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间,南兆县有两家药铺,一家“王记”,掌柜王直,三十岁,矮胖面黄;另一家“张记”,掌柜张明远,也是三十岁,瘦高脸白。他俩的医术都是跟一个叫悟天的和尚学的,刚学成,悟天就云游去了。两人各自开起了药铺,生意都很红火。
县衙每年都会召集医界名流,推选县里的“药王”。前些年,“药王”在“王记”和“张记”间轮转,可这两年接连停留在“张记”里。今年,张明远再次夺冠后,只拍了下王直的肩,没说话,好像是懒得弯一下腰。
之后一个月,王直都没在他们常喝茶下棋的茶馆露面。张明远皱着眉头想:“药王”的事伤他心了?不至于吧,我的命他都能救,这点小事怎会……
王直救张明远的命是在两人当学徒时,他们上山采药,张明远让蛇咬了腿,王直把嘴贴到他腿上,给他吸出了蛇毒。悟天说要不是吸出了蛇毒,张明远的小命肯定完了。
正想着,王直来了,他手摇折扇,扇面散出异香。他说去西岳胜地游玩了,在那边买了这个稀罕的折扇。只见那扇骨是檀香木的,扇面颇为奇特,非纸非布,像是皮,可比动物皮薄得多,手感异常细腻,还透明。发出的香气让人产生一种欲望。张明远啧啧称奇,一个劲地嗅那香气。
此后,张明远天天找王直下棋,王直没来,他必派人去请。等候时,他踱来踱去,不停地张望。王直一到,折扇一摇,他就安静了,不时大口吸气,神情渐加爽朗。王直在棋桌前坐下,便不再开口,只把扇子用力地煽。
日子过得飞快,张明远对扇香愈加喜爱,王直累得手酸停下时,他抢过扇子自煽,猛嗅香气,好像在吞食香馍。可是这天,张明远没来茶馆。王直看着扇子,静静地等了一会,往“张记”药铺去了。
只见“张记”药铺里哀号震天,张家老仆人抹着泪说:掌柜的早上没起床,叫他没反应,一摸人早已没气了。王直奔到直挺挺躺着的张明远身前,给他把了脉又翻了眼皮,然后闭眼叹口气,说:“办后事吧。”
夺命香扇(2)
在张家忙着搭建灵堂之时,王直脚步沉重地走回茶馆,呆呆地瞅着那把扇子,面无表情。邻桌坐着的客人同他搭讪:“这位客官,你看这扇子看了半晌了,可看出了什么名堂?”王直头都没转,随口答道:“这扇子没用了,我正琢磨怎么脱手呢。这真是把宝扇啊。”那位客人来了兴趣,“一把扇子也能称得上是宝?它宝在哪里?”
王直这才转过头去,见这中年汉子相貌堂堂,目光如炬,像个精明的生意人。他让那人靠近,贴着那人耳朵讲了一大通。那人听了像被刺了似的跳起来,夺过扇子紧紧盯着,又将扇面贴到脸上摸搓,再煽出香气大口嗅着。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抽泣,大颗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然后他把扇子贴到胸前,再不肯放手。
王直正愣着,进来两个随从打扮的人,同那汉子耳语了几句,随从便说扇子他们买了,让王直开价。王直眼珠转了转,开口就要八百两。两随从二话没说,解下身上包裹,数出八百两银子,给了王直,然后,拉着汉子走了。王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没用的扇子换了八百两银子,感觉像做梦。他吁了口长气,土黄的脸颊泛起一层油亮。他自语道:“去给那位仁兄上炷香吧,不知他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唉——人哪,为啥总要自以为是呢?”
他提着银包在街上游荡,想着到哪儿享受,忽见拥来一群衙役,齐叫:“就是他!”几个人上来就把他捆个结实,押进了县衙。大堂上,平日一脸和善的程县令脸色铁青,声色俱厉地喝问扇子是从哪儿来的。王直只说是在西岳胜地买的,问他买自哪家店铺、何人之手,他说卖家是个算命的,不知名姓。程县令身后站着买扇人的俩随从,不时对程县令嘀咕几句,显然是在操控审问进程。见实在问不清扇子来路,一随从干脆从案台上抓一把令签扔下,厉喝:“打他五十大板!”王直被打得昏死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昏黑的牢房里。从喜得八百两银子到身陷大牢,感觉只有眨眼工夫,而这一喜一悲都是那把扇子带给他的。他不由得回想起获得扇子的过程,也回想了使用扇子的用心。原来,争夺“药王”的再一次失利,强烈地刺痛了他的心,尤其是张明远连句话都不愿跟他说的骄狂举动,让他觉得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他咽不下这口气,可又无可奈何,就外出散心了。
夺命香扇(3)
在西岳胜地,他遇到个算命的,黑纱蒙面,假嗓子说话。只瞟他一眼,搭三句话,那算命的就套出了他的心事,然后向他兜售扇子,说这扇子能助他实现心愿。他开始不信,算命的向他详述了一番,他又煽扇一试,果然神奇,当即掏二十两银子买下。
回来后,他先配制了使人上瘾的药液,泡那把扇子。扇面是特殊材料,可吸留药液。因而泡后煽起来药的成分就随原有香气散出,让张明远在不知不觉中闻香上了瘾。他又配制出能致人中毒身亡的药液泡扇面,把毒气不停地煽向张明远,终于使张明远命丧黄泉了。那么,王直同张明远坐在一起,他为何不上瘾中毒呢?那是因为煽起扇子后,王直就施展起闭气功,将毒气挡在了体外。闭气功是他从师父那里偷学来的。
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就突遭横祸?那个买扇子的中年人是谁呢?没几天,判决下来:斩立决。他呼天喊地都没用,只好认定是谋害朋友遭了报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行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来探监。
来人裹在带风帽的斗篷里,难见面目。可当风帽掀掉露出脸来,王直惊得直翻白眼晕倒在地。来人竟是张明远。他掐王直人中,让王直苏醒,并讲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来。
今年“药王”选拔过后,张明远察觉到了自己对王直的轻慢,想向他赔罪,却不见了他人影。王直回来就对他煽扇子,他一下被那扇香迷醉了。那是女人的体香啊!张明远尚未娶妻,怎经得住这种香气的诱惑,很快产生了依赖,没了这香气他觉得像没了空气。然而,张明远是个极有见识的人,时间一长,他就产生了疑虑,而王直煽扇子时闭口不语,让他猛地想到了学徒时王直偷学师父闭气功的事,他恍然大悟:那气味里有文章。他凭借从师父那里学到的迷药学和毒药学知识,仔细研究了那气味的变化,确定气味中先掺有迷药后掺有毒药,再多嗅几天,他就要上黄泉路了。
当确认王直要致他于死地时,张明远想:我的命是他救的,现在他要拿回去,我没话说,谁让我招他怨恨呢。于是他就死了……
听到这,王直恨恨地说:“没想到你这么诡计多端。你一定也在师父那里偷学了什么!”张明远诡秘一笑,说他偷学的正是假死功,能假死三日再复活。他说死后三天老仆人把他从棺材里救出,他本要远走他乡,可听到了王直入狱的消息,他感到事有蹊跷,便密访程县令。程县令老母病危时,是他把老人从阎王殿拉回来的。程县令念其救母之恩,向他透露了有关王直案情的惊天秘密。
夺命香扇(4)
你道那闻扇香落泪的中年人是谁?竟是微服私访的乾隆皇帝。王直哪里认得,为卖掉扇子,他把从算命的那里听来的关于扇子的隐秘全抖了出来。他对皇上说,这扇子的香气非同寻常,扇面是女人的皮肤,而且不是一般女人的,是乾隆帝的爱妃香妃的皮肤。香妃病逝入葬前尸体被偷换了,熟皮高手把剥下的香妃皮制成了这把扇子。皇上拿过扇子一闻,果然是香妃的体香,难忍的哀伤潮水般涌进他心中,差点将他击倒。买下扇子后,他们直奔县衙,亮明身份,责令县令立刻查办盗尸罪犯……
搞清了自己入狱原由,王直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不禁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当你逞能时,老天早给你设好了结局。”张明远也十分感伤,“人确实不该逞能啊,我现在才明白当年师父为何不辞而别,那是因为我们偷学他的绝技伤了他的心啊。我们还自以为做得高明,没被他发现,其实他是心知肚明的。以前我自认为处处比你高一筹,总在你面前表现得傲慢,现在我懂得了这是十分伤人心的。所以,你怨恨我,我也能理解。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那个算命的说的纯属子虚乌有,人死后皮肤怎会发出香气?!这都是骗子的招数。我去找皇上求情。”
第二天,张明远来到皇上下榻的驿站,见已是护卫林立。他猛然醒悟:真是昏了头了,堂堂天子是一介草民想见就见的吗?但既然来了,就试试吧。结果大出意料,他报上名去,很快传下话来:皇上召见。
他战战兢兢进了驿站,没敢抬头,听到上面柔声问:“你前日可假死过?”张明远点头称是。上面的声音陡然变厉:“大胆刁民,你假死前可说过‘闻扇香而死犹如拥香妃入眠’的话?!亏得案犯王直举报,不然朕的香妃被你污辱了朕还浑然不知。”
张明远明白了,自己对王直的一片诚心被他当成了驴肝肺,他临死也要抓我做垫背。唉!人心怎这么难测啊。
曾经的兄弟一起上了刑场。王直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神情,而张明远则是两眼空茫。就在人头即将落地之时,从看热闹的人群头顶飞来一人,头戴斗笠面罩黑纱,只见他双臂运足气,伸向两把同时砍下的鬼头刀。刀砍在他的手臂上,竟毫发无损。
夺命香扇(5)
这人对监斩台上的皇上一抱拳,用假嗓子道:“皇上,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账应算到我的头上。”皇上细瞧来人,皱起了眉,“原来是你,你引导朕找这把扇子,说找到这扇子就能解除朕对香妃的思念之痛,可却让朕看到了这些无赖对香妃的污辱。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何居心?”
那人呵呵一笑,说他本是出家人,骨子里竟是混世魔王禀性,以参与众生的喜怒哀乐为乐。他向皇上要过扇子,讲了它的来历:扇子是江湖中无聊之徒所制,扇面哪是什么香妃皮肤,只是鲨鱼皮。鲨鱼皮熟后细腻、光滑、透明,浸泡在香水、药液中,就可吸留香味、药物。以此皮制成扇面,一摇动,吸留的气味、药物便散发出来。制作者将与香妃用的同样香料吸入扇面,谎称扇面是香妃皮肤所制,骗取钱财。
来人说扇子辗转到了他手里,他打算搞一下恶作剧。当时在西岳巧遇了乔装的皇上,被他慧眼识破。套出了皇上的心事,他便萌生借皇上的手捉弄两个人的念头。他让皇上在某时到南兆县找一把扇子,说那扇子可解他心中痛楚。在这之前,他已设法把扇子卖给了他要捉弄的其中一个人,并诱使那人用扇子坑害另一个人。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有绝技,不会在害人游戏中丧命。再让皇上折腾他们一番后,他还要救他们。这两个人就是……
他转向跪地的王直和张明远,摘掉斗笠扯下黑纱,换成真嗓音,“你们两个自作聪明的小人,我好心教你们医术,你们竟偷学我的绝技,不整治你们,难出我心头恶气!”两人顿时傻了眼,这人竟是他们的师父悟天和尚。
这时,皇上拍案怒吼:“大胆秃驴,你竟敢把朕当猴耍!”悟天高叫:“皇上,贫僧就是来赔罪的。这颗秃头您拿去!”说完他化掌为刀,往脖颈一削,那颗头就滚落在地。人们惊呆之际,那头砰地炸开,冒出大团黑烟,把师徒三人遮住。等黑烟散尽,三人已无踪影。皇上知道悟天是世外高人,难以捕捉,也就随他去了。
悟天使出独门幻术救出徒弟后,面露愧色,道:“为师一生不守本分,玩世不恭,计较恩怨,把你们也引上了张狂、狭隘的邪道,如此下去早晚要走上绝路啊!今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都过平常日子吧。”张明远拥护师父的观点,王直闷了半天,说想再看看那把扇子。扇子到手,他猛地撕下扇面,塞进嘴里吞下了肚。张明远惊叫:“那里面不知吸了多少毒!”王直随即中毒痉挛,临死前吐了一句话:“你们宽恕我,让我又欠账了,活着没意思……”
悟天哀叹:“他怎么还走不出那个圈啊!”
明朝年间,应天城外黄镇有个名叫王三阳的年轻人。二十三岁那年,他跟一位云游僧学会了一种闻风辨物的本领。这种本领,是靠一种草药来提高感官的功能,将特定的气味无限放大,使寻找者跨越各种障碍,最终锁定目标,找到要找的人和物。
学成之后,王三阳开始帮左邻右舍寻找丢失的东西,竟然屡试不爽。后来,王三阳又开始帮人寻找丢失的人口,也是无一失手。每次寻人之前,他都会先服下那种独特的药物,接下来,他会要求将所寻找的人所用之物拿来,他用鼻子闻一闻后,便锁定了这人的气息。接下来,就是追踪了,不管所寻找的人走多远,他都能追寻到。提起王三阳来,当地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人们送给他一个外号——“神搜王”。
话说这天王三阳外出办事,回来晚了,快到家门口时,忽然从路旁的一棵大树上跳下一个黑衣蒙面人。借着微弱的光线,王三阳见这人短衣襟小打扮,背后背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见状,王三阳一愣,赶紧抱拳:“不知这位大侠,因何拦住王某的去路?”那个黑衣人冷冰冰地开口一道:“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会闻风辨物的王三阳吗?”王三阳说:“不敢当,正是在下。”
黑衣人点点头,让王三阳跟他走一趟。王三阳有些生气:“你这是在要挟我吗?”黑衣人一阵冷笑:“你可以这样认为,但你非去不可。我奉劝你还是乖乖地跟我走一趟,不然的话……”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拍手,黑衣人掌声未落,就见从树上又跳下十几个黑衣蒙面人,这些人个个手拿明晃晃的鬼头大刀,下来之后,“呼啦”一下子围住了王三阳。
闲暇之余,王三阳练过一些功夫,因此武功不弱,黑衣人此举彻底激怒了他,王三阳的倔脾气上来了。趁着这些人不备,他从身后的锦囊中掏出一把墨玉飞蝗石,朝着这些人打去。瞬间,就听一阵鬼哭狼嚎之声传来,这些人没想到王三阳有此一招,加之又受了伤,不敢恋战,赶紧落荒而逃。
见这些人走了,王三阳哼了一声,转身回家了。回到家中,回想刚才的事情,王三阳隐约觉得这些人不简单,他们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想到这里,王三阳没有害怕,反而嘴角漾起一丝微笑。
王三阳的感觉还真准,当晚半夜时分,王三阳朦胧之中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经常行走江湖的他瞬间清醒过来:不好,是迷魂香的味道!他想起身,可已经晚了,由于吸入了迷魂香,他身子已经动不了了,这时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人踹开了。王三阳由于吸入了迷魂香,加之心中着急,一下子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三阳终于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见自己已置身于一间大殿内,旁边站着几十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王三阳发现,这些人正围着一个大胖子说着什么。看来,这个大胖子是他们的头目了。王三阳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将他弄到这里来。
见王三阳醒过来,那个大胖子走了过来,冷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不用你管,你只管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今天傍晚,我们派人去请你,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让我们采取这样的方式把你请过来。我们请你来的目的,是想让你帮我们找一个人,找到了,我们重重有赏,找不到的话……”那人又冷笑一声,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事已至此,看样子,他要是不答应的话,这些人就得把他剁了!王三阳决定先答应下来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到这里,王三阳开口了:“好,我尽力帮你们寻找就是了。可有一样,有你们这样待客的吗?”听王三阳这么说,大胖子哈哈大笑:“你早这样痛快,还用得着受这样的罪吗?”随即吩咐手下人给王三阳松绑。
王三阳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对那个大胖子说,可以开始了!王三阳让他们拿来所寻找的人穿过的衣服。衣服拿来之后,王三阳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吃了一些白色的药面之后,让人拿过衣服,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半天后,点点头说好了。接下来,他让那个大胖子准备马匹,他要领着他们出去找人。
马匹很快准备妥当,王三阳在前面带路,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在后面紧紧跟随。王三阳放马狂奔,时不时地停下来,用鼻子嗅嗅,再继续追寻,就这样,一连追寻了几天。这天,他们来到一片黑松林,王三阳在黑松林前下了马,牵着马进了黑松林。
几十个黑衣人见状,也纷纷跳下马来,一手拿刀,一手牵着马,如临大敌,跟着王三阳进了黑松林。进了黑松林之后,大胖子命手下搜索。黑松林不大,工夫不大就搜完了,连个人影也没发现。大胖子等人有些失望地望着王三阳,只见王三阳慢吞吞地牵着马,又出了黑松林,这些人只得无奈地在后面紧紧跟着。
这时,只见王三阳飞身上马,向着一条山间小路狂奔而去,大胖子不敢怠慢,领着人在后面紧紧相随。工夫不大,来到一座庙宇前面。王三阳用鼻子闻了闻,又骑上马向着远方追去。
话说王三阳领着这几十个人接连追寻了半个月之久也没找到大胖子想要找的那人。这下子,大胖子不干了。这天又一次追寻未果后,大胖子一把抓过王三阳,将明晃晃的钢刀压在他的脖子上,厉声质问他:“让你找个人,你竟然磨磨蹭蹭的。现如今大半个月过去了,连个人影也没找到,你不是在耍我们吧?”
王三阳感觉大胖子嘴里的热气呼呼喷在自己的脸上,顿时,一股浓浓的腥臊味传来,王三阳厌恶地一扭身子,辩解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耍你们?和你们过不去,就是和银子过不去。再说了,你们要找的这个人到底走失了多久?是一天两天吗?要是他走失了一天两天,我们早就该找到他了,不可能追寻这么久!”
听王三阳这么说,大胖子沉思片刻,颓然地松开了王三阳,恨恨地将钢刀还鞘,咬着牙说:“好,你只要没耍我们就好。你要是胆敢耍我们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王三阳点点头,领着他们重新上马,向一大片山林疾驰。越过树林,就是龙江港了,到了这里,马匹已经不能骑了,他们改乘船。接着,王三阳领着他们经过太仓,一直追寻到出海口,来到大海边。
王三阳指着远处茫茫的水面对大胖子说:“你要追寻的人,已经从这里出海了!”大胖子让王三阳继续追寻,王三阳摇摇头:“大海里腥味极大,气息受到严重的干扰,请恕在下无能,再也无法追寻了!”
瘸三爷家住芒砀山下的五道梁,他是个锔匠。虽然锔匠的手艺很精湛,却一辈子也没娶到老婆。
别看芒砀山是个贫困山区,可是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日用家什坏了,买个新的就算完事了,谁还会费事找瘸三爷锔?一连半个月,他也没有揽到活儿,照这样下去,他真的快要失业了。
瘸三爷这天一大早推着独轮车出门,刚一出村,就被两个穿得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跟上了。
瘸三爷见这两个人贼头贼脑,不像好人,心想,莫非他们相中了自己的三套钻?瘸三爷干活的三套钻的钻头可都是金刚石。
想到此处,他在土路上放下了独轮车,然后四下一望,正好看到路沟里不知道是谁丢了一口打碎的米缸,缸碴儿的碎片还算完整。
瘸三爷跳下路沟,将碎缸碴儿搬到土路上,然后取出钻“吱吱吱”地在缸上和缸碴儿上各钻了20多个锔孔。然后拿出铁锔钉把缸碴儿都锔到了缸体上。
瘸三爷锔缸的时候,那两个跟踪他的小青年也被吸引过来。
这两个家伙一个戴着蛤蟆镜,一个染着黄头发。两人站在米缸的旁边,一边瞪眼瞧着瘸三爷干活,一边窃窃私语。
瘸三爷很快就把那口米缸锔好了,他收拾完工具,推起独轮车便走。那两个小青年迈步想继续跟踪,却忽然怪叫一声,一下摔了个狗啃屎。原来,他们两个人的皮鞋鞋帮,不知道何时已经被瘸三爷锔到了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瘸三爷就被外面敲门的声音吵醒了,他披衣服下地,刚一打开院门,那个“蛤蟆镜”和“黄毛”就像泥鳅似的挤了进来。
“蛤蟆镜”的大名叫侯六,“黄毛”名叫张民,两个人昨天被瘸三爷摆布了一下,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
还没等瘸三爷撵这两个小子,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名叫张子涵,他是广州新天地拍卖行的老板,他今天开车上门,是给瘸三爷送礼来了,这礼物就是一套红木的锔匠工具。
这套红木的锔匠工具可非同一般,紫檀盒子上还刻着“傻子奔”等几个字。
傻子奔本名牛奔,他可是100多年前清朝宁王府中的锔匠。他所创立的九瓣梅花锔曾风传一时,实在是锔匠中的前辈高人。
瘸三爷看着张子涵送来的一套工具,耸动一下喉结,然后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这礼物太贵重,我承受不起!”
张子涵一摇脑袋,扯着广东腔调说:“哪里,哪里!”这个张子涵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瘸三爷就是100多年前曾经以锔艺誉满京城的神锔鬼见愁的传人,于是,他就亲自登门找来了。
张子涵放下傻子奔的锔匠箱,然后从密码箱里拿出一个红绒布包,打开布包,里面竟是碎成了九块的商代夔面青铜爵。
张子涵将这夔面青铜爵收上来的时候,就是残件。他请遍了大江南北十几位锔匠高人,却没人敢接这锔青铜器的活儿。最后,张子涵就找到了瘸三爷。
瘸三爷将那九块青铜爵的残片一一看过,摇了摇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锔不了这个活儿!”
张子涵嘿嘿一笑,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金锤。
他举着小金锤在瘸三爷眼前一晃:“三爷,推荐我的这位高人托我给您带来一把金锤,还带话给您,叫您无论如何都要帮忙!”
瘸三爷颤抖着两手接过了小金锤,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告诉我,梅兰……她现在过得咋样?”
张子涵“嘿嘿”一笑:“梅前辈生活得很不错,她还让我代问您好呢!”
瘸三爷的老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淌下来。
青铜器可是殷商时代最重要的文物,自然不能像锔大缸似的粗锔。
锔青铜器用的是内锔的方法,那就是先在青铜器的里面钻出锔钉的糟眼,然后用青铜的锔钉在里面把铜爵的残片锔连到一起。锔完之后,让人看不出漏洞和破绽,那才叫好手艺。
瘸三爷把张子涵带来的青铜残片仔细研磨成了30多颗青铜锔钉,然后用小铜锤把锔钉一颗颗地钉进青铜爵内部的锔眼里。
三天后,夔面青铜爵终于被完美无缺地锔到了一起,瘸三爷却累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侯六和张民急忙把瘸三爷扶坐到椅子上,瘸三爷喝罢半杯凉茶,才翻着眼球清醒过来,他一把拉住张子涵的手,急切地问:“梅兰她现在真的很好?”
“好着呢。”张子涵一边答应,一边把锔好的青铜爵装到皮箱里,然后取出一沓百元大钞,放到桌子上,说:“三爷,以后少不了麻烦您,这些钱,您收着!”
瘸三爷将那沓钱又塞到张子涵的手里,再三叮嘱;“这只青铜爵一定要让梅兰看,她说什么话,你要带回给我听,以后你锔什么东西,我全部免费!”
瘸三爷接连十多天也没有出门招揽生意,他天天坐在村头的碾盘上,望着进村的土路出神。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张子涵才开着本田轿车,出现在五道梁村的村口。
张子涵这次带来了一把翠玉茶壶。这把翠玉茶壶的来历更加不凡,乃是康熙皇帝的爱物,后来赐给了平台有功的施琅,被后人称为施琅壶。施琅壶不慎碎掉,又被当年的神锔鬼见愁用九九八十一颗金钉锔了起来……后来,这把壶因为锔钉掉落,已经变成了一堆翠玉的残片了。
张子涵刚把施琅壶的残片放到桌子上,瘸三爷就急不可待地问:“梅兰看到我锔的青铜器了吗?她说了什么话?”
张子涵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照片,递给瘸三爷。
照片上是一间旧式的四合院,一个50多岁的中年女人孤独地站在檐下,面对菊花,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这个女人就是瘸三爷的师妹梅兰。
梅兰的父亲就是梅亭寿,人称八字锔。
梅亭寿一共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是左文,二徒弟就是瘸三爷。
瘸三爷和梅兰心有灵犀,可是梅亭寿却嫌弃他是个跛子,就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左文。
瘸三爷一气之下,背起了工具箱远走他方。整整30年,他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锔匠,沦落到一个推着独轮车的流浪汉,有何面目再去面对师妹梅兰呢?
看到梅兰的照片,瘸三爷先是木雕般一愣,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他哭嚎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用沙哑的嗓音问:“梅兰说了什么?”
张子涵伸手挠了挠头皮,为难地说:“她就说把照片给您,其他的话,她一句也没多说!”
瘸三爷跳起来吼道:“不可能!”
瘸三爷和梅兰同师学艺,两个人为了调剂日常枯燥的生活,在锔器的时候突发奇想,竟然独创了锔字的手艺。
瘸三爷锔在夔面爵内的铜锔钉,并不是都横平竖直的,他那30多颗青铜锔钉呈现出了各种样式,那代表的就是汉字的横撇竖捺、点钩折提!
如果将那青铜锔钉按笔顺写下来,就变成了五个字——师妹你好吗?
张子涵后悔地一跺脚,说:“我回去的时候,梅前辈正在犯心脏病住院,我怕她激动,所以没敢把青铜爵拿给她看!”
瘸三爷惊问:“她得了心脏病?”
张子涵急忙解释说不严重,梅兰现在已经出院了。
瘸三爷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望着桌子上的施琅壶,说:“这把翠玉壶曾经被我的师爷锔过,按照锔匠界的规矩,锔过的东西损坏后,就不能再锔了!”
张子涵连连打拱作揖,再三央求瘸三爷帮忙。
瘸三爷想了想,加重了语气说:“我可以帮
你锔翠玉壶,但这次你必须把我锔过的壶拿给梅兰看!”
瘸三爷用了半个月时间,终于用108颗金锔钉将那把施琅壶锔好了。
他的手艺实在太精到,不仅把原来壶身上的旧锔眼用金锔钉巧妙地掩盖住,而且100多颗锔钉被锔成了12朵金色的梅花。翠绿色的壶身上,锔钉组成的金色梅花闪闪发亮,这把残壶,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把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张子涵临走的时候,瘸三爷一再叮嘱:“十天之内,你必须将这把壶给梅兰看,然后再拿着这把壶回来,把梅兰的话捎给我,不然的话,这把壶一定出问题!”
张子涵上了本田轿车,手捧着施琅壶笑着说:“这把壶锔得太完美了,我要不是欠了一大笔债,真舍不得把我爹留下的施琅壶卖掉!”
张子涵就是左文的儿子,他的真名叫左子涵。
侯六提醒他:“那个瘸三说,在十天后必须把这把壶拿回来……他会不会在锔壶的过程中动了什么手脚?”
左子涵呵呵一笑:“唬鬼的话,你也信!”
左子涵回到广州,那把壶被他卖了300万元,他欠下的债也都差不多还清了。正当他踌躇满志的时候,瘸三爷到广州来找他。
左子涵看到风尘满面的瘸三爷,还没等张口打招呼,瘸三爷咬牙切齿地说:“左子涵,你真的好阴险,那把壶你卖了300万,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吗?”
左子涵结结巴巴地说:“三爷,既然您都知道了,我就不再骗你了,我母亲梅兰,三年前就去世了!”
瘸三爷抡起巴掌“啪”地就给了左子涵一个大嘴巴,侯六和张民急忙把瘸三爷架住,“咣”的一声,丢出了文物拍卖公司的大门。
瘸三爷匍匐在拍卖公司的台阶前,用两只拳头交替捶打着石头台阶,最后两只拳头擂得鲜血淋漓,他悲伤地大叫:“梅兰,梅兰,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梅兰葬在西郊的万泉公墓,公墓的墓碑上,镶嵌的就是左子涵送给瘸三爷的照片。
瘸三爷一把抱住梅兰的墓碑,哭得双眼滴血,断音失声。
过了三天,陈大胖子领着一群手下,杀气腾腾地闯进了左子涵的办公室。
原来,那把施琅壶果真出了毛病,陈大胖子将施琅壶买回去后,没过5天,那把壶竟变成了一堆碎片。
陈大胖子找来锔界的高人一鉴定,原来,毛病就出在了那108颗锔钉上。那锔钉被锔得太紧了,紧到了可以毁坏翠玉壶壶体的程度。
如果十天之内,左子涵把施琅壶拿回五道梁,瘸三爷就会拿起铁锤,对着锔紧了的金钉轻轻敲打,泄了锔钉钉身上的那股紧劲,玉壶就不会出任何问题了。
左子涵根本不信瘸三爷的话,以至于吃了这个大亏。陈大胖子告他商业诈骗,索赔300万,左子涵哪里有500万可供赔偿,现在他只有破产这一条路了。
左子涵急得快要撞墙的时候,万泉公墓给他打来电话,说他母亲的墓碑前死了一个流浪汉,叫他过来处理一下。
左子涵气急败坏地领着侯六和张民来到墓园。
墓园中晚霞似火,瘸三爷一脸安详地死在梅兰的墓碑旁,他两手牢牢地抓着墓碑,以至于墓园的工作人员根本掰不开瘸三爷的手。
瘸三爷在墓碑上用金锔钉锔成了两行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年,左文和梅兰结婚半年,就丢下了梅兰和自己的相好私奔了。左文私奔前,去偷梅兰父亲留下的施琅壶,可是他在逃跑的时候,施琅壶不慎落地摔碎了……
梅兰想着瘸三爷,瘸三爷念念不忘梅兰,可是,有太多的可是,最后黄泉路隔绝人间路!
瘸三爷死了,左子涵上前去掰瘸三爷手的时候,才发现瘸三爷竟把自己的两只手牢牢地锔到了墓碑上。
这迸血裂骨的一锔,是瘸三爷最完美的锔艺绝作!
天空中,晚霞红彤彤的一大片,就好像结婚的地毯一样灿烂、耀目!
谭意歌小名英奴,跟随父母亲生于英州。父亲死后,流落在长沙,就是现今的潭州。八岁的时候,母亲又过世了,她便被寄养在小工张文家。张文靠制作竹器维持生活。
一天,官妓丁婉卿经过张文家,心想如果能够得到谭意歌,必定能够让我的家产更加丰厚。于是便邀请张文饮酒,没有说什么就离去了。之后,又多次送财物给张文,馈赠非常丰厚。张文对婉卿说:“张文乃是市井中一名低贱的工人,深受您的厚意。我家中贫苦,无以为报。我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您如果有要告诉我的话,请一定给我说,我愿尽一份愚诚来稍稍回报您对我的厚意。”婉卿说:“我之所以很久不向你说明,实是怕会激怒您。现在您言情恳切,我才敢开口。我私下知道意歌并不是您亲生。我很赏爱她的姿色,如果您能把她卖给我,不仅现在就能得到我的重重酬谢,他日更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不要让她居住在您家,白白受到饥寒的煎熬。您的意思怎么样?”张文回答说:“我揣摸您的意思已经很久了,正想先问问您。既然这样,敢不从命。”
这时,意歌才十岁,知道了张文与婉卿的意思,愤怒地责问张文说:“我并非是您的子女,难道您能忍心将我抛弃到娼家吗?您能把我嫁出去,虽是那贫苦人家,我也心甘情愿。”张文不听,最终还是将意歌卖给了婉卿。过门时,意歌号啕大哭说:“我孤苦一身,流落万里,弱小无助,年龄幼小,无人怜惜救援,不能去好人家。”闻者无不嗟叹悲恸。
婉卿每天都施用百般计谋去诱惑她。用珠翠首饰给她戴在头上,华丽温暖的衣服穿在身上,甘甜鲜美的食物满足于她的口腹,时间愈久,更加殷勤,就像慈母对待婴儿一般。清早夜晚这样地对待她,意歌早先的怨恨之心便被这种宠爱所打消,她内心的感情也随着这些而发生了改变。意歌忘记了最初的志向,还未到成年之时,婉卿便为她选择佳偶了。这时的意歌,出落得肌肤清丽,体态秀美,乌发明眸,嫩手纤纤,细腰盈盈,简直没有谁能赶得上她。来求见的人车马充塞,门馆如市。加上意歌性情聪敏慧颖,善解音律,特别擅长作诗为文。年少的富家子弟千金买笑,领略意歌风情惟恐在他人之后,甚至于官家的宴饮聚会,都要骑着马来迎接她。
当时,朝廷委派的转运使、权理府事的周公在府中会客,意歌先到府中,有位叫及的医学博士有事也来到府中,登上厅堂,拜见周公。及博士有着很漂亮的髯须。周公因之笑着说:“我有一句对子,您能对得上不?”及博士说:“我愿听您一说。”周公说道:“医士拜时须拂地。”及博士没有来得及立马对答。意歌在旁边说:“我愿代博士一对。”周公说:“可以。”意歌便对道:“郡侯宴处幕侵天。”周公大喜。
谭意歌生病痊愈后,在庭中会见府官,在自己的名帖上多自称善于诗酒。有位叫蒋田的,见意歌所言,很有些讥笑于她,便令她对对子。蒋田指着意歌的脸说:“冬瓜霜后频添粉。”意歌拉着他的衣袖,对道:“木枣秋来也着绯。”此公既感惭愧,又感高兴,众人异口同声称赞不已。
魏谏议镇守长沙,游岳麓山时,意歌随车前往。魏公知道意歌善作诗,叫来意歌说:“你能够对上我的对子吗?”然后便说:“朱衣吏,引登青障。”意歌对道:“红袖人,扶下白云。”魏公非常高兴,便替意歌起了个名字叫文婉,字才姬。意歌再次拜谢道:“我,品位很低微,而大人为我取名,这种荣耀,超过赏赐千金。”
刘相镇守长沙,说一天登上碧湘门乘凉,幕僚都跟从而往。刘公叫来意歌作对。意歌说:“我是一位品位低贱之人,怎敢与大人的才能相比。刘大人有命,我不敢拒绝。”这时,刘公不断向江外湘渚间眺望,但见江边竹屋茅舍,有渔翁提着两条鱼进入一条长巷之中。刘公说道:“双鱼入深巷。”意歌对道:“尺素寄谁家。”刘公满心喜悦,长久赞美不止。另一天,意歌又跟从刘公车骑去游赏岳麓山,经过抱黄洞望山亭,刘公吟诗一首,坐中之客都有和诗。意歌也写诗一首献给刘公。
诗道:
真仙去后已千载,此构危亭四望赊。
灵迹几迷三岛路,凭高空想五云车。
清猿啸月千岩晓,古木吟风一径斜。
鹤驾何时还古里,江城应少旧人家。
刘公见诗更加惊叹,坐中客人传观,莫不心服。刘公说:“这真是诗妖呀!”刘公问意歌的经历,意歌以实相告。刘公内心伤悲,很是同情她。
意歌便对刘公说:“我编为官妓之籍,进入驱使迎候之列已经有多年了,不敢诉说自己的劳苦。今天有幸遇见明公,倘若能脱离妓籍,做良家妇女那些家务事,就是死了也感谢您的大恩。”刘公允许她脱离妓籍。另外一天,意歌便去官府投上请求脱籍的牒子,刘公同意了她的请求。意歌便求取佳偶,很久,都未遇上中意之人。
此时,正值汝州人张正字到潭州为茶官,意歌一见,便对人说:“我寻找到夫婿了。”有人问她,意歌说:“他的风度才学,都合我意。”张正字听说这些话,内心也有意。一天,张正字约意歌在江亭会面。这时,亭高风大,江面空阔,月色净明。室中帷帐垂下涤丝,清风穿过窗户,月色透过疏帘,银鸭香炉喷出幽香,床上玉枕相连,绣被低覆,两人切切爱语,犹如那美妙的音乐;春心荡漾,就像那飘扬的飞絮。这二人,好比那并蒂的仙葩,同泉的双鱼,相爱之乐,虽死未已。第二天,意歌带上自己全部的行装箱囊到了张正字处。有情者赠之以诗,诗说:
才识相逢方得意,风流相遇事尤佳。
牡丹移入仙都去,从此湘东无好花。
过了两年,张正字调任他方为官,又来与意歌相见。意歌为他准备好行装,在郊外给他饯行。张正字登途告别时,意歌握住他的手臂叮嘱说:“您本是名家出身,我却是娼类,以我卑贱的身份与你高贵的身份结成配偶,确实不是最佳的婚姻。况且家中没有主持祭礼的主妇,堂上却有两鬓斑白的双亲。现今的分别,绝不再有后会之期。”张正字说:“我俩盟誓的话语,如日月般皎洁,如果背叛盟誓,神明是不可欺骗的。”意歌说:“我腹中怀有您的孩子已有数月了,这是你的骨血,您要顾念他埃”两人相互悲伤欲绝,便分手而去。从此,意歌闭门不出,虽是那隔壁邻居,也不见意歌的面。过了很久,意歌给张正字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冬尽春回,岁月更替。像飞鸟隐伏,鱼儿深潜,我们之间音讯与问候都已断绝。早春气候寒热不定,切望保重。你寓居都城,所见甚多,但我等僻远之人,只关心身边之事,唯盼你的车驾早日归来,我在此度日如年。因写成小诗一首,寄给我所思念之人,望千万珍重。
诗写道:
潇湘江上探春回,消尽寒冰落尽梅。
愿得儿夫似春色,一年一度一归来。
一年过去了,张正字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听说他又娶了妻子。
意歌又给他写了一封信:
自离别以来,又到新的一年,湘东地气温暖,得到春色特多。溪边梅花已然落下,槛边红杏吐蕊,旧燕刚刚归来,暖日的黄莺正婉啭鸣叫。面对的景物如同旧日,感慨人事却独自悲伤。有时强为笑颜,暗地里却泪水淋漓。这数月来颇不喜食,似病非病,不能自愈。孩子无恙(意歌所生的儿子已经二岁),无须烦你挂念。从前我曾当面向你诉说的,确实不是自欺。你不能违背父母之言,又不能丢弃自己的相好,攀一门高亲,这该是多么无奈呀。倘或你能俯就我这卑微之人,委屈你能与我有始有终,百年厮守之恩,没齿难以报答万一,虽然死去,犹如活着一般,从头至足,都不足以报答你的情意。
心中反复思虑,虽是写秃了十只兔毫毛笔,用尽三江之纸,也不能表达我心中郁积之情,这或许会打搅你的清听。执笔之时不觉堕泪于几案及墨砚之中。抑郁之意,不能自己。望千万在不同的时节善自保重,不要为以上之事而深深地挂念。
献上小曲两阙,固然不是君子口中可以吟唱的,只不过是想借以抒发我的感情罢了。”
这首曲子名为《极相思令》:
湘东最是得春先,和气暖如绵。清明过了,残花巷陌,犹见秋。对景感时情绪乱,这密意,翠羽空传。风前月下,花时永昼,洒泪何言。
意歌又作《长相思令》一首,说:
旧燕初归,梨花满院,迤逦天气融和。新晴巷陌,是处轻车轿马,禊饮笙歌。旧赏人非,对佳时,一向乐少愁多。远意沉沉,幽闺独自颦蛾。
正消黯无言,自感凭高远意,空寄烟波。从来美事,因甚天教两处多磨?开怀强笑,向新来宽却衣罗。似恁地人怀憔悴,甘心意为伊呵。
张正字得到意歌的书信,心情久久不快,他暗地里将意歌的书信拿给所亲近的人看,重情之人无不嗟叹。张正字在家受到父母亲的逼迫,在外又受到旁人的非议。过了一个多月,父母亲给他与殿丞孙贳的女儿订下婚约,定亲的聘问之礼已经举行,媒人早已约定,催促选定吉期,过不了几天便要迎娶。张正字愁肠百结,伤心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如雨般淌下。虽是良辰美景,他却对乐成悲,凭高怅望,默默无语地压抑内心的伤悲,始终不敢写信给意歌,告诉她这件事。
过了一年,意歌才知道了这件事,写了一封信给张正字说:我的出身卑贱,自己知道得非常清楚。我俩的事都由您所定,我哪敢追问?自从嫁与您作妻,进入闺帏,恪尽妇道,晨昏恭敬温顺,哪里敢自言辛劳?自从手执箕帚、操持家务以来,已有三个年头了,如果有不当之处,你固然应当对我加以教诲。现今一下就抛弃我,使我失去今后的打算,从人情上说,似乎也太轻薄不善了。求之天理,也有所不容。我既已许身于您,不可再遗留下错处。有情义则合,我常常手捧前次书信诵读,而今却无故被离弃,深深感伤自己太弱小了。
盟誓之言可以违背,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孩子今已三岁,刚学会走路。期望他长大成人,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囊中还有数百贯钱,当买下城边的田土,每天与老农一道耕作庄稼蔬果,卧于漏房之下,覆盖着鸟兽之毛,凿井灌园。教育孩子知晓诗书的训戒,礼义的重要,希望他将来有所成就,使我终身有所依托,如此而已。至于其他清风馆阁,明月亭轩,诸般赏心乐事,早就不再往心中去。今天我有此言,你本可不信,等待他日,方知我心怀。你们新婚燕尔,诚然有许多高兴之事,我如拔倒在地的葵花,空有一腔向日之心。自从被废弃以来,不敢登高望远,任思绪跟随白云,让魂魄遨游天际。幽思蕴积于胸怀,未能把它完全抒发出来。你在何处做官?愿顺风寄来你的声讯。我确实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行止。饮下泪水写了此信,心绪如麻。望千万自爱。
张正字得到意歌的书信,早晚叹息惆怅。之后三年,他的妻子孙氏逝世,洞庭湖以南一点讯息也不通。正好有官员从长沙被替换回京,与张正字相遇于尚书省官署中。张正字向这人问起意歌的情况。
此人拍掌大骂道:“张生简直是木头人,石头心。倘若让有情者见了他,罪不容诛。”张正字说:“您为什么这样说?”此人回答道:“意歌自从张生离去,便闭门不出,虽是隔壁邻居也不见她的面。听说张生已另外娶妻,意歌之心更加坚定,买了城边百亩田地来维持生计。她治家清正严肃,没有听说过对她有一丝一毫的非议。她还亲自教诲儿子。依我看来,即是古代李住满的女儿,也不能远远超过她。如果我遇见张生,定当向他脸上吐口水,严厉地责备他。”张正字愧疚很久,便邀此人在酒肆中饮酒,说:“我便是张生,您责备我的都对。但,您不知我家有父母,情势实不得已。”此人说:“我不知您就是张君。”谈了很久,他们才散去。
过后,张生便去了长沙。到长沙后几天来,他都微服在市肆中漫游,访询意歌的所作所为。凡谈到意歌美德的人,都不容别人插嘴,张生又暗暗地询问意歌的邻居,都说没有谁看见过意歌。又看见意歌居住的庭院干净整洁。张生内心已确有几分伤感。意歌看见张生,赶快把门关上,不再出来。张生在门外说:“我跋涉条条大河,跨越崇山峻岭,行走数千里,心中确是为了来见你。你为什么把我拒之于家门外,难道是因为从前待你太薄了吗?”意歌说:“你已有家室,我行为端正,处世清白,希望这样来保全我一贯的名节。您还是离开吧,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张生说:“我妻子现已经过世,从前之事,望你不要再挂在心中,这些事,用人情道理来推论,就可以理解了。如果不能得到你,我发誓死在这里。”意歌说:“我从前钦慕你,很快进你的门,那被你抛弃也很容易。现在你若还不嫌弃我,应当请来媒妁之人,举行结婚吉礼,然后,我可以听从你。不这样,我二人再无相见之期。”说完,意歌竟然不再出来。张生听从了意歌的要求,通过纳彩、问名等仪式,一切都符合正规婚娶的礼节。
婚事完毕,张生便携带着意歌回到京城。意歌管家理事,很有礼法尺度,同亲族相处,都施恩惠,整个家族内外和睦,家道已成。意歌后来又生有一子,以进士登科,意歌便终身为朝廷命妇。后来夫妇二人白头偕老,子孙繁茂。唉,真真有贤德的意歌!
清朝光绪年间,京都出了一位大侠,无人不知,声震四方。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大刀王五。
王五以替人保镖为业,因为他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河北、山东一带的绿林好汉都尊他为首领。那些占山为王、为害一方的草寇,和那些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土匪强盗、大小毛贼,一听王五的大名,都不免胆战心惊,行为要收敛几分。可有的时候,有些家伙也借着王五的声名,浑水摸鱼地干些没头的案子,到头来,他们逃之夭夭,而让人怀疑到王五身上。
王五知道,江湖上的人大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好汉,可他也清楚,这些人里鱼龙混杂,挺难管束。王五是个受人尊敬的江湖义士,他凭着自己的声望,给手下的人定出了一些规矩,特别规定了所劫夺的对象必须是贪官污吏,如果不是不义之财,就不能劫取。
光绪五六年间,京都一带连续发生了几十起大大小小的抢劫案,震动了朝廷。当时的朝中大臣一听,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案,抢劫居然抢到皇帝的眼皮底下来了!于是,朝廷严令地方官吏迅速缉拿人犯,以安定人心。
一帮官吏带着差役追捕了多日,竟然一无所获。这倒怪不得这些官吏无能,只怪作案的人眼线众多,行动敏捷,溜得太快了。京师一带人口稠密,各行各业什么人都有,要想在人群中捉到几个惯于抢劫的人,可真是太难了,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但是,无论如何,官吏们还得交差。实在抓不到真正的人犯,他们就怀疑是王五一伙人干的,就这么立案,报到了刑部。
当时,刑部主事兼典狱官是江苏的濮青士,他奉刑部尚书之命,就派五城御史率领官兵前去捕捉大刀王五。
王五住在宣武门外,他早已得知官兵要来抓他的消息。手下人劝他,不管怎么,先躲一躲再说,不然被抓进去了,那些昏官为了邀功请赏,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那样的话,有口难辩,岂不是太冤枉?王五却一点也不慌张,只是淡淡一笑:“明人不做暗事,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怎样。”
官兵大约有几百人,把王五的住宅围得水泄不通。王五也不怕。他只派二十几人手持兵器把守在大门内,和官兵面对面地对峙着。官兵虽然人多,但他们都知道王五的威名,谁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只是在外面呐喊几声壮壮胆子而已。王五在里面好像没事似的,饮食起居一切照常,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等到天黑,官兵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再加上围了一天,又累又饿,很多人早就想走了,于是只好四散回家。
王五得知官兵散去,反倒心血来潮,和他们开了一个小玩笑。他乘官兵退时混乱的机会,乔装改扮,穿着官兵的号衣,混杂到了他们的队伍中,居然和几个士兵聊了几句。
他也是顺便打听一下,官兵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地前来抓他。官兵回去以后,把这一消息传开了,大家都佩服王五的英雄虎胆,可是他们的头目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受命捕捉要犯的官吏们都以为王五肯定要逃走,却不料,第二天,王五竟大摇大摆地来到刑部自首,这倒叫濮青士大大地吃了一惊。
濮青士摸不清王五来自首的目的,但他既然送上门来,那就要当面询问一番。他叫手下人把王五叫来,仔细端详,见王五气宇轩昂,神色坦然,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来,问话也自然客气了一些。
濮青士说:“王五,既然你今天来投案自首,那么,为什么昨天我派人前去,你不能跟他们一起来,却偏要和官兵对抗呢?”
王五正色答道:“昨天,是你们派兵去抓我,我当然不肯遵命,现在,已经撤兵了,我来投案,要把这事和大人说清楚。”
濮青士听王五这么说,心中有些明白,就接着询问王五,那些劫案到底是不是他的部下们干的。王五正是要说明这一点,就侃侃而谈,毫不隐讳地说,这些案子有的是他的党徒干的,有的则是别的绿林中人干的,一五一十,全部给濮青士交了底。
濮青士原来就知道王五是一个光明磊落,敢做敢当的英雄,这一来投案,更见他勇武正直,在劫案一事上要保全自己的声名。濮青士是官场中人,又受命捉拿劫犯,此时就不免做些官样文章,便假意说道:“本官原知道这些劫案与你王五无关,但你既为一介百姓,理当遵守大清法规。如今你到处交游,酗酒赌博,也决非良善之人。今天逮捕你,是为了小施惩罚,以正大清律例,同时警戒你以后免犯大罪。”说罢,责令手下差役将王五责打了二十板,赶出门去。
轰动一时的京师大劫案就这么了结了。王五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但他临危不乱,泰然处事,既保全了自己的声名,又让朝廷命官妥善地处理了这件事,江湖上的人因此更加信赖他了。
与濮青士的一面之交,也让王五觉得,朝野上下虽然一片昏聩,但毕竟还有濮青士这样比较开明的官吏,也实在是难得。王五从此对濮青士留下了好印象。
光绪九年,濮青士出任河南南阳知府,准备赴任时,一时难以筹措齐备路费,很是愁闷。按说,像他这样的朝廷命官,只要敢贪敢占,是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的。由此可见,濮青士还是比较清正廉明的。
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正当濮青士为路费而一筹莫展之际,王五忽然来求见。
起先,濮青士的门卫阻挡王五,不让他进去,王五一再坚持,非见濮青士不可,濮青士这才把他叫了进去。王五进去,登时跪拜在地,开口就说:小人蒙受大人再生之恩,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现在听说大人升任南阳太守,赴任路上强盗成堆,没有小人护卫,一定难免落入他们手中。还听说大人路费没有着落,现在带来二百两银子,权且作为路费给大人用吧。”
濮青士竭力推辞,并说:“有劳义士费心,本官已经筹得路费,几日内就要动身了。”
王五笑道:“大人何必哄骗小人?今天早上大人还去某某洋商那里借一百两银子,结果没有谈成功。您哪里来的银子呢?如若大人觉得不妥,可写一张借据给小人,等到任之后再还我,如何?至于马前效劳,侍奉左右,大人即使不允,小人也决计相随而行了。”
濮青士不得已,只好照王五所言,写了借据,并让他相随,同赴河南。
到了河南卫辉府,他们一行人遇到了罕见的大雨,一连十天,雨不见停,黄河水位暴涨,根本无法渡河。眼看着所带银两快要用完,濮青士心急如火,找来王五商议道:“王义士,我等路费即将告罄,过河又不可能,你看如何是好?”
王五不慌不忙,笑着回答:“大人不必多虑,这是区区小事,哪能难倒我大刀王五?”
说罢,就单人匹马,身佩腰刀,策马疾驰而去,即刻不见踪影。
濮青士的随从们七嘴八舌地嚷着:“王五去抢劫了!”濮太守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整天心绪烦乱,茶饭不思,生怕王五此去,又要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将近天黑的时候,王五才急匆匆地赶回来,直奔太守住处。濮太守见他进来,死死盯住他,但见王五从腰里解下五百两银子,白花花的一堆堆在茶几上。濮太守当时就有点不悦,沉下脸来。
“本官虽然口渴难耐,但决不饮盗泉之水。你这银子赶快拿开,不要玷污了我。”
王五哈哈大笑道:“大人怀疑这银子来路不正吗?王五虽然是卑微之人,但不至于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打劫。实话说,这些银子是我向一个商人借来的,大人如果不信,何不写张便条差人去叫他来问个明白?”
濮青士将信将疑,当即写了一张便条,派随从送去。第二天,王五所说的那个商人果然来了,拿出王五所写的借据呈给濮青士过目,证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濮青士这才称谢,把银子收下。对王五,他也不好说什么。
王五一直把濮青士送到南阳,这才返回京师,重操旧业。此后,他又结交了不少正直的官吏和读书人,对他们鼎力相助。这些事在江湖上被广为传扬,成为美谈。
清末,王五结识了著名的“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为谭及他的同仁做了不少事。
戊戌政变时,王五不避危险,亲自前往潭嗣同的家里,力劝谭出走,并且愿意亲自护送他逃走。谭嗣同坚持要以自己的鲜血警醒国人,执意不肯,王五只好作罢。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谭嗣同就义于刑场。
谭嗣同就义后,王五十分悲痛,同时对罪恶的清政府有了一点清醒的认识。他暗中召集了几百名好汉,打算干一番事业,但没有成功。
义和团起事后,王五遇难身亡。
一代大侠就这么走完了他的一生,既令人钦佩,又令人遗憾。
永西镇外二十公里处,便是当地有名气的转弯坳。转弯坳这个名字,是近十来年才改的,过去近百年一直都喊叫大坟坳。
大坟坳,是因为这坳里有一座石砌的大坟而得名。转弯坳呢,是因为改革开放,要得富先修路,修进山的公路要从这里经过,按设计就得搬掉这座前人留下来的大坟,可是当地群众不同意,集体到县城去找县长说明原因。县长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认为群众反映的意见也有一定的道理,要留下这座大坟就留下吧,不就是多花几文钱转个弯。公路的建设者接受了县长的意见,把公路在大坟坳转个弯,于是这大坟坳从此被人们改称叫转弯坳了。
从前的大坟坳也好,今天的转弯坳也罢,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这坳里的一座石砌大坟。大坟修得相当讲究,每一块石头都可以说是精雕细刻,除了拜台之外,还在坟前修建了可供数十人休闲的石桌石凳,坟前的那块高大而刻着“百鸟朝阳”的墓碑,特别吸引人驻足观看。碑上有四个颜体大字:“雀王之墓”。也许是这四个大字使县长接受了当地群众不同意迁坟的意见,也许是这四个大字使公路建设者心悦诚服地把公路在这里转个弯。
是的,“雀王之墓”里埋葬的不是人而是雀王。雀,在这一带靠近乌蒙山的地方,人们普遍指的是画眉鸟,也叫画眉雀,简称之为一个“雀”字。因此,这座坟墓里埋葬的“雀王”,也就是画眉雀之王了。这只画眉雀(是王也罢,不是王也罢,毕竟是只雀)死后能够得到人们如此的特殊厚葬,也真是出人意料的奇事,百年之后还让当地百姓如此的爱戴和敬仰,就更加使人深受感动。看来,这“雀王”的确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画眉雀,“雀王”当之无愧……
据墓碑上的文字记载,清朝宣统末年,也就是公元1911年末发生的事情。这一带地方,由于靠近乌蒙山,这里的人们历来就养成了饲养画眉雀的习惯。乌蒙山的画眉雀,不仅有甜润美妙的歌喉,更有一张好强好斗的铁嘴喙。这里的人们从结婚成家开始,男人的手里便多了一个雀笼子,出门赶场或下地干活,雀的高歌漫语,都会使人心悦而忘掉了疲惫。节日里人们虽然聚在一块也展开一场斗雀,但绝不是为了赌博而争得面红耳赤,完全是为了娱乐,为了好玩,让笼中的斗雀一展风采,恰到好处为止。因此人们掌声不断,笑声连连,而笼中的雀呢,输也罢赢也好,这时都引吭高歌,赢者似乎都并不感到骄傲,输者似乎也没有半点儿意冷心灰。
胜不骄败不馁是乌蒙山画眉雀的品格,于是这一带人们养雀和玩雀出了名。也许是出名的缘故吧,有一天从远处来了两个高鼻梁的洋人,一男一女,男人的手里也提着一笼雀。这就奇怪了,洋人也会玩雀?小孩子被洋人的模样吓得躲藏起来,年轻人好奇,围拢来想看看洋人笼子里的雀。洋人看来是两口子,流利的汉语讲得不错,让人听得懂。他说是慕名前来的,想到这里来斗雀。斗雀?人们吃了一惊,斗雀干啥子?莫非这洋人荷包里的钱揣得太多了,想一赌输赢?女的笑着点头说,乌蒙山的雀遍天下无敌,是这样说的吗?她摇头不相信,唯有他这笼里的雀,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洋人说完放声哈哈大笑,笑得真是太狂。人们被两个洋人的笑声激怒了,纷纷从家里提出雀笼子来,要和这夸下海口的洋人一比高低。老年人毕竟见多识广,拉住年轻人的手悄声劝说,洋人鬼得很,千万别上当,大话由他去说,天又不会垮下来。年轻人不信,看他那笼里的雀,恹恹的没精打采,根本不是乌蒙山雀的对手。
年轻人把罩笼套布一揭,要和洋人一比高低。洋人抿嘴一笑,把双手一摆,不干!为啥?要斗雀得比输赢!输什么?赢什么?输钱,输土地,输牛羊!洋人边说边从身上背的皮兜里掏出大把的银钱。行!输什么都行!年轻人也不示弱。洋人又把手一摆说,年轻人的话不算数,要把老人请来,要立下字据才成。洋人看来懂得中国人的规矩。老人们一言不发,眼里闪着难以捉摸的光。洋人提起雀笼就走,两口子边走边嘀咕说,乌蒙山的雀徒有虚名,虚名在外吓不倒人……哈哈……!说着,男的就把笼子门打开,伸手进笼子里去把画眉雀捉了出来。说来也挺有趣,这只画眉雀显得很乖巧,站在他那只长满了茸毛的手掌上,还昂起头来叫了两声,这两声逗得周围挂在树枝上笼里的雀跟着叫成了一片。洋人显得开心地咧开大嘴一笑,接着一把把雀捏在手掌中,伸手从裤腰带上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就要往画眉雀的脖颈上抹去。你要干什么?有一位老人急了,走上前去大声斥问。宰了它!洋人回答得落地有声。女的也帮腔说,既然你们这些中国人吓得害怕了,不敢用乌蒙山的雀和它斗,留着它又会有什么用呢?接着显得无可奈何地把两手一摊,对男人催促说,快宰了它吧!
住手!老人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好吧,和他(它)斗!把他兜中的银钱全部给赢过来,把这只可怜的雀也赢过来,叫洋鬼子知道咱们乌蒙山雀的厉害!当然,老人们放开嘴说的这一席话,由于说得太快说得太激动,两个洋人也许只能听懂个大概;听懂这大概也许就足够了,两个洋人高兴得转过身来,把雀放回笼里,摆开了斗的架势问,是隔丝斗,还是串笼斗?啊,妈呀!这洋人还挺内行,晓得隔丝斗(也就是隔着笼子门的竹丝斗)和串笼斗(也就是把笼门抽开,让雀进入笼里自由的斗),看来是有两下子,正如俗话所说的“不是打虎匠怎敢上虎山”,千万不能轻敌。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这“斗”又不是跟牛高马大的高鼻子洋人斗,而是笼中的雀去斗,看那只雀恹恹的样子,不被乌蒙山雀斗死才怪。于是乎,洋人摆出银钱,年轻人从厩中牵来牛马羊,一声脆生生的开始,两雀相斗,先隔丝,后串笼,五比五胜,洋人乐得哈哈大笑,虽然那只雀掉去了半身的毛,沾了满喙子的鲜血。人们惊呆了,没想到这只貌不惊人的雀,恹恹的看不上眼的雀,一斗五,越斗越威风,竟会有如此高超的本事;那五只原来雄赳赳气昂昂的乌蒙山雀呢,一个接一个败下阵来,双翅耷拉,啁啁叫唤,再也昂不起头来引吭高歌了。
这时已是太阳偏西。洋人从兜里摸出块怀表看了看时间,嘀咕了几句洋话之后,收拾好雀笼打算离去。人们输的牛马羊,全都拴在周围的树杆上,看你两个高鼻子怎样牵走?当然,人们的心里也在隐隐作痛,祖传下来养雀玩雀,“斗雀”只是在节日喜庆期为了玩高兴而已,这种赌财物的玩意儿仅仅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仅仅是第一次,却意想不到竟会输得这样惨,输得这样令人心寒,令人实在是不服气;看洋人养的那只雀,赢了五盘之后还不是照原来的样子恹恹的么?这小东西真的是奇了,出在哪座深山?喝了哪股山泉水?莫非洋人有洋办法,给它喂了什么洋东西?人们摇头不信,决心明日再战,把后寨上所有能斗的雀全都提来,斗它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如果输了,输些什么?洋人看出人们不服的心意,开口便问,显得非常的得意和傲慢。
输土地,种庄稼的土地,你干不干?洋人当然干,而且正好是他打定了的主意,于是把大手一挥说,土地,好的好的,我统统的要,这些赢来的牛马羊,你们统统各家都牵回去养着吧!明日一早见,拜拜!洋人提着雀笼,挥手向人告别而去。
人们先是愣住了,片刻之后清醒过来,才显得迟疑地牵着自家输给了洋人的牲畜,默默无言的往家走。
明天洋人还要来斗雀。
真要拿土地去一赌输赢么?
当天晚上,人们聚在一起,开了一个不是讨论会的讨论会,商量明日“斗雀”的对策。有位养了一辈子雀的老人,终于献出据说是祖传下来的喂斗雀的秘方,这秘方毒得很,不成功便成仁,从来没有人敢使用。
第二天,秋高气爽,洋人一早就来了,看来他两口子是打着电筒走了好长一段的夜路,那支弯脑壳的电筒,不是正胀鼓鼓的别在裤腰带上吗?人们原来还以为是支手枪,虚惊了一场。洋人今天还特别带了些红红绿绿的糖果,分发给已经壮起了胆子,敢抓住大人的衣襟前来观看“斗雀”的娃娃们;娃娃们得到糖果,眼睛睁得大大的谁也不敢吃,个别胆子大的刚把糖果递到嘴边,就被大人一巴掌把糖果打掉在地上,不怕洋人放毒?洋人哈哈大笑,伸手从地上把糖果捡了起来,剥开纸把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去,嚼得津津有味。娃娃毕竟是娃娃,一边学着洋人吃糖果一边笑,但大人们谁也笑不起来,想到昨天输去的牛马羊,想到今天要拿到赌桌上来的土地,他们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那只吃了祖传秘方的雀身上。
今天斗几盘定输赢?人们问。悉听尊便。洋人回答,五盘如何?人们试探着问。十盘。洋人夸下海口。十盘?不把雀累死才怪。人们在心里说,暗暗感到高兴,看来今天这两口子洋人是昨天赢昏了脑壳。而那只笼中的雀呢,依旧和昨天无二样,恹恹的没精打采的样子,真叫人不敢相信它昨天竟是个一比五的赢家。
看着笼里洋人养的恹恹的雀,老人的心里似乎有些不忍,最后想到关在厩中的牛马羊,想到自己祖祖辈辈辛勤耕耘的土地,只得把心一横,悄悄指挥年轻人,把那只已激动得跃跃欲试身手的斗雀,放在最后的第十盘上去斗,但愿前九盘就把那个洋人养的该死的小东西斗败下阵来,也应该把它斗败下阵来,要晓得这是一比九啊,一比九!
赌注是一堆银钱(还有昨日赢的牛马羊)和山前山后的大片土地。
雀王坟(2)
前五盘是隔丝斗,这是人们的意见。
五盘开始,恹恹的没精打采的雀,突然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爬上笼丝,还没斗上几嘴,一只只原来威武善斗的乌蒙山雀,不知何故,啁啁叫着就败下阵来了。斗了五盘,还没花费去两个时辰的光阴,一比五,洋人的斗雀胜。
人们显得无奈,后五盘是隔丝还是串笼,只好由洋人来定。当然是串笼为上策,因为那只压阵的吃了祖传秘方的雀,周身的毒液已经在心里像火一般的燃烧,它要报复要发泄,只有通过它坚硬得像铁一般的喙子和爪子,只有通过它身上正在膨胀的羽毛和血液,否则它就会自暴身亡。但是,洋人会同意串笼吗?只有串笼而又必须是串笼,它才有可能发挥出自己的优势,保护自己的生命而置敌于死地。人们于是把眼光几乎全都停留在洋人的身上,看他对这后五盘的斗法如何选择。洋人似乎挺理解人们此时的心情,微微一笑后才淡淡地说,这隔丝斗不过瘾,是不是这样的,串笼斗如何?好,串笼斗!人们几乎是欢呼起来。
谁知串笼斗,乌蒙山雀败得更惨,有的甚至于还没有过招,见面就往后退,再被它赶上来啄几喙子,就啁啁不成声了。最后是祖传秘方武装起来的雀上场,威武倒也显得威武,可是斗不到三五个回合,它终于倒在笼中痉挛着口吐白沫。洋人一边摆手一边叹息着说,你们的心肠不好,这只雀不是斗死的,是你们给毒死的呀,可惜!可惜!他说着把他的雀搁进自己的笼子接着又说,我的这雀是不怕毒的,它已经注射过……洋人没有把话说完就收住了口;其实他也是过于小心,就是把话说完,人们也不一定听得懂,听得明白。
输了!人们几乎全都处于一片绝望之中,那位老人双手捧着死在笼中的雀,泪如泉涌,是他害死了它,他后悔,他伤心,他怀恨……
洋人是赢家,他并不高兴,反而对绝望中的人们感到同情和惋惜。两口子阴沉着脸嘀咕了几句洋话之后,他才开口说,这一切嘛,都不是雀的功劳和过失,这一切全都是主的安排,只有主才能做到这样的安排。那只雀是无辜的(他伸手指了指老人捧在手心里的雀),我们大家应该为它祈祷,阿门!你们放心吧!主不会要你们的牛马羊,主更不会要你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要你们信仰主,相信主,从此做一个真心诚意的主的儿子,主还会赐福给你们,让你们幸福和安乐……接下来洋人说了些什么,人们都已经记不住了,原来这两口子费尽心机,想出这一套“斗雀”的办法来套人们入教的呀!人们不由得冒起火来,但“斗雀”毕竟斗输给了人家,心里再大的火也只好压住不让它冒出来了。
人们于是一时间哑口无言,默默地听着洋人指手画脚的“谈天说地”,俨然像天上的“主”派到人间来造福于人的一对使者似的。
正当洋人说得口若悬河的时候,一位早就赶来提一个雀笼驻足在一旁看热闹的老者,突然开口问道,这真的是“主”的安排吗?这个“主”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吗?我不信!人们认识这位老者,他姓程,单名一个缘字,是不远处的一家大约有良田百亩的绅士,从小也爱养雀玩雀,但他从不玩斗雀,用他的口头禅来说,雀是养来听唱的,不是养来好斗的,好斗雀的人没有好心肠,把自己的快乐寄托在雀的伤痛上。昨天,程缘就听到洋人到这里来“斗雀”的事,他不相信洋人也会玩这一套,今天一大早赶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终于忍不住开腔说话了。
你的不相信?敢不敢斗?!洋人指着程缘提在手中的雀笼问。程缘莞尔一笑,老夫平生从不玩斗雀,看来今天只好开禁奉陪洋先生玩一回了。程缘心中有数,他看了这半天斗雀,似乎已经看出了点儿其中的奥妙。你可有输的财物?洋人还是那样趾高气扬。笑话!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姓程的财产,要钱有钱,要物有物,到时候恐怕你洋人背不动、挑不动啊!程缘的话,说得人们都开心地笑了起来,谁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个能人站出来为大家争口气。不过,老夫倒要请问洋先生,如果你输了之后,又拿什么来做赌注?程缘好像是明知故问。这寨上的牛马羊,还有那多多的土地,这里还有不少的银钱……洋人解开皮囊,把家底全都亮了出来,他似乎是胜券在握。姓程的老者哈哈一笑,寨上农家喂养的牲畜和耕种的土地,真的是洋先生的吗?也罢,我若输了照价赔偿,我若是赢了呢,牲畜和土地本来就是这里人家所有的自然应该归还给人家,洋先生所带的银钱都得统统留下,还有那只雀儿也归我,如何?可以!可以!你们中国人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得加上一条,如果我赢了,从此不准许你们这些高鼻子洋人在这里讲什么主呀主的,我们中国人只信仰自己的老祖宗。程缘的话说得理直气壮。洋人想了想才点头回答,行,也可行!我也得加上一条,你若是输了呢,就得放弃你的老祖宗,给大家带个头信仰主,做主忠实的儿子。这就要看是你的主灵验还是我的老祖宗灵验了……哈哈!程缘的话中有话,接着举起手中的笼子说,天气闷热,在斗之前,先让它洗个澡吧!于是便吩咐人们打来了两盆凉水。洋人看见凉水,感到惊疑,我的雀也要洗?!要洗,一定得洗,一来它斗累了,需要凉爽凉爽,二来洗去它满身沾染上的血污和晦气,否则的话,我这只来自乌蒙山的圣雀绝对不会和它斗的。洋人一听也有道理,洗一洗来了精神,三两喙把自称为“圣雀”的画眉鸟斗败,那将是锦上添花,利上加利。
谁知道这一洗,洋人再聪明也难以悟出这其中的奥妙。姓程的老者鼻子尖,已从洋人的身上--准确地说是从雀的身上,嗅出了特殊的异味。
洗完澡之后,两只斗雀确实显得挺有精神,好像打招呼似的,竟然相对着引吭高歌,使得围观的人们一时忘了悲愤而激动不已。
串笼斗吧?洋人争取主动。听便。正合姓程的主意。启开笼门,两只刚才还在高歌对唱的雀像见了久别的仇人,一场紧追不舍的拼死战斗开始了,只听得喙啄哆哆声响,翅膀扑扑,铁爪飞扬。好一阵紧张得令人屏呼静吸之后,骄傲的乌蒙山雀,终于被对手的铁爪打翻在笼子里,而且显得奄奄一息,鲜血淋淋的爪子无力地痉挛了几下,似乎便停止了呼吸。洋人高兴得放声大笑,两口子又埋头嘀咕了几句洋话之后才收住笑容说,死了的!你们中国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洋人得意洋洋的话刚说完,人们几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死了的”雀突然鹞子翻身站立起来,高昂着脑壳向已变得恹恹的雀猛扑过去,又是一场残酷而剧烈的战斗,恹恹的雀终于失败,拖着尾巴,耷拉着翅膀啁啁直叫唤。人们立即精神焕发,忍不住拍掌高呼:赢啦!赢啦!终于赢定啦!这一回该轮到洋人两口子恹恹了,还没待老者开口定输赢,洋人就红着脸向姓程的把手一拱说是输了,输了!……
在人们一片欢呼雀跃声中,洋人两口子再也没说一句话,留下身上所有银钱,把笼子挂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上,双手把他显得有点儿依依不舍的雀递给了姓程的老者之后,仅仅摇了摇头就回身走了。
程老者接过洋人递给的雀,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雀身上被啄乱的羽毛,一边悄声地像祈祷似的说了一些只有他才听得清楚的话,然后才把握住雀的手掌伸开,大声说,回家去吧,回到你的深山里去吧!雀先是站在老者的手掌上扇了扇似乎显得僵硬的翅膀,片刻之后似乎明白了老人的一番美意,才终于尾巴一翘、双翅一展向天空飞去,谁知刚刚飞上树梢,便噗地一声从树梢上掉下地来,当人们从地上把它拣起来的时候,只见它嘴里冒出殷红的鲜血,死了。
死了!人们几乎是异口同音地大声惊叫,因为笼子里的胜利者,姓程的老者所养的乌蒙山的雀这时也同时扑倒在笼子里,一阵痛苦的痉挛后便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后来的结果,便是在姓程的老者的倡议下,用洋人留下的钱买了一口上等的好棺材,把这一对最后斗死的雀埋葬了,而且还砌了一座像模像样的坟,在坟前的石碑上刻下了“雀王之墓”四个颜体大字。
一、遗愿
——斜阳染金甲,漫天血红。
这片战后的残地上,放眼望去尽是茫茫倒地的躯体,空气中血腥扑鼻。江子清躺在伙伴的尸体上直视着绯红的天空,滚烫的泪便从眼角滑了出来。
为什么他没有死,同来的元国八万将士都永远地沉睡在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仅剩他还残存着呼吸感受这生不如死的气息。
然而就在他泪眼模糊之时,满目绯红的天幕上绽放了一朵苍白的光束,一个身影从天边走了过来。
江子清用他断筋的右手拄着长枪从一片尸首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决不允许被别人看到自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
那个身影近了,江子清才看清了对方怪异的装束。那人穿一身月白长袍,前襟与袍角上镶一道血红的边,金色的长发如水般飘盈而起,左手空垂,右手倒提一柄长剑,赤裸的双足每走一步便有一朵烈焰开在地上。
江子清亲眼看着那人走到离自己三丈远时,左手撩起前襟单膝向他跪下。
“无尚尊贵的风情大神,”白袍人低垂着头,跪在一片尸首中,萧瑟的风扬起那一袭月白长袍,金色的发丝撕扯着天边的云:“请接收我虔诚的叩拜。”
“什么人?”江子清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他甚至不敢相信能看到有人从天上走下来,竟然还给自己下跪。
白袍人缓缓抬起头来,这张脸便是江子清永生也忘不掉的,那不是倾国倾城所能形容的,也许是天地间最完美的一张脸,连创世神都会为自己创造的这张脸而满足地叹息。
她是个气质忧郁的女子,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漠清肃的表情,那双深碧色的眸子便仿佛海底般神秘而深沉。
“我是珈华。”表情依旧淡漠,珈华直视着面前半身染血的将士语气生硬地开口,“请告诉我您的愿望。”
“愿望?”江子清很是迷茫地看着跪地之人,若不是自己方才已经历过生死之战,怕是现在早已跪拜在此女人脚下了,因为那分明是超脱世人的样貌与装束。
绝望地扫过满地尸首,虽然不知道女子的来历,但已无所谓生死的江子清无限悲怆地说:“如果可以,我想将元国旌旗插到尚国都城之上。”
将本国旌旗遍插敌都城墙,这是一个临死将士的最后愿望,不是生活安逸,不是高官厚禄,而是报国建功。
珈华缓缓地垂下头去,玫瑰一般的唇角浮出一抹奇异的笑:“世间一切皆因您的存在而存在。”
二、断剑
——月华袭人,彩绢舞空。
九天宫阙之上,那是谁的一双眼睛在望着他。这样忧郁,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碧玉,萦绕着无尽的梦幻与情丝。
终究记不起名字。
胸口一阵抽痛,江子清从梦中醒来,那双眼睛在深沉的记忆中明艳地存在着。
“子清,快来见过你的先生。”房外传来父亲的轻呼,江子清定了定神从床上下来穿好衣靴,轻推门扇走入正厅。
江丞相一见儿子便上去拍他:“还不快拜见皇上特派来教授你学业的楚先生。”
江子清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便被父亲按着跪了下去:“学生江子清拜见楚先生。”
“免礼,起身罢。”正堂座榻上的先生轻笑了一声。
江子清听了觉得奇怪,起身一瞧便吃了莫大一惊。正坐在榻上轻呷茗茶眯眼浅笑的楚先生竟是个女子,而她的脸却正是珈华。
“莫要惊异。”楚先生放下茶盏,起身向江子清走去。虽是着了青柳的长衫,束了碧玉的发髻,但她依旧是金色的发,深碧的眸,右手倒提长剑,穿了长靴的双足走起来便有超凡脱俗的轻盈。
左手执起江子清的袖子,楚先生笑着将他领到堂外望向漫天眩烂的阳光,一双眼睛弯得尤如月牙:“明年今日,便是你愿望成真之时。”
这天迎春盛放满枝,扑天遍地一片鹅黄。江子清站在花丛中,从迎春谢牡丹开,牡丹枯雏菊盛,半年里他用断了十七柄剑,但他的手一直不曾放下。
与楚先生对立站在一片枯草原野中,江子清看着插在地上仅剩的三柄剑皱起双眉。半年里楚先生教他如何调兵遣将,如何一招制敌,原先所插的二十柄剑已折断了十七柄。
“拔出你的剑。”塞外的疾风将楚先生一身青衫猎猎扬起,练剑时的她的声音总是一贯地清冷。
江子清握紧其中一把剑柄手臂一震便拔了出来,看向对面立在一片枯草中衣袂飞扬的楚先生,她的武器便是右手那柄倒提的长剑。那是一柄怪异却坚韧的剑,剑身月白,剑柄赤红,楚先生便持着剑尖将剑柄拄在地上,这样使剑的人永远杀不死对手,却更容易被杀。
可楚先生就是这样姿态从容地倒提着长剑击断了江子清十七柄剑。
“叮”地一声脆响,江子清手中第十八柄剑断了。这十八柄皆是名剑,每一柄都经过千锤百炼堪称极品,却在与楚先生的剑相交时轻易崩断。
“我告诉过你,当自己赖以生存的武器被敌人折断时,一定要立即寻找另一种武器来保卫自己。”楚先生将长剑拄在地上,表情肃穆,“哪怕是你誓死的目光,哪怕是你残缺的身体,都要让敌人知道你不会屈服。”
江子清永远记得楚先生那张清绝人世的脸上忧郁而萧瑟的表情,每次练剑都仿佛置身真实战场。
终于在江子清的第二十柄剑折断时,天上飘下细小的雪花来。楚先生倒拄着长剑立在风雪中仰望天空,江子清曾无数次见到这种姿态的楚先生,他总会想起她从天而降的那一瞬。白袍飞扬,金发轻舞,倒提长剑,赤足之下生烈焰。
“先生,”江子清走过去站到楚先生身边与她一同仰望飞雪的天空,“可以告诉我这柄剑的名字么?”
楚先生深碧色的眸子颤了一下,悲伤从深处泛滥出来,她缓缓阖上双眼,长久沉默后转身离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它的名字。”
楚先生远去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这样凄然,长剑的剑柄在地上划出一条火龙,模糊了江子清的视线。
三、春寄
——自古多情伤离别,水暖花开又一春。
迎春再次盛放时,江子清便披上了战甲,楚先生亲自为他系上艳红的战袍,然后站在城墙上目送他在不计其数的将士中骑着战马驰骋远去。
楚先生遥望着那一条如洪流的人群,唇角浮出了少有的弧度:“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虽然没有随军出征,但楚先生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此次十万战将气势汹涌地来到尚国都城下,但城外所种百亩“春寄”却成了牵引他们魂魄的锁链。
“春寄”是一种毒花,它会在阳光强盛之时倾情绽放,香气世上最盛,却会让所闻之人窒息而亡。
风起了,浓郁的香气远播开去,已行至尚国都城外绵延数里的十万将士陶醉于这美妙的气息时已经悠然倒地,双目惊诧地瞪着,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去。
仿佛梦魇一般,大片大片的将士倒下去,江子清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还是挽不回他们远去的英灵。又宛如是在眨眼之间,十万将士齐齐倒地,没有鲜血,没有刀剑,就那样安静地死去。
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所有人都死去了唯独只剩他。江子清开始恐惧,就在他看到尚都大门轰然大开之时。
栗红的钢铁之门缓缓敞开,走出来的却不是身披战甲的浩荡敌军,而是五个布衣之民,只有五个而已。
他们远远地就朝江子清跪拜,求他饶他们不死。
“你们的将军呢!他应该出来保护你们!”江子清大吼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悲壮。
五个人将身后的城池指给江子清看:“死了,全城的人都死了。”
江子清全身猛然一颤,完全不相信的他在疯狂地翻遍了整座城之后站在城墙上终于缓缓跪倒。
空的,这是一座空城。
那五个人告诉他,一年前城外一夜之间便长出百亩花苗,因为太过美好所以没有人去伤害它们。这一年里它们发芽,拔节,生枝,直到一月前突然就绽放了。只需一瞬间城外变成了花的海洋,香气扑鼻那一刻,全城的人便在不知觉间失去了呼吸。
尚都就变成了一座死亡空城。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花,又是谁在一夜间种了百亩。
直到一个身着白袍的女子从城外走来救起他们五人,并要他们在此为一月后到来的人打开城门。
“那女子是不是一头金发,倒提长剑?”江子清揪住其中一人的领口急问,而那人却泪流满面地指着城墙之外,低泣道:“她来了。”
江子清猝然转头望去,城外踏着遍地沉睡的将士之身,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人走了过来,金发与衣袂翻飞在空中,鲜花映着她清绝的容颜,左手垂空,右手倒提长剑,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便生出一朵烈焰。
“你的愿望实现了。”珈华立在城下仰望上去,依旧是初见时忧郁的气质。
“不!这不是我所期望的!”江子清站在城墙上对女子大吼,声音哽咽,“我要的是一场真正的战役,哪怕我粉身碎骨也不要他们全部死在这种卑劣的毒花下!”
他怎么能够容忍十万将士全数死去只为成就他一个愿望,这根本不是他所希望的战争。
“岁月可以见证,没有任何一份功绩可与您的尊贵相比。”珈华单膝跪倒在一片尸首中,目光悲悯,“这个世上,即便所有的人都死去了您也必将立于无尚之位。”
四、赐婚
——黄袍裹身,公子如玉。
江子清背着一生的歉责接受皇上的封赐,虽然尚都不是他亲手攻克,虽然那十万英灵从此长眠于地下。
除了天外清肃的风没有人知道因果,所以喜娘便不绝于江府门前,每天上门说亲的喜 娘总是不知疲倦。江子清作为男方被许多女方上门说亲在当时竟成潮流,不只因他年轻官高,平日里一身黑衣的浊世公子模样更令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然而梦中那双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仿佛是穿越几千年的眷恋,在门外的风中重复无数次花开花落,只为等待他的一声呼唤。
可那是谁?为什么他记不起了呢?
“告诉我你的愿望。”梦中依旧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
沉睡的江子清缓缓淌下了热泪,因为他记起了那十万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也不想任何人受伤,于是他呢喃地呓语:“与我爱的人相守白头。”
我爱的人,琴音萦绕之外是九天宫阙上那一双悲怆的眸子。
“一切将会如你所愿。”
广阔的皇家猎场上,一队华服锦衣的男子骑坐在骏马上,扬鞭疾驰,一头梅花鹿正在骑队的追赶下惊慌而逃。英武的男人们齐齐搭箭引弓,所谓逐鹿天下,便只在此一射之中。
江子清拉了个满弓,却还未瞄准时只见一支红翎响箭已经从旁呼啸而过了。
何来珈华祭剑魂(2)
远处正逃窜的梅花鹿猛地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便起不来了。
好箭法!江子清心中不禁赞叹。
骑队之首,身着龙袍的皇上哈哈大笑起来:“朕生了个巾帼女将呀!”
“父皇打算怎么赏赐儿臣呢?”骑队之后策马赶来一红衣女子,她侧过头来对众人嫣然而笑。
江子清看了那张脸之后惊得掉了手中的长弓,娇俏的笑靥,飞扬的红袍,这分明是珈华。
“你想要何赏赐?”皇上宠爱地笑着。
红衣的公主揽了缰绳驱马来到江子清身边,两只桃花一样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听闻江大人府中说亲的女子不绝门槛,大人觉得哪个最漂亮?”
江子清知是珈华在戏弄他,便苦笑道:“天下女子,哪一个也比不上公主十分之一的美貌。”
公主一听笑得双颊绯红,歪着头对江子清道:“那我嫁你可好?”
皇上的圣旨下给了江子清,将琴笙公主指配于他,望两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江子清仰头望向漫天星空中那轮如眸瞳的月牙,这双于九天之上凝望他的眼睛无论怎样也找不到的,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清酒一饮而尽,胸膛是火辣辣地疼,然而他却说不出究竟是为何而疼。
“一直找不到对么?”身后有人为自己披了一件大氅,江子清一侧头便看到那张超凡脱俗的脸。
“公主。”江子清发现公主有些绯红的脸颊,一身的酒气,也不知她究竟是饮了多少酒。
“我也一直在找他。”公主仰头有些迷醉地望着月夜,嘴角怆然一笑,“听我讲个故事行么?”
江子清静静地点头,然后公主就走出凉亭来到湖边扶着围栏叹息道:“那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老到所有人都把它遗忘了,只有我还记得。讲的是九天之上最俊美的风情大神,他在与敌人战斗时为了保护自己的剑不被崩断,而将自身灵力全部注入剑体,最终被迫坠入世间没有了踪迹。”
“你所说的风情大神,是我么?”江子清记起初见时她跪在他面前叫他“风情大神”。
公主侧头看着江子清,苦笑:“我希望你是。”
江子清叹息着摇头:“公主找错人了。”
夜风乍起,卷起湖面上潮湿的水气沾了两人一身。江子清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公主现在退婚还来得及。”
公主拾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金发,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我必须要实现你的愿望。”
江子清怔了怔,他的愿望“与我爱的人相守白头”,心头那个影子似乎在酒液的洗涤下渐渐清晰起来,从一双眼睛开始往外扩散,鼻子,嘴唇,眉梢,发际。当整张脸都拼凑起来时,江子清被自己吓到了。
那赫然是珈华的脸。
五、红衣
——遍身罗绮慈母念,怎堪浊泪染嫁裳。
将布尺比在身上量尺寸,用手掌捺着袖子的宽度,母亲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认真,那双浑浊的眸子甚至看不清布尺上的刻度。
江子清说让裁缝来量制,母亲却要亲手为他做婚袍,虽然眼睛看不太清针线,可她脸上却满是笑意:“我儿光宗耀祖做驸马了,为娘一定要为你做一件合体的婚袍。”
江子清转过身去眼眶有些发烫,曾经多少年母亲满含期望的目光鞭策着他去建功立业,如今他功高伟业之时母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苍老了。
直到大婚那天,母亲早早起了身为他穿上那一袭大红的婚袍,胸前挂上大红花,看着儿子这一身装束母亲拭了拭眼泪,嘴上却笑得合不拢:“好,我儿穿着很合身。”
跨上白马,江子清领着迎亲的队伍往皇宫去了,父母亲长久地立在门外清风中,仿佛是儿子出嫁一般。
喧天的锣鼓响彻了整个皇宫,艳红的花瓣铺天盖地洒下来,空气中尽是花蜜的香甜气息。当被人群簇拥着的新娘从闺房走出来时,江子清几乎以为自己在梦中,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大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然而当他牵住公主的手时,心中竟是这样满足,仿佛这个信念被搁浅了几千年终于成真实一般,花开花落几千年的等待只为牵住她的手。
扶着公主进了金銮喜轿,江子清驱马引领队伍返回江府。这条路仿佛有无限的长,走了很久也没有到家门口。直到一个江府家丁跌跌撞撞地赶来扑倒在江子清的马蹄边:“少爷!为什么还不回府!”
喧天震响的锣鼓声中江子清也未听见那家丁究竟在哭嚎着什么,只是看清了他浑身的鲜血。
江子清纵身下马扶住家丁只见他涕泪皆下地哭嚎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于是他朝身后大呵一声:“停!”震天的喧闹声顿时消失,只剩家丁的哭喊:“老爷和夫人到死都没等到您回府啊}”
寂静的长街上,家丁的哭声仿佛千万把匕首一般硬生生剜进了江子清胸膛。没有丝毫犹豫,江子清翻身上马,疯了一般向江府飞驰而去。
他身后迎亲队伍中,那一顶金銮喜轿被人从里面掀开帘子,一个挑起盖头向外张望的倩影映入众人眼底,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无人能忘记那张倾城素颜。
江子清还不待白马停稳,他整个人已经飞身而下了,江府挂了大红灯笼的门口躺着两个家丁,喉咙正往外渗着血。
江子清一撩前襟冲进了府内,首先映入瞳仁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挂在檐角的喜绸与满地的血泊交织成混乱的油彩。府内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家丁,他们身上还系着大红的喜绸。
江子清踉跄着身子步入正堂,然而堂中这一幕却是他几生几世无法遗忘的。父亲被一柄剑贯穿腹部钉在椅背上,他仰着头,双目欲裂地瞪着屋顶,仿佛正看到凶手一般。
母亲和家丁一起躺在地上,殷红的血依旧不住地从她背上涌出来,她的手直直地伸向堂外,似乎在临死前还想握住未归之人的手。
江子清抱住母亲已经冰凉的身体咬紧了牙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热泪,他想大叫“父亲母亲”,可他们永远也听不到了。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堂外一个家丁匍匐着大哭起来,“江府上下七十二条人命都被那个女人杀害了!”
“那个女人有一头金色头发,倒持着长剑,走一步就在地上起一团火。”家丁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江子清缓缓握紧双拳,白袍金发,倒提长剑,赤足之下生烈焰,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杀了他在这个世上所有的亲人。
而这个女子却是他今日将要迎娶进门的新娘。
六、葬魂
——一愿浮萍,二愿韶华,三愿葬仙魂。
“普天之下,即便一切都土崩瓦解,您也必将端坐于高榻之上。”堂外传来了清冷的声音,江子清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到珈华一身凤冠霞帔向堂内走来,她右手倒提长剑,双足赤裸踩过一个个尸体在上面燃起一团火焰。
“为什么?”江子清极力压抑着胸中怒火,低沉地吼道,“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任何一个世人也没有资格站在您身边,更没有资格做您的父母。”珈华来到江子清面前,表情淡漠地看着他。
“来到这个世间,你究竟想做什么。”江子清轻轻放下母亲站起身来的一瞬,不解地看着红衣女子。
“来满足你的愿望。”珈华毫不躲避地迎着江子清灼灼的目光,“你不是要与你爱的人相守白头么?”
“可他们已经死了!”江子清终于怒吼起来,“这世上不只有你,他们都是我所爱的人你知道吗?”
是的,七尺男儿的爱人不只是他的妻子,包括他的亲人,兄弟。
珈华有些不解地看着江子清,忽然就笑了,还是那张清绝天下的容颜,现在看来却有令人不安的惶恐:“那么告诉我你的下一个愿望罢。”
江子清毫不犹豫地转手拔出了钉在他父亲身上的那柄剑,用楚先生曾教他的招数刺向了珈华。想都没想,在第一时间寻找可以自卫的武器,这也是楚先生教他的。
“叮”地一声脆响,江子清的剑在与那柄奇剑交锋时还是折断了。
“第三个愿望是杀了我么?”珈华冷笑着眯起眼睛,声音冰冷,“我曾经一直告诉你,当你的武器被敌人折断时一定要立即寻找另一种武器,哪怕是你的目光,你的身体,都要让敌人知道你没有屈服。”
江子清的眼眶湿润起来,曾经楚先生教过他的所有,今日竟要用来对付她。但这是必须的,第三个愿望哪怕拼尽他的生命也要亲手实现。
江子清口掌向珈华劈了过去,就那样两手空空赤手空拳地劈向了珈华——哪怕是残缺的身体,都要让敌人知道你没有屈服。
看到江子清这一举动,珈华不易察觉地笑了,是欣慰而悲切的笑。
珈华扬起了长剑。
然而江子清却顺势握住了直指他喉咙的剑柄,是的,那是剑柄,永远被珈华倒提在外的剑柄,永远不会刺破皮肤,伤害对方的剑柄。
江子清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力量强盛过,于是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楚先生教过他的招式控着长剑,将剑尖硬刺向了珈华的胸膛。
眼看着手中所持的长剑已失控地向自己刺来,珈华有七种不同的方式躲开,但她没有,就那样亲眼看着长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噗”地一声血肉破裂之音,长剑从珈华背上穿透出来。
珈华抬头看向江子清冷漠的脸,终于满意地笑起来,仿佛千百年来一直含苞的花朵在春雨之后婉然绽放:“很好,你终于学会用剑了。”
江子清不想抬头正视她的脸却忍不住看了一眼,然而仅此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珈华苍白的脸上两行清泪长划而下,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无缥缈。
“你一定很迷惑。”珈华无力地支撑着身体,虚弱地笑着,“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柄剑的名字了。”
江子清眼前的红衣女子越发缥缈起来,然而她却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笑,她说:“这柄剑,名为珈华。”
“当年是您为了保全我而不惜自己坠入凡世,所以只要您将我这只剑魂亲手埋葬便会恢复灵力了。几千年来寻找着您的魂魄,倒提剑铎,为的就是方便您,手持剑柄亲手刺穿我的胸膛。所以现在您的第三个愿望实现了。”
珈华的身体几乎透明,只有那双悲伤的眸子还在眷恋地望着江子清,她轻轻地唱起挽歌:“醒来吧,我无尚尊贵的风情大神。看那玫瑰在为你绽放,看那清风在为你起舞。天边袭来的日光,您的记忆就在这光芒中永远不被磨灭。无论生生世世,我将为您守候。”
堂中一扇窗户被风拂开,盛大的阳光透了进来洒在江子清一身婚袍上。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鲜活起来,绝世无双的灵力齐齐汇聚到握剑的手掌中,虚无的人形被窗外的风一吹便飘散开来,化成无数闪亮的星点,宛如萤火虫一般绕着这个持剑的男子转了几圈,纷纷向着门外不同的方向飞去了。
只剩那一柄红光流转的珈华剑。
一
南宋,靖康六年,金兵欲再度进兵南下,因襄阳乃南宋重地,故欲取襄阳以乱军心。军师哈迷蚩献计,兵分两路,大元帅完颜兀术亲率五万大军,自唐州以攻襄阳正面,另一路则由二路元帅完颜钦率轻骑五千,步兵一万,共计一万五千精兵自颖州出,取小道直取鄂州,以断襄阳后路,阻其增援,而后来个前后夹击。金兀术闻言大喜,依计而行。三日后,亲点各路人马,发兵大举南下。
话说,金兵二路元帅完颜钦,率兵进军鄂州。鄂州前有两关,“飞龙关”和“绝龙关”加上鄂州的“盘龙关”合称三关。飞龙关守将蔡良听闻金兵压进,直吓得带着家眷弃关而逃,城中忠勇之士奋力护城,以掩护城中百姓撤离,苦守三日,终寡不敌众城门告破。完颜钦带兵杀入城中,搜刮殆尽,整顿一日。次日便先率五千轻骑直扑绝龙关而来。
飞龙关军民纷纷逃难与绝龙关前,守将成晋中忙命人开城放难民入关。听得飞龙关守将蔡良弃关而逃,成晋中直气得捶胸顿足,口中不住骂道:“贪生鼠辈,落入我手,必将其碎尸万段。”这成晋中也算将门之后,但因战功平平,为人又颇为耿直,得罪朝中不少大臣,被朝廷派遣至此,为一关守将。在城中,因其为官刚正清廉,在百姓中也颇受爱戴。成晋中一边吩咐左右安顿难民,一边组织守城将士准备迎敌,并飞鸽传书鄂州盘龙关请求援兵。
不出两日,完颜钦带兵杀到绝龙关前。让成晋中归降大金,献出绝龙关,如若不然,扬言五日之内破城,攻入关中定杀他个鸡犬不留,成晋中执意抗敌,誓死不降。完颜钦大怒,等后方步兵一到,便领兵攻城,攻城两日皆被城中守军击退。
二
回到营中,完颜钦闷闷不乐独自坐在帐中饮酒,此时副将移刺合达走进营帐,上前说到:“二路元帅不必忧愁,我大金将士原本能骑善射,不善攻城掠地。末将有一策可令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此关。”
完颜钦闻言,精神一振,忙起身问道:“将军有何良策助我破城,破城之后,必记将军首功。”
移刺合达微微一笑:“元帅,我军只需围而不攻,不出半月,此关必破。”
“将军,何出此言?”
“元帅,飞龙关告破,城中难军民必定南移至此,因逃的匆忙不曾带走多少粮草,飞龙关中少说也有数千人,量他绝龙关粮草再充足也架不住这几千张嘴。而先前拿下飞龙关,关中的粮草足够我军撑上半月,再加上后方粮草将至,我军可围他个一月有余。待绝龙关中粮草殆尽,此关不攻自破。”
“将军,差亦,我军至此,想必这成晋中已发飞鸽传书至鄂州,此去盘龙关区区几百里,十日之内定有援兵将至,更何况粮草。将军此策不妥,不妥啊。”
移刺合达哈哈一笑:“此事末将也已想过,元帅请想,此时完颜兀术元帅正率大军攻打襄阳,襄阳战事缺紧,必请援兵,襄阳乃宋之重地,鄂州离襄阳又最近,此刻必然已派援兵前去增援。我等攻到这绝龙关,他鄂州哪里还有援兵可派,无兵可派,又有何人能押解粮草。别处之兵到此地,少说也要二十日,到那时此关已在你我之手,又有何惧?”
完颜钦一听,杯中酒一饮而尽,抓住移刺合达的肩膀,大笑道:“将军,实乃大金良将。日后若攻下鄂州,我军中首功非将军莫属,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又对着帐外叫了声:”传令兵何在?”
“在。”传令兵,闻讯进入账中。
“传令下去,明日起,大军围而不攻,违令者斩。”
“是。”
三
话说,绝龙关中成晋中,苦守城关数日,见城下金兵围而不攻,城中粮食一天天耗尽,后方又无粮草援兵,直愁的一筹莫展。一日成晋中,站在城头观望,只见府中一家丁,赶至城头。想必家中有事,便迎上前去,问道:“家中发生何事?”
“禀将军,府中来了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说前来助将军破敌。小人说将军在城楼上,他便叫我来请将军回府议事。”
“哦?此人可有报上姓名?”
家丁摇了摇头“不曾报上姓名。”
“好,速速备马,待我回府看看是何许人也?”
成晋中飞马赶至将军府,翻身下马,直奔客厅。但见客厅中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头戴一顶方巾,身批一件青衫,面白须长,正坐在一旁木椅上闭目养神。听得有脚步声,那人微睁双目,起身对着成晋中行礼:“草民,见过将军。”
“成某一介武夫,先生不必客套,来来来,请上座。”成晋中拉过那人让到厅里正中的座椅上“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草民,姓王,单名一个佐。今日,前来愿助将军破敌守关。”
“来人,看茶。”成晋中吩咐了一下家丁,接着说道“先生快说,有何良策助我破敌?”
“将军莫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将军可否告知在下,城中御敌之兵可有多少?”
“守城官兵三千,飞龙关逃难至此也有五百,再加上城中前来投靠的忠义之士,一共四千有余。”
“哦。”王佐微微点头,“再请问将军,城中还有多少粮草?”
成晋中一脸愁容,接着说道:“这金贼,围而不攻,后方又无粮草援兵,城中粮食最多可食用七日。”
“嗯嗯嗯,四千将士,七日粮草。”王佐低头默算了一下,抬起头对成晋中说道:“将军,只需答应在下三件事,五日之内,定可破敌。”
“哪三件?”成晋中闻听大喜:“莫说三件,即便是三十件只要先生能破金贼,我成某也当应允。”
“第一件事,便是借将军府中下人一用。”
“好说,我府中上下人等,任凭先生差遣。第二件?”
“这第二件,待我修书一封请一人前来助阵,将军需备快马一匹,一日之内将此信送抵,此人一到大局可定。”
“好,此事也不难。先生且说第三件。”
“这第三件事么,需尊夫人亲自出马,若夫人愿意相助,此战必胜。”
“好好好,先生我这就让贱内出来。来人,快去请夫人出来。”
“将军,你我初次相见,城中军情悉数相告,待我至诚,在下理当鼎力相助。将军这几日只需在城头一心御敌,以防金兵偷袭即可,余下备战之事交与我同尊夫人。”
“好,一切有劳先生。”
四
三日过后,那日成晋中又在城头遥望金兵军情,听到有人禀报王佐求见,成晋中急忙有请。只见,王佐身边带着一个少年来到城下,便疾步上前行礼:“先生,破敌之事准备的如何?”
“将军,在下今日前来正为此事。”
“先生来的正好,这几日,风向一变,天气转凉,再过几日粮草用尽,关中军民当饥寒交迫,急煞成某也。”
“将军莫急,在下特意为将军引荐一人。”一指身旁那人:“此人,乃在下好友之子,姓高,名宠有万夫不当之勇,特来助将军破敌。”
那少年上前一抱拳:“高宠,见过将军。”
成晋中定睛一望此人,二十岁的模样,身高七尺开外,虎背熊腰,浓眉阔鼻,目若朗星,双臂浑厚有力,器宇轩昂一看便知乃练武之人。忙还礼道:“大敌当前,壮士不必多礼。”转过身拉着王佐的手:“先生,快快说来,如何破敌?”
“诸事齐备,只需将军写下战书,相约明日,十里外与金兵决战,到那时,自有分晓。”
“就依先生所言。”成晋中写好战书,命人插于箭上,射向金营。
再说金兵营中,完颜钦这几日,兵围绝龙关,闲来无事,与帐中几员大将正在饮酒。忽听得帐外,有人相报说绝龙关上射下战书,相约明日十里外决战。
环视左右问道:“诸位将军,这宋军明日约我一战,如何应对啊?”
“元帅何惧,想必关中宋军粮草殆尽,欲做垂死一搏。我大金将士,能征惯战,平原之上更是所向披靡。而宋兵军心涣散,此役宋军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早日攻下这绝龙关,我等也好逼近鄂州与完颜兀术元帅前后夹击,不日便可拿下襄阳。”移刺合达得意的喝了一口酒。
“好,传令下去,退军十里,明日决战。”
六
次日,成晋中在关前整顿人马准备出战,王佐骑在马上看了看前方风中的军旗,微微一笑,低声念到:“天助我大宋。”遂命将军府中家丁,发给上阵将士每人一个布囊别于腰间,吩咐对阵时若金兵冲来,相距十步听其号令便将腰间布囊抛出。又到高猛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高宠连连点头,成晋中虽有不解,但无细想。准备命人打开城门,亲率城中四千兵丁出城,刚要出城门,但听得队伍后面,一片喧哗,回头一望,只见队伍之后跟着数百名城中百姓,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夫人,不由得大惊,忙问身边的王佐:“先生,这是为何,两军对战家眷百姓尾随其后,乃是大忌,先生何以如此安排?我军若败岂不是连累这身后百姓?”王佐笑而不语。
这时,只见夫人端过一碗水酒,来到成晋中马下,开口说道:“将军,今日一战事关生死,倘若我军胜出,满城百姓得以活命,倘若将军兵败,百姓自然无力生还,满城百姓,今日与军同征,愿将生死交与将军手中,与大军共存亡。将军与我多年夫妻,恩爱有加,我一个弱女子,不能上阵杀敌,替夫分忧,但今日愿跟随将军身后,与夫君同生死。”话到此处,夫人递上水酒“将军请喝下这碗水酒,大破金兵,保我百姓。”
此时,身后的百姓也纷纷倒上水酒,端到宋军将士手中。成晋中虽战功平平,却也读过几本兵书,熟知这哀兵必胜的道理,知道这是王佐假借夫人使得计策以振军心,侧身看了看王佑,平添几分敬佩之心。端起手中水酒一饮而尽,对着身后的将士高声说道:“众位将士,满城百姓随军出征,我军胜则百姓生,我军败则百姓亡,今日一战我军势必大破金兵,保我百姓。”言罢将手中的碗,摔个粉碎。全军将士也纷纷效仿,摔碎酒碗高呼:“大破金兵,保我百姓。”一时间士气大振。
绝龙关城外十里,金兵大军早已经列阵以待。二路元帅完颜钦骑于马上,几名副将分列左右,身后五千轻骑兵,而后一万步兵。完颜钦见宋军来到其后还跟了不少百姓,不由得哈哈大笑,对左右副将言道:“诸位将军,我看这今日一战胜负已分,你们看他军中还有这数百名百姓,犯了兵家大忌,想必已穷途末路,做垂死一搏了。”笑罢,又面露惋惜之情:“这成晋中,虽说是一庸将,却也是个忠君爱国之士,杀之可惜啊。”
此时,身边闪出一员副将上前说道:“元帅惜才,待末将阿土古再去劝说一番,若此人愿归顺我大金,今日也可少一场杀戮。”
“如此甚好。”完颜钦点了点头。
阿土古提马来到两军阵前,对着宋军高声喊道:“成晋中将军听着,今日我众尔寡,兵力悬殊,此战胜负已分,我大金二路元帅完颜钦,爱惜阁下乃是忠义之士,且不愿伤及无辜百姓,命我前来规劝将军归顺我大金,也可少一场杀戮。”
“金贼,我绝龙关中无有贪生怕死之徒,今日之战,我成晋中战至一兵一卒,也不屈膝求饶,苟且偷生,留下个千古骂名。”成晋中怒目而视。
“好一个不识好歹的狂徒,今日便叫你做我阿土古的刀下游魂。”言罢拍马提刀,直冲而来。
“将军,待我来会他。”成晋中正欲挺枪上前与之一战,但见身后冲出一人,仔细一看正是高宠。高宠今日头顶银盔,身披素甲,胯下一匹白马,好不威武,再一看手中的兵刃,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但见高宠手中的錾金虎头枪,碗口粗细,长一丈有余,在其手中舞的虎虎生风。
高宠来到阵前,阿土古也不废话,策马横刀直劈面门。高猛不慌不忙,抬手挺枪一挡,只见阿土古双手一震,大刀已被荡开,脱手飞出,高宠调转枪头挽起一个枪花直刺其前胸,阿土古躲闪不及,“哎呀。”一声翻身落马死与非命。两军将士直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回合,高宠便枪挑敌营一员大将,成晋中脱口而出:“高壮士,真乃神人也。”此后,金营中陆续杀出四员大将,皆被高宠一一挑落马下。完颜钦大怒,手中军刀一挥,号令全军压上,黑压压的一片,直奔宋军而来。
待等到金兵冲到十步之遥,只见王佐手中令旗一举,宋军将士纷纷解下腰间布囊,扔向敌兵。原来,三日之间,王佐命人连夜缝制数千个布囊,又命将军府中家丁,收尽城中百姓所种的辣椒将其籽磨成粉与石灰相拌,塞入布囊之中,临行前分与将士。此时,布囊落地即破,一阵阵红烟从脚下冒起,烟借风势弥漫开来。一时间,金兵被熏得双目难睁泪流不止,咳嗽声不绝于耳。王佑见状高呼一声:“大破金兵,保我百姓,众将士,杀!”宋军一声令下,个个奋勇,直扑敌营。金兵无力应战,相互踩踏,四散奔逃,溃不成军。王佐对高宠点了点头,高宠会意,飞马冲入敌营,金枪所到之处直杀得金兵人仰马翻,哭爹喊娘。但见他俯身只手生擒一名金兵,夹于腋下跑回王佐身边复命。王佐哈哈一笑,大声赞道:“贤侄真乃神勇,西楚霸王再世也。”
七
宋军大胜回城,清点人数,伤亡不过数十人,回到府中成晋中欲宴请王佐,高宠。
酒宴之上只见王佐不见高宠,便问道:“先生,高壮士何在?”
王佐微微一笑:“我家贤侄乃是孝子,心系慈母,破敌之后便折道回家去了。”
成晋中端起酒杯:“哦哦哦,今日多亏二位相助,我军方能大胜而归,谅他不敢再犯,成某当敬先生一杯。”
“将军,此言差矣。”王佐一摆手:“今日之战我军虽胜,但金兵未伤元气,若在下料的不错,不出三日,金兵必定杀回。”
“先生,这将如何是好?”
“将军,也不必惊慌,在下几日间已布置停当,金兵此番如若再中我计,可保数年不敢来犯。”
“先生,有何良策,快快道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王佐喝了口酒,缓缓说道。
“啊?弃城而逃?那我与蔡良鼠辈有何分别,再者要我弃这满城百姓而不顾,非大丈夫所为,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先生再想良策,以退贼兵。”
“将军果然宅心仁厚,且听在下说完,将军再做定夺,如何?”
“好,先生请讲。”
“将军可知那三国,孔明出山之时,军中不服,何以立威?”
“火烧博望,火烧新野,大败曹军,自此名扬天下。”成晋中讲道此处一顿,:“莫非,先生要效仿孔明火烧新野?”
“正是。”王佐对着成晋中缓缓说道:“将军且想,一则,我城中粮草不济,金兵再度杀回,无力抗敌只有坐以待毙,城中军民虽个个奋勇却难逃一死,将军于心何忍。二则,飞龙关已落入金人之手,此绝龙关也危在旦夕,若此关也落入他手,金兵便可步步为营,直逼盘龙关,恐鄂州不保。若毁此绝龙关,则金兵远征鄂州,粮草不便长途补给,可拖延其行军速度,鄂州也可有所防范。三则,此次金兵来犯,必定是想取鄂州,而后夹击襄阳。今日我用此计将这金兵烧于城中,伤其元气,毁其一路人马也可解襄阳之围。”
“先生深谋远虑,成某愚钝至极,险些坏了先生大事。”成晋中又问道:“先生,如何施计?”
“将军,前日我已命人,将百姓家中炉灶之间挖通,硫磺烟硝埋于其中,只需他金兵一生火则全城皆燃也。城门处我也安排死士隐于两旁,但见城中起火,便封锁城门,此计可成。”
八
次日,成晋中命夫人打点府中事物,自己与王佐在城中安排军民撤离,百姓听说要弃城虽心有不舍,为保性命却也无奈只得依从,收拾好财物依依不舍地随军向鄂州撤离。
此时,一名宋兵来报,牢中被俘金兵乘乱逃脱。成晋中大怒欲将牢中守卫问罪,王佐哈哈一笑:“将军,此守卫非但无罪而且有功,此事正是在下让他如此为之。”
“先生,这是为何?”
“将军,金兵此次大败必生戒心,见空城必定生疑,若派人先入城探之,我计则败也。所擒之俘逃脱之时,见我满城军民撤退之情景,回去相报,可解金兵之疑。”
“先生料事如神,此次若非先生相助,我等满城军民性命难保也。”成晋中言罢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我替满城军民谢过先生,请受我一拜。”
“将军快快请起,在下实不敢当。”王佐急忙扶起成晋中:“将军爱民如子,忠君报国实乃大宋之福。能助将军破敌也是在下之幸也。只是,明日在下便要与将军告辞。”
“先生,此去何往?何不与我一同退入鄂州,先生此等良才入关后定可重用。”
“多谢将军,不必了。”王佐一摆手:“此次一别,在下欲往岳元帅帐下效犬马之劳,还望将军保重。”
次日,王佐向成晋中告辞,成晋中心中万分感激,叫下人准备银两,欲赠与王佐,王佐哪里肯收。成晋中便定要相送,送至十余里方依依惜别。
结尾
三日后,完颜钦果然领兵来犯,先前已从逃回的金兵口中得知,城中并无防备,便安心进城。傍晚时分,埋锅造饭,一时间火光四起,便知中计,此时城门已被隐于两旁的死士锁死,可怜这一万多金兵被活活烧死与绝龙关中。完颜兀术得知二路元帅兵败身亡,无心再战,领兵撤退,襄阳之围自解。自此,绝龙关之战便告一段落。
此后,王佐断臂,高宠枪挑铁滑车都是后话,至于王佐如何认识高宠,也无从查考,这绝龙关之战更是鲜为人知。
民以食为天,狼亦如此。狼要是没有了锋利的牙,也就等于没有了生命,瞎一只限,瘸一条腿,缺两只耳朵都能生存,但如果没有了锋利的狼牙,也就从根本上剥夺了生的权利。
昔日它所有的骄傲和雄心、地位和尊敬,将统统化为乌有,只能暂时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活活饿死。
太阳在混沌的浓雾和蒸气的遮掩下就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球,视线里到处都是模糊的天际线。四周都是低矮的小山,山上没有树、没有灌木,也没有草——什么都没有,只有辽阔的可怕的荒野。艾伦两眼露出恐惧的神色,因为这里常有狼群出没。
艾伦苦苦地拼着体力,一路挣扎着前行,想在那团模糊的像圆球一样的太阳西沉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
艾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带,这里的狼也多了起来。荒原里常常传出狼嚎的声音,有一次,他还亲眼看到对面山坡上四条狼在厮杀,一种新的恐惧又油然而生,不是害怕死于断粮的恐惧,而是害怕饥饿还没将他打倒,却已经被狼给凶残地摧毁了,好在那几条狼并没有发现他。
艾伦白天黑夜都在赶路,想着尽早离开这里。在哪儿摔倒就在哪儿休息。有一天,他醒过来,神智清醒地仰卧在一块岩石上,太阳明朗暖和。艾伦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温和的太阳渗透他的全身,使他苦难的身体充满暖意。这是一个晴天,清醒的头脑告诉他。
在这样一个人同天地相融的时刻,艾伦听到背后有一种吸鼻子的声音——像是咳嗽又像是喘不出气。由于身体极为虚弱,艾伦慢慢地翻了个身,并没有看到什么,但他在耐心地等待、倾听。
又听到了这种奇怪的声音,在离他不到五米远的一块岩石旁边,他看到一条狼的头。近距离与狼相遇,恐慌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艾伦挣扎着想离开,可全身的酸痛使他的想法无法实现。
艾伦胆怯地注视着狼,居然发现狼的眼睛昏暗无光,布满血丝。他进而发现那双尖耳并不像别的狼那样竖得笔直,它正在那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显然这是一条病狼。
艾伦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试图站起来,试了又试,最后还是死了这条心,他不再惧怕那条病狼。艾伦用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慢慢地朝狼爬去,狼很不情愿地避开他,同时吃力地张开嘴,露出没有了光泽的牙。他注意到狼的牙已经被破坏掉,他知道这是一条没有攻击性的狼,只能靠吃死去动物的尸体来维持生计。
民以食为天,狼亦如此。狼要是没有了锋利的牙,也就等于没有了生命,瞎一只眼,瘸一条腿,缺两只耳朵都能生存,但如果没有了锋利的狼牙,也就从根本上剥夺了生的权力。
昔日它所有的骄傲和雄心、地位和尊敬,将统统化为乌有,只能暂时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活活饿死。
休息了很长时间,喝了点水,艾伦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每走一两分钟,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艾伦是那样的弱不禁风,就像跟在他后面的那条狼一样又软又不稳。
这天晚上,艾伦老是听到那条病狼咳嗽的声音。狼跟了他一整天了,看起来狼的状况还不如他。他明白,那条狼跟着他这个病人的原因,是希望他先死,这样就能有一顿美食。
早晨,艾伦一睁眼就看到病狼正用一种如饥似渴的眼光注视着他。它夹着尾巴蹲在那里,活像一条丧家犬。早晨的寒风吹得他和狼直哆嗦,每逢他对它勉强发出一种挑战的吆喝时,它就无精打采地龇着牙,好像在警告他,别侵犯我,我有牙。
太阳渐渐升起,艾伦一直在跌跌撞撞中前行,那条狼也始终跟在他身后,不断地咳嗽和喘息。有一次,他一回头,看见病狼正饿得发慌地舐着他流在地上的血渍。他恍然间似乎看到了自己可能遭遇到的结局——死后被狼吃掉。要改变这一状况,活着走出去,除非、除非干掉这条狼,艾伦心想。于是,一幕罕见的残酷的求生悲剧上演了——病人一路爬行着,病狼一路跟着,两个快要死去的生灵就这样在荒原里拖着垂死的躯体,相互猎取对方的生命。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成为这样一条令人作呕、只剩一口气的病狼的美味时,他就觉得非常厌恶。
有一次,艾伦在昏迷中被贴着他耳朵喘息的声音惊醒了。他睁眼一看,发现那条狼一跛一跛地跳了回去。原来,因为它身体虚弱,不小心,一失足摔了一跤。他感到了死亡朝他靠近。他想必须将狼捕杀。他闭上了眼,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他听到病狼喘着粗气、咳嗽着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它愈来愈近,总是在向他逼近,却又好像离他很远,好像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他始终一动也不动。
在这个荒原里,两个快要死去的生灵,相互斗智斗勇。
它已经到了他的耳边,粗糙的舌头像砂砥一样地摩擦着艾伦的脸。突然,半天没动的他猛地伸出双手,朝狼的脖子抓去。他的指头弯得像鹰爪,可是没有将狼抓住。敏捷和准确无误是需要力气的,然而他没有这样的力气,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狼的耐心是可怕的,艾伦的耐心一样让狼害可怕。
艾伦似乎没有起身赶路的打算,他就这样一直躺着,一动不动。他在等待,等待机会,等着那条想吃掉他的狼,而他也希望能吃掉它。
有时候,疲倦会让他做很长的梦,然而在整个过程中,无论是醒着还是在做梦,他都在静静地等着那喘着粗气的病狼用粗糙的舌头来舐他。
艾伦静静地等着。狼牙轻轻地扣在他手上,狼正兴奋地用最后一点力量把不太灵光的牙齿咬进它渴望已久的东西里面。
艾伦动了,积蓄了一天后的动作是快速的,那被狼咬住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床,另一只手紧跟了过来,同时全身的重量也压在了狼身上。
艾伦的脸紧压住了狼的咽喉,嘴里尽是狼毛。
大约五分钟后,艾伦感到一股暖和的液体流进了他的喉咙,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后来,艾伦翻了一个身,仰面睡着了。
再后来,艾伦被几个科学考察队的人员给救了,没过几天,他就跟科学家们一起共餐,并说出了他经过的一切。
狼,这个荒原上的霸主,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即使在黑龙江省友谊农场这个曾经是狼频繁出没的地方,如今也几乎见不到它的踪迹。但在过去开发荒原的岁月里,狼一直和人类开着心惊肉跳的“玩笑”。
张二哥赤手背活狼
建设农场初期,黑龙江友谊农场六分场流传着这样一个空手捉狼的故事。
土改后,农民分到了土地,在自己土地上耕作的劲头儿更足了。老张二哥,一位40多岁的贫苦农民,有着一身力气,他家的地分在村子附近。小满时节,他在地里种苞米,刚刚种完一条垅,拄着镐,擦了擦脸上的汗,顺手掏出别在裤腰上的烟袋,挖了一锅烟,‘点着火,准备歇歇气。突然,他的双肩上一边搭了一只“手”,他以为是村民和他开玩笑,便笑着说: “别闹,还悄不声的,我怎么没听到脚步声呢?”说着就伸出一只手去扯肩膀上的“手”。这哪里是什么手啊?分明是毛茸茸的狼爪子!老张二哥马上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马上镇定下来,并没有回头,而是扔掉手里的烟袋,两只手迅速抓住狼的两只爪子,使劲往下拽,头死死地顶住狼的下颚,转身就往村里跑去。狼的两条前爪被老张二哥死死地抓着,喉咙被他的头死死地顶着,只有两条后腿在背后悬空,死命地挣扎,又蹬又挠地把张二哥的小白布衫和裤腰挠开了一条条口子,有的地方还挠出了血。张二哥背着的这条大狼,足有100多斤重。他拼命往村里跑,脸上的汗已经淌成了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到了村里,小尕们看见张二叔背着一条“大狗”狂奔,都跟着跑,心里还纳闷,张大叔背大狗跑啥呢?很快,这事惊动了村里的男人们,大家一看便知是狼,马上抓起镐、锄头、扁担一类的家什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 “那是狼,快闪开!”小尕们立刻躲开了。跑到一块空地上,张二哥两手一使劲儿,把狼从身上摔在地上,大伙儿的镐头、锄头、扁担一起砸了下去。一会工夫,就把狼打死了。再看张二哥身上的白布褂后襟都被狼爪挠成了布条,后腰上被狼爪挠出了一道道血痕。张二哥用小褂前襟擦着汗,背着100多斤的活狼跑了近一里地,可把他累坏了。
付哑巴赤拳打恶狼
东明屯是友谊县友邻乡西北的一个小村庄,坐落在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建设农场时划归友谊九分场一队,附近还有一大片沼泽和大小水泡子。这地方不论是獐狍狼獾等林中动物,还是水泡子里的鲤鲫鲇鱼、泥鳅、蛤蟆什么的一应俱全。春天的黄花菜、山野菜,秋天的蘑菇木耳,更是应有尽有,村子里的人有空手提过野鸡的,还有赤拳弄死过狼的呢!
1957年,村里一户姓付的人家,家里老爹、老妈守着一个30来岁的哑巴儿子过日子。
付家这个哑巴儿子长得浓眉大眼、膀大腰圆,一身力气,是一个好庄稼把式。家里老太太养了两口猪,喂了近一年,长得油光水滑,足有二三百斤重。老太太早晚喂一次猪,看到猪儿长得肥溜溜的,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进入寒冬腊月,天冷飕飕的,哑巴小伙子和老爹把家里拾掇得妥妥当当,就等着过腊八,卖一头猪,杀一头猪好过年。数九天日头一落山,温度就降到零下30多度,小村庄早早地在雪原上沉沉地睡去了。
半夜里,付家猪圈里传出猪声嘶力竭的叫声,老太太一激灵醒来后,连忙推醒哑巴儿子,指了指外头,打了一个手势, “快,快!”哑巴儿子一骨碌爬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冲出屋子,几个箭步冲到猪圈前,借着雪光看清楚了猪圈里的情况,一只大狼正扯着一头猪的后腿往外拽呢!猪疼得嗷嗷直叫,小伙子一看着急了,从猪圈门口扒拉一下就跳进猪圈,骑在狼的背上,两只胳膊抱住狼的脖子,这一跳一骑一抱,把狼压得趴在地上。狼的腰是最禁不住打的地方,这一下把这条三四尺长的大狼折磨得够呛,它放开了猪,回头就向哑巴小伙的脖子咬去,可没等狼咬到自己,小伙子就用两条杠子一样的胳膊,把狼的脖子使劲往后背,狼使劲儿挣扎着,四个爪子把草、泥扒得乱飞。没一会儿,狼的四条腿就不蹬了,血沫子从大嘴里流出来了,身子也一点点地软了。
老头、老太太在儿子冲出屋子后,也到了猪圈前,看见儿子骑在狼身上,使劲儿往后拽狼的脖子,赶紧就去左邻右舍找人来帮忙。大家在猪圈边围了一圈,看到这个情景,就有两人跳进猪圈,发现狼已被哑巴活活给扼死了。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哑巴从狼身上拽下来,哑巴这才松了手,把狼从猪圈里抬了出来,这条狼足足有100多斤,气管已被哑巴扼断了。哑巴往狼身上那么一坐,狼的腰部已经受了重伤,后来他又使劲地又颠又坐,便把狼腰给坐断了。老百姓都说狼是铜头铁背、豆腐腰。这话一点也不假。
哑巴进屋坐在炕沿上喘着粗气,白布小背心都被汗水浸透了。
天亮后,大伙儿把付家哑巴活活扼死一条狼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到现在那张狼皮还铺在哑巴大哥的炕上呢!
安学亮空拳斗饿狼
1969年12月的一天,天寒地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师18团7营63连的畜牧排排长安学亮,紧赶慢赶,天黑前终于在7营的丁字路口下车了。天渐渐暗下来了,他紧了紧腰带,背起在兵团畜牧公司领到的兽药,甩开大步往家赶。30多岁的安学亮是一个大个子,胳膊长、腿长,刚走一会儿,天就黑透了,没有风,干冷干冷的。冬日里的下弦月瘦得像一条线,无精打采地挂在杨树梢上。前几天的一场大雪把大地盖了个严严实实,路边有的地方被推土机推起的雪堆像雪墙一样,安学亮继续疾行,不一会儿就到了7营通往63连的岔路口,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路,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蹲在路旁,两只绿莹莹眼睛像幽灵的小灯一样盯着自己。安学亮的头发“刷”的一下立了起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路时出的一身汗,顿时变成了冰水。“狼!”安学亮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野兽,身体由于恐惧下意识地抖了起来。此时,狼距离他只有五六米远,他定了定神,狠狠地骂自己: “安学亮,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这个熊蛋包!”他把装兽药的包往上掂了掂,看清了这个拦路的家伙,它坐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身上的毛青里透白。安学亮弯下腰,紧了紧棉鞋带,四下看看有没有石头、树枝一类可以用来防御的东西。真倒霉,什么也没有,他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狼伸开腰, “呼”的一声就扑了过来,那喷着腥臭味的大嘴就要向他的喉咙咬下去,安学亮一伸手揪住狼喉咙上的狼毛,另一只手照着狼的眼窝就是狠狠的一拳。狼“嗷”的一声,跳到一边,跑了几步,又坐在路边,盯着安学亮。安学亮和狼搏斗时又出了一身汗,身上的汗水被寒气吸走,冻得他上下牙打起仗来,不争气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地叫开了。再看那条狼,肚子也是瘪瘪的,狰狞的面孔越发阴森恐怖,扫帚一样的尾巴,来回扫着雪地。
安学亮试着走到路边,想蹿过沟去到防护林里找树枝、棍子什么的来防卫,可他刚连滚带爬地过了沟,那狼早已灵巧地跳过沟,在沟那边等着他。无奈,他又连滚带爬地回到路上。就这样,双方僵持着,时间好像凝固了,安学亮的肚子又咕噜地叫了起来,他想起了家中的老妈、妻儿,那热气腾腾的饭菜……安学亮又紧了紧腰带,继续和狼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公路上有两道黄光带,由远及近扫了过来,是汽车,安学亮似乎看到了救星。这时,狼“嚯”地站起身,还没等汽车开到跟前,就“嗖”地窜进了夜色中。
当汽车司机停下车,走到安学亮眼前刚想问话,安学亮身上一软,竞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被司机送回家中,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沉沉地睡着了……
蒲公英有好多好多小绒帽,其中,白色的小绒帽漂亮极了。
风娃娃说:能送给我一顶吗?
蒲公英说:好呀!
风娃娃不好意思地说:能再给几顶吗?还有小蘑菇、小松鼠、小蚂蚁呢!
蒲公英说:请拿吧!
风娃娃拿走了六顶。蒲公英的小绒帽不多了。
老树说: 能给我几顶吗?
蒲公英说:小绒帽太小啦,你戴不上。
老树说:给我小孙女戴哩。
蒲公英给了老树八顶小绒帽。哈,她只剩下一顶了。
雨娃娃来了。
雨娃娃说:能给我一顶小绒帽吗?
蒲公英说:哎呀,我只剩下一顶了。
雨娃娃就要走远了,蒲公英让自己的最后一顶小绒帽飞着追上了雨娃娃。
雨娃娃戴着美丽的小绒帽飞远了,她不停地招着手说:再见!再见!
一个年仅11岁的小姑娘,在目睹父母及妹妹惨遭歹徒杀戮的20多分钟里,强忍自己脑浆外溢的剧痛,佯装死亡并记下歹徒的容貌,又以惊人的勇气和毅力在凶手们离开后的第一时间报警,为警方迅速破案提供了关键的线索。本文所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欷歔、感慨落泪的故事——
除夕前夜,惊爆骇人灭门案
素有“华佗故里,药材之乡”的安徽毫州市,是全国最大的中药材集散地,这里有国内规模最大的毫州中药材交易中心。甘肃籍商人马忠孝就在市场内从事虫草交易。
老马带着妻女到亳州做药材生意已有7年了,凭着自己的诚信和勤奋,他在当地虫草市场上已远近闻名,仅2005年的交易额就达千万元以上。
2006年元月27日是农历除夕的前一天,为省去旅途奔波而准备留在当地过节的马忠孝拉下卷闸门,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着妻子和11岁的大女儿逗小女儿玩。大女儿马发是安徽毫州市丹华小学五年级二班学生,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由于她长得白白净净,特别爱笑,还乐于助人,所以在学校里很是招人喜爱,是师生们公认的活泼女孩。
闹钟刚敲6下,有人拍打卷闸门。
“这么晚还有生意?”老马心头掠过一丝惊喜,他拉起了门。
伴随着刺骨的寒风,3名中年男子进到店内:“老板,给我们拿最好的冬虫夏草。”
就在马忠孝转身从柜台里取样品的一刹那,最后进屋的男子猛地把原本半遮半掩的卷闸门“哗啦”一下全部拉了下来!
马忠孝顿感不妙,正想制止,一男子从后面猛地抱住他的腰,把他摔倒在地,另一人则举起铁锤向他猛砸。马忠孝旋即瘫倒在血泊中。与此同时,另一名瘦子跳上床,抡起铁锤向紧搂着两个吓得瑟瑟发抖孩子的马忠孝妻子头部猛砸。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马妻一头歪倒在床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被褥。接着,3名穷凶极恶的歹徒又用利刃疯狂地砍刺马发和她年仅4岁的妹妹。妹妹倒下了;马发的头部也被连砍两刀,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溢流而出。
马发扑通一下跌倒在墙脚边。为了生存,马发强忍剧痛,一声不出地半趴在地上佯死,同时又艰难地微眯着眼缝,竭力记下恶徒的作案过程:当3个凶手手忙脚乱地把近30公斤价值60余万元的虫草装进蛇皮带子时,马发的爸爸妈妈突然苏醒,痛苦地挣扎呼救,丧心病狂的歹徒又拔出尖刀向两人一阵乱扎。最后,他们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一家4口已经一动不动,确信全部死亡之后。才又抢了4800元现金和两部手机,狠狠拉开卷闸门迅速逃离……
歹徒走后,马发艰难地爬到父母身边,使劲拍打哭喊,但父母没有任何反应。绝望悲愤中的马发以惊人的毅力,战抖着爬向卷闸门。然而由于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卷闸门拉不开。
“抓住凶手!一定要抓住凶手,为亲人们报仇!”这个念头顽强地支撑着她,再次给了她力量。马发艰难地向8米外的电话爬去,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1月27日下午18时50分,毫州市120急救中心首先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电话——
“救人啊!这位阿姨,求求你了,请你马上来一下!”
“哪个地方?”
“大药行,大药行边有个农行,农行挨边第二家。快点,我求求你了。”
“可是卖冬虫夏草的?”
“是!”
“怎么了?”
“有人来抢劫。”
“你打着了吗?”
“打着了。请你快点,这位阿姨,我求求你了!”
“你赶快打110报警,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马发又在18时52分,气喘吁吁地拨通了毫州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的报警电话,用微弱而急促的声音说:
“喂,警察叔叔,我家里出人命了!你快点来,在大药行东边农行挨边第二家。俺卖货,人家说要货,进来就捅俺爸几刀。俺爸名字叫马忠孝。”
18时55分,警方第一辆警车抵达现场。警察们刚下车就听见了小女孩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声。拉开店门,屋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一家4口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其状惨不忍睹。
“叔—叔,叔—叔,快救我!”倒在地上的小马发吃力地扬了下手。放声大哭并试图爬起来。民警们见状,箭步冲上前去,抱起小女孩飞速抬上120急救车。经过现场勘察,屋中另外3人已经死亡。
8分钟后,报案人马发被送进亳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
在灭门惨案中自救的小女孩(2)
成功自救,协助干警擒凶手
1月28日凌晨零时30分,当毫州市公安局祁述志局长赶到医院时,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女孩头部受重创,存活的可能性渺茫。祁述志代表市委、市政府指示医院负责人:年关出大案,犯罪分子是在挑战安定祥和的社会稳定大局;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受害人!
为保证小女孩不再受到伤害,祁局长又抽调8名警官,实行24小时不间断值班,专门负责马发的人身安全,不经市公安局专案组同意,任何人不得与小女孩接触。
案发当晚,为了获得更多的线索,市公安局连夜印发了《协查通报》和《悬赏通告》,500份协查通报立即飞向周边的省、市、县相关单位,2000多份悬赏通告迅速贴满了大街小巷、城市乡村。
2月1日,在医护人员的努力和民警们的悉心照顾下,手术过后昏迷了一天一夜的马发苏醒了,小女孩艰难地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向警方提供了案发时的情况和几名嫌犯的容貌特征。
“有人敲门说要虫草,然后我爸拉开了门,进来3人。我不敢再想了……”叙述时,小马发浑身战抖,话语多次出现长久哽噎。在民警们的安慰下,小马发将案发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通过女孩的描述,警方很快确定了侦查的主攻方向:“3名作案者均系男性,操本地口音,年龄约在35—45岁之间,身体强壮,其中两人较胖,一人较瘦。”接着,警方又通过对当天下午曾路过这一区域的人进行走访,取得了重大线索并使案件获得突破性进展。同时,由于报警及时,使毫州警方迅速部署警力实施堵截,打乱了犯罪嫌疑人事先预谋的外逃计划,为随后的破案抓捕和挽救马发自己的生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经过毫州警方8昼夜的奋战,3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被抢贵重药材全部追回。亳州市公安局祁述志局长评价小马发在破案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时感慨地说,3名歹徒杀人后,在翻找现金虫草足足20分钟的时间里,这个聪明、坚强的小女孩头中两刀竟然一声未喊,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偷听歹徒谈话,这确实是一个奇迹。说明在这场巨大危机中,孩子当时的意识非常清晰,采取的措施非常正确!
毫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们说,警方的细心照料和马发本人坚强乐观的性格,使马发很快脱离危险,伤口逐渐愈合。
血案发生后,马发所在学校的师生们都非常关注和揪心。由于马发一直在医院接受抢救,直到正月十五,班主任温老师和校长才获允进医院看望。2月13日,新学期开学第一天,温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7个有力的大字:学习小英雄马发。面对一脸惊讶的孩子们,他简要叙述了马发的事迹。还带有节日欢乐的同学们听到后,一个个鸦雀无声,很多孩子流下了晶莹的泪花。最后同学们一致提议,把班上最好的座位留给马发。随后,该校2000多名师生陆续前往医院探望,许多毫州市民闻讯后也给马发送来了鲜花、慰问品。小马发,一个智勇双全的名字迅速响遍了亳州。
临危不乱,素质教育显奇功
2006年4月中旬,毫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公审“1·27特大抢劫杀人案”。2006年5月下旬,毫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1·27特大抢劫杀人案”进行公开宣判,判处3名歹徒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一审宣判后,3主犯均表示要上诉,经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最后裁定,判处3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2006年7月21日,轰动全国的安徽省毫州市“1·27特大抢劫杀人案”主犯被执行死刑。
马发在案发时的机智勇敢,不仅救了自己,协助警方找出了凶手,也教育了同龄人,在生命遇到突然侵害时,要充分调动自己的智慧,努力将生命和财产损失降到最低程度。
那么,是什么力量使一个年仅11岁的小女孩能够在这场突发劫难中表现得如此坚强和镇定呢?马发的班主任老师温磊说,这是学校多年如一日进行素质教育的结果。
为了提高全校学生的法制、安全观念,丹华学校经常请司法界人士到校举行报告会,给学生讲授法律知识,学校还经常组织以传播人身安全常识为主题的班会,让学生模拟在不法侵害等突发事件下的安全自救,强化孩子们的自救能力。
因为小马发“身心健康、机智勇敢,有较强的自护意识和自护能力”。她被推荐为“安徽省首届江淮十佳少年”的候选人。马发的事迹也深深地打动了活动评选组委会的十几位专家,她最后从100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功当选为首届“江淮十佳少年——自护好少年”。
不速之客
城南老街有个香烛店,老板阿宝是个毛头小伙子,喜欢搞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从老爸手中接过这个店后,从来没有好好打理过,生意渐渐都被别家抢了去。
这天夜晚过了十二点,整条街都静下来了,唯有阿宝的店还亮着灯。他睡不着觉,正琢磨着怎么赚大钱呢。忽然,外面有人擂鼓一般敲门,看样子挺急的。
阿宝懒洋洋地起身开门,一边埋怨道:“来了,怎么大半夜来买东西,你以为你是鬼啊!”他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外面的人就猛地发力一推,两个男人直闯了进来,接着又飞快地把门关上。阿宝差点跌了一跤,正要骂人,却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顶在他的胸口上,拿刀的男人冷冷地说:“别动,哥俩抢劫!”
阿宝大吃一惊,接着又觉得有点滑稽,把手举得高高的,说:“两位大哥,你们大概找错地方了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今天连根蜡烛都没卖出去哩。”
说话时,另一个劫匪已经在屋里翻开了,突然他一声惊呼:“大哥,我们发财了!”便见他两手各抓着一大把钞票走过来,欣喜若狂:“全是大票,还有美元!”拿刀的家伙一看,眼里顿时射出两道光,“啪”的就给了阿宝一个大耳光:“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阿宝一看,这哪是什么钱,全是店里卖的冥币。看来这两个家伙真是穷疯了,阿宝忍不住“嘻”一声笑出来:“大哥,这是冥币呀,只有在阎王爷那儿才流通。”
那家伙听他这么说,仔细看又了看,一抬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明明是人民币,你骗鬼呀!给我放老实点!”说罢,便把阿宝绑在一张椅子上。阿宝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两个家伙难道是傻子啊?
两个劫匪可不管他了,贪婪地四处搜寻起来,一边翻,一边连连惊叫:“妈呀,简直太多了……这儿还有金条,呀,这么多首饰珠宝!”
阿宝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店里纸糊的东西。他看着两个劫匪把自己的店洗劫而空,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了。看这两人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而是真把这里的东西都当成真的了。再仔细看他们的脸,阿宝感觉两人都长得很古怪:身子又长又小,轻飘飘的,像纸糊的一样,一张脸又瘦又干,似乎就只有一张皮,而且脸色青蓝青蓝的,眼眶有一大圈黑影。
忽然,窗外吹进来一股凉风,阿宝不禁打了个冷战,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心中大叫:见鬼了!不是鬼,谁会抢这些东西?
阿宝虽说从小就跟店里这些鬼用的东西打交道,可还是头一回撞上鬼,只吓得全身发抖,不知所措。
大难不死
两个“鬼”把店里所有的冥钱以及“金银首饰”都洗劫一空,甚至连那些纸糊的手表、手机和MP4都不放过,装了满满两大袋子,临走前,还在身上挂满了纸枪,说是逃跑时拿来对付警察。
拿刀的“鬼”是老大,显然对这次抢劫的结果十分满意,兴奋地对另一个“鬼”说道:“兄弟呀,有这么多钱,我们以后不用再干这行了,到太平洋买个岛,买艘船买架飞机,再买几百个女人,快快活活过日子吧!”
另一个“鬼”连连点头称是,他看了一眼阿宝,问“鬼”老大,怎么处理这个人。
“鬼”老大说:“这么大一单案子,怎么能留活口?当然要杀人灭口了!”说着,拿着刀向阿宝走来。
阿宝不敢看他,吓得闭上眼睛求饶:“两位大哥,求求你们留我一条小命吧,我发誓不报警。你们想要什么,我以后烧给你们!”
“鬼”老大笑道:“这家伙吓傻了。烧什么烧?你以为咱哥俩是死人啊?”阿宝心想,完了,这两个“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定是刚死不久的新“鬼”。
眼看刀子就要捅到身上了,阿宝情急之中灵机一动,嚷道:“等等!两位大哥,我心甘情愿让你们杀人灭口,但我临死前有个请求,能不能用枪啊?这样更干脆一点,求求你们了,让我死得痛快点吧!”
“鬼”老大一听,似乎发了善心,从身上掏出一把纸手枪来,突然脸色一变,骂道:“枪一响,警察就来了,你小子想跟我们耍花招啊?”
“不、不、不。”阿宝拼命朝地上努嘴,“你看,那里还有消音器,装上去什么声音都没有。”
“鬼”老大点点头,捡起“消音器”装上去,把枪口对准阿宝的额头。阿宝壮着胆子盯着他,眼看他手指做了一个扣扳机的动作,马上把头一歪,装死过去。
接着,他听到“鬼”老大说道:“好了,快离开这儿,别让警察追上。”
过了好一阵,阿宝确定两个“鬼”已经走了,才敢睁开眼睛。然后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把绳索弄开了。可刚才接连遭遇了撞“鬼”和杀人灭口的惊吓,已经吓得尿了裤子,两条腿更是软绵绵的,站不起来了。
为了给自己压压惊,阿宝跌跌撞撞地走到里面的房间,拿出针筒,往自己胳膊上一气扎了三针,惊恐的心情这才慢慢恢复平静。接着,他就想这事要不要报警呢?按说抢劫是真的,被抢去的东西也值个千把块,可抢劫的是“鬼”,警察能捉到吗?考虑了一下,算了,自认倒霉吧,反正说被“鬼”抢劫也没人会相信。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大声问:“阿宝,你没事吧?劫匪跑了吗?你放心,警察马上就到了!”
奇怪的抢劫犯(2)
自寻死路
阿宝一看,原来是隔壁的老板。那老板说他刚才起来小便,听到阿宝的店里有动静,发现有人抢劫,于是就帮阿宝报了警。
阿宝心里却有点不乐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一会,外面街上就响起了警笛声,一辆警车停在阿宝门口,跑进来几个警察。他们看了看现场,问阿宝被抢了些什么。
阿宝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抢的多了去啦,光是现金就有几百亿。”警察大吃一惊,几百亿,就是银行也没这么多现金啊!阿宝连忙解释,说那都是阴间的钱。
警察这才注意到这原来是一家香烛店,全都十分惊讶,抢劫的见过多了,就没见过连这也抢的。阿宝哭丧着脸说:“警察同志,你们还是别管这事了,你们也管不了的,因为抢劫的不是人,他们是鬼啊!”接着添油加醋地把刚才被抢的经过说了一遍。
警察听了他的话,犹豫了半天,尽管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最后决定去追劫匪,看看能不能追上。阿宝连连摆手:“你们就别忙活了,他们是鬼,怎么能捉得到哟!”
可警察还是把他拉上警车,开足马力追去。追了十来分钟,他们就看见前面有辆可疑的摩托车,上面坐着两个身影。
阿宝心中一哆嗦,指着摩托车说道:“就是他们,他们是新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警察说:“什么新鬼旧鬼,明明是两个人嘛。”
这时,摩托车上的两个“鬼”发觉有警车追来,立刻加大油门。坐在后面的“鬼”还掏出枪,回头向警车开枪。警察大吃一惊,说:不好,他们有枪。
阿宝乐了,说那是他店里的纸枪,警察这才松了口气。
说话间,“鬼”已经把摩托车开上了一座高架桥。警察追到桥下,停了下来,一个警察下了车,拿着大喇叭直喊“快下来”。
阿宝觉着奇怪,问:“为什么不追了?”
警察解释说这座桥还没完工,是座断头桥,劫匪肯定得回头,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了。
阿宝大声嚷道:“他们是鬼啊,什么断头桥,能难得倒他们吗?”
只见那辆摩托车飞快地来到了大桥断头的地方,两个“鬼”连车速也没减一下,径直向空中飞了出去。紧接着,连人带车一块往下掉。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轰隆一声。
阿宝说:“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
警察愣了愣,拔腿往桥底下跑过去,找到摩托车掉落的地点一看,两个劫匪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早已一命呜呼。尸体周围掉着两个大袋子,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警察对后面跟来的阿宝说道:“你看,他们现在才是鬼呢。”阿宝呆呆地看着那两个“鬼”,脑袋也迷糊了,鬼难道还会死吗?不是鬼,那抢他的冥币有啥用?
一个警察捡起一张冥币瞧了瞧,叹道:“哎呀,真是冥币。”递给阿宝说,“嘿,这两个家伙连阴间的钱都要抢,真是想发财想疯了!”
阿宝接过钱一看,眼似乎有点花,急忙揉了揉,却突地一亮,这哪里是什么冥币,分明就是一张货真价实的“老人头”啊!
他一下扑到那些冥币上,捧起来仔细一瞧,天啊,竟然都是一沓沓真钱。不单有人民币,还有美元、欧元。再看那些金银首饰,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老天爷,竟全部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真相大白
阿宝怔怔地发了一阵呆,接着噼里啪啦打了自己几个耳光,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拼命地把钱往怀里搂,激动地大喊:“天哪,天哪,我发财了!怪不得他们抢,原来真的是钱啊,这么多钱,世界第一首富就是我啦……”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抱着钱往每个警察手里塞了厚厚一沓,“拿着,这件事最好就这样算了,别张扬出去啊!”
警察看看手里的钱,又看看乐得手舞足蹈的阿宝,傻了。
过了一会,他们见阿宝仍在疯疯癫癫地胡闹,就上去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捋起袖子,拿电筒一照,好像都明白是咋回事了,于是不管阿宝怎么反抗,硬是把他拖上了车,径直往医院开去……
阿宝在医院里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一睁开眼就喊:“钱呢?我的钱呢?”
过了一会,有几个警察走进来,扔给他一沓票子:“在这呢,你的几百亿。”
阿宝拿起来一看:冥币!使劲揉揉眼,再看,还是冥币。他傻了眼,喃喃自语:“昨晚明明是真钱的呀,怎么就变了?那两个家伙,难道真的是鬼吗?”
警察呵呵一笑,告诉他,那两个家伙是人,不是鬼。
他们不是鬼,但为什么要抢冥币呢?那是因为他们抢劫时产生了幻觉,把看到的冥币和金银珠宝都看成真的了。
说到这,警察的脸严肃起来,说:为什么劫匪会出现幻觉呢?因为他们是吸毒者,抢劫前曾经吸食了过量的毒品!
阿宝听罢,禁不住全身打起了颤。他见几个警察都盯着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忽然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我承认,昨晚他们走后,我扎了三针,比平时多了两针,求求你们把我送去戒毒吧,我不想变成他们一样……”
1、宙斯和绵羊莱辛寓言2、饥饿的狐狸莱辛寓言3、莫里丹莱辛寓言4、狼和羊莱辛寓言5、核桃和猫莱辛寓言6、弓的主人莱辛寓言7、绵羊和燕子莱辛寓言8、幼鹿和老鹿莱辛寓言9 ..
1、56霸王乌江自刎中华上下五千2、周勃夺军中华上下五千3、姚崇灭蝗中华上下五千4、196苏东坡游赤壁中华上下五千5、154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中华上下五千6、王莽复古改制 ..