的鼓励!放心吧,妹妹一定不会上你失望的。”
刚回过短信,进场铃声响起。喜娟急忙关掉手机,信心百倍地迈步走进考场……
高考成绩揭晓,喜娟如愿被北京的一所高校录取。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喜娟立刻发短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哥哥。
哥哥的短信很快来了,在表示祝贺和喜悦之余,又告诉喜娟,说他已经汇出一千元钱,当作喜娟去新疆的路费。到新疆去,这对于喜娟来说简直就像梦一样。新疆那么远,去一次得花多少钱呀!她知道哥哥赚钱不容易,说什么也不愿浪费那么多钱。可哥哥说他近来生意很顺利,钱不是问题,要她无论如何也要来新疆团聚一次。
哥哥去新疆后,兄妹俩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了。自打父母车祸去世,喜娟只剩下了哥哥这唯一的亲人。说实在的,喜娟非常想念自己的哥哥,她当然也能理解哥哥的心情,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新疆,哥哥回来照样得花钱,于是思来想去,就答应去新疆看望哥哥。
喜娟终于踏上了西去的列车。一路上,她兴奋地想着哥哥,连觉都睡不着。晚上十点多钟,喜娟收到了一条哥哥发来的短信:“妹妹,对不起,我病了,不能出门。我让我的好朋友均平替我去火车站接你。”喜娟一看吃了一惊,她赶紧拨通了哥哥的电话,想问问他病得怎么样,可是却没人接听。喜娟心里更加担心了。
当列车开进乌鲁木齐站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喜娟走出出站口,看见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喜娟急忙走过去,举牌子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他一定就是哥哥说的均平了。喜娟开口第一句话就问:“你是均平哥吧,我哥哥得了什么病?”
小伙子热情地说:“我是马均平。你一定就是喜娟!一路上累了吧,饿不饿?走,咱先去吃点早饭……”
喜娟却没跟他走,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哥哥的情况。
马均平说:“喜强得了急性阑尾炎,刚做了手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还不能下床,所以没来接你。你不用担心,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喜娟心里踏实了一些,又问:“为什么他不接我的电话呢?”
均平说:“病房里还有其他的病人,他一定是怕打扰别人休息吧。”
均平告诉喜娟,他是一家石油公司的职员,和喜强在克拉玛依认识后成了好朋友。他们公司有个基地在戈壁滩上,离克拉玛依三百多公里,是他介绍喜强在那个基地卖菜的。
吃过早餐,马均平领着喜娟来到停车场上了一辆丰田越野吉普车。汽车一路来到克拉玛依市区,天色已晚,均平就安排喜娟住了下来。
第二天,均平开车带着喜娟向基地进发。茫茫的戈壁滩,翠绿的胡杨林,还有那远处的雪山,让人心旷神怡。
喜娟却无心观赏风景,她心里一直挂念着哥哥的病情。忽然,均平神色凝重地说:“喜娟,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说到这里他把车停在了路边。
喜娟浑身颤抖了一下,马上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她双目紧紧盯住一脸凝重的均平,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不幸,她大声问道:“告诉我,是不是我哥哥他……”
尽管均平已经把要说的话在心里想了很久,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流下泪来。望着一脸惊恐的喜娟,均平抹了抹眼泪,开始讲述起喜强的不幸遭遇——
均平是在克拉玛依认识喜强的,两人成了朋友。交往了一段时间,均平知道了喜强家的不幸的遭遇,心中充满了同情。喜强在克拉玛依卖菜,当时生意一直不太好,恰好均平被公司调往戈壁滩上的一个基地,基地距离克拉玛依四百多公里,他看到那里有商机,于是就帮喜强买了辆柴油三轮,让他拉菜到基地去卖。
喜强每两三天从市区往基地跑一趟,虽然辛苦,但收入却很丰厚。但今年“五一”节后,均平一连两天都没有见到喜强,打他手机总是关机。均平预感到不妙,于是就找人开车顺那条沙漠公路回去寻找。那天下午,均平他们终于在半路找到了那辆柴油三轮。可大家下车走到跟前一看,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地上满是衣服碎片,不远处是一颗头颅和一堆森森白骨……
从现场不难看出,喜强是在途中停下来换轮胎时,遇到野狼袭击不幸身亡的。均平在现场找到了喜强那部已经因电量用尽而自动关机的手机。
后来,均平就留下了那部手机。手机经常收到喜娟发来的短信,均平知道,喜娟眼看就要高考了,如果她知道了哥哥的死讯,受到刺激,一定会影响成绩。他决定暂时不把喜强的死讯告诉喜娟,并以喜强的身份给喜娟发短信,还按时给喜娟汇钱。高考前那条鼓励喜娟的短信,就是均平发的,还有来新疆前的那一千元钱也是均平汇给喜娟的……
来到喜强的坟前,喜娟一头扑倒在地,痛哭失声:“哥哥……你走得太惨了……咱爸妈走了,你怎么也忍心丢下我啊!哥……我一直盼望高考,盼望拿到录取通知后我们兄妹团聚……可没想到盼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啊!老天啊……你咋那么残忍?为什么连我唯一的亲人也要夺走啊……”
听着喜娟撕心裂肺的哭泣,均平心如刀绞,他上前不住地劝慰:“喜娟,我是喜强的好朋友,喜强走了,还有我呢!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哥,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第146、生命时钟

朋友的父亲病危,朋友从国外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帮他。
我知道他的意思,即使以最快的速度,他也只能在四个小时后赶回来,而他的父亲,已经不可能再挺过四个小时。
赶到医院时,见到朋友的父亲浑身插满管子,正急促地呼吸。床前,围满了悲伤的亲人。
那时朋友的父亲狂躁不安,双眼紧闭着,双手胡乱地抓。我听到他含糊不清地叫着朋友的名字。
每个人都在看我,目光中充满着无奈的期待。我走过去,轻轻抓起他的手,我说,是我,我回来了。
朋友的父亲立刻安静下来,面部表情也变得安详。但仅仅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次变得狂躁,他松开我的手,继续胡乱地抓。
我知道,我骗不了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于是我告诉他,他的儿子现在还在国外,但四个小时后,肯定可以赶回来。我对朋友的父亲说,我保证。
我看到他的亲人们惊恐的目光。
但朋友的父亲却又一次安静下来,然后他的头,努力向一个方向歪着,一只手急切地举起。
我注意到,那个方向的墙上,挂了一个时钟。
我对朋友的父亲说,现在是一点十分。五点十分时,你的儿子将会赶来。
朋友的父亲放下他的手,我看到他长舒了一口气,尽管他双眼紧闭,但我仿佛可以感觉到他期待的目光。
每隔十分钟,我就会抓着他的手,跟他报一下时间。四个小时被每一个十分钟整齐地分割,有时候我感到他即将离去,但却总被一个个的十分钟唤回。
朋友终于赶到了医院,他抓着父亲的手,他说,是我,我回来了。 我看到朋友的父亲从紧闭的双眼里 流出两滴满足的眼泪,然后,静静地离去。
朋友的父亲,为了等待他的儿子,为了听听他的儿子的声音,挺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漫长的四个小时。每一名医生都说,不可思议。
后来,我想,假如他的儿子在五小时后才能赶回,那么,他能否继续挺过一个小时?
我想,会的。生命的最后一刻,亲情让他不忍离去。
悠悠亲情,每一个世人的生命时钟。
第147、父爱在我的名字里
我的名字不是父亲取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在我满月的时候,父亲特意请来乡里一个挺出名的算命先生,得知我五行缺金,又因为父亲希望我长大有出息,能够跳出穷山村,于是算命先生便给我掐出这样一个名字:金翔。然而,就因为这个名字,我的童年很孤寂——小伙伴们常玩的“打仗”的游戏,是不会让我加入其中的——他们会咬文嚼字般地称:金——翔,今天要投降,多不吉利呀!于是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一旁。
那种感受父亲是顾及不到的。也不知父亲是因没进一天学堂,还是因成天忙于繁重的农活却仍无法脱离贫困,而造成他长年阴沉着脸和暴躁的性情,加上那望子成龙的心切,便构成他对我独特的管教方式——娃儿的出息是骂出来打出来的!而我对父亲的恨,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领教中,不断加剧加深的——尽管我的学习成绩应验了他那句全村闻名的“至理名言”——为此,我时常想,也许就因为这种应验现象,才致使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都是在父亲的“至理名言”中度过的?!
——所以,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口气冲上山顶,哭了,——不是为自己十年寒窗所获的美好前途,成为全村羡慕的第一个大学生,而是为自己终于可以脱离父亲的管制,实现不想见到他的梦想!所以,对向来节俭的父亲大办酒席,忙着招待前来祝贺的乡亲的那个高兴劲儿,不屑一顾;所以,在冲出家门的时候,我是那样急急迫迫而义无返顾,一点儿也不顾及父亲的黯然神伤……
在省城念书的前两年,我没有回过一次家,没有认真给父亲写过一封信,就连每次收到他托人寄来的生活费,我也只是应付性地写上“钱已收到,勿挂念”的类似短语。直到大三那年,直到父亲托人给我写来一封书信时,我的灵魂和良知才受到了一次强烈的震动,我才开始懂得该如何去咀嚼和阅读自己生命中一再忽略的、仇恨的那份沉重的父爱——
信是父亲找上初中的小侄子写来的,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问我好不好而已。可信写了满满几页,只因小侄子详细地讲明父亲来信的原因,说是父亲那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吃镆,拿起来刚咬一口,两颗大牙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一看呢,馍上一片血红,牙都粘在上面……惊醒之后,父亲便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天刚亮就找小侄子写信。——而这一切呢,仅仅因为老家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梦见大牙掉是要死亲人的。而父亲首先想到的是他离家在外求学的儿子。
读到这里,我对迷信的父亲的举动报以嗤之以鼻,甚至愤然。最后,小侄子讲了一个令他惊讶不解的事,说他就在铺开纸,提笔欲写时,却因一时记不起我的名字而猛然顿住了,结果遭到父亲的训斥:“亏你狗崽子还念了这么多书,记性也恁赖,叫——金翔!”“金——祥”于是小侄子一边念叨一边写在纸上。“写错了!写错了!……”小侄子说当时父亲望着他刚写下的名字大声喊道,紧接着,从他手里夺过笔,在纸上硬梆梆地写下“金翔”两个字后,讷讷地告诉他:“我这一辈子只识这两个字!”小侄子说他当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说,要知道,全村人都知道二爷他老人家一字不识,包括他自己的名字呀!
——因为这就是父爱!除了父爱,便再无法解释这种奇异而真实的现象!那一刻,我那对父亲的恨包裹着而变得无知、粗砺和麻木的灵魂,被深深地灼痛了,苏醒了!我禁不住地泪流满面,双手捧着书信、朝着家乡,蓦然跪下——向父亲,向我那一生付出了大爱却得不到理解、更别说回报的父亲,忏悔,忏悔……

第148、疤痕

她长得很漂亮。可是左边的眉骨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那时她还小。父亲推着独轮车,把她放在车筐的一侧。田野里到处是青草的香味,她坐在独轮车上唱着歌。后来她听到山那边响起“哞——”的一声,她站起来观望,车就翻了。
那天很多村人对她父亲说,怎么不小心一点呢?这么小的孩子。
她喜欢唱歌和跳舞。小时候在村人面前唱唱跳跳,便有村人夸她,唱得好哩,妮子,长大做什么啊?她就会自豪地说,电影演员。
她慢慢地长大着。长到一定的年龄,便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道难看的疤。从此她不在外人面前唱歌。因为她怕别人问她,长大后干什么。
后来她去遥远的城市读大学。她读的是与“演员”毫不相关的专业。但有那么一个机会,她还是去试了试某电影学院的外招。结果,和她想象的完全一样,她被淘汰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道疤痕。
大二暑假回家的时候,父亲为她准备了一个小的敞口瓶,瓶子里装着一种黄绿色的黏稠的糊。父亲说,这是他听来的偏方,里面的草药,都是他亲自从山上采回来的。听说抹一个多月,疤就会去了呢!父亲兴奋着,似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
她开始往自己的疤上涂那黏稠的糊糊。每天她都会照一遍镜子,但那疤却一点儿也没有变淡。暑假里的某一天,有几位高中同学要来玩,早晨,她没有往眉骨上抹那黏糊。父亲说怎么不抹了呢,她说有同学来玩,父亲说有同学怕什么,她说今天就不抹了吧。可是父亲仍然固执地为她端来那个敞口瓶,说,还是抹一点吧。那一瞬间她突然很烦躁,她厌恶地说不抹了不抹了,伸手去推挡父亲的手。瓶子掉到地上,啪一声,裂得粉碎。 ()
父亲的表情也在那一刻,变得粉碎。还有她的希望。
以后的好几天,她没有和父亲说话。有时吃饭的时候,她想对父亲说对不起,但她终究还是没说。她的性格,如父亲般固执。 ()
回到学校,她的话变得少了。她总是觉得别人在看她的时候,先看那一道疤。她搜集了很多女演员的照片,她想在某一张脸上发现哪怕浅浅的一道疤痕。但所有的女演员的脸,全都是令她羡慕的光滑。
她变换了发型。几绺头发垂下来,恰到好处地遮盖了左边的眉骨。她努力制造着人为的随意。
那一年她恋爱了。令她纳闷的是,男友喜欢吻她的那道疤。
大三那年暑假,她再回老家,父亲仍然为她准备了一个敞口的瓶子,里面盛装的,仍是那种黏黏稠稠的黄绿色糊糊。父亲嗫嚅着,其实管用的……真的管用。父亲挽起自己的裤角,指着一道几乎不能够辨认的疤痕说,看到了吗,去年秋天落下的疤,当时很深很长……现在不使劲看,你能认出来吗……我这还没天天抹呢。 ()
看她露着复杂的表情,父亲忙解释,下地干活时,不小心让石头划的……小伤不碍事。却又说,可是疤很深很长呢。
她特别想跟父亲说句对不起,但她仍然没说;她特别想问问当时的情况,但她终归没敢问。她怀疑那疤是父亲自己用镰刀划的,她怀疑父亲刻意为自己制造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疤。她害怕那真的是事实。她说不出来理由,但她相信自己的父亲,会那么做。
整整一个暑假,她都在自己的疤上仔细地抹着那黏稠的糊。她抹得很仔细,每次都像第一次抹雪花膏般认真。后来她惊奇地发现,那疤果真在一点一点地变淡。开学的时候。正如父亲说的那样,不仔细看,竟然看不出来了。
可是她突然,不想当演员了。
星期六晚上她和男友吻别,男友竟寻不到那道疤痕。男友说,你的疤呢?
她笑笑,说,没有疤了。
其实,她知道,那道疤还在。
疤在心上。
第149、弟弟,我无法不对你残酷
弟弟第一次到北京读大学的时候,与我当年是同样的年龄。在父母的眼里,17岁,只不过是个孩子,而且,又是没出过县城连火车也没有见过的农村少年。母亲便打电话给我,说:“要不你回来接他吧,实在是不放心,那么大的北京,走丢了怎么办?”我想起这么多年来,一个人走过的路,很坚决地便拒绝了。我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个男孩子,连路都不会走,考上大学有什么用?! ”
弟弟对我的无情很是不悦,但父母目不识丁,他也只能依靠自己。我能想象出他从小县城到市里坐火车,而后在陌生的火车站连票都不知道去哪儿买的种种艰难,但我只淡淡告诉他一句“鼻子下有嘴”,便挂掉了电话。是晚上12点的火车,怕天黑有人抢包,母亲提前五个小时便把他撵去了车站。他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坐到外面的灯火都暗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给我打了电话。我听着那边的弟弟几乎是以哭诉的语气提起周围几个老绕着他打转的小混混,便劈头问道:车站民警是干什么的?!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睡觉,明天车站见吧。弟弟也高声丢给我一句:车站也不用你接,用不着求你!我说,好,正巧我也有事,那我们大学见。我举着电话,听见那边嘈杂的声音里,弟弟低声的哭泣,有一刹那的心疼,但想起几年前那个到处碰壁又到处寻路的自己,还是忍住了,轻轻将电话挂掉。
弟弟是个不善言语又略略羞涩的男孩,普通话又说得那么的蹩脚,扫一下眉眼,便知道是乡村里走出来的少年;亦应该像我当初那样,不知道使用敬词,问路都被人烦吧。他一个人在火车上,不知道厕所,水都不敢喝。又是个不舍得花钱的孩子,八个小时的车程,他只啃了两袋方便面。下车后不知道怎么走,被人流裹挟着,竟是连出站口都找不到。总算是出来后,一路上挤公交车,没听到站名,坐过了站,又返回去。等到在大学门口看见我笑脸迎上来,他的泪一下子流出来。看着这个瘦弱青涩的少年,嘴唇干裂,头发蓬松,满脸的汗水,额头上不知哪儿划破的一道轻微的伤痕,我终于放下心来,抬手给他温暖的一掌,说:“祝贺你,终于可以一个人闯到北京来。 ”
临走的时候,只给他留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我看他站在一大堆衣着光鲜的学生群里,因为素朴而显得那么的落寞和孤单,多么像刚入大学时的我,因为卑微,进而自卑。我笑笑,说:“北京是残酷的,也是宽容的,只要你用心且努力,你也会像姐姐那样,自己养活自己。”我知道年少的弟弟,对于这句话,不会有太多的理解,他只是难过,为什么那么爱他的姐姐,在北京待了只是几年,便变得如此的不近人情? 他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考到北京来,原本是希望像父母设想的那样,从我这里获取物质和精神的多方支持,却没想到,连生活费,都要自己来挣。
一个月后,弟弟打过电话来,求我给他找份兼职。我说:“你的同学也都有姐姐可以找吗?”他是个敏感的男孩,没说什么话,便“啪”地挂断了。顷刻,母亲的长途便打过来。她几乎是愤怒地说:“你不给他钱也就算了,连份工作也不帮着找,他一个人在北京,又那么小,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我不知道怎么给母亲解释,才能让她相信,我所吃过的苦,他也应该能吃,因为我们都是乡村里走出来的孩子,如果不自己走出一条路来,贫困只会把所有的希望都熄灭掉。碰壁,总是会有,但也恰恰因为碰壁,才让我们笨拙的外壳迅速地脱落,长出更坚硬的翼翅。
我最终还是答应母亲,给弟弟一定的帮助。但也只是写了封信,告诉他所有可以收集到兼职信息的方法。这些我用了四年的时间积累起来的无价的“财富”,终于让弟弟在一个星期后,找到了一份在杂志社做校对的兼职。工作不是多么的轻松,钱也算不上多,但总可以维持他的生活。我在他领了第一份工资后,去赖他饭吃。他仔细地将要用的钱算好,剩下的,只够在学校食堂里吃顿“小炒”。但我还是很高兴,不住地夸他,他低头不言语,吃了很长时间,他才像吐粒沙子似地恨恨吐出一句:“同学都可怜我,这么辛苦,自己养活自己。别人都上网聊天,我还得熬夜看稿子,连给同学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钱又这么少,连你工资的零头都不到。”我笑道:“可怜算什么,我还曾经被人耻笑,因为丢掉50元钱,我在宿舍里哭了一天,没有人知道那是我一个月的饭费,而我,又自卑,不愿向人借,可还是抵不住饥饿,我在学校食堂里给人帮忙,没有工资,但总算有饭吃。你在现实面前,如果不厚起脸皮,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的。”
那之后的日子,弟弟很少再打电话来,我知道他开始“心疼”钱,亦知道他依然在生我的气,因为有一次我打电话过去,他不在,我说:“那等他回来告诉他,他在大学做老师的姐姐打过电话问他好。”他的舍友很惊讶地说:“他怎么从来没有给我们说过有个在北京工作的姐姐呢?”我没有给他们解释,我知道他依然无法理解我的无情,且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原本可以引以为傲的姐姐淡忘掉。就像我在舍友们谈自己父母多么的大方时,会保持沉默且怨恨自己的出身一样。嘲弄和讽刺,自信与骄傲,都是要经历的,我愿意让它们一点点地在弟弟面前走过,这样他被贫穷折磨着的心,才会愈加地坚韧且顽强。
学期末的时候,我们再见面,是弟弟约的我,在一家算得上档次的咖啡吧里,他很从容地请我“随便点”。我看着面前这个衣着素朴但却自信满满的男孩,他的嘴角,很持久地上扬着,言语,亦是淡定沉稳,眉宇间,竟是有了点儿男人的味道。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说话吞吐遇事慌乱不堪的小男生,他在这短短的半年里,卖过杂志,做过校对,当过家教,刷过盘子;而今,他又拿起了笔,记录青春里的欢笑与泪水,并因此换得更高的报酬和荣光。他的成熟,比初到北京的我,整整提前了一年。
我们在开始飘起雪花的北京,慢慢欣赏着这个美丽的城市。我们在它的上面,为了有一口饭吃,曾经一次次地碰壁,一次次地被人嘲笑,可它还是温柔地将我们接纳,不仅给我们的胃以足够的米饭,而且给我们的心,那么切实的慰藉和鼓励。
没有残酷,便没有勇气,这是生活教会我的,而我,只是顺手转交给了刚刚成人的弟弟。

第150、因为爱你,所以打你

1987年是我人生的最低谷。那年,我高考落榜,虽然当时高考落榜的是大多数,而且就算报考公务员,高中文凭就可以了,但不能继续读书终归还是一件令人不爽的事情,特别是一个平时成绩还不如我的小姐妹居然考上了大学,***妈逢人便发糖的欢乐深深戳伤了我的父母。那段时间,父亲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堆过期的臭肉。
应该承认,高考失利对父母的打击远大于我。父母在摇头叹息完之后,将希望和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即将读高一的妹妹身上。我的哭丧表情和悲哀情绪也瞬间找到了下家,毫无保留地转移到妹妹脸上。
我通过同学的父亲找到一份银行临时工的工作,那是家小庙一样的储蓄所,一共只有几个人,工资极其低廉,“转正机会”渺茫得近于无。
父母对我的选择尽管不屑,但也没有多少言语。我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沉默还是从此走入淡然平和。我只知道,没有了无微不至、无所不在的关心,我感到万分的轻松与自在。
但我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让一对历来对孩子指手画脚惯了的父母从此对孩子淡然处之,比让一列巨型火车不滑行便停下来更难。他们对我的隐忍和短暂放任其实是在等待我犯错,然后用这个所谓的错作为依据,否定我的选择。他们要等的所谓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当时的银行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单位为了增加凝聚力和员工归属感,经常搞些联谊活动,最简单实惠的就是办舞会。当时的舞会还是青年男女们的最爱,是陌生男女们为数不多的认识与交流的机会。
那时,通常是一家单位办舞会,全城年轻人齐上阵,巨大的灯光球场人山人海。口口相传引来的年轻人,在当时热门的琼瑶电影主题曲伴奏下翩然起舞的场景,只可以用壮观来形容。而年轻人多的地方,争吵与打架发生的几率也高。
对于我去跳舞,父母没有像对我去银行上班那样“无为而治”。特别是父亲,他非常担心我会被“坏人”引上一条歪斜的人生道路。我本不热爱跳舞,但也不讨厌。偶尔跟着同伴们去别的单位办的舞会或舞厅,大多是因为无聊。发现父母反对得激烈时,则纯粹是为了品尝小反叛带来的片刻快感。
我永远记得1987年12月28日,那一个并不算太冷的冬夜。由于我撒谎而出去参加舞会的频率越来越高,父母觉得我的行为值得怀疑,于是严禁我晚上出门。有天我与同事约好,并发誓谁不去就是小狗。眼见着舞会开场时间快到了,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装病,把枕头塞在被子里装睡,然后从窗户上顺着水管溜了下去。我家在二楼,虽然不高,但要突破这种极限也确实需要勇气。
我突破极限的勇气也彻底越过了父母的底线。那天晚上,发现我逃跑之后的父母被半年来积在胸中的愤怒激发,寻遍县城里所有舞厅,并将正在跳舞的我揪了出来。突然受到惊吓的我被周围围观的人一起哄,像是被人抓了现行的小偷,羞愤难当之下就和父母顶起嘴来,这等于是往一堆燃得正旺的火上浇了一桶油。愤怒的父亲一抬手,他手里的自行车链锁正好砸在我的额头上。
那链锁砸在额头上的伤只保留了一个月,但心上的伤口却保留了几十年。后来,我离开老家结婚,生了女儿,那伤口还横亘在我们父女之间,每次想起都会有阵阵悸痛。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是故意用链锁打我,还是怒气之下失了手?但始终没有得出答案,这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直至去年他去世,如果不是丈夫和女儿的坚持,我也不会回到老家,不会听到他对那件事的最终解释。
他说:“如果再有一次人生,我依然还会打你那一下,因为所有对你的愤怒,都不及对你从楼上摔下去的恐惧和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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